九宮策,雲若皇後 【215】大結局(一)(10000+)

作者 ︰ 月下的神兔

泰清瞪大了眼楮,然就在同一時間,忽然一陣卷著雪香的狂風自他身後刮來,隨著一陣狂奔的馬蹄聲,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橫在了泰清面前,借著沖力擋住了靖的王劍,那一陣刀劍相擊,一陣巨響震破天地。

靖雙眸猛的一動,唇角不經意的動了一絲弧度,僅淡漠的念了三個字︰「慕雲若。」

一陣狂風掃過,雲若巧妙的繞開了靖劍上的力道,自他身下滑過。

在那一時,他上而她下,四目有了一瞬的交錯,兩人的交手如是一場絕美的雪舞,剛柔相輔。

之後,雲若已然輕巧的翻身屈膝在地上滑行了片刻,待穩穩停下,一甩雪劍,靜靜站起望著眼前之人的背影。

靖沉默了幾許,亦緩緩轉身,幽風纏繞了他們的鬢角衣袍。他望著她,許久許久,她也回望著他,不卑不亢。

終于,靖淺淡的揚了下唇,視線與雲若相對,而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人一同揚起「暫時休戰,帳內談判」的手勢,兩方軍士即刻揮起軍旗示意「暫停休戰」恍。

號角吹響,兩人緩緩將手收回,對視了一會兒,雲若忽而避開視線,先一步向著帳內走去。

達達琦即刻上前想與靖探討,靖卻是揚手制止,而後徑自也跟著去了。

達達琦長嘆口氣,看向那幾員大將,知道隨時可能再戰。

而此時戰場上所有的兵將都異常安靜,似乎是等待著此戰的結果,是暫休,還是繼續。

結果,便在那帳中了。

--------------------------------

沙場鼓聲陣陣,方才還交戰的大軍此時已經站于兩側。

兩軍中央,是被臨時搭建的交涉帳。

當靖步入的時候,雲若已經先一步在等待,她站于木桌的一側,雙眸微闔,安靜而沉穩。

靖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松開撩著帳簾的手並來到了雲若的對面一方。

一陣略有熟悉的氣息輕輕卷來,有些懷念,雲若緊抿的唇略動,而後緩緩抬開雙眸看向了面前的靖,一時間四目相對,一種將對將,王對王的氣勢頓時在帳中泛起。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雲若先開口,異色雙眸中含了一縷復雜的幽光。

終于,還是以敵人的身份相見。

靖深瞳中繚繞了一縷看不見的幽光,視線掃過雲若的右眼,他不避諱的看著,僅道一聲︰「一別三年,你變了許多。」

這樣的寒暄,好似只是街角交臂相遇。雲若扯了微笑,也適時回應,「一別三年,你卻一點沒變。」

她話中有話,笑得別有意味。

靖自然听得,輕笑一聲沒有作答,可千言萬語,似乎在那相互凝視的眸中一一道出,仿佛有種看不見的金線,將他與她纏繞,斬不斷,卻足以割傷他們的血肉。

外面鼓聲又起,似是兩邊的大軍互相都在斗氣勢,而這一聲,也提醒了他與她,他們究竟是誰,又為何坐在這里。

是啊,此刻的她與他,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

能說的,只有軍中大事,能做的,只有執劍拼殺。

一時寂靜之後,靖首先避開了視線,清晰了一口氣,當真如同與雲若像不曾見過幾面的人那般道︰「彥橋城那一戰,打的精妙,打得密不透風,果然是慕雲若一向的做派。」

雲若聞言,卻不再像三年前一樣哀傷與動搖,而是承接下靖的這份刻意的冷漠,直面他回道︰「慕雲若只是不願聲張,沒想到西陵似乎很受用。」

這樣的回答,沒有摻雜一絲的情感,冷靜到近乎無情。

靖不經意又抬起頭看向三年前那個在雨中幾近絕望的女子,如今的她,堅強,沒有任何動搖,與夏侯靖記憶中的慕雲若截然不同。

慕雲若,終于將夏侯靖從心里徹底的,徹底的抹去了。

這是他所希望的,是他所樂意見到的。

明明,該是如此的……明明,該慶幸慕雲若不會再攪亂他的心。

「沒想到三個字,實在耐人尋味。」靖忽而開口,冷漠的黑眸中,悄然撩過了一抹看不透的心緒。

然他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情,雲若都好像看在了眼里,而後又一次的開口,安靜說道︰「既然西陵特別讓你來與我談判,看來西陵,也不是那般順風順水。」她依舊從容不迫,依舊毫不避諱的凝視著他。

「既然你能坐在此處與我商議,看來這一仗,你們也有所顧慮。」靖也沒有半點退讓。

兩人若有似無的說著,如百姓家里飯後的閑聊,可是字字都透著一股暗潮,又像是在打太極,我進一步,你便退一步,你進一步,我也不強攻。

只字片語,判斷著彼此軍中的形勢,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所以他能探出來,她也絕對不會少探。一來一去,終于到了關鍵之時,靖終于也不再悠閑,抬起眸,忽而問道︰「只要能撤出西陵歸還三城,條件盡管開。」

「是開給東衛,還是開給我慕雲若?」雲若唇角輕彎。

這一次,輪到靖沉默了,半晌,言簡意賅答道︰「慕雲若。」

西陵,是想動搖主帥。

雲若忽而笑了,笑得開懷,然後深深凝望著面前的他,道︰「龍炎殿的王首,你是真心,想要收買慕雲若去西陵嗎?」

這個問題,不經意的如一個針一樣刺入了靖的心底。

他半闔眼眸想著她的問話,究竟是知道慕雲若會拒絕他才會開出這樣的問題,還是真心想要帶走慕雲若然後看著東衛徹底的毀滅?

究竟是否,是真心想要毀掉東衛?

見靖沉默了,雲若長長吐了口氣,而後站起,手肘撐桌,向前傾了身子驀然靠近了面前的靖。

瞬間拉近的距離,將那張熟悉的傾城之容再度映入了那漆黑的瞳中,而且如是再也容不得其他事物那般,被她霸道強硬的佔滿。

「可以啊,如果西陵想收買我慕雲若,我可以開出條件。」雲若開口,聲音輕而緩。

靖沒有躲開,僅是在那幾乎稍動就會踫觸到她的地方,輕語︰「說來一听?」

雲若俯視著面前的他,忽而斂住一切的笑意,極為認真的說︰「假如,西陵能歸還我東衛一切的領土,生活,不再進犯……假如,西陵能歸還我慕雲若至今深愛著的丈夫,我便即刻讓皇甫驍返回東衛。」

靖的雙瞳驀地一動,再度凝視雲若,試圖從她眼中找尋到一個未解的答案。

那個冷漠的,冷靜的,無情的慕雲若。

這個心痛的,悲傷的,渴盼著他的慕雲若。

究竟哪一個,才是她?

第一次,他看不懂她了,第一次,尋不得慕雲若的真心。

這樣安靜的氣氛,保持了許久。直到外面再度多了鼓聲,他才莞爾說道︰「說到底,果然這個條件,還是替東衛開的。即使如此,我會把條件原封不動的告知大殿下,不過……作為局外人,我只能說。」靖起了身,向前傾身,靠近她,道,「讓西陵撤兵,或許尚有可能。但……尸骨無存的已死之人,又如何歸還?」

靖說罷,便從雲若身前走開,欲出帳。

雲若忽而側身喚住,「靖。」

靖立住足,向後側眸看向雲若。

「有些東西,是真的,便假不了,假的,也從來成不了真的。移蠱術……」雲若似是忽而想到什麼一樣笑了下,然後重新深吸口氣站好,轉步來到靖的身後,「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靖這個人。」

她爽朗的輕笑一聲,然後先靖一步撩開大帳走出。

而本是先邁步的靖,卻因他這一句話怔住,雙眸染過一縷莫名的疑惑,半晌,他用右手撫住心口,攥緊。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靖這個人。

那麼……在她看來,他又是誰?

一種從未有過的思緒涌入。

許是想到了一個答案,靖的眸子猛然抬起,露出了一抹復雜的笑,而後單手遮了右頰,再是忍不住的大笑出聲。

三年,第一次如此笑。

發自內心的,愉悅著。而後驀地掀開大帳,映著那刺目的白光,步入戰場。

出了大帳,靖站在了西陵眾兵之前,站在達達琦的身邊。他凝視站于自己對面的雲若,高聲說道︰「暫時休戰!」

雲若沒有拒絕,示意默認,而後大聲回道︰「希望西陵能做一個明智的決定。」

靖稍動了唇角,僅作頷首,又凝視了雲若稍許片刻,便轉身帶了人返回。

泰清等人不解,上前想勸,認為這時候若是乘勝追擊豈不更好。

雲若卻揚了手止住他們的話,視線一掃那戰場後方,沙塵氤氳之後隱約有著一些黑色的身影,「外面來了三十萬龍炎殿的大軍,這些人戰力比西陵王朝軍要強上數倍,對我們形勢不利,不能硬來。而他們也不會強攻,明顯意在收回此時兵馬,而不是與我們大戰。」雲若頓頓,眼中蒙上層紗霧,若有若無的喃了句,「而且……還不到時候。」

泰清沒听清,雲若卻擺擺手示意,長吸口氣轉頭看向自家的數十萬兵馬,驀地揚起手上的將軍劍。

無論怎樣,都是一陣歡喝之聲,三城守住,還收拾了那麼多西陵人!

贏得漂亮,當真出了一口惡氣!

「慕將軍」三個字霎時響徹了天邊,與雲若相熟的那些兵將所幸上前一起將雲若舉起,一扔再扔,知道雲若差點把早上吃得糕點一起吐出,他們這才收斂,而後眾人開懷。

听著那邊的返軍之聲,西陵這邊更愁眉不展。達達琦想不通,上前說道︰「既然也來了兵馬,為甚不一舉攻下,那些銅鏡不已經破壞!」

「對方主帥擅長側攻,應該不止這一手。況且,西陵現在急需調回兵馬解圍。」

達達琦微愣,一恍,霎時明白了話中含義,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緊忙策馬向前號令行軍加速。

靖亦是在確定東衛這方不再追攻後,收回了龍炎殿的兵馬,听著那方不絕于耳的「慕將軍」三個字,臉上不經意透了些柔。

「真的,變強了呢。」他緩而淡的一笑,縱馬前行。

------------------------------

已經身在西陵的拓跋澤很快便接到了靖從東衛發來的消息,捏碎了手上的信,澤將右手狠狠擊錘在了王宮的牆壁上。

此時正值晌午時分,西陵王宮里的太醫正在給西陵王把脈,再急之事皇子也必須在外等候。常年被陰霾籠罩的天上,見不到任何一絲曙光,身畔偶爾有窗外沁入的風,透骨寒徹。

拓跋澤攥緊了貼在牆壁上的手,而後一點一點拉回。

運籌十五年的計劃明明眼看就要成功,明明與東衛的仇恨馬上就要在他手上了結!為什麼到了這時候,竟要迫自己做一個如此的選擇!

如今局勢對于西陵非常不利,百萬大軍平白無故因為都顏那愚蠢的混蛋丟掉將近四十萬,返回西陵,卻發現那三城已經完全沒有了戰力,而皇甫驍也適時的在他趕到之前離開,還順道節奏了西陵三城所有的糧草,也就是說攻佔那三個城,一方斷他後路,一方是慕雲若對西陵的警告,警告若是繼續攻佔東衛,她將會讓西陵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啊,她已經足夠分量來警告他了。

鳳印、玉璽,她代替了夏侯靖將半個東衛的人全部串聯在了一起,被欺瞞已久的東衛將士,全都變得悲憤不已,與西陵用西陵蠱控制的那些兵將不同,他們會憤怒,會為了保護東衛而拼死一搏,哪怕敵人是強大的西陵。

而西陵……全部都是一群只會殺戮沒有情感的怪物,也包括他拓跋澤在內!

西陵竭盡全力,也就能再出百萬大軍一戰,而東衛,在一月之內必將聯合眾城,亦達到百萬大軍。

而且……眼看與越合的和平期就快到了,最多只剩下兩個月。

兩個月,是否能吃下東衛?

是按照慕雲若所言的退兵,還是賭上西陵強者之名死戰到底。

拓跋澤緊緊閉著雙眼,心中第一次如此迷茫。

這時宮門發出了聲響,太醫拿著藥箱從里面走出,見到拓跋澤緊忙行了禮,道︰「讓大殿下久等了,可以進去見王上了。」

拓跋澤點了下頭,可剛要走,那太醫又想起什麼緊著在他後面又道了一句︰「大殿下,王上的身子近來不是很好,若是能陪,就多陪陪吧……」

拓跋澤驀地駐足,凝了眸突然拔出長刀勒在太醫脖下,冷冷看著他道︰「我西陵的王上,永遠不需憐憫!更不會有風燭殘年的卑微之相!若是再讓本王听到

這樣的話,本王定會將你碎尸萬段!」

太醫一驚,急忙跪地求饒。

拓跋澤狠狠收回刀,冷哼一聲便回身進了門內。

寢宮里,一如西陵的氣氛那般,四處都被沉重的黑色所籠罩,拓跋澤似是早已適應,進去片刻,便見到了一張孤零零橫在宮殿中央的床榻,四處黑幔被風吹得時而輕揚,看起來卻莫名的有種壓抑之感。

拓跋澤確實不喜此處,倒不是因為這里陰冷的滲人,而是讓他有著一些極其不好的回憶。澤沉默半晌,便揚步向著床榻那方走去,正在榻前幫著打點的答呂晏齊見了拓跋澤,微怔,而後放下手中盛放著粥的碗,安靜退開。

走前他看了眼拓跋澤,無聲,卻悲痛。

拓跋澤眉心微緊,心情愈發的不好,這種被周圍人憐憫以待的神情,他厭煩透了。

而後他來到了床前,用長劍撩開黑幔,望著半臥榻上,那已經雙目渙散的近六旬之人,冷冷說道︰「一幅病怏怏的樣子,如何做的了西陵之王!也難怪連都顏那種廢物都敢以下犯上,玩弄朝權。」

他的言語中有些慍怒,看榻上之人輕顫的抬起手想要拿那粥,拓跋澤攥緊拳,終是先拿過,用腳不客氣的將木椅子勾來,徑自舀了一勺稀粥,喂向眼前之人。

但是看他一勺一勺喝下,拓跋澤還是不由稍稍勾了下唇,放軟了語氣道︰「看你氣色不錯,睿回來過了吧。」

那人稍稍點頭,唇角揚起笑,雖然久被病魔纏身,可眉宇間的英氣卻絲毫不改。

拓跋陵,統領西陵近三十年的王,曾經東衛夏侯泰唯一的對手,曾經西陵無人能敵的第一強者。

這一笑,倒是有些當年的風範。

想著,拓跋澤又喂了他一勺粥,只是這時拓跋陵卻沒張口,而是輕握了拓跋澤的腕子,努力的眯了下眼,視線稍顯清晰後,用著沙啞低沉的聲音道︰「澤兒……東衛……」

拓跋澤眸子一深,將手驀地自他手上拽回,他將粥放下,然後喃道︰「父王放心,澤,很快便會拿下東衛的。只是,遇到些麻煩罷了。」

拓跋澤其實想說些什麼,可最終要是一咬唇,轉身自椅子上起來要走,「父王好好歇息,澤就是來看看您罷了。」

「澤--!」拓跋陵在後突然低喊了一聲,似是已經有些費力,他急促的喘息著,一字一字勉強地說道,「西陵,錯了,一切都是父王錯了……收兵,收兵……否則……」

錯了?收兵?

拓跋澤立住腳步,臉上神情突然布滿殺意,霎時回身用刀直指拓跋陵,「已經回不了頭了!當你親手在將西陵蠱埋在你的親生兒子的心口,當你把睿丟進萬殺洞自生自滅,當你把我母後懸掛三宮之外,當你把西陵變成一座煉獄的時候!你何曾想過你錯了!!這個世上最沒資格說錯的人,就是你!拓跋陵!」拓跋澤如發了狂一樣,橫刀便將那些紗幔砍斷,然後喘息著用那如野獸般的雙眸凝視著滿面痛苦的拓跋陵,狠狠言道,「拓跋陵,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別跟我說什麼錯了!既然要做強者,就要站在天下之巔!我不會和你一樣,輸給東衛,從此就不再出兵,我拓跋澤才不管什麼人生什麼人死,我拓跋澤是強者!如今連夏侯靖都在我的身邊,我已無所畏懼!你若再說這種婦人之仁的話,縱是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我也不會手軟!」

「澤……」拓跋陵聲音輕顫,用力扶床走下,右手輕而緩的覆在了拓跋澤的發上,「澤……王權……與百姓……孰重孰輕……西陵,早便……輸給東衛了……孤之敗,敗在……臨死之際……才明白……為君之道……」

「君?百姓?」拓跋澤忽而笑得猙獰,一把掃開拓跋陵的手,「你老糊涂了吧,東衛有今日,就是因為夏侯靖竟然用自己的命去保護那些成日只想著自己逃命的廢物!于我拓跋澤,他們統統該死!不就是百萬大軍,就算西陵滅,我拓跋澤也絕對不會認輸低頭,只要不像你一樣認輸,我一樣是強者!」

說完這些,拓跋澤便片刻不留的轉身離開,驀地關上大門,幾乎將其震碎。

這時答呂晏齊進門,看到身子站的有些不穩的拓跋陵,即刻上去攙扶,低喊︰「王上,究竟是……」

拓跋陵面上露出一臉痛苦,在答呂晏齊的攙扶下返回床榻,躺在上面,他長舒一口氣,「答呂……我們是將西陵……變至如此的罪人……到現在,落得妻離子散,國將不復的地步……待下了黃泉,見了夏侯泰,是要被他嗤笑了……」

答呂晏齊微怔,急忙上前說道︰「王上,臣倒是覺得,大殿下變了呢……」

拓跋陵神情微凝,緩緩側眸看向答呂晏齊。

答呂晏齊若有所思地說道︰「澤,一直在看著睿。臣看得出,澤羨慕睿,羨慕睿在東衛有夏侯靖這個兄弟,也羨慕夏侯靖能被一個女子那般深愛,他只是想將一切都搶過來,想自己擁有。澤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學生,澤……只是想把自己封閉起來,如若不然,大殿下也不會躊躇終戰,他只是過去從來不去想這一點,近來焦躁,怕是真的在思考這件事了。」

拓跋陵听著,緩緩點頭,忽而一怔,說道︰「孤想知,是何人竟能讓澤焦躁至此?」

答呂晏齊想了想,答︰「一名,叫慕雲若的女子。」

「慕雲若……」拓跋陵緩緩回頭平躺與榻,似是想到之前拓跋睿也提過這個名字,不由低眉笑了下,「那名女子,一定是明白君王之道的,一定是明白夏侯靖的,一定……是明白百姓蒼生為何的。只可惜,孤的兩個兒,都降不住她……她注定是夏侯的兒媳啊……就像,當年孤也只能遠遠,望著……」說到這里,拓跋陵有了一瞬的恍惚,似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記憶,而後許是累了,便側頭安靜的睡去。

答呂晏齊長長舒口氣,替拓跋陵遮好被,而後去了窗畔看向外面正離開的拓跋澤。

一向以強者自居的西陵,終于被逼至如此。

大概這便是作繭自縛的結果。

但,一旦發狂的拓跋澤,也絕對不會是輕易就可以贏得過的敵人,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殘忍。

這場最後的大戰若是真的開始,除非有一方低頭,否則絕對不會停止。

一場從未有過的曠世之戰了,終于要開始了。

走至街角的拓跋澤,充滿慍怒的神情慢慢歸為了沉寂,直到離開了喧鬧的人群後,他才安靜的止住步子,臉上沒有任何的神情,漸漸的,雙唇揚起,許是笑,也許是哭,許是興奮,也許是害怕。

這時趙青蓮趕來迎接,在看到此時拓跋澤的神情後也不免心上一悸,稍稍退了半步,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怖的大殿下。

半晌,拓跋澤將笑收斂,用幾近冰冷的眼神看向趙青蓮,而後道︰「告訴所有人,本王……不接受退兵,今夜召集包括龍炎殿在內的所有戰力,本王……一定要踏平東衛!!哪怕血流成河!」

「所有戰力……」趙青蓮一驚,如果召集所有戰力,那就意味著大殿下對東衛不再是策略之戰,是要用絕對的力量將東衛吞的尸骨不剩,也就是說,這將是一場對東衛來說幾近屠殺的曠世之戰。

趙青蓮心上一緊,若有似無的點頭,而後躊躇的離開。

而後,拓跋澤輕吸口氣,懶懶看向陰暗的天空,而後一字一定的說︰「西陵怎麼可能輸給東衛……怎麼可能,再輸給東衛!」

一言落下,那雙本就邪肆的眸中滑過一縷利光,卷著殺意。

不久,大殿下決定召集全部兵馬出征東衛之事,自然第一個到了龍炎殿。

靖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只是依舊安靜的望著東衛的雪出神。

似乎已經被靖疏遠了許多的琦陽,今日還是忍不住來到了靖的身邊,剛要開口,卻意外的發現靖的臉上有著一抹看不透的輕柔,只是他的視線,卻落在了很遠很遠的那方。

琦陽有些生氣,于是說道︰「靖,你已是西陵之人,如若這場戰事爆發,你必然是要手刃慕雲若的!你若是對她留情,大殿下絕對不會罷休的!」

靖對于這句話僅是輕輕揚了下唇角,勾起了一絲淺淡的彎弧,而後道︰「如今的慕雲若,已經不需要我留情了。再過不久,一切都會結束吧……」

留下這句略有深意的話,靖便轉身回了龍炎殿。

琦陽不解,只是覺得,此刻的靖,似乎已經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自己夠不到,抓不住。

而那個地方,沒有西陵,沒有東衛,好像只有他和……他永遠無法忘記的女子。

兩個人的世界,似乎再也容不得這天下的任何事與任何人了。

——————————————————————————

西陵、東衛之間賭上了國之命脈的最後的終戰,終于還是爆發了,而且介時

全部西陵主將都會前來。

拓跋澤,終是決定與東衛決一死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以拓跋澤的性子來說,這個結果,是在預料之中的,卻也是最不想看到的。

終究還是推到了這一步,但就像她與靖一定要有個了斷一樣,東衛與西陵也終究會面臨這一戰,若是能在她這里終結,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確定出戰後,往日尋兵嚴苛竟第一次開口讓大家可以返回東衛的家一趟,還難得的給東衛的主將一些假期。

當然,為了不讓守備松懈,所有兵士與將領都是輪番休息的。

而這一切,常年打仗的士兵與將領都知道意味著什麼。

也許這一仗之後,也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此番,是雲若允他們回去善後,以對家里有個交代。

其實他們還是慶幸的,慶幸他們如今身在東衛,即便是死,也不會落得客死他鄉。

這一日,雲若也給自己小小的放了一個假,但她不敢褪下戰袍,只是偶爾在屋頂上,也溫了一小壺酒,靜靜飲著。倒不是因為她不想去交代後事,而是因為,慕雲若孤身而來,無事可以交代,縱是死,也無憾。

此時已經身在東衛瑤城,天上總是會下著零星的雪。

雲若向後仰撐著身,邊飲著酒,便回憶往昔。

說來到是奇怪,明明是要最終決戰了,可是自己的心,卻好像如釋重負一樣,尤其是這幾日還總是會不經意想起一個人,想起……夏侯靖,想起這個,此日之前都不允自己回憶的名字。

今日,大概可以好好的念叨下這個男人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雪天。她記得清楚,不是夜晚,而是白日。

剛開始,他好像並沒怎麼笑過,就像是一個人,一直一直活在牢籠里一樣。

雖然那時候她可以有更好的方法避開這個男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去刻意氣上他一下,所以剛一見面就收了他的「龍珠」,而後還被他狠狠的教訓了一通,至今想起,臀上尤痛,那二十板子可真是不留情。

再然後,她又結識了姜鳳貞這個辣女人,說起來,那時候當真是被她氣得夠嗆,還不得已替她抓了一次蛇。

可是一想起她慌張的連釵子都掉了,用著亂七八糟的手勢比劃著「這,這蛇就這麼長」的樣子,雲若又一次忍不住笑了,笑得開懷,笑得眼淚差點落下。若是當時的她,也是現在的這個性子,想來一定會好好拿她逗趣。嗯……其實她也沒少逗她,倒不是因為欺負她,而是覺得,姜鳳貞這個女人,有意思的緊,而且重色輕友的緊,比如,明明快開戰了,也不來陪她喝上一壺酒,據說她去熬夜給皇甫驍縫什麼香囊去了。

雲若長嘆口氣,又仰頭喝了一口,只嘆損友不能交呢。

說起香囊……

雲若思緒不由的又回到了最開始,指尖拂過衣襟下,半晌,將玉璃拿出,摩挲了下上面的裂痕,眸子不經意有些發深。

她與夏侯靖有著太多太多的回憶,也有過許多的信物,然而在經歷了大風大浪後,最終卻只有玉璃留了下來,但是這顆小小的玉璃,卻陪她走過了每一個痛苦的階段,如同他就在她的身邊一樣,給了她勇氣,給了她信念。

模著玉璃,雲若的心頭又涌上了許許多多的回憶,初見、大鬧御廚房、皇極殿一劫,除夕獻舞,出宮、河鳶城相遇、七歲……

想到這里,雲若「噗」的笑出了聲,可惜沒將夏侯靖送給她的撥浪鼓帶來,否則大戰那日,她一定要在他面前搖一搖,保準他頓時失去所有的戰力,不,也可能會干脆抄起劍,追著她喊著︰「慕雲若,看朕怎麼收拾你!」

雲若出聲輕笑,心情極好,而後獨自看向落雪的天。

再過不久,又是除夕了。

如果,東衛沒有發生如此的變故,那便一定又到了這個男人想方設法刁難她的日子。

好久沒有跳這支舞了,不知是否還記得。

雲若半闔雙目,揚手欲再飲,卻在中途停下,沉默了良久,忽而將杯子放下,撐著身子站起,撢了撢身上的零碎的雪,而後從房頂上下來。

穩穩站好,雲若出了院子,找到一棵只有東衛才生長的冬樹,模了模樹干,竟是來了些興致。于是她索性閉上雙眼,哼著那日除夕夜宮人彈奏的琴曲,徑自在這雪日里跳起了夏侯靖教給她的「寒冰雪舞」,旋轉落定,長發飄揚,陪著那雪色白衣,如與此景相融。

在這時雲若未見,輕輕一舞,竟讓多少人駐足。

恰好這時徐夙瑛與姜鳳貞也路過,看到她的那支舞,依舊驚艷四方,依舊是傲然清凜,依舊……如雙人在舞,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溫柔。

或許別人不知,但她二人卻明白,這支舞的背後,裝載的是對深戀之人的思念,是無法被忘卻的刻骨銘心,也是悼念著即將到來的相愛相殺。

命運往往就是這般殘酷,明知道眼前的路會多少可怖的荊棘,卻只能赤足獨行,而這命運落在了慕雲若身上,更加一條,不允她哭泣,必須笑對著那每一天都被割傷的自己。

略有醉意的雲若轉了幾圈,終于還是有些不穩,步子踉蹌,有些發暈。忽而跌入了一個懷中,她醒神一看,頓時清醒一半。

***********************月下的神兔分割線***********************

進入大結局啦!!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九宮策,雲若皇後最新章節 | 九宮策,雲若皇後全文閱讀 | 九宮策,雲若皇後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