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飛跪于地上,挺直了腰板向皓帝點了點頭。(鳳舞文學網)
「自古以來,同德易,同心難,這是生于帝王之家的殘酷與無奈。你的幾位兄弟,一定要妥當安置,我不願看到你們有骨肉相殘的一天。凌雲,他聰明絕世,早已看透局勢,自請封王為自己另覓出路了,但以他的才智,這未必是他心甘情願之舉。待我詔告天下太子之位後,會另立詔書封他為雍商王,讓他去雍州。你要切記,無論何時,斷不可被他奢靡浮夸的表象所迷惑。雍州雖遠離墨淵中心,卻和赤霞相接壤,他的身上流著一半的赤霞血液。前些年惠文王篡位,逼迫他的兄長讓位給他,如今的惠帝還會不會遵守當年兩國休戰的約定,還不甚明朗。你務必要嚴密關注凌雲,不可讓他和赤霞過從甚密,若有異動……」皓帝停頓了一下,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才艱難地接著道︰「一切皆要以墨淵大局為重,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絕不可心軟姑息。」
北凌飛迎上皓帝的目光,堅定地應道,「是,孩兒明白。」
皓帝接著道︰「至于你二哥凌楚,確實是個大將之才,可正正是因為這樣,你絕不可讓他手握重權。但凡遇上戰事,你可倚重他,卻萬不能賦予他太大的兵權。」
北凌飛道︰「是,孩兒明白父皇的意思,二哥勇猛無雙,但凡事以大哥為首。雍州在北,日後我會將二哥派駐南方,以防兩人來往過密。」
皓帝欣慰地點了頭,「你能看得明白,我也甚感欣慰。你的三哥凌雁,是個閑雅之人,他志不在廟堂,于你于他都是件好事,就讓他繼續做個悠游王爺好了。至于凌珩和凌爍嘛……」皓帝笑著搖了搖頭才道︰「這兩個小子,他倆一向唯你馬首是瞻,你也早將他們收得服服帖帖了,就無需我再操心了。」
北凌飛道︰「請父皇寬心,父皇剛才的話凌飛必定銘記于心。」
皓帝又嚅嚅叮嚀了一翻,直到更鼓再次響起才離去。
北凌飛凝望著皓帝離去的方向,許久之後才嘆息了一聲,緩步踱出殿外,在我隱身的柱子前幾丈外停了下來,聲音有一絲疲憊和沙啞,「站了這麼久,不累嗎?」
我尷尬地走出來,揉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脖子,輕聲道︰「對不起,我、我沒想到陛下會在這里……」
北凌飛語氣微嗔,可眼里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這麼晚了不好好睡覺,到處亂跑。」
「我本想來找你……」初春的深夜寒氣森森,我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北凌飛急步上前,抬手正要撫上我的肩,卻突然生硬的頓住,雙眸也從我臉上移開。當他再次抬眸望向我時,剛才那關切的神色已消失不見,手握成拳放于嘴前輕咳了兩聲,「夜寒露重,快回去休息吧。富公公,有勞你送郡主回安梧苑。」
富公公也在這里?我怎麼沒看到他?正疑惑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沙啞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郡主,私自竊听陛下談話是死罪,請郡主速速離去為妥。」
我轉過身來,富公公已無聲無息地陰森著一張老臉站于我身後,「呃,知道了。對了,凌飛……」
當我再次轉身想對北凌飛說千汐的事時,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了。我不由一怔,剛才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閃爍不定的目光,似乎竭力回避著什麼……我搖了搖頭,剛才皓帝的那番話,必定讓他此時的心情沉重震撼,此時再說其他事也不太適合,便也算了,和富公公一起往安梧苑走去。
「富公公真是來無蹤去無影啊。」
「左護法不能進宮,四殿下在宮中的安危由老奴負責,四殿下在哪兒,老奴便在哪兒。」富公公恭敬地答道。
「原來如此,這些年來辛苦富公公了。」
富公公卻是欣慰地一笑,「老奴何敢說辛苦,如今總算守得雲開,再辛苦也值了。」
「是啊,飛羽幫上下兢兢業業了二十年,總算熬到頭了。」我仰頭望向繁星密布的天際,心中五味陳雜無限惆悵,北凌飛和飛羽幫上下二十年來的努力,終于成功在望,我本應替他高興,只是,他與我泛舟江湖的約定,又當如何?他的肩上擔負著振興墨淵的重任,承載著皓帝對他的殷切厚望,背負著飛羽幫對他的忠義,如何能單憑我一句想過逍遙自在的生活而輕易放棄,說走就走?
第二日我早早便起來梳洗完畢,往太後殿中走去。天色陰霾一片,厚厚的烏雲籠罩著整個晉陽,朝陽似乎無力穿透這厚厚的雲層,全無往日的燦爛金光。
太後已用過早膳了,正在廳中品茶,見我來了,笑著道︰「靈玨今兒這麼早,來得正好,今日是個好日子,過會兒陪我去佛堂給祖先上香。」
太後今日少有的換上了吉服,妝容也是精心打扮過,我笑著道︰「喲,太後今日容光煥發的,定是有什麼好事了。」
太後呷了一口茶,這才慢條斯理地道︰「算你機靈,自是有好事,至于是什麼好事,過會兒你自然知道。」
我自是知道她所指的好事是什麼,便也不再過問。只是……我望了望窗外,那陰霾的天色,山雨欲來的氣勢,都沉沉地彌漫著整個皇宮,我皺了皺眉,這似乎不是什麼好兆頭。
就在我和太後朝佛堂走去的時候,一名內侍匆匆跑來,撲騰一下在太後面前跪下,我不由心中一沉,這慌張的神色絕不像是來報喜的。
「稟告太後,陛下上朝前突然暈厥,太醫院一眾太醫正在施救。」
太後踉蹌地退了兩步,險些站不住,我急忙將她扶穩,太後急聲問道︰「怎……怎麼會這樣?快,快過去看看。」
幾名內侍抬來鳳鑾讓太後坐上,急步往天英殿趕去。遠遠便見到一眾朝臣都在殿外站著,見了太後都紛紛跪下叩拜,太後只抬了抬手,內侍便徑直將太後抬進內殿。
六位皇子一早被宣入宮中,均身穿朝服,我和太後來到內殿時,六位皇子正守候一旁,眾人臉上都是神色凝重。
太後朝正欲行禮的六位皇子擺了擺手,急切地問道︰「陛下如何了,哪位太醫在里面?」
身為皇長子的北凌雲恭聲答道︰「回皇祖母,父皇暈厥後一直沒醒,張太醫、梁太醫和邱太醫正在施針。」
「太醫們可有定論?何時會醒?」
北凌雲低了頭不再作聲,其它幾位皇子也臉色一沉,均不言語。太後不再發問,沉著地點了點頭,便坐于一旁靜候,只是她臉上的憂慮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
殿中一角的銅鼎里焚著麝香,裊裊青煙徐徐上升,淡淡的麝香味在大殿中彌漫著。殿中悄然無聲,幾位皇子都靜靜地站于殿中各處。我站在太後身後,向北凌飛投去一抹安慰的淺笑。隔著縷縷青煙,北凌飛的眼中一片迷蒙,似在凝望著我,又似根本沒有看我,目光似乎越過我飄向了別處,讓我觸不著模不透。這種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不單止在昨晚,以前也曾經出現過。我在腦中努力思索著,上次的燕荊山之行,這種感覺在剛出發時也出現過,還有在逍遙谷兩人合練集仙訣時,那次和他偷偷溜下山游玩時……
窗外傳來一陣隆隆的雷聲,將我的思緒驀然打斷,再次望向北凌飛,北凌飛正皺著眉和北凌珩低聲交談著什麼。我嘆了口氣,望向窗外,卻發現倚于窗邊的北凌雲,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嘴邊噙著一絲淡淡的嘲弄。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似乎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地穿透別人的心,看穿別人心里的想法。我皺了皺眉,不再理會他,將目光投向窗外。
沉悶的雷聲一陣陣傳來,烏雲在空中不停翻卷,似乎想掙月兌開某種無形的束縛。幾名內侍悄然進來將燈點上,又悄然退出,殿中安靜得只剩燭火偶爾傳出的 啪聲。
從入春開始,晉陽便沒下過雨,曾試過兩三次也像今天這樣,一度烏雲密布雷聲陣陣,卻總是雷聲大,雨卻一滴也沒掉下來,沉悶的氣候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時,嘩啦一聲,一名內侍將玉簾子掀起,一名身穿太醫服、年過五旬的男子從內殿快步走出,眾人均神色一凜,急忙圍了過來。
那名太醫跪下欲要行禮,太後連忙揮手制止了他,「張太醫無需多禮,陛下醒了嗎?」
張太醫跪伏于地,聲音帶著點惶恐,「啟稟太後,臣和梁太醫、邱太醫已為陛下施針,但……但陛下暫時沒醒。」
「陛下正值盛年,何以至此?」
「回太後,陛下長年操勞國政,加之年少時曾傷及內里留下隱患,長期情志不舒,髒氣不平,遂成郁結,故近年常有肝胃氣痛、吐血等癥……」
太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且實話告訴我,到底陛下這病情況如何,何時能醒?」
張太醫頓了頓,重重叩了兩個頭才道︰「陛下元氣已傷,邪氣已入髒腑,臣無能,只能保陛下性命暫時無憂,至于何時能醒……」張太醫停住,灰發花白的腦袋伏于地上,再不敢往下說。
太後捂住胸口,重重跌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