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咖啡廳,被涼風一吹,雲微的神思就清醒了。舒愨鵡
尼爾應該還有話跟她說,她跑出來做什麼,搖了搖頭,雲微轉身又回到咖啡店。
再看到尼爾,原本絕美的男人像是一瞬蒼老了二十歲,他用紙巾顫巍巍的擦掉嘴邊的血跡,昔日幽黑沉靜的雙眸此時一如一潭死水。
雲微見尼爾那副人生已經了無生趣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當年,一直照顧她的教官尼爾,于她來說,亦師亦父,就算那時,他對她和程以諾感情的暗中設計,也是最後把她逼得瘋魔的原因之一,重生後的她,對尼爾也是沒什麼怨恨的。
說他欠她的,純粹只是為了打擊人。
尼爾抬頭見雲微站在他跟前,眼珠子轉了轉,慢慢道,「你說人死後有來生嗎?」
若是有來生,他還可以見到她嗎?
雲微被尼爾眼里近乎絕望的痛,扎了一下,她默默無言,尼爾沒等她回答,就自顧自笑了笑,道,「我倒是忘了,我這一類滿手血腥的人,死後估計也得下十八層地獄,又怎麼會有來生。」
「洛小桑是不是在你手里?」雲微不想再跟尼爾糾結今生來世的問題,橫豎上輩子的她已經死了,再多想上輩子的人,徒增惆悵罷了。
「是。」尼爾毫無隱瞞的道,「原本我想拿他做最後的砝碼來要挾你回到組織,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將手中一張寫著一個地址的紙片遞給雲微,尼爾搖搖晃晃的起身。
他如今為組織效命,無非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讓他心心念著的人回來,可現在他想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復制她所有的記憶的克隆人,毫無意義。
說完這句話後,尼爾便拖著步子一步一步往咖啡店外走去,中間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也是恍若未覺,仿佛丟了魂一般,是行尸走肉一具。
雲微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深深一嘆。
*
洛小桑在一家醫院,雲微找去時,他還在重度昏迷之中。
她給他看了看,才知尼爾給洛小桑用了藥。
見人沒什麼大礙,雲微聯系之前與她交好的k國朋友,連夜將洛小桑轉到國外,並在他的記憶上動了手腳,讓他遺忘掉遇見她的後所發生的一切。
她給洛小桑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只希望他的人生由此而重新開始,與她再無瓜葛。
*
洛小桑事了結後,按照原本的計劃,雲微應該回秦村和顧昀在一起,然後兩人結婚,從此攜手一世。
事情本該如此簡單的了解,但因為尼爾這一打岔,雲微不得不去查證一些事情。
她去了京城顧家,喬裝打扮城顧家夫人心理醫生。
顧夫人是個極為委婉美麗的女子,她坐在柔軟舒適的單人沙發上,大夏天腿上也蓋著一層薄毯,臉色有些微病態的蒼白,眼含哀愁,右邊邊擱著一張照片。
雲微一眼掃過去,只見照片上一個笑得羞澀的清秀俊美的少年,驕驕如晨陽,刺得她雙目有些微的不適。
「我可憐的昀兒,他還那麼年輕……」顧夫人一提到顧昀,又哽咽了。
作為心理醫生,想這種狀況他們也找不到什麼好話來安慰他們,只能做個沉默的傾听者。
顧夫人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扯出一絲勉強的笑,「醫生,很奇怪,他明明是一個養子,我卻疼愛他勝過我自己的孩子。」
雲微想到顧昀那副干淨純粹,惹人愛的模樣,默默的承認那小子的確讓人一見便會觸動心底的柔軟,「想來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是啊,他是那麼招人喜愛,從十歲到了顧家時受了很重的傷,每日傷口痛得他滿頭大汗,他也不哭不鬧,微笑的喝著光聞氣味都讓人退避三舍的苦藥。」
「受傷?」雲微蹙了蹙眉,她的聲音染上魅惑,沉浸在悲痛和回憶中的顧夫人便隨著雲微的話道,「他的父母是死于一場車禍,當時昀兒也在場,據說當時他已經煙氣了,但在醫生宣布死亡後,他又奇跡的恢復了心跳……」
奇跡的恢復
心跳……
雲微閉了閉眼,原來也是重生嗎?
……
在顧家待了半天,下午時,雲微賣了飛機票,晚間時回到了a市,她靠著記憶里的路線,來到慕尋歌的住址,敲門後,給她開門的正好是慕尋歌。
而慕尋歌看到雲微的反應很是奇異。
雲微的樣子是她原本的樣子,慕尋歌挺著一個大肚子,見了她,微愣後,嘴唇微微哆嗦道,「想不到……想不到……原來那不是夢。」
這句話一出口,雲微的心咯 了一下。
慕尋歌將雲微引入客廳,她給雲微泡好茶,便拿出一張素描畫,雲微接過看了一眼,瞳孔微縮,畫面上的人白發蒼蒼,滿面橘皮,赫然是上輩子她蒼老後的模樣。
雲微的反應落在慕尋歌的眼里,她若有所思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一見到你就覺得熟悉,你手里的這幅畫,是我從小腦子里做夢總是會看到的一張臉。」
將畫擱在桌上,雲微輕聲問道,「夢?」她抬眸看向慕尋歌,見她青春美好,半點兒也不像是幾十歲的人,腦海里劃過一個念頭,她又問道,「你見過你的父母嗎?」
慕尋歌窩在沙發里,似是仔細的回憶,「我見過,可是又像沒見過,我的記憶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是蒙了一層虛幻的光環,有些不真實。」
克隆人……
眼前的慕尋歌很可能是克隆人。
雲微握著茶杯,垂眸問道,「你的夢是什麼?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當然可以。」慕尋歌美麗的臉龐上劃過一絲惆悵,「那夢本就一個哀傷的愛情故事。」
慕尋歌自從有意識來,隔三差五就會做一些真實又荒唐的夢。
在夢里,她是千家大小姐,有一個寵愛她的親生哥哥,還有一對愛兒女的父母。一起都那麼幸福,直到有人查出她的哥哥當年在產房里抱錯了孩子,他並不是她親身的哥哥,而是千家的仇人家的孩子。
沒有千家血脈的哥哥被人嫌棄而將他趕出了千家,她這個做妹妹的一直念念不忘,擔憂他在外面能不能過好,便找了一個時間去看他。
這一看,卻發現他比她想象的快樂。
她的哥哥在一家養老院里照顧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精神有些問題,不正常時,不僅會攻擊身邊所有的人,還會說一些讓人听不懂的話,而正常時,那老人有一雙極為瑰麗不顯老的眸子,只要被那雙沉靜的望著,就會有一種落入星海的迷醉之感。
老人似乎是醫學方面的佼佼者,清醒時會細致的給她的哥哥講解醫學方面的知識,也會听還年輕氣盛的哥哥的牢騷抱怨,偶爾老人還會撐著枯朽的身體給她的哥哥做一頓飯菜,那樣的難吃,她見到自己的哥哥眉頭都沒皺的吃了下去。
那時她的哥哥其實過得很艱難,千家的人容不下他,而他的親生父母正致力于本家家主的爭奪中,根本也無暇顧及他。
他不僅也要養活自己,還要出人頭地,可偏偏容貌長得太出色的哥哥,被一些惡心的人覬覦。
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度過那一段困難的時光,只是在最後她听說是那老人出手幫了她的哥哥,而條件似乎是照顧那老人到死。
這本是一個有恩報恩的關系,慕尋歌說她沒想到,這一老一少在相處了五年後,居然產生了不該有的畸形之戀。
她那正是年華美好的哥哥愛上了已經風燭殘年,半只腳都踏入了棺材的白發老人。
「所以,在夢里,我出來告訴我哥哥我幫他照顧老人。」慕尋歌笑得苦澀,「我只是想要讓哥哥的感情走上正途,畢竟這樣的感情注定是我哥哥受傷,不是嗎?」
雲微表情木然,沒有說什麼。
慕尋歌繼續道,「老人從我照顧起,便一直郁郁寡歡,每日里清醒的時間也愈發的短,她精神不正常時,會瘋狂的畫人物素描,開始時,是我不認識一個年輕男人的頭像,後來開始出現我哥哥的,甚至于到了最後全部是我哥哥的畫像。
你不知道我看得有多驚心,老人一旦清醒後,便會將所有的畫像全部燒毀,然後便一直默默寡歡的望著窗外,那時,
我不明白老人在想什麼,直到新年時,已經有了自己事業的哥哥回來看老人時,我從老人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我便明白了。
老人也喜歡上了我的哥哥,卻不知道為什麼老人在見到哥哥後,神色變得十分的淡漠,我看到他們兩人吵架,吵完後哥哥就酗酒,清醒後又開始對老人溫柔以待。
在夢里我一直不明白兩人為什麼關系變得緊繃,直到哥哥在醫學方面的研究獲了獎,得了某些人的青睞,老人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見面就跟我哥哥吵架,而是和顏悅色得讓我哥哥狂喜,可第二天,老人便突然死了。
我看著哥哥抱著老人的遺體大哭,然後他消沉了許久,直到另外一個男人出現,我哥哥便失蹤了,直到二十年後,哥哥又回來,這一次,他身邊陪著一個美麗的女子……」
慕尋歌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在夢里,我看到那女人的容貌跟你一模一樣,我哥哥待她極好,可那時的我看得出,他眼里依舊是落寞的,每一次看那女子,都仿佛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雲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慕尋歌家的,夏日的陽關很烈,可她卻覺得心底發冷。
從顧夫人和慕尋歌兩人的話里,她已經可以確定兩點︰第一,顧昀有八成是重生的人,第二,她的記憶出了問題。
她不曾記得自己在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的那十年里,還愛過人。
可偏偏听了慕尋歌的話後,她心中像是有什麼情緒悄然破土而出,有遺憾,有疼惜,有想念,但更多的是痛苦。
如果說顧昀就是千慕言,或者現在的慕尋言,這段記憶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或許只有去問顧昀才會知道。
「阿昀啊阿昀……」雲微捂著自己有些悶的心口,「你為什麼要變成兔子待在我身邊呢……」
如果她與他真是兩情相悅,直接說,不是皆大歡喜,為何要騙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