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听到動靜的若芸進屋,聲音清脆,「小姐可是醒了,花廳中的那位可是等不及了呢。」
江兮淺輕輕蹙眉,巴掌大的小臉本就白皙細女敕,此刻皺到一處,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絕美,更是為她平添了一股子憂愁,讓見者止不住的心疼,若芸撅著唇,「小姐可要起身了?」
「嗯」,江兮淺臻首微微點了下,原本迷迷糊糊的,這才想起早上醒來時,若薇說了句明珠來訪,可她實在困得厲害,竟然又睡了過去,抬起手,細女敕如青筍的縴指撫上太陽穴處,輕輕按壓著,「起罷」,听剛才若芸的語氣,只怕若薇沒讓那人好過吧。
別看若薇平日里裝得十足的老成淡定,從暗獄出來得哪個不是月復黑的,想到這里她也只能在心頭為明珠平添一抹同情。
待她慢慢悠悠的起身,再到花廳,又是半個時辰之後。
還未走近,邊听到里面鬧鬧嚷嚷的。
「你給我讓開,她江兮淺也太過分了,我倒要讓爹爹看看,她江兮淺憑什麼掌家,這般耀武揚威的」,女子尖利得刺耳的聲音傳來。
江兮淺原本就未舒展開得眉頭此刻卻更糾結了,腳步突然頓下;若芸險些撲上去,最後兩人停下來。
若薇仍舊不溫不火,「明珠小姐,我家小姐身子不好乃府上眾所周知,您這般作為,是想讓所有人都看看您這位庶出小姐是怎麼對待嫡出之女的嗎?」
「你,賤婢」,自到相府,這些人做一個庶出,又一個庶出,她最恨別人提起她的身份,此刻若薇顯然是戳到她的痛處,揚起巴掌,「這汐院的奴才都是這麼牙尖嘴利嗎?罷,我就替你家小姐好好教訓教訓!」
江兮淺剛想要出去,卻被若芸拉住,「小姐……」
「……」,雖然知道若薇能應付得來,但她的丫鬟卻容不得別人放肆。
若芸搖搖頭,壓低了嗓音道,「再看看!」
從院牆鏤空雕花的縫隙間望去,只見若薇足尖清點,整個花廳沒了桌椅茶幾,顯得異常的空曠,幾乎只是瞬間,江兮淺便明白這明珠為何會大發雷霆。
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來著,想想,該是辰時之前罷;到現在已經兩三個時辰了,這若薇倒也真是做得出來,不給上茶也就罷了,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方兒來。
竟然連花廳所有的桌椅茶幾都給撤走了。
只是現在她明顯沒有時間多想,只見若薇微微閃躲,明珠的巴掌落了空,更是氣得面色通紅。
若薇氣定神閑,落定在距離那明珠三五米的地方,微笑著,「奴婢如何,自有我家小姐管教著,還輪不到您來教訓。」
「你……你這個賤婢!」,明珠氣急敗壞。
若薇只微微挑眉。
「哼,沒規矩的東西,難道你家小姐平時就是教你這樣對待主子的?」,明珠咬牙切齒,「哼,我倒要去讓父親來看看,就憑她江兮淺這般做法,焉能掌家!」
江兮淺冷笑,轉過牆,站在花廳門口處,輕哼一聲,「本小姐如何掌家,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的。」
「你……」,明珠眼中的尷尬一閃而逝,剛想走動兩步,可在花廳站了約莫兩個時辰,此刻已經是雙腿酸軟,只能靠著冬兒勉強能站立得住,哪里還能移動,心頭又是怒火中燒。
「怎麼?你娘就是這樣教導你禮節的?」,見明珠愣在當場,想到她剛才的話,江兮淺冷哼。
「哼,禮節是對有禮之人」,言下之意是她江兮淺無理在先了?
江兮淺嘴角微微勾起,若芸立刻攙扶了她在軟榻上坐下,明珠又是一陣暗惱。
之前。
這花廳連張椅子都沒有,她想在那軟榻上歇會兒,立刻就有人來阻止,什麼大小姐有潔癖,東西不讓別人沾染。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誰知這汐院的丫鬟小廝竟然一個比一個硬氣,居然還敢公然對她動手!
當真是反了,她江兮淺既然不來,那她離開就是。
可這若薇竟然還偏偏攔著她,說什麼她家小姐醒來若見不到人,會生氣!
生氣?干她屁事。
「哦?」,江兮淺眼皮抬了抬,不想跟她多做糾纏,有這時間,她還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麼給季巧萱補補身子呢,「倒是不知今日咱們的明珠小姐前來,所為何事啊?」
明珠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心里卻是有些慶幸,險些忘了自己來汐院的目的了,想到這個,她的底氣突然足了起來,「所為何事?我問你,是不是你讓那浣洗房的黃管事責打我娘的,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看著神色癲狂的明珠,江兮淺只是清淺一笑,抿著唇,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不是!」
她雖然有些小壞地送了很多衣衫去浣洗房,並指明要明柳浣洗,卻並未做任何多余的事,用意也無非是讓那人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琢磨她娘,也是為了保護她那還未出生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而已,至于那明柳與黃管事之間的恩恩怨怨,她就不知道了。
左右這種事情,在任何一個後院大宅中都有發生,正所謂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她雖接管了中饋,可若真的所有事情都需她一一過問,這諾大府邸,她豈不是要累死了。
所以,不知兩字,當真實話。
可明珠卻不這麼想。
「不是?你以為你說不是就不是了?」,明珠氣急敗壞,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你敢不敢跟我去與那黃媽媽對峙?」
「本小姐為何要跟你去對峙?」,江兮淺黛眉微挑,莞爾一笑,絲毫不以為意。
「不去?我看是不敢去吧!」,明珠咬著牙,絞著手帕。
江兮淺只是微笑著,並不答話。
明珠越發惱怒,「你心虛!哼,我要去告訴爹爹……」
「呵呵,明珠小姐,別以為下人稱呼你一聲小姐就真當自己是這相府的主子了」,江兮淺冷哼,面色驟然一暗,她雖然不當那人是自己的父親,但到底那人卻是自己娘親的丈夫,任由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換他爹爹,她做不到!
「你什麼意思?」,明珠養著下巴,貝齒輕咬下唇。
「什麼意思?」,若芸輕哼,「不過區區通房丫頭生的庶女也妄想稱相爺一聲爹?你們甚至連稱呼夫人為嫡母的資格都沒有,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通房丫頭所出,說得好听些是庶出小姐,說得不好听那也只是個奴才!
明珠咬著牙,對江兮淺她發作不得,可若芸就,「本小姐跟你家小姐說話,哪兒輪得到你插嘴!誰給你的狗膽!」
「本小姐給的,如何?」,江兮淺下巴微揚。
「你」,明珠伸出食指,直直地指著江兮淺,「你……你欺人太甚!」
「哼,那也只怪有些人傻傻的送上門來不是」,江兮淺不以為意地抬手,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後。
明珠咬著牙,眼眶被憋得通紅,胸口一起一伏,顯然被氣得不輕,「江兮淺,算你狠!」
「過獎」,江兮淺冷冷的。
「哼,冬兒,我們走!」,明珠狠狠地一跺腳。
大門口處卻突然傳來一個略帶疑惑的女聲,溫潤柔和,「淺淺,發生什麼事了?」
話音未落,只看見季巧萱在張媽媽的攙扶下,身後跟著紅梅、翠柳兩人,明珠帶著冬兒,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兩人在大門口錯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季巧萱,而後剛想離去,卻被紅梅,翠柳兩人擋住。
季巧萱腳下一個踉蹌,張媽媽本能地反應過來,抓著季巧萱的手臂,「夫人小心!」
「娘!」,江兮淺也瞬間從軟榻上起身,緊張兮兮地看著大門處。
直到季巧萱站定之後,她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快走兩步到季巧萱跟前上下打量著,「娘,你沒事吧?有沒有感覺不舒服,要不要請林太醫過來看看?」
「……」,季巧萱有些無語地看著周圍眾人緊張的神色,可心中卻是暖暖的,反握著江兮淺的雙手,輕輕拍了拍,「傻孩子,就是晃了一下,哪有什麼事;當真娘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了?」
江兮淺癟癟嘴,那可不就是瓷女圭女圭麼?
「哼,裝模作樣」,明珠小聲嘀咕著,想要離開,可面前這兩位丫鬟卻跟人牆一樣,讓她無處可逃。
「若薇,送夫人去堂屋歇著」,整個花廳空空蕩蕩實在不是讓人休息的地方,江兮淺抬起眼皮,雙眸泛著厲色,掃向明珠;明珠頓時覺得那眼光像是利刀般割在自己的皮膚上般,讓她縮了縮脖子,有些害怕,從心底升起一股恐懼。
季巧萱看著這樣的明珠,有些不忍,「淺淺。」
「娘,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只要好生養著身子就是」,說著視線掃過季巧萱的肚子,原本凌厲的視線頓時變得柔和,她薄唇微微抿著,季巧萱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這孩子變了好多好多,甚至她都有些不認識她了,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眼神有些暗淡,若是等日後她知曉了那些,只怕……
想到這里,季巧萱只能在心中嘆口氣,罷了,她也管不了了,「娘在堂屋等你。」
「嗯」,江兮淺輕嗯一聲。
待季巧萱一行走遠之後,她才看著明珠冷笑一聲,眼底是濃濃的厲色,「果然是通房丫鬟教出來的,雖然你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到底出去也代表著我相府的臉面,看來是得找個教養嬤嬤,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規矩了。」
那咬牙切齒,帶著冷厲的語氣,讓明珠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想要阻止,可江兮淺決定了的事情哪里由得她說不!
「你……你沒資格這麼做」,明珠心下一急,大吼出聲。
江兮淺嘴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本小姐沒資格?那就去請教請教有資格的吧,若芸好好照顧著夫人;紅梅,翠柳帶著人跟我走!」
話音落地,明珠剛想掙扎,紅梅翠柳兩人一左一右將她挾制著;緊跟在江兮淺的身後,竟是朝著主院而去;她的貼身侍婢冬兒見狀,有心想去找明柳求救,可听到自家小姐帶著哭腔的掙扎,有些不放心地追了上去。
*
主院中。
明柳雙膝跪地,緊緊地抱著江嘉鼎的大腿,江嘉鼎有些不耐煩,想走,可明柳怎麼會放開,她抬起頭眼波瀲灩,淚雨漣漣,「相爺,求求您,讓大小姐饒過妾吧,妾真的知錯了;求求您,那浣洗房的黃媽媽用竹枝打妾,妾實在是受不了了。」
「哼,受不了了?」,江嘉鼎冷哼,低著頭看著被淚水花了妝的明柳,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逝,他當初怎麼會被豬油懵了心看上這樣一個女人,現在竟然還為了她賠上了大好前程,如果不是因為她在相府門前大鬧一場,皇上有怎麼會知道當年之事,又怎麼會把他發配到錦蓉雙城去剿匪。
這塊硬骨頭,朝廷頭痛多年都未拿下,他若是不想想辦法,恐怕這仕途就當真毀在她手里了。
「哭,你還有臉哭!」,想到這里,江嘉鼎只覺得非常惱火。
「相爺,求您了,求求您救救妾吧,妾以後一定好好的侍奉主母,妾不敢了,求求您,您看看這些全都是浣洗房的黃媽媽打的,妾真的受不了的」,明柳有些急切地撩起寬大的衣袖,露出雪白玉臂上,原本的道道紅痕竟然全數消失了。
藕臂白白女敕女敕,沒有絲毫痕跡,怎麼會這樣?
明柳錯愕,江嘉鼎卻是篤定,這明柳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敢糊弄他,這一次就罷了,居然還來第二次。
「給我滾!」,說著,用力地拔出腿,對著明柳的胸口就是一踹,明柳一個不查,被踢出好遠。
明柳有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在看到明柳被踢得吐出一口污血,雙手拼命地掙扎著,江兮淺對著兩人使了個顏色,兩人立刻會意地放開明珠,她飛奔上去,扶起明柳的上半身,「娘,娘,你怎麼了娘!」
「你又來干什麼?」,江嘉鼎看著江兮淺,心頭對這個女兒竟不知道是何感覺,親切?疼愛?說不上,可到底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生的,他的神色有些復雜。
江兮淺對著些卻只是置若罔聞,這麼些年,什麼人情冷暖她都已經習慣了,更何況她是真的已經從心底放棄了對父親的期盼,正所謂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她冷冷地抬起眸子,斜睨了抱在一起的明珠和明柳,盈盈福身,「初掌中饋,總會有人不服氣,所以今個兒趁著相爺尚在,特來請教;這整個風度還未有喚通房丫鬟做娘的先例,本小姐以為就算這明珠是通房丫鬟所出的庶女,可也代表著相府的臉面,見到相爺夫人不請安也罷,可知道我娘懷著身孕還故意推攮,這可不是一句無意就能過去得了的;本小姐以為也是該給她請個嚴格的教養嬤嬤了,不知相爺以為如何?」
「你既然掌管中饋,這些後院之事來問我作甚?」江嘉鼎面色微沉,臉色難看。
江兮淺黛眉微挑,這言下之意……竟是讓她自己看著辦了?
她嘴角微微斜勾起一個嗜血的微笑,站在她身後側方半步的紅梅翠柳兩人只覺得眼前一亮,竟是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明珠和明柳兩人,替她們接下來的悲慘生活,默哀!
「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江兮淺微微一笑,「還不將她們帶走,沒得污了相爺的臉,若是耽誤了相爺出行,哼,給我仔細你們的皮!」
江嘉鼎的身子微微顫了顫,面色從白到青,從青到紫;卻渾然沒有注意到轉身的江兮淺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哼!江嘉鼎越是不想提起的,她越是要提醒他;若不是那明柳三人,他又怎麼會被御史監那些人盯上參奏;若不是被御史監的人參奏了,楚擎天又怎麼會將錦蓉雙城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他?
這一切的一切,追根究底,還是他江嘉鼎自己,只是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想到這些,只要他現在遷怒那幾人,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明柳捂著胸口,看著那拂袖而去之人,險些將眼珠瞪出來,咳出口淤血,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那人居然……居然會那般對她。
「你……你想怎麼樣?」
看著走過去的紅梅、翠柳,明珠磕磕巴巴,緊緊地將明柳上半身擁在懷中。
江兮淺冷冷一笑,「怎麼樣?不怎麼樣,將明珠小姐送回和園,待教養嬤嬤上門;浣洗女明柳不分尊卑,擅闖主院,杖刑二十,送回浣洗房。」
「是」,紅梅翠柳恭敬俯身。
「你,你,江兮淺你敢!」,明珠結結巴巴,咬著牙。
「你比誰都知道我敢不敢的,不是嗎?」,江兮淺眉毛微挑,尾音上揚,現在連江嘉鼎都放棄了她們,她們如何還不是任由她們捏園搓貶。
江嘉鼎那樣自私自利的個性,汲汲名利,權勢地位之于他,比命更重;先如今卻因為她們而被帝王變相流放,甚至歸期遙遙,不將她們攆出去已是萬幸,還能期盼什麼?
「你……」
明珠氣急,可明柳卻是異常的淡然,胸口處鑽心的疼痛,喉頭陣陣猩甜,可腦中卻是瞬間清明了,眼前的形勢她看得明白。前面大小姐擺明了是刁難,她為何會被突然調入浣洗房,季巧巧答應的打點為何突然全部反悔,那黃媽媽前一日還對她有所忌憚,為何只是過了短短一夜,態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轉變,還有那十大筐就算她加班加點也不可能在七日內浣洗完的衣衫被褥……
「不過區區通房丫鬟,焉敢自稱為妾」,江兮淺冷冷地斜睨了明柳一眼,看向明珠眼皮微微抬了抬,「就這已經是看在你為相爺育有子女的份上,若非如此,直接打死作數!」
不過打死名下人,合理合法,頂多被世人詬病心狠手辣,可她江兮淺還怕這些嗎?
前世,今生。
她被人詬病的還少麼?
那般凌厲的氣勢,讓明珠和明柳兩人只覺得心尖尖兒都在顫抖,「是大小姐,奴婢知錯了。」
「那最好」,江兮淺冷哼一聲。
心里卻是在盤算著,前些沒幾日杖責了二十這次再杖責二十,再加上那十大筐的衣衫被褥,這明柳合該是沒那時間和精力去琢磨季巧萱了;這明珠,改明兒把玉宇瓊樓的教媽媽借調過來;那教花娘的媽媽們,手段可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再加上這明珠本也是個沒多少腦子的,倒是不費事;只是那明珍……
想到那個眼神陰鷙,心機城府的男孩,她有些犯難;有心想將他扔到國子監去,可這國子監哪里會收這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便是破有些名氣的夫子,對庶子也都是極不待見的。
要不,給他請個先生?
下禁足令顯然是不現實的,罷了,讓暗部的人多費些心思看著吧。
回到汐院。
季巧萱躺在軟榻上,已經睡熟了。
「我娘她沒事吧?」,江兮淺壓低了嗓音,對一旁的張媽媽道。
張媽媽食指貼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又指了指門外,江兮淺會意地點點頭。
「夫人近來食不下咽,寢亦難安,連衣衫都大了一圈了」,說道這里張媽媽皺了皺眉眉頭,「也不知怎地,以往夫人懷孕時,整個人都會豐盈些,這次……哎,許是真的上了年紀……」
江兮淺面色暗了暗,「可本小姐曾听聞有人四十而有孕,也未必見得會如此。」
「……」,張媽媽沉默了片刻,「大小姐若是有空多勸勸夫人,二少爺最近也知怎地,雖然常去探望夫人可多有沉默,夫人心里掛著事兒,對胎兒也是不好的;還有相爺,和園那邊,大小姐也要多費些心思,像蒼蠅般總在夫人面前晃蕩,難免鬧心。」
本來,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鬧出,不管是養在外面的外室,還是早就被打發走了的通房丫頭,任誰都不會開心;更何況還有倆與江兮淺年紀相仿的一雙兒女。
那江嘉鼎嘴上說得好听,說是不在乎,可當真就是不在乎了。
江兮淺微微頷首,「和園那幾人交給我,至于我娘,平日里的吃穿住行都要勞媽媽費心了」,說到這里她頓了下,「除了媽媽,其他人我不放心。」
「大小姐,我」,張媽媽咬著下唇,聲音哽咽著,有什麼比自己的忠誠被主子認可更為重要;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大小姐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來;當初夫人說要將她給了大小姐,可大小姐拒絕了。雖然說是不放心夫人,可到底她的心還有有些失落,可現在听到這番肺腑之言,她抬起頭看著江兮淺眼中的真誠,只覺得眼眶一熱,「大小姐放心,老奴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會護住夫人和小主的安危。」
江兮淺但笑不語,心頭對張媽媽的想法,多少了解些許。
——棄女重生——
皇帝給的三日之期,一晃而過。
江嘉鼎也早就握著那明黃聖旨,點齊了三千精兵良將;的確是精兵,南大營衛字號,個個均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領兵選的是驍勇善戰,在邊關經歷百仗磨練,後隨洛大將軍被調回京都的副將莫文宇。
此刻,江嘉鼎黃馬加身,江兮淺和黃媽媽一左一右攙扶著季巧萱,站在相府大門擴處。
兩邊街道,聞訊而至的老百姓們夾道而立,中間是統一著裝,精神奮發的士兵們。
「出門在外,相爺一切小心」,季巧萱張了張口,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殷切的囑咐。
「萱兒,我」,江嘉鼎聲音有些哽咽,他沒想到她仍然還關心著他,心里不由得為自己的混蛋暗自咒罵,等自己回來,定要好好待她,心中想著,鼻頭有些酸酸的,看著站在旁邊的江文武,「為父走後,爾身為相府男丁,務必要照顧好母親,弟妹」,說著狀似無意地朝江兮淺撇了一眼,而後朝著幾十奴僕的身後望去,說不清楚是憤怒還是失望,和園那三位害得他被暗貶的竟然一個都沒來,心里冷哼一聲。
「父親放心,孩兒會的」,江文武立刻上前。
「嗯」,江嘉鼎微微頷首,雙眸灼灼地盯著江兮淺。
江兮淺心頭癟癟嘴,可當著這麼多老百姓和士兵的面,卻是不好再下江嘉鼎的面子,只好走上前去,從一旁紅梅的手中接過季巧萱早就備好的裝滿衣衫的包裹遞過去,「錦蓉雙城雖相距不遠,可飛賊流寇,在外一切多加小心,女兒會照顧好母親,打點府中上下,操持中饋。」
「嗯」,江嘉鼎接過包裹,遞給身後的侍衛。
「時辰到了,相爺,該啟程了」,江嘉鼎身後一名身著寶藍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淡淡的開口。
「起程吧」,江嘉鼎深深地看了季巧萱一眼,而後高聲道。
「恭送相爺!」
鳳都城內,圍繞這相府的街道上,多少百姓圍觀;那聲音震耳欲聾,響徹天地。
「娘,我們進去吧!」
看著那群人的背影,江兮淺嘴角微勾,眼底盡是嘲諷之色,這就是老百姓,說他們愚昧,可有時卻比誰都清明;說她們無知,可學識淵博者比比皆是;只可惜,大都人雲亦雲者。
比如此時,此刻。
那江嘉鼎分明是被貶離開,知情者都知,那是個燙手的山芋,可偏生這些老百姓卻覺得他們擁護的丞相大人是多麼的偉大,身為文官,竟然能武官之不能。
正所謂能文能武,亦文亦武,大就是如此罷。
實際呢?
「淺淺」,季巧萱輕輕拍了拍江兮淺的手,她知道江兮淺對江嘉鼎的憎恨,只是她今日沒在眾人面前落相府的面子就夠了。
江兮淺低著頭垂下眼皮,「娘,外面風大,讓張媽媽先送你回房歇著吧。」
「也好」,這兩日替江嘉鼎趕制衣衫的確是累了。
張媽媽有些埋怨地望了季巧萱一眼,抿著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那些針線活,她們這些下人分明可以代勞的,可夫人卻偏生要親力親為,那相爺居然還不知足,當真是……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張媽媽,辛苦你了」,對這些江兮淺哪能不知道,可人家夫妻間的事,她總不好插手。
縱使自己不待見江嘉鼎,可不到萬不得已,也沒有拆散父母姻緣的道理;雖然她並不看好這段婚姻,可正所謂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姻;她還做不得如此,不然以她現在的能力,就算養活百十個季巧萱也不成問題。
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江兮淺嘴角微勾,心中冷哼,看也不看旁的江文武一眼,淡淡道,「有什麼話,現在便說罷。」
「淺淺,我……」江文武張了張口,突然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何時開始,這個妹妹開始變得如此會揣度人心,甚至連他想要問話都猜得如此準確,是流落在外的那幾年嗎?心頓時抽痛了下,腦中不由得開始腦補起,江兮淺流落在外,吃不飽穿不暖,還不得不看別人的臉色生活,每日戰戰兢兢,卻還挨餓受凍的模樣;若是江兮淺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定會大笑出聲。
流落在外的幾年,她吃得飽,睡得著;活得比誰都要愜意,反觀回相府,不過月余,可她卻覺得沉悶壓抑,若非有幾個不知趣的每日來添點兒樂子,當真不知這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只可惜,她沒有那一眼洞穿人心的本事。
所以她只垂下眼皮,「不說麼?那便……」
「淺淺!」,見江兮淺欲走,江文武立刻喚住她,看了看周圍,在心中嘆口氣,「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到韻苑一敘?」
當初江兮淺有事無事,最愛的便是他的韻苑和大哥的錦園;可現在回想起來,她已經好幾年未去了吧。
「還是去汐院吧」,江兮淺冷哼,「免得到時候我看上什麼,二公子可要心痛了呢。」
江文武只覺得心被什麼刺了一下,也不知是她話中的意思太過尖利,還是當真那里太過薄弱,「淺淺……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江兮淺嘴角微勾,心里暗道,只是這般就受不了了嗎江文武,厲害的可還在後面吶,「這樣是哪樣?我一向這般說話,你不是今日才認識我的,若要談自己跟來吧;若薇若芸,我們走!」
「淺……淺」,江文武還想再說什麼,卻只看到那三個窈窕的背影,他緊緊地咬著牙,「觀言,跟上。」
汐院,花廳。
原本的布置被徹底改變,諾大的廳堂被一扇四頁精致的花中四君子繡屏隔開,左側是長三米,寬約兩米的矮木塔,用上好的兔皮鋪就了,矮塌上面隔著的精致雕花香案上,擺放著一把綴著大紅流蘇的焦尾琴;在距離木榻約莫兩步距離的地方,綴上了簾子;右邊則是用珠簾隔開,一個小空間中,是精致的雕花羅漢床,上面擱著香幾,兩邊立著的木架上,水仙花開得正艷。羅漢床旁,有一個不大卻顯得非常雅致的書架,上面稀稀疏疏的幾本醫書畫本。
初初進來時,江文武甚至以為走錯了地方,好久才回過神來,「很不錯。」
「都是幾個丫頭倒騰的」,江兮淺抿了口茶淡淡道,這算得上不錯的話,隔壁傅府豈非算得上皇宮了。雖然她去的時間不多,但那段時間閑得發慌的暗部眾位弟兄們,卻是卯足了勁,將整個院子的裝潢煥然一新,給她留的主院甚至按照五行八卦布置了簡單的迷蹤陣。
江文武本能地看向她身旁的若薇,而後微微頷首,「你們很不錯。」
「擔不得二公子夸贊,只要小姐喜歡就好」,見若芸上了茶水糕點和鮮果,兩人四目相對,微微頷首,「奴婢們先退下了。」
「奴才也退下了」,觀言也極是會察言觀色。
江文武點點頭。
等所有人都離開,若薇才小意地從門外闔上房門,自己站在不遠處守著。
江兮淺端著茶杯,看著其中茶葉翻飛,綠瑩瑩的茶水波光瀲灩,她唇角微勾,抿一口,齒頰留香。
「淺淺」,沉默良久,江文武低下頭。
幾次鼓起勇氣,卻始終沒法開口。
若是以往,或許不會。
若是那日郊外踏青,他們沒有相遇;沒有知道她流落在外的那幾年所受的苦楚心酸,或許也不會。
只是在知道那些之後,縱然知曉她現在活得很好,好到甚至不再需要他這個親哥哥的照拂,可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法磨滅那些年她所受過的苦。
這樣的過往經歷,全都與那個人有關,他還有什麼樣的立場開口。
等了許久,江兮淺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有話直說便是,什麼時候美譽無雙的江二公子也變得這般不干脆了?」
「……」,對江兮淺的冷嘲熱諷仿若未聞,江文武仍舊沉默著。
就在江兮淺準備走人時,他卻突然開口,非常艱難的一字一句,「淺淺,能……能否饒過她一次,就這一次。」
她?
江兮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只是,她低首垂眸,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茶杯,「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
江文武抿了抿唇,有些話他說不得,可卻並不代表全部都不能說,良久,他才似是喟嘆的說了一句,「她,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江兮淺像是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話,大笑出聲,「哈哈哈哈,你說她可憐?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江兮淺,堂堂相府正妻嫡出的大小姐,十歲之前也曾是江大丞相的掌上明珠,哥哥們疼在手心疼的公主;可之後呢?你有沒有想過,江大小姐無能草包之名,是怎麼傳出去的?你有沒有想過,啊!她可憐?哈哈哈……」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江兮淺只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淺淺」,江文武心痛地看著江兮淺又哭又笑的模樣,「淺淺,你別再笑了。」
那笑,聲聲像是鼓槌,重重錘在人最脆弱的地方,鈍生生的疼,卻如何都安撫不了。
「罷了!」
江兮淺驟然停下笑聲,怔怔地看著江文武良久,才緩緩道,「昔日,那個疼寵江兮淺的二公子已經不在了;今朝的江兮淺,也不再需要江二公子的疼寵了」,人都不在了,要那麼多的疼寵干什麼?
這樣的哥哥,還算得上是一母同胞的哥哥麼?
「不,淺淺」,江文武只覺得心上好似被人剜去了一塊,滴著血,「淺淺……」
她當真已經不需要他了麼?在他剛意識到,想要補償她的時候。
「江二公子還請回罷,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江兮淺冷聲,她想來討厭麻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她奉行的向來是斬草除根;不然春風一吹,草又生,豈不白白跟自己找了許多不痛快。
只是這些話,與面前之人卻是無法說的。
「淺淺,我」,江文武咬著牙,鼻頭微酸,眼眶一熱。
江兮淺偏過頭,本是一母同胞,兒時又是那般的感情要好,當真要說這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她被豬油懵了心看上那齊浩遠的時候吧;其實他當真以為她喜歡韻苑的那些東西嗎?細數起來,只是因為那齊浩遠喜歡罷了。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斷的找江文武撒嬌,插科打諢,卻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再親近之人,也容不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刁蠻,她嘴角微微勾起,後來的後來季巧巧來了,什麼都變了。
她費盡心思吸引的人看上了那柔弱善良的季巧巧,一直以為疼寵她的二哥對季巧巧也非同一般;唯有大哥,看似溫文爾雅,可她卻知道,他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大哥,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疼愛,只要她要的,不管再困難他都會替她得到,只可惜……
「我容你喚我淺淺,當時還了你那十年的情分;可如今,我們之間除了那虛無縹緲的血緣還剩什麼?」,江兮淺的聲音很輕,很淺;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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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別拍我,心情很不好,想起考試很郁悶,補考要等到下個月了,又要耽誤很多時間,這些都不說主要是費在上面的經歷,而且考試機會考一次少一次……
今天是月末了哈,親們如果手上還有票票的,都扔給心兒吧,不然月底清空了多劃不來啊,嗷嗚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