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仰著頭迎著太陽光,清麗的面孔因為亂七八糟的淚痕看起來有些狼狽,長長的眼睫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眨著眼的間隙滴落在了臉頰上。紅紅的鼻頭和稍腫的眼眶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有別于平日里平和淡漠的樣子,似乎更接地氣一些。
勒小東沒有出聲,抬手輕輕的擦過她臉頰上沾著的那滴眼淚,動作溫柔的像怕把她弄疼了一樣,視線停在那半邊明顯印著五根手指印的臉上,目光由柔和瞬間變得凌厲,聲音很輕卻很危險的道︰「他叫胡一凡是嗎?」
李燕微怔︰「你去過學校了?」這個時間二中也在上課,他是怎麼過來的?隨即想到上次送戒指事件,恍然了悟這多半兒又是那個眼線給他通見報信。
勒小東搖搖頭︰「我沒去,可這並不防礙我知道之前發生的事。你被人打了為什麼不直接去二中找我,卻跑到路邊兒難過的大哭?你知不知道,這樣真的讓我很心疼?」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著微腫起的半邊臉蛋兒,不敢用力。
平常李燕避之唯恐不及的動作,在這一刻卻讓她感覺出奇的溫暖,特別的窩心。同樣是踫觸膚肌相接,由他做出來卻遠沒有那種厭惡感,相反竟讓她覺得留戀,想要拿臉更近一步貼近他的手掌。
或許人在傷痛的時候最為脆弱,溫柔的關心安慰是最有效的療傷靈藥。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感動,深深的覺得有這樣一個男朋友是件極不錯的事,當初交往的決定並沒有下錯。
陰霾的心情也跟著晴朗不少,扯動嘴角綻出微笑道︰「哭過一陣兒就沒事了,心里好受多了,你不用再擔心了。」
勒小東點點頭︰「嗯,那我送你去飯店里休息一會兒,哭了這麼長時間也累了,過去睡上一覺,剩下的課就別上了。」
「嗯,好。」
她答的挺痛快,這讓勒小東的眼神又陰暗了些。以她對學習的重視程度,如果不是實在堅持不住了根本不會同意他的見意。這也間接說明了她現在的心情肯定很糟糕,連學都不肯去上了,越發讓他覺得怒火熊炙。只是面上卻沒帶出分毫,默默的把李燕從地上扶起來,帶著她一起去了飯店包間,放平了沙發讓她躺下去。
之前的打斗和哭泣讓李燕耗費掉了太多心力,一躺下放松就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累,只用了短短二十幾秒鐘就睡著了。根本就沒去顧慮身邊還有個人在,潛意識里把勒小東劃歸在安全親近者的範圍之內,仿佛覺得有他在會更安心一樣。
如果此刻李燕不是身心疲累,大腦休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定會想這其中的原因所在,為什麼勒小東對于她是不同的,這個問題她還並沒去深思。在某一方面來說,她還是非常的遲鈍,遲鈍到過了很久以後才真正意識到這種不同意味著什麼?
勒小東看著她睡著,坐著又凝視了半晌,柔和的目光漸漸變得冷冽,陡然站起身隱含怒火的疾步走了出去。
晚自習前的一中校園里,到處充斥著散步、運動的學生。操場跑道上有人在慢跑,籃球場地有人在打著籃球,周圍有人在踢著鍵子,花壇、雙杠前有人聚在一起聊天,完全是一派休閑氛圍。
這時候大部分教室里都只有零星的那麼幾個人,相對而言三年組快班里卻是上座率超高,幾乎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八十。面對升學壓力,休閑活動對他們來說已經成了奢侈品,可以說是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學習。
當然,絕大多數同學都在學習,也總有那麼少數人是例外。白天的打架對于胡一凡來說沒帶來任何的影響,仍舊跟前座的唐晶談笑風生。打從他一進教室就沒個安靜,這引起了很多人不滿,只是休息時間又不好阻止,只能勉強忍受著,盼著晚自習課鈴響有理由讓他閉上嘴。
「胡一凡,外面有人找你。」門口剛回來的同學傳遞了消息。
「誰呀?」胡一凡邊走邊抻著脖子由窗戶往外看,沒見著任何人影納悶兒的走出了教室。
四班教室位于整排房舍的最東頭,整間教室門前的空地基本就屬于四班學生活動範圍,別班的同學根本不會過來,這時候因為大部分人都在里面學習,地方也就空閑著,胡一凡朝著門外望了望,右側是三班的地盤兒,有幾個同學站在花壇前說話,並沒有要找他的意思。往左側看,只有一個人雙手操著褲兜站在房頭,再沒有第二個人。
會是他嗎?胡一凡正無法確認的時候,房頭站著的人沖他看了過來。
「你找我?」胡一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往前走。
「你是胡一凡?」
「對啊,我就是,你是誰?」胡一凡覺得眼前這個人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腦子里快速翻查,猛的一亮,對了他不就是那個帶著金鏈子一身暴發戶氣的小子嗎?
這麼快就想起來完全是因為他長得太惹眼,想輕易忘掉都挺難。在憶起他這張臉的同時,緊跟著就想到了他跟李燕認識的事實,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
他臉上變化的表情盡收眼底,勒小東也沒打算隱瞞,開門見山的道︰「你已經猜到了我想要干什麼了,那我也不多說廢話,你是想在這里挨揍還是換個沒人的地方?」
「你以為你是誰啊這麼囂張,想揍我就能揍啊,有能耐放馬過來,我怕你啊?」胡一凡已經打量好了周圍,並沒看見他有別的幫手,頓時放了心。想要單打獨斗他可不是吃素的誰揍誰還說不一定呢?
單就兩人體形上看,勒小東跟胡一凡個頭差不多高,胖瘦上卻
是後者更佔優越。胡一凡能有這份自信自然有他的道理,他這人嘴賤經常得罪人,這架也是沒少打,所以在第一時間並沒有膽卻。在他看來勒小東也就是表面上長得水光溜滑,加上勒小東的身材又屬于那種修長型,看不出有多強壯,內里多半兒就是個面包,越是長得好看的小子越是不經打,這是胡一凡打了幾次架總經出來的經驗。
既然對方擺明著要打架那他也不用客氣了,胡一凡本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抽冷子就是一拳。勒小東早就有了防備,往旁邊一閃避開,隨即迎面照著他的面門反手就是一胳膊。
這手使得用快又狠,胡一凡反應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只覺得眼前發花鼻子一陣竄酸,腦袋暈乎了下,瞬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是這短暫的一兩秒已經足夠勒小動進行下一波攻擊,呼呼兩拳上來把他打的往後直倒退,飛起一腳就勢踹倒。
摔倒在地的胡一凡徹底失去了反擊力,一味的拿著胳膊護住腦袋,勒小東那拳頭卻像靈活的長蛇,單從空隙里鑽進去,預計好了似的直往他臉上招呼,片刻工夫就把他打成了豬頭樣,抬腳又往他腿上踹了兩下,最後拽起他的一支胳膊拖到了牆根兒底下,抓著他的手硬是往粗糙的牆面上狠戳了頓,直到搓的血肉模糊再換另一只手。
硬生生的搓掉皮肉,這種尖銳的疼痛可比身上強烈多了,胡一凡‘嗷嗷’的直叫喚,拼命的往後扯拽告饒,勒小東絲毫沒手軟,直把兩只手全部處置過了才肯罷休,抬起手掌照著他已經被揍到慘不忍睹的臉上左右來回煽了十幾巴掌,才狠聲道︰「讓你再敢手賤,這次算是個給你個小教訓,如果再讓我听見你惹乎她,下次可就沒這麼便宜了。」猛抓起右手用力攢住,陰冷道︰「不想手廢掉就最後記住我的話。」回手甩到他身上,站起身凌厲的瞪了一眼,轉身走了。
直到這時候圍觀的同學才敢靠近,胡一凡平日里的人緣不太好,加上三四班學生大多跟他不熟,看熱鬧的人居多,真正過來幫忙的卻沒有。原二班的學生都是尖子生,平日里光知道學習沒打過架,像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會參于。
倒是之前跟他走的挺近乎的楊峰、孫堅聞訊趕過來要幫把手,只是二班離得遠些在整排房的另一頭,得到消息跑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等兩人到了時勒小東早已經走遠了,只得把被揍得不輕的胡一凡扶起來送去了醫院。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班主任劉家棟的耳朵里,在去醫院看過胡一凡的傷勢後,覺得有必要找李燕的家長談一談。像這種找校外人進學校進行打架報復的行徑實在不能姑息,這明擺著就是對他這個班主任表示不滿和挑釁,下午她甩門而出他就挺生氣,現在又來這麼一出,是真沒把他這老師放在眼里呀。就算她成績好也不能這麼狂妄,這將置他的臉面于何地啊?
崔玉鳳接到捎信兒讓她去學校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當時她還挺納悶兒呢,李燕在學校一向表現良好,班主任老師找她會有什麼事兒?
隨即想到昨天李燕提早回到家,只是情緒不太高連晚飯都沒吃就躺下睡了。平常她可都是復習到十一二點鐘,她也沒太在意以為是學習累著了呢,現在想起來是有些異常。
崔玉鳳揣著滿肚子疑問的去了學校,正好趕上學校下課,李燕出來上廁所在操場上撞了個迎面。
「媽,你怎麼來了?」
「哦,你們班主任老師叫堡子里人捎信讓我過來一趟,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燕子,你在學校里惹禍啦?」崔玉鳳雖然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可遇上女兒還是隨口問了下。
「是我們老師叫你過來的?」李燕皺皺眉,覺得這劉家棟挺事兒媽。昨天胡一凡挨打的事她已經明確表示不知情,勒小東真不是她指使過來的,他干嘛還把她媽叫過來,難道是想商量怎麼賠錢嗎?
「燕子,到底怎麼回事,你跟媽說?」知女莫若母,她這表情明顯就是鬧心,估計這事還不能小了呢。
李燕也知道瞞不住,就把昨天胡一凡怎麼先動手動腳,她又怎麼拿鋼筆扎又掄著鐵鍬追,跟著劉家棟教訓她摔門而出逃了半下午的課,再加上勒小東自已過來把胡一凡給揍進了醫院,這些都一一說了。
崔玉鳳全都听完,沒發表任何意見的道︰「行了,就這事兒唄,媽知道了,你不是要上廁所嗎,快去吧別憋壞了。」
李燕還有些猶豫,崔玉鳳催促她︰「再不去就要上課了,你放心吧媽知道該怎麼辦。」擺了擺手轉身上了台階。
劉家棟本來在一班有堂課,看見崔玉鳳過來就把客串到了下午去。上課鈴聲一響,年組辦公室里的任課老師們大部分都走,就剩下那麼三兩個人,眼見劉家棟跟學生家長有事要談,也都出去到門口抽煙聊天去了。
偌大間辦公室里就剩下兩人兒,劉家棟客套的說了兩句開場白後轉入正題︰「李燕家長,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有件事跟你說,昨天哪李燕跟班上的一個叫胡一凡的男同學打架了。」頓了下,抬眼等著看她反應。
「嗯。」崔玉鳳面不改色的應了聲沒說話。
劉家棟一時無法揣測她的態度,接著道︰「我也不知道李燕跟你說沒說,這件事情的起因是胡一凡不對,可是李燕她做的也有些太過份了,扎了一鋼筆不算還拿著鐵鍬追出了教室去,這多懸啊要是鏟壞可怎麼辦?我說了她兩句她還跟我耍脾氣,甩門出去連下午的課也沒上。這些也就算了,晚自習前她竟然找人把胡一凡給打了,人現在還在醫院里頭躺著呢,我到現在都沒見著他家長,還不知道怎麼交代呢?」
崔玉鳳一直沉著臉听他說完,道︰「就這事兒唄,那劉老師你找我過來是怎麼個意思?」
劉家棟怔了下,覺得她太過平靜了點兒,他說了這麼多按照常理至少應該露些情緒出來吧,是憤怒也好嫌意也罷,總該有一種他才好接著往下說,這麼一來讓他一時還不知道怎麼辦了?
「那個,李燕家長,你看是這樣哈,李燕的這種形為我覺得你們做家長的得說說她,不能這麼囂張凶悍,這哪里還是個學生應該做的事,簡直就是黑澀會,就算他有理也得讓三分,這麼不依不饒的實在是太過份。」
崔玉鳳道︰「哦是嗎,老師你也知道李燕有理啊?那我怎麼听來听去你都是在批評李燕,那個姓胡的小子打了她一巴掌你為什麼不說?一個小小子打個小姑娘,虧你還有臉幫他遮掩?你這個老師是怎麼當的有理沒理的一起批評,放在你身上你不覺得委屈的荒?我閨女沒說你偏幫著就算不錯了,她不愛听當然得走了,難道有氣還非得忍到底嗎,要是氣出個好歹來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你?」
「哎,你怎麼這麼說話呢,難道她掄著鐵鍬劈人還對了唄,我就不該批評她了?」
崔玉鳳瞪起眼道︰「我怎麼說話了,她不是沒劈著人嗎,可那小子煽她巴掌是事實吧?」
「那她不是也找人報復回來了嗎?胡一凡現在還躺在醫院里。」
崔玉鳳沖他揮了下手︰「你別總跟我提什麼醫院,別說打他的人不是我閨女找的,就算是那也是他活該,誰讓他爪子賤。」
「哎李燕家長話可不能這麼說——」
「怎麼就不能這麼說,就興他打我閨女,不興別人打他了?你這個老師是怎麼當的有理的不幫著,反倒幫著沒理的那個,他們家跟你有親戚啊你這麼偏向?」
「我跟他們家有什麼親戚?」劉家棟表情有些不自然,努力扯出的笑看起來相當僵硬。
崔玉鳳心里一動,猜測著這樣的可能,就在這個時候就听見門外有人喊︰「劉家棟你給我出來,你這個表哥是怎麼當的,弟弟被人打了你還有心思上班兒?」
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听這聲音劉家棟當時就苦皺了臉,下意識的把頭轉過去,似乎對來者相當打怵。
崔玉鳳那腦袋可不白給,這一見他的表現再分析外面那聲喊,馬上就猜出了個大體概,冷哼了聲道︰「劉老師,你們家親戚喊你呢,要不要我出去告訴聲你不在這里啊?」
「啊,不用不用。」劉家棟尷尬的干笑著站起身,剛走到門口就跟剛才喊話的中年女人撞了個對面兒。
「我說家棟,三姨喊你沒听見啊,怎麼也不吱個聲?」
「我這不出來了嗎?」劉家棟是真打怵啊,他這個三姨是什麼樣人兒他可是一清二楚,他媽的姊妹里屬她最厲害,那是沒理都能巴巴出理的主兒,這回還不知道怎麼跟他鬧騰呢?
「行了,我沒工夫跟你磨嘰。我問你,一凡被人打了是怎麼回事兒?你這個當哥的怎麼也不知道照應著點兒,就讓他這麼出事兒啦?我听說那個小丫頭片子叫李燕,你把她給我叫出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能耐敢找人打我兒子?」
「三姨,我——」劉家棟剛想說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可才剛開個頭就被打斷了。
崔玉鳳坐在原地沒動,哼笑了聲道︰「打你兒子怎麼了,那是他該打欠收拾。你想叫我閨女出來,你算老幾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