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那三條船,其中一船上是狄靖和陸憫,另一船上是青羽堂宋青林,他身旁站著一明艷婀娜的少女,宋莘莘,還有一船則是藍羽堂衛寅,各船上除了為首這幾人,均有為數不少的幫中弟子。(鳳舞文學網)此時狄靖那船當先駛近,離我們的船數丈開外才停下,其余三船則在停在百丈之外。
狄靖朝渙塵合十一揖,輕聲說道︰「方丈。」
渙塵朝狄靖微微頷首,祥和的目光停留在狄靖臉上,聲音慈和,「痴兒可有悟?」
狄靖依舊是一身青色素袍,長長的墨發用白緞子束成馬尾,任由江風肆意地揚起,腰間掛著一柄普通的青劍。他望著渙塵,俊美的臉上一片恬靜,輕聲說道︰「知幻即離,離幻即覺。」
渙塵滿意地點了點頭。「老和尚,上次那棋還沒下完你就跑了,想賴賬不請我喝酒嗎?老夏我可沒這麼容易忘記……」夏桑菊遠遠喊道。
渙塵朝夏桑菊一揖,說道︰「幫主,執念不可持,阿彌陀佛。老納告辭……」
「臭和尚,果然是想賴賬!」夏桑菊又遠遠罵了一句。
這老和尚大老遠的跑來念幾句經就走了?我正納悶,忽然叮咚幾聲琴響,伴著一陣沙啞刺耳的聲音傳入各人耳中。
「久仰渙塵大師大名,既然來了,何不听在下撫琴一曲?」
這聲音正是那晚在慧姑姑房里那老者的,我轉頭一望,一名清瘦矍鑠、留著一綹山羊胡須的老者,正盤坐在甲板上,膝上橫放著一把色澤陳舊的古琴,目光如鷹一般銳利。不等渙塵說話,他已自顧在琴上一揮,那古琴便發出一陣哄亮悅耳的旋律。
我心里暗自詫異,這老頭相貌陰鷙之極,沒想到琴聲卻這般悅耳,一時不由听得出了神,只覺這琴聲一時激蕩一時幽怨,激蕩時听得人血脈噴張,幽怨時又听得人心生悲戚有想哭的念頭,一時又感覺恍恍惚惚的……
耳中突然傳來狄靖略帶焦慮的聲音,「寧兒別听!是索魂琴,快運功調息!」
我心里一個激靈,難怪這琴聲有點邪乎,這陰鷙老者竟然是懸劍閣掌門蘇回天,江湖人稱琴魔。我急忙斂正心神運功相抵,卻覺丹田氣息紊亂,氣血翻涌,越是想勉力將真氣壓下越覺難受,想伸手將兩耳捂住,卻發現兩手已完全不能動彈了,心里不由暗叫糟糕。站在狄靖身旁的陸憫,此時也是漲得小臉通紅,神情痛苦。
正彷徨間,渙塵朝蘇回天雙手合十,緩緩道︰「蘇閣主琴功自是天下聞名,何必在此為難後生小輩,老衲日後定當親自領教,告辭。」
也不見渙塵怎麼動作,話音一落,他的人已從船頭倏地一閃,便輕飄飄從江面掠過,足尖輕點,很快便消失在煙波浩渺的江面之上,若不是空中傳來他的喃喃吟唱聲,還真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船上出現過。
有欲苦不足,無欲亦無憂。
未若清虛者,帶索披玄裘。
浮游一世間,泛若不系舟。
方當畢塵累,棲志且山丘。
那喃喃吟唱聲一傳入耳中,琴聲的困擾霎時減輕,剛才胸中壓抑著的一口悶氣頓時消失,丹田之氣也能舒理順暢了。這渙塵大師之名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他內力深厚,念詩破了那攝人心魄的琴聲,我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琴聲嘎然而止,蘇回天在冷哼了一聲後便鐵青著臉抱著琴退下了。
北凌雲面無表情地望著狄靖,而狄靖則淡然地拱了拱手,朝他說道︰「太子殿下傳話,若你將寧兒放了,你和二殿下串通叛國之罪既往不咎,雍州之地仍然是你的,即日可赴雍州任雍州王。」
北凌雲靜靜地望著狄靖,良久才從牙逢里哼了一聲,「雍州?若我不要雍州呢?他又能奈我如何?」
狄靖平靜地道︰「二殿下謊報軍情,率叛軍意圖謀亂,如今叛軍已降,二殿下被囚天?,旬日明正典刑後將被問斬。」
這言下之意自是用北凌楚的性命來與我做交換了,只是,北凌雲那鐵石心腸,對這個弟弟不知是否會心軟,更何況,他自絕後路根本就不打算留在墨淵。
果然便听到北凌雲冷冷地道︰「我最討厭別人要挾我。告訴北凌飛,若不想墨淵大亂,最好不要妄動,別忘了他的女人在我手里。」
狄靖沒有再說話,兩人默默對峙了半晌,北凌雲忽然微微揚起下巴,帶著一絲不屑說道︰「明年那個時候,可別忘了來受死。」
狄靖卻輕聲說道︰「我不會赴約。」
原本神情高傲的北凌雲怔住,不可置信地道︰「不會赴約?」
狄靖道︰「不會。」
「為什麼?」
「不為什麼。」之前一直鎮靜自若的北凌雲,此時眼中發出狠厲的寒光,死死盯著狄靖,臉上殺氣盡露。
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聲音突然傳入我耳中,是狄靖的聲音,「臥虎關。」
我心中一跳,這是狄靖用傳音入密給我發話,若不是北凌雲此時心緒已亂,他離我這麼近,極有可能听到,所以狄靖也不敢多說。
臥虎關是墨淵和赤霞兩國交界處的一個關口,之前曾偷听到雲竹和雲海在門外閑聊時說起,待船出了墨淵國界,他們便要改走陸路的,到時自會經過臥虎關。
狄靖淡淡望了我一眼,便朝北凌雲道︰「告辭。」
北凌雲剛才那滿臉的凌厲狠色已消失,換成一臉的輕蔑,「狄靖,後會有期,兩個月後,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到時,赴不赴約,悉隨尊便。」北凌雲說罷一揮手,畫舫緩緩開動。
畫舫漸漸從北凌飛的船前經過,那藍色的身影傲然屹立在船頭,目光緊鎖在我臉上,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眼框深陷,看得我心頭一痛。直到那四條船漸漸變成四個黑點,又漸漸消失不見,我才回過頭來。
北凌雲依然定定望著船消失的方向,陰沉著臉沉默不語。我冷笑一聲,說道︰「修羅殿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北凌雲側過臉來望了我一眼,似有些不明所以,我接著道︰「北凌雁與你不是一母所生,你利用他、對他絕情倒也罷了,可二殿下與你均是皇後所出,你讓他虛報軍情,自己卻棄他不顧,獨自逃命去了,如此手段,真是佩服。」
北凌雲平靜地道︰「北凌飛不會殺他。」
見我仍然盯著他看,他又道︰「北凌飛連北凌雁都不忍心殺,又怎麼會殺北凌楚?」
「哈哈哈……」我一邊拍著手掌一邊笑道︰「原來如此。妙極妙極,我是該贊一下殿下的用心良苦嗎?利用別人的善良來為自己的自私無恥開月兌,好讓自己安心離去,殿下這一身鐵石心腸、麻木不仁的本領,真是天下無敵了……」
他沒有理會我的揶揄,臉無表情地望著江面上一個個洶涌卷來又迅速消失的漩渦,江風將他那華麗的紫色袍子鼓得獵獵作響,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正午的烈日下閃著殘忍的光芒。
「什麼叫無恥?什麼叫善良?你以為那些所謂善良的人就不會干無恥的事?你錯了。」他無聲地冷笑了一下,接著道︰「我很快會讓你親眼瞧瞧,一個好人如何做出一些無恥的事來……」
想起剛才狄靖說他不會赴明年的生死之約時,北凌雲眼中那憤恨的神色,我的心不禁一沉。這些年來,他念念不忘復仇之事,可如今眼看著約定之期快到了,狄靖卻突然大徹大悟將仇恨放下了,只剩他一人還在執著,叫他如何能甘心?
「殿下,正如渙塵大師所說,眾生萬象,不過如夢幻一般,總有夢醒的一天,昨日之日不可留,你又何必執著于過去……」
他猛然轉過頭來,語氣帶著一絲譏誚,「你擔心他?怕他死在我手里?」
「他說了不會赴約就不會赴約,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再說,即使他去了,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
「若我說他一定會去呢?」北凌雲眼中閃著得意的光,望了我一眼,又道︰「你不信?兩個月之後,你自會知道。他不但會去,他還會很痛苦。」他頓了頓,又加了句,「比當初更痛苦。」
最後那句話讓我的心不寒而栗,他眼里那篤定的神色,似乎在預示著他有讓狄靖痛不欲生的把握。
「你到底要做什麼?」
「做什麼?你很快便會知道的。」
我冷哼一聲,說道︰「你恨他,是因為你妒忌他。因為,柳惜月由始至終*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他眼中寒光驟然一閃,我接著道︰「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心心念念要殺掉狄靖,可即使你殺了他又如何?柳惜月又不會活過來,即使她活過來,她*的人還是狄靖,不是你!」
他望著我,原本狠厲的目光竟然漸漸變得柔和起來,「你怎麼知道她不*我?」
我微微一怔,說道︰「笑話,如果她*你,心甘情願嫁給你,又怎會在大婚當晚自盡?她寧願去死也不願和你在一起……」
他的臉緩緩靠近,雙眸緊緊逼視著我,語氣冰冷無比,「你怎麼知道她寧願去死也不願和我在一起?」
「你……你……」望著他眼中殘忍的寒光,雲府冰窖里柳惜月那具栩栩如生的尸體再次浮現在我腦中,一股寒意從我背脊升起。
「她……她不是自盡的,是你……是你殺了她?」
北凌雲揚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會用什麼辦法去對付你最痛恨的敵人?」不待我回答,他便接著道︰「最殘忍的辦法,便是先給予他希望,然後再生生地將那希望扼殺。」
「瘋子!你到底想做什麼?」
回答我的是他冷冷的背影,正午的日頭刺眼地灑在甲板上,可此時的我只感覺到陣陣寒意。
兩個月後,他要對狄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