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的死,對溫承赫的打擊不算小,無論他們最終走到了怎樣的結局,曾經相愛了十多年的伴侶,面對另一半的死亡,總歸是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何況,是他的一句話,迫使方筱以這樣決絕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後悔不再愛她,要讓他這輩子都活在內疚中,忘不掉她。
他明白,全都明白,他可以不在乎,可以認為方筱死了,正好不用再連累他,不用再阻礙他與倪蕊的幸福,但是,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是個責任心特別重的人,他無法讓自己置身事外,風輕雲淡。
若他可以自私狠心一些,那麼這十多年的戀愛,在無數分居的日子里,他不會潔身自好獨守寂寞,也不會因為*亂情而堅持與倪蕊在一起,為倪蕊擔負起責任,而發展到為倪蕊動心,不再愛方筱,然後方筱自殺。
一切的一切,若沒有開始的種種,沒有他性格上的執拗,便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方筱下葬的這一天,恰恰是個陰天,沒有太陽,濃厚的烏雲罩在頭頂,黑壓壓的一片,仿佛大雨來臨的預兆。
「承赫,筱筱的身後事結束了,你回A城忙工作吧,不要太耽誤你。」墓碑前,方母望著碑上方筱的照片,面色哀戚,嗓音沙啞。
溫承赫一身黑色西裝,立于方母身側,啞聲道,「沒關系,我工作不忙。明天是頭七,我守著她。」
「承赫,我們知道是筱筱辜負了你,你對她已經仁之義盡,她患了癌癥,遲早也是……所以你不必太難過,也不必太自責,各人生死有命。」方父側過身來,眼圈發紅,神色強作平靜的說道。
溫承赫深深鞠躬,「我明白,謝謝伯父伯母。」
北京的氣候多變,果然不多會兒,便響起了驚雷,很快瓢潑大雨到來,方家的親屬相攜離開,諾大的墓園里,只剩下溫承赫一人孤立在雨中。
他只是靜靜的望著墓碑,雨水從頭頂沖刷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而他像是雕塑般,亙久一動不動。
溫承赫病倒了,連夜高燒不退,第二天又堅持去墓園守方筱的頭七,然後便進了醫院。
他從北京回到A城時,時間已進入八月下旬,恰好是川北地震十周年紀念日。
蕭琰最終打消了回川北祭奠的念頭,她懷孕不足三月,孩子不穩妥,不敢貿然上路,而且溫承赫不在,許靳喬根本走不開,每天跑兩個公司,忙得焦頭爛額。
這一天,為了表達心意,許靳喬帶蕭琰去了他們的莊園,在附近山上選了一個十字路口,按照老舊風俗,在地上畫了一個圓,然後在圈內畫上十字,擺上祭品,點燃香燭黃紙,他與蕭琰一起跪下磕頭,虔誠祭拜。
「女乃女乃、爸爸、媽媽,很抱歉,寶兒今年不能回家看望你們了,我懷小寶寶了,你們要保佑我和寶寶平安順利哦!對了,我身邊的這位,你們一定不陌生,不過他現在不是收養我的先生了,已經榮升成我的丈夫了,也是我肚子里寶寶的爸爸,你們高興麼?」
蕭琰說到這兒,扭頭看向許靳喬,「老公,你也說幾句吧,這是你作為我老公以來,正式見我家人哦!」
「呵呵,好。」許靳喬淺笑,略一思索,道︰「女乃女乃,爸、媽,我叫許靳喬,很感謝你們生養了寶兒,能娶到寶兒,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福氣。我向你們保證,在未來半生的日子里,我會全心全意愛她照顧她,給她幸福,請你們在天上保佑我們吧!」
再次叩頭,兩人起身,又靜靜的站了片刻,然後相攜離開。
晚上,溫承赫到訪,許靳喬拿出酒,陪好友借酒消愁。
白酒加紅酒混喝,溫承赫很快便微醉了,他拎著白酒瓶,眼神迷離,「靳喬,你打我一頓吧,我要是痛點,心里也能好受點,真的,我心里像壓了座大山,喘不上氣……」
「承赫,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再多想也沒用,還不如坦坦蕩蕩的過日子。」許靳喬蹙眉道。
溫承赫搖頭,語氣里浸滿痛苦,「你不知道,方筱是因我而死的,倪蕊是因我而遠行的,我……我真沒用,連個感情問題也處理不好……」
「你情商低,你的情商都過繼給智商了!」許靳喬毫不客氣的損好友,「你該死的就是責任心太重了,才搞得里外不是人,不過……哎,要是你沒這份責任心,你當年就不可能給我做保姆照顧我生活起居,我們便走不到今天,那你也不可能認識小蕊……」
溫承赫听到這兒,忽然抓住許靳喬的手臂,滿目期許,「靳喬,你……你再幫我一次好麼?」
「幫你什麼?」許靳喬眉心蹙起,「蕭琰不是給了你小蕊的地址麼?你還要什麼?」
溫承赫急道,「我想听听她的聲音,你替我打電話給她,我可以不說話,只是想听听,我的手機號她給設置黑名單拒接了,用你的手機打,她一定會接听的。」
「好,沒問題。」
許靳喬輕嘆口氣,從茶幾上拿起自己的手機,調出倪蕊的甘肅新號碼撥了過去。
山村沒有什麼娛樂項目,村里人都休息的很早,倪蕊也習慣了這邊的生活,過了八點就睡下了,她睡前忘關手機,被鈴聲吵醒,能知道她這個手機號的,只有喬倪兩家的親人,所以她連忙坐起來,接通電話,「表哥!」
「小蕊,休息了麼?」許靳喬一邊說,一邊打開免提,方便溫承赫傾听。
倪蕊柔聲說,「嗯,剛剛睡著了呢。」
「最近過得怎樣?和村里人相處的好麼?飲食方面,還能行麼?缺什麼東西你可以列個單子發給表哥,我這邊給你送去。」許靳喬關切的詢問。
「還好啦,農村人很樸實,待我都很好,經常送些山里的東西給我,你不用太擔心,而且昨天我哥和三表哥又托人給我送來幾大箱子的衣服和食物,我一個人哪能吃得完呢?嗯,我分給孩子們一起吃,還給村民們分送了些。」
「呵呵,那便好,沒關系,你想送什麼僅管送,哥哥們支持你。」
「嗯,表哥,你知道建一所學校得多少錢麼?這里的孩子太苦了,教室是以前的公社,房子漏雨,前幾天下了一場雨,又塌了一道梁,好危險的。」
「你想給村里建一所學校?」
「我是有這個想法,村子距離鎮子太遠,孩子們去鎮子念書很不方便,又沒有什麼交通工具,基本是靠牛拉車出行的,如果村里有了好一點的學校,孩子們就不用太辛苦了。」
「嗯,建學校得看規模和校內設施才能做出預算,如果僅供這一個村子的孩子上學的話,用不了太大的規模,也花不了多少錢。小蕊,做公益是好事,家里人都會支持你的,不過具體怎麼操作,我認為你先別急,我這邊派個人過去,與當地的教育部門、政aa府部門商談,實地考察一番,再作考慮。」
「好呀,有表哥幫忙就太好了,不愁做不成!」
听著倪蕊興奮的語調,溫承赫都能想像得到她此時的表情神色,他不禁唇角上揚,勾出微笑的弧度,他越來越發現,倪蕊與方筱的差別,方筱不論做什麼事,總是先考慮自己,有著性格上的自私,而倪蕊卻總為別人考慮的多,她善良、樂觀、堅忍,哪怕在那種境遇下遠走他鄉,卻真心實意的在做著善事,並不是真的為了逃避而自生自滅,自我放逐……
一通冗長的電話結束,許靳喬大掌拍上溫承赫的肩,「怎麼樣兄弟,我這智商比你高吧?」
溫承赫不解,「怎麼?」
「你還想不想去找小蕊?」
「我當然想!」
「那不就得了麼?我委派你去甘肅幫助小蕊建希望小學,你去不去?」
聞言,溫承赫黑眸一亮,「真的?你不是開玩笑?」
許靳喬挑眉,「廢話,我開什麼玩笑?我妹子想獻愛心,只要她高興,我就拿錢給她,而你趁著這個機會,近水樓台挽回她,一舉兩得!」
「資金不是事兒,一所鄉村小學頂多幾百萬就夠了,這錢我個人來出,只要你放我假,給我充裕的時間和倪蕊相處,我就滿足了!」溫承赫激動的道。
許靳喬浮唇笑,「呵呵,行啊,隨便誰出錢都一樣,為了兄弟你的幸福,也為了我妹子,我必須支持你!明天你就飛甘肅吧,公司的事兒,你甭操心了,我把趙副總先提上來暫時接任你的工作,你給我好好待小蕊,如果再失敗了,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溫承赫握住許靳喬的手,動容道,「好兄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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