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064 逃跑(2)

作者 ︰ 明夏輕歌

昨晚我忍不住追問︰「既然你要別人先愛了你才會愛人,那姐姐愛你呀,你干嘛沒有愛上她呢?」

他沉默了許久,「琳瑯,我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將來我的後宮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在我心底,她就是林老爺的女兒而已。」

我听出來了,他心底其實不喜歡老爺挾恩自重,所以對姐姐一開始就有排斥。可是,我不也是老爺的女兒麼?

「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啊。」他邊說邊捏捏我的鼻子,話里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其實,姐姐很值得你去…」放任自己愛上我是因為誤會我愛他,不愛姐姐,是因為不肯去嘗試。我就要離開了,希望他們能有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姐姐無論才貌都是很出挑的,而且也會是一個稱職的皇後。

「你想說什麼?」他冷下面孔。

我心頭一凜,眼前的人渾身散發著一陣冷漠,是我初次見到的。

「對不起,皇上,我,不,是臣女,臣女僭越了。」我心頭這才把他和父兄口中朝堂上那漸漸嶄露鋒芒的新帝對上號。我真是多此一舉了,他不是能被人擺布的人,甚至不太听勸的。我娘說過,悔未當年嫁一個自己拿捏得住的男人。六哥可不是能讓女人拿捏住的男人。

他眯了眯眼,眼底重又和煦起來,「你說這樣的話讓我很生氣,日後不許再說了。還有,不用嚇成這樣,你就只當我是從前的六哥好了,不要改變。」

「呃,好。」這個,有難度。

晚上躺在床上,六哥撫著我的頭發,不知在想什麼。我心頭不知為何,有點怯意。怕他已然看穿了我的企圖,更有些恍惚,眼前這個,真的可以當作從前的六哥看待麼?如果,我詐死逃跑的事被發現,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可是,我真的好想逃開這一切,我不想管那麼多了。但願老爺懂得適可而止,不要挑戰君王的忍耐度。

老爺的態度,在六哥正式登基,姐姐封妃,而我或明或暗的被示意將可能入主中宮後,已然變了。他初時只想擺月兌商人微賤的地位,而如今,他想要的,更多了。

「怎麼還不睡?僵著身子在想什麼?」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他垂下頭看著我。

「你貶了我父兄吧,讓他們知道自己該呆的位置。」與其事後後悔,不如不要給他們任何幻想的機會。四哥能揮揮衣袖離去,是何等的灑月兌。可惜,老爺辦不到。那就只有讓他手中沒有權勢,

「無緣無故的,做什麼要貶他們?」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看著我,「等日後你自己去敲打他們吧。」

「何不讓姐姐勸勸?」

「她?她自己也是需要人勸的。十一」他忽然用手撥著我的眼睫毛,害我不得不閉上眼,「在林府,恐怕只有你,對我無所求。」

無所求?

「無欲則剛哪,所以這麼硬氣,對我直到現在還是忽冷忽熱的。」

「我該為了家人,獻媚討好于你的。」我只是很平靜的在陳述。

「別,那可就連唯一一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都沒了。」

「我想四哥了。」

「你——好好的提起這茬做什麼?」他瞪著我。

「我想他了,所以就說啊。難道要放在心里偷偷想?」

半晌,他問︰「你想他什麼了?」

「我想他怎麼能那麼雲淡風輕就離開了。而你,又怎麼會答應放他走的。」

「嗯,他說,想要全了跟我這一世的兄弟情誼。」

原來這樣。

一個是帝王,帝王一味的仁慈是要禍國殃民的;一個是醫者,仁心仁術。從前因為報仇這個共同的目標能擰成一股,日後,分歧卻只會越來越大。那還是各行其是來得好。

「好了,不許再想他了。想一會兒就夠了。」六哥的身子滑下來,摟著我親吻。這幾個月,我們雖然沒有進行到那一步,但他可不是肯吃虧的人,該佔的便宜一點沒落下。所以,我守宮砂雖然還在,但其實已經不能算是清白無暇了。

他的舌頭與我的糾纏,我伸手抱住他,也學著他的樣子動作。他卻有些狼狽的退開去,「你也太信得過我的定力了吧?我是不想讓人說你的閑話,那些老嬤嬤其實精得很,一輩子就是干這個的。如果是作假,很難真的瞞過去。」

「那姬瑤我就沒見有人敢…」皇帝沒進洞房,而貴妃不足月產子,沒有人敢笑話。我明白了,因為她爹是大將軍,她娘是世家之女,如今在朝中也頗有權勢,旁人畏之。而我,林府根基未穩,而且在那些人眼里始終是商賈出身。我的娘,更是為人輕視的戲子。所以,六哥才這麼隱忍,才會想要給我找門高貴的外家。

這份堅持要讓我為後的心思,我本當萬分感動才是。可是,我怎麼覺得他要立我為後,也有別的用意在里頭。譬如說︰告訴朝中那些老臣、重臣,他是不容許人擺布的,他是要自己當家作主的。他的執意背後有這麼一份為了堅持而堅持的意味在。

不然,即使有心以我為後,也是要一步一步籌劃,恐怕不會直接要大婚封後。我知道作為一個皇帝,這樣的手段是必須的,可是,一時沖動想要獻身于他的心淡了下來。我是覺得無以為報,所以……

我還是喜歡彼此真誠的關系。小柳,你的魂魄是否已升上西方極樂?我想會的,你真誠善良的就像個天人一般。

「別考驗我了,快閉上眼,睡覺!」他用手捂住我的眼,另一手拉拉被子,與我相擁睡去。

到了第七日的晚上,我在和六哥對飲的時候轉動著手里的白玉杯,酒是六哥帶過來的,杯子卻是存在我這里的。我已在杯上做了手腳。

我舉起酒杯湊到唇邊。這一杯酒下去,我就會倒地吧,然後氣絕。四哥那麼有信心的藥方,我也同樣有信心。那日當我看到老太醫醫箱里的藥材,竟可以把這藥配出來,忍不住便出手了。

我再看眼六哥,我‘死’了,他是真的會很難過的。可是,不‘死’,我會很痛苦的在後宮生活。總會有人來撫平你的悲傷,只要你肯給她們機會。我不能為你留下。

或許,真的如六哥所說,是我愛得不夠吧。

是,我愛六哥。雖然是決定要詐死求去後才想明白的。原來之前的種種,真的是因為我在吃味。雖然一開始他是誤會了,但後來,我對他已然動了男女之情。而我,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喜愛小柳。他對我而言,更多的是在那樣近乎絕境的境遇時的一種救贖。

可笑起初我還想為他報仇,他完全是被我給害死的呀。如果沒有我,憑著他對六哥的忠心,他會有遠大的前程,他和紅綃也不會這樣子錯過,我是個罪人!

我無法殺老爺和賢妃為他報仇,我能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可是,這個罪過卻是百死莫贖的。

離宮以後,我想去小柳喪生的地方看看,給他立一座衣冠冢。

我曾經向小柳許諾,待到六哥大事成了,要和他一起到漠北牧馬放羊的。而如今,這個諾言是空許了。

「對著酒杯你慨嘆什麼呢?不想喝我替你。」一只手伸過來,要拿走我的酒杯。我趕緊擋住,我的事壞了是小事。你就算不傳出喪訊,只是睡上三天那也夠引起雷動九天的波瀾了。

「誰要你替,我自己不能喝麼?」我現在也是小有酒量的人了。說罷,我便急急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最後看一眼六哥,別了,此生我都會關注你的消息,但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在上次病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時候,我拉著六哥交代過‘遺言’︰我死了以後想要葬在當初被關了三年的那個別苑。他當時捂住我的嘴不準我接著說下去,可是我知道他听進去了。我‘死’了,他不一定肯把尸身送還給林府安葬,但按照我的意願葬在別苑想必是肯的。

也只有這樣一來,姐姐才能想辦法動到手腳。到時候我直接從墓里的地道月兌身,想必不會引起懷疑。

四哥的藥能讓我‘假死’三天,如今天氣大了,再加上我不能名正言順停在宮中,想必很快就會被送出宮去。大哥不在,送我最後一程的想必是五哥無疑。

我把酒飲下,然後就開始難受,連人帶椅子一起仰天摔倒在地,眼見著六哥酒杯還端在手里,先是怔怔的,然後撲過來抱起我,「十一,你怎麼了?來人——快去傳太醫。」

然後,我就徹底暈過去了。

三日後我按時醒來,發現是躺在溫暖的床上,舉目四望,不是宮里住過的房間。倒是一間比較簡樸的臥室。我這是讓弄到哪里來了?怎麼身邊也沒一個人?

不管是姐姐,還是姬少康應該都不會把我扔在這里就不管了才是。

正不知身在何處,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個臉圓圓的丫頭,手里端著托盤。

「呀,小姐你真的醒了啊,我去告訴魏先生。」她放下托盤出去了,我卻被嚇出一身冷汗,魏先生?哪個魏先生?不會是我認為的那一個吧。

我從床上坐起,忐忑的的望著虛掩的房門,小丫頭又進來了,然後進來的果然是我認為的魏先生——六哥的師傅,從前林府的帳房,如今地位超然的天子之師。他一直就住在四哥的府邸里在,很少露面。

我把臉埋進攤開的手里,我完了。我怎麼就想不到四哥配的藥,魏先生興許知道究竟呢。

「睡了三天,不餓麼?」他遣退丫頭,施施然在凳子坐下。

「魏先生,好久不見!」無奈,我只得抬起臉來,打招呼。

「嗯。」他點點頭,然後指指丫頭放在床頭的米漿,「先吃點東西暖暖胃,咱們才好說話。」

我端起一碗,垂頭喝著。喝完把碗放下,再吃點軟糕。反正這會兒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了,怎麼也要先吃飽。

魏先生這才慢條斯理的理理胡子,「你想必很想知道事情的經過,老夫就從頭說給你听。那日,老夫已經要就寢了,听到一陣很急的腳步聲,剛翻身起床,拉開房門,就見皇上抱著個用披風裹著的人跑進來,還一疊聲的叫老夫。他小時摔了、餓了,被責罰時也會一疊聲的叫‘魏先生’,不過那副模樣老夫真的是有二十年沒見過了。當時他把人直接抱進來,老夫不用看也知道能讓他緊張成那樣的人舍你其誰。」

我在魏先生譴責的目光下微微垂頭,這事我是該對六哥有愧。

「一看,果然是你。結果一探脈,氣息已絕。而皇上滿臉希冀的看著老夫,額上全是汗。老夫便問他怎麼回事,他說與你一同飲酒,你先飲下,然後立即就倒地。找來太醫正,說你已經歸天,他不肯信。可是四個太醫異口同聲全都勸他節哀。他暴怒之下踹了太醫,然後抱著你一路飛檐走壁到老夫這里來。我正想告訴他你確實是已然氣絕了,而且手足已在漸漸僵硬。忽然想到你這小家伙打小就鬼靈精怪的,又喜歡在子承身邊問東問西的,便伸手探了下你的胸口。發現雖然四肢在開始僵硬,但心房卻是軟的。我記得子承曾經有一回很得意的告訴過我,說是從他爹的手書上得到啟發,研制出了能讓人假死的藥。」

說到這里他停住了,看著我,「你覺得老夫該如何告訴急得眼發紅的皇上?」

實話實說唄,你肯定向著他。

「哼!為了不讓皇上太過難過,老夫只得說你是中了奇毒,興許還救得回來。你道他反應為何?」

「嗯?」

「他先是不願相信你死了,听老夫這麼說又怕是老夫哄他,也不肯信。老夫心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只有和他一起守了你這‘尸身’半宿,直到更深露重,你胸口依然是軟的,這才敢確定你果真是詐死。皇上就把手放在你胸口,一直不拿開。嘖嘖!上回你掉到懸崖下,老夫就看出你是個禍害,你果然就是個禍害。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啊。」魏先生喟嘆著。

「那你干嘛不順水推舟,讓我這個禍害離得遠遠的?」我低語。老早就覺得魏先生看我的目光中有另一層含義,原來是覺得我是禍害。

「當晚確定你是詐死,老夫便將皇上勸回宮去了,說是老夫會親自替你解毒,而朝堂上卻不可無主。他這才回去了,但是每日都會抽時間過來看看。今日已來過了。老夫當時知道你恐怕是詐死,就問皇上如果你死了,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後事。他兩眼赤紅,說不管是誰下毒,都要揪出來給你陪葬。而你的尸身嘛,就運回別苑,以千年寒冰保存。」

我頓時呆住,都不讓我入土為安麼。

「所以,你想借墓地的秘道遁形,然後封死秘道,這個行不通。這事老夫已經讓人去查證了,雖然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回來,但就是這樣,對吧?」

我點頭。

「你就沒想過你這一‘死’會帶來什麼後果?」

想過,姐姐肯定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用我的‘死’除掉她想除掉的人,或者是爭取到她想要的東西。可是,就是我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她也會另找機會的。

「魏先生,你沒告訴六哥是我詐死麼?」我疑惑的問。

「皇上帶過去的酒里確實有毒,不過他從小老夫就讓他每日服一點毒藥,而且份量和毒性逐年加重。那點毒性害不死他,不過倒是可以讓這件事勉強說得過去。那毒毒不了他,對你卻是有效用的。」

「有人對六哥下毒?」我駭然。

「他是少年天子,又沒有可以繼位的兒子,他若意外身故,自然會從近枝中擇一繼位。雖然先帝只有他一個兒子,可旁支的宗室卻是不少的。現在朝中也不是一心一意奉他為主,總有心懷異心之輩。若是朝臣與宗室勾結,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他這三日除了處理政務,便是去尋害你的凶手去了。估計接下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不過這樣也好,對那些有異心的人不能不是個震懾。但是,經過這件事,我更加覺得你不是合適的皇後人選。原本這事皇上一意孤行我就反對,幸好還沒有正式下封後詔書。不然,朝野的反對聲浪一定也夠他應付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還沒到前朝封歌姬為後那位皇帝的地步。就算是那個皇帝也是繼位十多年之後才廢了元後,另立為他生下當時唯一的兒子的歌姬為後,在那之前,那個歌姬還生了三個女兒。

六哥在這件事上是在任性,為了和那些勢必反對的大臣對抗而任性。當然,其中還有很大的成分是為了我。

「魏先生心中的皇後人選是?」我小心的問。

他看我一眼,「其實你不是完全不行,但現在的你,的確還欠缺很多,你還需要成長。但我看,你沒有要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皇後的心思。至于說現在嘛,我覺得賢妃倒是適宜。後宮不是培育白蓮花的土壤,需要有手段、有心機,更要有美貌和智慧。賢妃跟別人比,原本欠缺的只是出身。但是,連你都可以,她當然也可以。如今這件事,她也月兌不了干系吧。」

嗯,有魏先生力挺,還有安慕太後和太妃她們吧。只是不知道六哥會不會听他們的了。

「老夫問你,你的想法此刻還是沒有改變麼?」

我沉吟半晌,終是點點頭。

「你要告訴六哥真相?」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連累很多人。

魏先生站起來,「你很聰明,不過比起從小被刻意培養的皇上,差距還是很大。他一開始是著急,等他冷靜下來,難道不會找太醫問訊酒中之毒的究竟。沒道理太醫們全都看不出來的。這樣一來,他很快就會想明白。十一小姐,你也是老夫看著長大的。原本有這麼一個人,會擾亂皇上的判斷,動搖他的心緒,老夫早就該將之除去了。一念之仁讓你活到今天。到如今,老夫卻也承擔不起殺你的後果了。不是老夫怕死,而是不想皇上承受雙重打擊。你,還是離開吧!」

我愕然抬頭,他要放我離開?

「皇上招了幾處有勢力的宗室進京,朝中又有新稅制等的改革正在進行,他正忙得不過開交。今日既然已來瞧過你了,明日才會再抽空過來。老夫是告訴他你要五日才會醒來。你現在就走吧。」

「他又抓我回來怎麼辦?」

魏先生蹙眉,嗤笑道︰「你跑過一回了,現在又要詐死。你真當他非你不可麼。少年人的執念,也是會被沖淡的。少年的自尊自傲,也容不得一再的被你耍弄。」

原來從頭到尾是我在耍弄他。他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又不肯放手,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魏先生問我改變主意沒有,如果我說改了,他應該可以幫我把這件事圓過去。可是,我還是不想被這樣綁在深宮之中終老此生。魏先生說他承擔不起除掉我的後果,但放我走,以他的身份應該不會怎樣。

好,我走。

趁著魏先生給我爭取來的時間,我立即起身。當我坐上他準備的馬車,竟然發現了睽違許久的翠儂,她一看到我就撲過來問︰「小姐,你沒事吧?我听魏先生派來的人說你中毒了。」

「呃,說來話長,咱們先上路吧。」

坐魏先生的馬車出城,一切都很順利。當晚,我已經在離京一百多里的小客棧里了。

翠儂是替我收拾了細軟才來的,甚至還帶來了我的 面杖。

我模著那根 面杖,良久不能睡去。

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把自己的一生系于別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娘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她當初不是心慕林家的財富,也不會淪為家中最沒地位,得臉的奴僕都可以欺負的姨娘,我也不用每次都撿別人剩下的布料做衣服。

「翠儂」我想起一路急著趕路,忘了問她繡鸞的下落。她的傷我倒是見面就問了,她說全好了。

翠儂從外間進來,執著燭火,「小姐,要喝水麼?」

「不是,繡鸞呢,她沒事吧?」

「她沒事,我在府里的時候,五爺還領她進府瞧過我。她當日沒等到咱們,便讓鏢局回返了。」

去瞧翠儂,那應該是翠儂傷重臥床時候的事。繡鸞其實精明,既然她安全返京,我就不必為她擔憂了。她的繡活做得很好,漸漸在繡坊間也有了點名氣,生活是沒有問題的。她那麼大個人了,會知道怎麼過日子的。

翠儂一路什麼都沒問我,可我知道她有很多疑惑。于是叫她也不必再出去,直接上床來。

魏先生的車夫今晚就已經趕著車回去了,翠儂去找小二代為訂了馬車。我們住的是普通房間,財不露白,出門在外這是頂重要的。雖然我會點拳腳,也跟魏先生討了些防身的小東西,但是還是小心為上。

說起來,這是生平第一次沒有了好乘涼的大樹。雖然是我期待已久的自由,但心底其實還是有一點點怯的。

「翠儂,我不會再回林府了。或者說直白一點,我不再同林家人有關系了。」我不想去認為了富貴害死我娘跟孫媽,又殺害小柳的人為父了。我與林家,從此一刀兩斷。

翠儂吃驚的瞪大眼,「為什麼啊,小姐,咱不是只要暫時躲開皇…六爺就好了麼?」

「是我爹讓人殺小柳的。」

翠儂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那,這是要去哪里?不過,不管去哪里,翠儂都跟小姐去。」

「我要去華禹和柔然的交界處。翠儂,其實我待你,也沒有特別好,而且還害你挨老爺的打。你當真哪都肯跟我去?這一路我想不會像從前一樣,舒舒服服過日子的。」從前即使是一路出奔,也有六哥照顧著。我長這麼大,沒真吃過什麼苦頭的。

「翠儂有時做錯了,小姐也不會太在意,從來沒有打罵過翠儂,也不曾罰跪過。你還夸我,還教我讀書認字算賬,好多好多。我跟著你,林府就沒有人敢小瞧我,你這幾個月不在府里,我受傷了,趴在硬床上想喝一口水都難。」

我嘆口氣,能想得到。這是人性,跟紅頂白的。

「好在,每日的兩餐飯還是送了給我吃的。我听到送飯的人說如果不是小姐你看重我,老爺才不會讓人給請大夫開藥呢。小姐,我跟著你。跟著你才有可能過好日子。」

跟著我才有可能過好日子,這個想法很坦誠。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日子等著我呢。

「嗯,翠儂,只要你不離不棄,我日後定不會虧待你。」

翠儂點頭,「小姐,我不說虛的,說了也騙不過你。不過,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也是,你要是說什麼我對你多好,你寧願為奴為婢我還真有點不大信。可是你說跟著我是為了將來的好日子,這我信。翠儂的賣身契還在林府,說起來她其實算逃奴,抓住了是要被杖斃的。但是我想老爺不至于去報官說家里有丫頭跑了。

魏先生算是了解我了,雖然我從前在家沒地位,但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一路上如果只有我自己,那肯定是會很辛苦的。翠儂的月例有八錢,我給她漲到一兩。老爺在教我看賬本時,也順便教過些御下的小手段。果然,翠儂對此很開心,做事更加周到細致。

這一路往邊關去,只有我們二人上路未免諸多不變。我便讓翠儂找店小二打听,最近可有商隊要往柔然那邊去的,我們給銀子搭車。

等了些時日,尋到了販皮貨要往柔然邊境上去的商隊。講妥價錢之後便搭車前往。只是,在半路我卻病了,商隊把我們丟在客棧自行走了。我們只好在客棧住下,我身上現銀不多,大多是銀票,照舊縫在中衣夾層里在。可是這種邊陲小鎮客棧是獨一無二的,賊貴。風騷的老板娘一副‘愛住不住,不住拉倒’的架勢,我們便別無選擇。這里好歹商隊的人還說過,不是黑店。

為了節約現銀,我自己試著開了方子讓小二去抓藥,然後翠儂借了小爐守著給我熬。

這一路的確沒有人在找我的樣子,看來魏先生說的是對的。六哥是不會真的只對一個女人痴迷下去的。而且,我的做法是有點傷他了。其實,跟著六哥,即便他日後對我不像現在這樣了,也不會讓我短缺了什麼,畢竟是他愛過的女人嘛。對他不愛的,他都能做得到,對我應該也能做到。可是,隨著姐姐去清寧殿看老太後老太妃們,那種終日無事,只以念經誦佛撿佛豆消磨時光的日子對我刺激其實有點大。再想想我娘青春守活寡,她曾經對我說過,老爺當初也曾經對她很好很好過的。

翠儂端著藥進來了,我的病其實不嚴重,就是脾胃失調,還有拉肚子。可是整個人都拉得虛月兌了。四哥從前說我身驕肉貴,我還不服氣來著。原來真的是啊。

翠儂把藥端來,我直接喝下去。現在離開了家,當然沒有任性的權利,一直生病是萬萬不行的。

「咳咳!」我晚間開始咳嗽起來,這里實在太小,有些藥材都找不到。所以我的病久久沒有好徹底。眼看現銀要用完了,鎮上連大一些的銀號都沒有,我有些犯愁,要到哪里去兌換銀子。

「老板娘,老子出這麼多錢住你的店,是為了听旁邊的病鬼一晚到亮的咳咳咳麼?」旁邊忽然爆出一聲怒吼。

「哎喲,客官,我也听得煩哪,可人家給了銀子,又不會傳染到別人的,我總不能把他們趕出去吧,也不能把他嘴堵上,不讓咳吧。您吶,將就著點吧。」

是,我們給了銀子,因為我生病的關系老板娘每天還加收五錢銀子。房錢是按日結算的,付不出錢來立即滾蛋,但給了錢她還是比較好說話的。

「老子把店給你包了,叫他別處住去。」

「那可不成,我杜三娘在這里開客棧十年了靠的就是口碑,從沒有得罪客人的。再說,總要講個先來後到吧。」

我又咳了幾聲,憋得臉通好。唉,從前我在家時覺得自己打小委屈,可現在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麼,不過是姨娘們的一些尖酸話而已,不過是下人的輕待罷了。至少還有我娘,孫媽吳媽和我自己的小丫頭,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緊張得不得了。後來跟著六哥就更不消說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還有翠儂在,否則更糟糕。不過,一輩子都被養在籠子里就不用吃苦頭,我還是寧可吃點苦頭能自由自在的好些。

門呼啦一聲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翠儂一下子站到床前擋著︰「你、你要干什麼?」聲音和身子都在抖,但她總歸是絲毫不猶豫的就把我擋住了。

‘砰’,那人把什麼放到桌上,「把這個化水給他服下,很快就可以不咳了。」我看了一眼,長得倒是劍眉星目的,只是一臉不耐。也是一副落魄江湖的打扮,但卻隱隱透著貴氣。

雖然他是為了不讓我影響他睡覺,但總是好意,我直起身子說了聲‘謝謝。’他沒理會徑自揚長而去。

翠儂趕緊吧門再關上,閂好。

這一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都扮作少年男子,我現在又病得蠟黃蠟黃的,連臉都不用再多事去涂了。

「翠儂,你拿過來我看看。」

我打開瓶塞聞了聞,果然是好藥,是此地難尋的好藥材煉制的。里頭一共有三顆藥丸,化水喝下去一顆,當夜我的咳嗽就減輕了。次日起來,精神也好了不少。第二天止住了咳,到三顆吃完已能下地走動了。雖然還有點虛弱,但已好了許多。

旁邊那人還在店里,但好像並不耐和人打交道,我也就沒有去打擾。只讓翠儂請了老板娘來,和她談用銀票兌換銀子的事。這個,自然是我吃點虧她才能換的了,不過沒辦法。我需要給房錢,接下來雇馬車什麼的也需要錢。

一番討價還價後,我付了兩成的手續費換到八十兩銀子。嗯,再過幾日我們就可以雇車接著走了。好在這里離目的地也不是很遠了,五七日便可到達。

我耳朵尖,听到旁邊有間屋子有數人潛入,是來找那人麻煩的吧?那日听他呼吸之間,氣息綿長也是內力深厚之人,想來已是知道了。

接著听到些打斗之聲,但老板娘和她那個跛腳伙計沒動靜,估計藏起來了。

我繼續听著,那些人打到樓下大堂去了。

翠儂戰戰兢兢的問我︰「小姐,怎麼辦?」

「先看看再說。」

「不是說有人偷偷跟著咱們麼,怎麼沒人出來保護小姐?」

有人跟著,我沒听到。這是魏先生告訴翠儂的吧,難怪她從來沒生過趁我生病卷款私逃的心。我還以為只是那紙賣身契在束縛她呢。可是,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跟著就不得而知了。

「又不是來殺我的。」

「對哦,小姐現在還很安全的。」

有刀砍到身上的聲音,然後受傷的人的動作顯然慢了一些,一群人涌上去圍攻。如果沒有贈藥的事,我是不會去淌混水的,畢竟出門在外,我的功夫不夠看的。可是如果他就這麼死了,我良心過意不去。

我拉開門跑出去,人都到樓下去了,沒人在樓上。我從懷里掏出顆迷煙彈,奮力一扔,迷煙彈在地板上炸開,那些人猝不及防,都中了招,這藥效力大,閉氣是來不及的。就算還沒倒的,也身軟力舒站立不穩,沒有殺傷力了。

我走過去看,果然贈藥那人倒在中間,我招呼探頭出來看的老板娘和小二幫把手,四個人把他拖了出來,拿冷水潑醒。

老板娘則讓店小二去搜地上那些人的身,找銀子出來以作賠償,數量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這個跟我沒關系,我只看著眼前剛醒過來的人,他睜開眼,刀就往我面前一遞,幸好我有準備站得比較遠。

「是你救了我?」他看清楚那些人還倒在一邊,面前的是我跟翠儂,把刀收回去。

「我不想欠人人情。」

「我也不想。」他冷冷的說,然後用刀尖支撐自己站起來,正要再接著說什麼,又是一群人進來。我一驚,剛才是打了別人一個沒有防備,這下可不容易故技重施了。

卻見那些人跑過來,一個個跪在眼前這人面前,「屬下等來遲,望少爺恕罪。」

那人哼了一聲,「如果不是這個小家伙,等你們現在才趕到,本少爺已經魂歸幽冥了。」

那幾人又朝我磕頭,感謝我救了他們主子。

我擺手說不必。

然後有人催著那位少爺趕緊趕路,他轉頭問我︰「我說了,不想欠人情,你想要什麼?」

我搖頭,「我暫時不缺什麼。」

他想了一下,「我听到你的小廝問店小二到哪里雇馬車,你要去哪里?」

我坦言告知。不過,你可不要好心要捎我一程,這麼刀光劍影的我不敢跟著你走,說不得什麼時候就給你陪葬了。

他從懷里掏了個虎頭的木雕出來,「這個你拿去,只要是在這邊界,你有難時拿出來都能管些用。我半年後讓人來取回。」

「少爺,這是…」有個稍微年長的人在他身邊急急的說,被他擺手制止。

我也沒客氣,接過來揣在懷里。其實我不太看好這東西,這麼有用你就不用靠我用旁門左道來救了。不過,多一個不多,我也想早些和這群人分手。

至于那群倒在地上的殺手,在那人的點頭示意下全數被殺,他們離去之時還扔下銀子叫店小二埋尸沖洗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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