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奔而來的馬蹄聲遠遠就驚動了北城門的守軍,戒備頓起,警惕地注視著那一小隊由遠及近的身影。
還未看清來人長相,卻先被一人手中所持的金牌所驚,持牌之人高喝︰「開城門!」
守城軍將見來者多數衣衫帶血,尚有猶豫,欲待令人下馬驗牌,來人已極不耐煩,「還不快開門!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出城執行緊急公務,抓捕逃犯,耽誤了誰承擔得起?」
如此一說,軍將再不敢耽擱,立即起栓開門,城門轟然大開,八匹駿馬疾馳而出。
「不可放行!」另一聲高喊自城門內響起,「快快將他們攔住——」
剛剛把門關上的軍將俱是一驚,便見另一條道上奔出一騎,高聲喊道︰「他們擄掠了宮中娘娘,陛下口諭,必須將他們捉拿回宮,還不快出城追!」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手持太子令牌,一個奉有皇帝口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皇帝的旨意大于一切,又識得那喊話之人確實是宮中負責傳令的,負責北門的副將一扭頭,看到先前出城的人已瞬間馳出很遠,哪里還敢多話,當下命令打開大門,躍上馬背率眾而出。
齊都四面城門皆備有馬匹,原本數量不多,在蕭天成登位之後,加強了城門戒嚴,馬匹數量亦增加了數倍,此時情況重大,除了留下幾人守門之外,其余人皆傾數出動。
「情兒,他們追來了。」陳屏兒回首望著身後遠處揚起的塵土,露出憂色。
相對于太子這幾名侍衛,這些城內守軍的數量便可謂龐大,而她相信,後面趕上來的追兵還會更多。
她太了解蕭天成的性格,不管是出于對她的真心,還是出于他自身權威的不可挑釁,他都不可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楚清歡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去看後面的追兵毫無意義,能做的,就是不斷往前沖,與追兵拉開距離,最後甩掉他們。
只是那守城的副將之前放了他們出城,心知若是不將人追回,便是殺頭的大罪,此時亦是拼了命地追趕,兩批人之間的距離竟半點沒有拉開,一直緊咬不放。
初冬的清晨寒風凜冽,天上濃雲密布,黑壓壓地凝在頭頂,似乎隨時都會下雨,而事實上,沒過多久,那黑雲便越來越厚,在堆積了個把時辰之後,大雨終于嘩然而下。
這一下,直接受到沖擊的便是鐘平等人,在闖出東宮之時各人便已受了傷,此時雨水一淋,傷口便直接浸泡在濕透的衣服里,最直接的後果便是感染。
對于這種後果,楚清歡再清楚不過。
「必須甩掉他們!」她抹了把臉上雨水,看著遠處被籠罩的水霧之中的山群,如果一直沿著大路跑,後面的人肯定甩不掉,只有進山。
鐘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看來只有進山才有可能擺月兌他們。」
「那就進山。」楚清歡驀然一扯韁繩,馬身半側,調轉方向。
雨大如潑,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豆大密集的雨點打得人連眼楮都睜不開,而身後的人窮追不舍,似也不要命了一般,拼命地抽著馬,竟將彼此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縮短。
「情兒!」焦急而四顧的陳屏兒忽然一聲驚叫,看著一個方向顫聲道,「你看那邊。」
楚清歡眯眼看去,便見一大片黑色朝這邊移動,速度很快,不多時便已近了一大段。
「是禁衛軍!」一名侍衛看了半晌,喊道,「是張成所率的禁衛軍……媽的,竟然從這邊追過來了。」
楚清歡眼底深黑,宛如黑夜之色。
後有追兵,前路亦被堵死,若是不戰,便只有束手就擒。
前後匯合的兩支人馬很快以合圍之勢將他們包圍,鐘平鏗然一聲拔出了刀,沉然道︰「逃不了,那就打吧。」
「打!」其他幾名侍衛皆拔出了刀,「打他個痛快!」
雨水冰冷,在狂風之下從肌膚層層滲入,寒意入骨,楚清歡深吸一口氣,道︰「鐘平,這事與你們無關,我不想拖累你們……」
「姑娘說這些見外了。」鐘平露出一絲笑容,顯得清朗的臉比以往更要生動,「在我們心目中,公子的地位至高無上,誰也不能超越,而你又是我家公子最看重的人,因此,你的事便是我們的事,怎麼能說拖累二字。」
「況且,」他笑了笑,「公子說的話姑娘也是听見了的,若是護不了姑娘與陳貴妃周全,我等可就不能回去見公子了。」
這話她當然記得,可說歸說,她到底不能將這些忠心的人無辜送命。
張成不敢傷陳屏兒,但對其他人卻不會有顧慮,到時雙方混戰而起,刀劍又豈會容情。
「姑娘,你不用想太多。」鐘平住馬,看著面前漸漸圍攏的禁衛與守城軍,笑道,「我家公子將你的命看作比他的還要重,就算他不說,我們也會這麼做,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你千萬不要有負擔。」
「沒錯。」那幾個高壯侍衛都咧嘴笑了起來,「姑娘若真覺得欠了我們的情,倒不如把這份情記在我家公子頭上,等以後嫁給我家公子,也就沒什麼欠不欠的了……都是自家人了嘛,哈哈……」
爽朗的笑聲與眼前的氣氛十分不合,那些禁衛軍與守城軍都道這些人是瘋了吧,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而陳屏兒卻捂著臉哭了。
楚清歡眼眶微澀,最早在黃城的時候,這些漢子就跟隨在嚴子桓左右,那時嚴子桓被她戲弄奚落,他們在旁邊一個個象小媳婦般連大氣都不敢出,那模樣現在想來依舊清晰如昨日,卻已過去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他們相識次數寥寥可數,卻因為一個人而聯系在一起,並為她不計性命,無畏付出,如今面對生死猶能談笑自如,這等開闊的心胸又有幾人能有。
而她,卻連他們的名字都還不知。
她突然一腳蹬在馬鐙,騰身而起,如一縷黑煙撲向正前方那名守城副將,清冷話語直透雨霧,「鐘平,陳屏兒交給你了。」
她語音未落,身形已疾竄而出,最後一個字的余音幾乎被雨聲掩沒,鐘平一驚,想要出聲已來不及。
包圍圈的人也料不到她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動手,過大的雨勢讓視線被雨水遮擋,而陣陣狂烈之風更是刮得人臉頰生疼,很多人甚至都未看清她是怎麼從馬背上消失的,便見眼前黑影一晃,那人已近在咫尺。
那副將大驚,白亮成線的雨水中,一點白亮之光破開水簾,破開風牆,在這漫天雨聲之中寂靜無聲,他卻似听到了風雷之勢,那只素白而堅定的手,便是冷漠俯視底下蒼生,抬指之間便可取人性命的死神之手。
論快,誰快得過楚清歡?
論狠絕,誰狠絕得過對敵手已存了必殺之心的楚清歡?
「噗!」極輕微的利器入肉之聲,輕微得旁人根本听不見,那副將圓睜雙眼,眼中的驚恐之色定在眼前這個黑衣素顏的女子身上。
匕首直插心口,一招斃命。
不過須臾瞬間,守城軍的將領便命喪于刀下,匕首拔出,鮮血噴灑半身,楚清歡卻身形不停,將那氣絕的尸體橫甩摜出,緊跟著沖向對面的張成。
禁衛軍與守城軍這時才反應過來,震驚懼駭不及,眼見副將軀體飛過來,竟拔刀一陣亂吹,頃刻間滿天血雨,骨肉亂飛,那尸體在半空中被橫劈豎砍數百刀,轉眼間粉身碎骨,尸骨不存。
其他人皆震驚至無聲。
而這時,楚清歡已至。
張成被這幕亦驚得心跳漏了兩拍,但反應相對來說還是較快,見一道寒光掠空而來,倉促間他將上身往後一仰,雙腳月兌鐙,借鐙上之力往後倒仰滑出,身形急旋,落地之時勉強沒有跌倒,堪堪躲過楚清歡的刀光。
一身冷汗,又立即被瓢潑也似的大雨沖去,渾身涼透。
周圍禁衛迅速拔刀砍來,將他掩在後方。
楚清歡一聲冷笑,矮身一滾,刀光橫掃,數匹馬便慘鳴嘶叫,紛紛跪在而倒,馬背上的禁衛猝不及防,皆狼狽摔下,還未落地,銀光暴閃,轉眼便是數條人命。
「護住娘娘。」鐘平打馬便沖了過去,「都給我上!」
與此同時,其他禁衛與守軍回過神來,驅馬往包圍圈中的幾人沖了過來,卻因人數太多,對方人數又太少,多數人沖過來根本起不了作用,只能守在外圍干著急,甚至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麼情況,只听見不斷有慘叫聲傳出,被雨水沖刷變淡的血水漸漸從里面往外擴延。
「張成,還不叫他們住手!」一聲清雪般冷冽的聲音自包圍圈最中心的位置傳出,壓過一切嘈雜,蓋過雨聲慘叫聲馬叫聲,如利刃一般直插人心。
所有人一驚,停下攻勢往後退開幾步,卻見容顏如雪的女子踩踏著面前堆成小丘的尸體,雨水順著黑發流過蒼白的臉頰,在暴雨之下縴瘦卻剛直,一手扭住張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正插在他肩下兩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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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夏夏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