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這個賤男人,你怎麼在這兒?」
「哼。這里可是我家,我不在這兒在哪兒?」少年冷哼,揚著下巴很是傲嬌模樣。
「行了!」江兮淺沒好氣地,瞧著陸希凝平日里雖然跳月兌可也沒見她這般咬牙切齒過;還有江文斌也是,以往雖也愛粘著她,可卻乖巧听話得緊,現在這都是腫麼了?「瞧瞧你們兩個,怎麼還跟小孩子似得。」
江文斌惡狠狠地瞪了陸希凝一眼,「看在姐姐的面上,本少爺不跟你一般見識。」
「你,你,你這個賤男人,誰跟你一般見識了?」陸希凝不斷地磨著牙,那模樣恨不能從江文斌身上咬下幾塊肉來。
「你這個死老太婆,你說誰賤?」江文斌也惱了。
「誰應說誰!」陸希凝頭一偏,發絲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度。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激烈地踫撞,電光火石,他們剛想說什麼,被江兮淺兩道眼刀瞟過,頓時風輕了,雲淡了,天空也變得格外的藍,所謂的碧空如洗也不過如此。
果然,和諧社會就是好。
江文斌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而後轉頭瞧著江兮淺,「姐姐,有間客棧果真是你的產業?」
「……」
江兮淺唇角仍舊掛著淡淡的笑,清欠從容,絲毫沒有被戳穿的尷尬,「是啊,姐姐的產業。」
俏臉頓時下沉,江文斌瞧著她上下左右地打量,抿著唇,眸底盡是受傷,宛若被至親拋棄的幼獸般,紅著眼眶,隱隱欲狂的沖動,淚珠在眼眸中氤氳成滴,「姐,你騙我。」
「姐姐何時騙過你,不過是間小小客棧而已,斌兒若是喜歡就送給斌兒。」江兮淺抬手輕輕揉了揉江文斌的腦袋,語氣清淺,姿態從容,可是卻沒有半分玩笑之意;抬起手臂將江文斌摟入懷中,「只是轉眼,姐姐的斌兒都這麼大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更何況這般親昵的姿態動作。
陸希凝站在旁邊整個人都愣怔住,單手捂著唇,努力地克制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江文斌很是迷戀地呼吸著姐姐身上的味道,跟她的氣質很像,淡淡的夾雜著苦澀的藥香。姐姐十歲離家,該是怎樣辛苦才會掙下那麼打的一份家業,「我不要。」
「呵呵,傻斌兒。」江兮淺放開他,「姐姐的,或是你的,又有什麼關系。」
「姐姐留著,當嫁妝。」江文斌咬著下唇,父親對姐姐是什麼樣的態度他怎麼會不明白。是他沒本事,沒辦法給姐姐做靠山給姐姐撐腰,可姐姐若是嫁入三皇子府沒有一份客觀的嫁妝傍身,只怕是會……
他許久之前就在擔憂著,如今乍然听得聞名鳳都,乃至風靡天下的有間客棧是姐姐的產業時,心里雖然有著手上可更多的卻是慶幸,有這樣一份家業傍身,就算姐姐日後的生活也算是有依靠了。
在晁鳳,嫁妝代表的是女方在娘家的受寵程度。越是受寵的嫁妝便越多,自然夫家也越是不敢輕視。若是新嫁娘的娘家連嫁妝都懶得為她準備,難道還能指望出嫁之後,這樣的娘家能為她出頭?
江兮淺心中很是感動,不過卻沒有說話。
陸希凝自知因為自己失言,很是識相地退走將空間留給姐弟兩人。
「傳聞有間客棧是樓外樓旗下產業。」江文斌甕聲甕氣。
「是啊。」江兮淺原本也沒打算瞞著他,這個家里除了大哥,她最擔心,最心疼的就是這個孩子了。至于季巧萱,江嘉鼎到底對她是有感情的,不至于真的會對她如何。
「那姐姐你……」不知為何,江文斌心里陡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他死死地咬著牙,低下頭,心中有兩道不同的聲音在博弈著,就連下頜都控制不住地顫抖著,胸口處好似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般,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鼻頭也酸酸的,他努力地壓抑著欲奪眶而出的晶瑩,「樓……樓外樓也……也是姐姐的,對嗎?」
「是啊。」江兮淺只是笑,笑得很是溫柔,很是從容。
可江文斌卻只是想哭。
他抬首,瞧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不過十三正是最美好的豆蔻年華。旁人的姐姐這般年紀在做什麼他不知,可他只知道自己的姐姐,十歲被趕離家門,獨自在外闖蕩,闖下這樣一份讓當朝著都不得不謂之三分的家業,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是他無能,沒有能力為姐姐撐起一片天空,眼中的淚珠再也壓抑不住。
江兮淺抬起頭,剛想安慰他,結果江文斌在眼淚流出眼眶的剎那,頓時奪門而出。
「 當——」
「姐姐,他沒事吧?」陸希凝去廚房取了糕點過來,吃得正在興頭上,瞧見那原本緊閉的大門頓時打開,而後一個白色身影飛射而出,待她想要看清時,哪里還有半個銅錢的影子。
江兮淺搖搖頭,有些事情他遲早都是會知道的。
那孩子從小心智早慧,異于常人。但可惜的是,他幼時沒能接受好的教導,而她重生時,又是帶著刻骨的恨意,甚至已經忽略了還有這麼個弟弟。
當年離開時,或許還有這對他的眷戀和不舍;可現在回想起來,更多的卻是慶幸。
慶幸她沒有帶著她一起走,在遇上無夢之前那段顛沛流離、惶惶不安的日子,她一個人經歷就夠了。
陸希凝瞧著江兮淺眸中那帶著點點擔憂,點點擔憂,卻也不追出去,瞧著盤子里的糕點也頓時沒有了胃口,她低下頭,「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如果不是她心急口快,江文斌也不會知道姐姐私底下的產業。
那個賤男可當真是小氣,姐姐這麼優秀、能干不好嗎?
有這麼個優秀的姐姐,她可是做夢都高興呢。
江兮淺抿著唇,「沒有,這些事就算不是今天,他也遲早會知道的。」
「哦。」陸希凝點點頭,「那姐姐,大哥和三哥說的事情,姐姐考慮得如何了?」
江兮淺瞧著陸希凝那嬌俏粉女敕的小臉,誘人的櫻唇間,還帶著的些許糕點的碎屑,揚起白女敕縴細的手指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想要聚聚,在傅府不知聚了多少次了。」
「……」自己的計謀被拆穿,陸希凝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吐了吐舌頭,拉長了聲音,「姐姐——」
「行了。後日就是皇上大壽了。之前因著蘇雲琪被殺一案,使隊的事情三哥哥都沒什麼時間料理,這幾日便不要去打擾他了。」江兮淺略微沉吟,抿著唇,「對了,大師兄有沒有……」話說了一半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般,「算了,還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哎,姐姐,你等等我。」陸希凝瞧著自己手上還裝著糕點的盤子,很是懊惱地將糕點放回房間之後,這才足尖輕點朝著隔壁傅府而去。
……
江兮淺瞧著若咬,「上次你入宮的事,楚擎天都說了什麼?」
她知曉,楚擎天既然想要與無憂谷拉近關系,定然不會放過若咬進宮給太後診治這樣的大好時機。
若咬癟癟嘴,心中更是咬牙切齒。
「呵呵,公子若想知曉,為何不問我們呢?」比起寡淡少言的清月,清風相對開朗得對,他很不厚道地捂著唇輕笑著,「我們那日進宮按著公子的吩咐給太後瞧病,眼見著藥丸都已經給太後服下了,可偏偏在去往御書房時與天荷公主遇上了,听楚擎天的意思,可是想將楚天荷賜婚給公子,問公子的意思呢。」
「哼,就楚天荷她也配!」若咬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腦中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變得鐵青。
清風很不厚道地輕笑出聲,連帶著清月嘴角也微微揚著。
「楚擎天的意思?」江兮淺挑眉。
「他倒是沒有言明。」若咬略微思忖下,接著道,「只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有關公子終身大事的話,屬下猜測,楚擎天似是想將送幾名皇族入谷。」
江兮淺嘴角微微勾著,「把他的原話說給我听听,一個字都不要落下。」
「是。」若咬雖然有些不解,不過還是照辦了。
江兮淺越听面色越黑,到最後隱隱有暴走的趨勢,「砰——」
她揚起手狠狠地拍在紅漆楠木雕花額桌案上,發出一聲巨響,她無意中夾雜著的內勁讓結實的桌子狠狠地顫抖了幾下,桌上清月剛端上來斟滿熱茶的杯子也晃蕩著,茶水溢出稍許。
「當真恬不知恥。」江兮淺面色黑沉著,「就憑楚天荷那模樣也配做我無憂谷的掌家夫人?」皇族子弟也想入無憂谷,如果當真可以,那其他三國豈不是也懷著同樣的想法。
難道當真是無憂谷隱世太久,久到他們已經忘記了百年前的教訓了?
「公子別惱,為了那些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清風輕聲,用錦帕將桌上的茶水拭淨。
若咬沉默半晌,「楚擎天壽辰的請帖已經送來了,主上打算如何?」
江兮淺深吸口氣,「還是由你去。」
她既然擔著江家小姐與準三皇妃的名頭,楚擎天大壽那日不可能不出席,甚至那些想要將女兒塞入楚靖寒後院的人不可能不盯著她,若讓水陽易容而去,可就沒有雲湖山莊那次那般好糊弄了。反而是君無憂,因為身份的緣故就算是高傲些也無人敢說什麼,若咬只需如往常般便好。
「可是主上,我……」若咬有些猶豫,「那日各國使臣、封疆大吏來晁恭賀,到時候君無憂的身份曝光,想要攀扯關系的人必然不少。」
「別告訴本尊連這點兒小事你都處理不好。」江兮淺本來心中煩亂,尤其是想到最近那一團爛事更甚。
「屬下遵命。」若咬躬身行禮。
「清風、清月你們兩人記得務必隨侍左右。」他們兩人是無憂公子的隨從,自然應該和君無憂呆在一塊兒,更何況跟了這麼些年對君無憂的習慣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的。
兩人立刻俯身行禮,「是。」
後追過來的陸希凝瞧著明堂內幾人在商量什麼,很是自覺地沒有上前打擾,而是到他們離開之後,這才上前去。
「姐姐,可是遇著什麼事了?」瞧著江兮淺那陰沉的面色,陸希凝略有些擔憂。
「沒有。」江兮淺臻首微擺,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頭堵堵的,有股很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般,可是她努力地回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情。
江府中老宅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了,懷有惡心的江如月、江如丹姐妹充成為紅帳軍妓,此生大抵是沒有機會再出軍營了;熙寶珠也已經被收監,只等秋後問斬;季巧巧也因為她當初設計,威遠侯府的那些人也不會善待她,就算有蜮蠱,她想要再恢復如初也不可能了。
那………
到底是什麼?
江兮淺怎麼都想不起來,可是心頭那股不好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了。
是夜。
風起,雲涌。
黑壓壓的雲層好似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般,不斷地朝著鳳都這方寸之地襲來。明明白日里還是天空晴朗,碧空如洗;陽光明媚,帶著夏日所特有的灼熱。可夜幕還沒來得及徹底落下,天空中那陣陣的滾雷,好似劃破天際而來的閃電。
「嗚——嗚嗚——」
「 當, 當。」
呼呼的風聲,吹起雜物的 當聲,江兮淺躺在床上。
猛然她只覺得身子有些沉,好似懸浮在空中般,那種失重的感覺怎麼都躲避不了。
漆黑的森林,腳上是堆積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還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聲音;她的心很是驚恐。這里是哪里,抬頭,望著天,是一望無際的黑色。
「呼——」
風驟起,江兮淺攏了攏身上單薄的中衣,努力地運轉內力卻發現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她的心頓時慌了。
「呼呼——」
風聲不斷地吹在樹林間發出令人驚恐的聲音,江兮淺憑著感覺在漆黑的森林中不斷地奔跑著,奔跑著。可那樹林好似被巫婆施了魔法般,不管她怎麼跑,都好似到不了盡頭。
她孤零零的,只能不斷地蜷縮著身子。
沒有內力,沒有取暖的衣衫,沒有人……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遠處傳來陣陣悶雷,「 擦」閃電劃過天際,她抬頭望著不遠處,天空好似被劃破般,她瞧清楚了那個地方;是間瞧著很是雅致的木屋,用整理齊整的茅草蓋在屋頂,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清麗秀雅,只是如果沒有那荊棘柵欄里面宛若成河般的血。
「走啊,走啊——」
「淺淺娘的寶貝,走了就別回來。」
「淺淺,好好活著。活下去——」
「……」
她蜷縮在大樹的後頭,瞧著那些人來來回回,將茅屋中的人殺了個遍,其中一名胸膛寬闊,面容俊朗的男子在最後臨死前還死死地看著她,那眼中卻是那麼多那麼多的不舍和眷戀。
「爹爹,是爹爹。」
她緊緊地捂著唇不讓自己叫出聲,她的頜骨不斷地顫抖著,風聲,雨聲,雷聲,閃電聲。
不知過了多久。
場景變幻,是金碧輝煌卻風格迥異的大殿內。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能看到,在那殿內,繩索、金瓜、木樁,燃燒的炭盆里火熱的烙鐵,猩紅刺鼻的辣椒水……
「竟然膽敢染指我們族長的女兒,該死!」
「啪——啪啪——」
「該死。」
「啪——」
「磁啦——」
「……」
江兮淺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明明瞧見那男子,那張與記憶中慈愛的父親一模一樣的容顏,黑漆漆的森林中,那般死不瞑目的眸子,為什麼他又在這里。
「爹爹,爹爹。」江兮淺努力地想要奔過去,可是她的身子卻好似被固定住了般。
瞧著那些施刑的人來來往往,可卻好似都沒有看到他一般。
「族長有沒有說怎麼樣?」
「後日午時三刻,挖心祭天,以告慰巫族在天之靈。」
「不——」
江兮淺撕心裂肺地嘶吼著,只可惜卻沒有人听到。
雷聲陣陣,雨嘩啦啦的下著。
這樣的惡劣的天氣,楚靖寒甚至都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冒雨再次翻人院牆。
可是在听到屋內那明顯帶著恐懼的聲音時,他所有的想法全都一掃而空,只是瞧著床上那明顯驚恐著,不斷地喚著「爹爹,爹爹」的女子,心頓時柔成了一片。
他輕輕地將人攏入懷中,而後輕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江嘉鼎這些年對她如何,鳳都誰人不知。只是沒想到就算是這樣,她竟然還念著她,這丫頭啊……
許是因為接觸到暖源,江兮淺終于安分了些,夢里迷迷糊糊的,好似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般。
隔天。
雨早已經停駐,江兮淺醒得格外早,卻不其然瞧見靠在床頭眯著眼楮的男子時,頓時尖叫一聲,「啊——」
「小姐,怎麼了?」守在屋外的若薇驚慌失措,就要進屋。
江西強趕緊輕喝一聲,「沒,沒事。你先回房歇著吧。」
「……是。」若薇抿著唇,沉默半晌還是同意了。
听到走遠的腳步,江兮淺這才大松了口氣。
楚靖寒瞧著她,臉上沒有異樣之後,這才放下心來,對他來說誰多誰少,都沒什麼關系。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江兮淺壓低了嗓音,很是懊惱。
「呵呵。」楚靖寒沒有解釋,而是反手將她涌入懷中讓她靠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身上略嫌寒冷的溫度,她抿了抿唇責難的話到了唇間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想到昨夜的噩夢。
她咬著牙,不知為何自己竟然又做了同樣的夢,同樣的場景,追殺,逃命。然後是無邊的刑罰,自自己重生歸來,離開鳳都再無憂谷的那段時間,自己也經常做那樣的噩夢;可再次回到鳳都卻是第一次,她真的有些懵了。
以往夢到那樣的場景,她只當是自己的恨。
對江嘉鼎無條件偏袒季巧巧,甚至將原本屬于她的名聲、地位、婚事都讓給季巧巧的恨,讓她無辜枉死的恨。夢中他慘死那些的人的刀下,承受著無邊的折磨,雖然夢中她擔憂、尖叫,但醒來時卻有著莫名的快意。
有時候她甚至幻想著,若有機會自己真的要讓江嘉鼎嘗嘗那種百刑加身的滋味。
可是不知為何,這次她卻有些動搖了。
「別擔心,還有我。」楚靖寒只當她是對那求而不得的父愛的眷戀和憧憬,輕輕拍著她的背。
「嗯。」江兮淺肆意地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原本焦躁的心一點點安靜下來。
不得不說,這其實是個美麗的誤會。
對江嘉鼎,她早就已經心如死灰,如果當真非要說眷戀,那也是對她七歲之前那個江嘉鼎,那個疼她、寵她、待她如珠如寶的江嘉鼎的懷念。
只是人,到底是會變的。
靠在楚靖寒懷中,江兮淺閉上眼,縱然血脈相連的父親,待自己也不過那七年時光;緊緊靠著那若有似無的感情牽連的他,又能疼寵自己多少年呢?
她閉上眼淡淡地想著。
「皇上既然將接待各國使臣的任務給了你,你……呆在這里當真無事嗎?」
眼瞧著太陽從遙遠的天邊,慢慢悠悠地略過雲層與大地微笑著打著招呼,江兮淺深吸口氣,聲音帶著些許飄忽。
楚靖寒抿著唇,嘴角揚起單薄的弧度,「他們哪有兮兒重要。」
「……」江兮淺嚅了嚅唇,罷了,是不是男人都這麼油嘴滑舌。
「昨夜里沒有休息好,可要再睡會兒?」楚靖寒略有些擔憂地瞧著江兮淺,他可沒有忘記昨夜他來時,這丫頭在床上驚恐地喚著「爹爹」,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地往下落,沒入枕巾中。
他就算想要安慰都無從開口,只是江嘉鼎那般傷她,她為何還要眷戀至此。
「唔。」江兮淺略微沉吟,每次做那樣的噩夢醒來之後,都好似被抽盡全身氣力般,身子軟軟的沒有力氣,索性今日無事,明日是皇帝壽辰,看來她今兒是需要好好的養精蓄銳了,「我再睡會兒,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明日就是皇帝大壽,今日應該有很多事要忙的……」說到這里她這才後知後覺,猛地抬頭瞧著楚靖寒,「你昨夜守了整整一夜?」
以往在無憂谷時,每次做惡夢時,師父都會守在自己身邊;沒想到他竟然當真受了自己整整一夜。
楚靖寒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別想太多,好好歇著。」
「……你也早些回去歇會兒吧。」江兮淺的聲音有些低低的,卻帶著一如既往的淺淡。
「好。」楚靖寒深吸口氣,將她平放在床上給她掖了掖被角之後,在她額頭上落下宛若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之後這才轉身,足尖輕點,整個人來無影去無蹤。
汐院中,江兮淺布置的那些明崗暗哨,在他面前就好似無物般。
不過也是,往日她未服用聖靈果之前,他就能與她打成平手,如果光看輕身功夫,她或許還不如他,想想也就釋然了。
原本打算安安靜靜地休養一天,好好準備隔天的皇帝大壽,因著「無憂公子」也在邀請之列,她原本準備好的賀禮自然也應該換個身份送出,索性她當初從無憂谷帶回了一副不過的高山流水圖,是她先來無事時僅剩的為數不多的繡品之一,用來做壽禮倒也不算差了。
其實若是以臣女的身份出席,送禮自然是輪不上她的。不過既然擔了準三皇妃的名頭,若是不準備壽禮,只怕明日又會被某些人拿著錯處。
江兮淺又用套毛針細細將整幅繡圖捋了一遍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五月二十八。
對鳳都,對晁鳳,甚至對天下來說都算得上是個特殊的日子。
鳳帝壽辰,各國來晁,所有封疆大吏都攜家帶口前來慶賀。
就連傷口尚未完全愈合的江嘉鼎也出了蠶室,帶著肚子凸出好似顆皮球般的季巧萱,準備攜著江兮淺兄妹三人入宮賀壽。原本他還在養傷其間,不去也沒什麼。但若是被有心人拿著錯處,便是對皇帝的大不敬,他這樣看中名利、地位的人又怎麼會讓其他人有這樣的機會。
倒是讓江兮淺好奇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文武居然回來了,雖然人黑了,也瘦了不少;但明顯瞧著精神多了。而且他看她的眼光中也多了些什麼,嗯,說不上來,不是愧疚,不是悔恨,卻異常的灼熱。
「斌兒呢,那孩子怎麼還不來。」季巧萱單手攏著小月復,任由張媽媽攙扶著。
到底十余年未懷胎,現在年紀也有些大了,挺著肚子站久了就有些受不了。
江兮淺只帶著若薇和素衣兩人,她眉頭也微微蹙著,「娘若是累了,就到馬車上去歇著吧,若薇你去雪閣瞧瞧,那小子明知今兒要早早入宮,還在磨蹭什麼呢?」
「是。」若薇應聲而去,可剛走出幾步遠就瞧見江文斌的貼身小廝觀語神色慌張,匆匆忙忙地朝著他們跑過來,口中還不斷地叫喚著,「小姐,小姐不好了。」
「今兒帝皇壽辰,皇天庇佑,胡說什麼。」江兮淺俏臉一沉,「你家少爺呢,這般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觀語縮了縮脖子,顫顫驚驚地將手中的信箋遞給江兮淺,「四公子,四公子他離家出走了。」
「什什麼?」
季巧萱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黑漆漆的好似什麼都看不到般。
「這個臭小子。」
江兮淺打開信箋迅速地瀏覽著,心頭卻是百味雜陳,「斌兒離開這麼久你們都沒發現,你是怎麼伺候的。」
「奴……奴才……四公子昨兒上午回來時神色有些恍惚,說,說想要休息讓我們都不能打擾。」觀語面上也很是委屈,他怎麼知道四公子竟然會打這樣的主意,就算要走也帶上他嘛。
呼,小姐真的好恐怖啊。
江兮淺面色沉著,季巧萱卻是急切地上前兩步,拉著江兮淺的手腕,「淺淺,斌兒,斌兒他……」
「放心吧娘,沒事的。」江兮淺抿著唇,轉頭瞧著若薇,「若薇你立刻拿著我的名帖去樓外樓,請樓主幫忙尋找斌兒。娘,皇帝壽辰,我們還是先進宮吧,可不能誤了皇上的吉時。」
季巧萱嚅了嚅唇,也只能點點頭。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江文斌可以慢慢找,可皇帝的壽辰吉時卻不等人。尤其是今兒還有那麼多的使臣、封疆大吏,若是被人拿著把柄,那可不僅僅是江嘉鼎遭殃。
「淺淺說得是,娘,我們還是先進宮吧。」江文武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江兮淺捏著信箋的手上,她甚至沒有要將信箋拿給他們看的意思,呵呵,雖然早就已經明白、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可當真面對起來,還真是挫敗。
江嘉鼎面色黑沉,渾身散發著低氣壓,觀茗攙扶著他,一路無話。直到快到宮門時,他這才瞧著江兮淺仍下一句,「到了宮里,記得安分些。」
「……」江兮淺連瞧都懶得瞧他一眼,果然她還是恨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扒其皮,抽其骨。
因為是皇帝壽辰,宮宴設在最恢弘龐大的卿蘭殿內。整個卿蘭殿乃至皇宮都整治一新,張燈結彩,披紅掛瑞。無處不透漏出皇家那至高無上的氣勢和威嚴氣派,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也都穿紅簪花,到處都流露著喜氣洋洋的景象。
雖然前日夜中一場大雨,導致原本定在殿前廣場上的宮宴臨時改道了殿內,可是布置卻絲毫不差,一絲不苟的。在殿內擺放著的花盆內,分明是夏日卻群芳吐艷,花團錦簇,一盆盆盛放的花卉裝點著各個角落,倒稱得上是奇觀了。
放眼觀望,每處精致都透著精致和情趣;廣場上彩旆飄飄,微風和煦,尤其是那各色明艷宮裝的少女們,更顯得整個大殿熱鬧非凡。
好在,江嘉鼎如今已是五品官員,位置拍在最末端,季巧萱、江兮淺等人的位置更是末中之末,倒是難得的安靜。放眼望去,整個大殿堪比整個汐院,她只能看到約莫兩百米遠處那二十七階玉台之上的龍椅,而後兩邊都是矮桌,地上鋪著蒲團。西蜀使隊,南詔使隊,晁鳳各個封疆大吏,達官貴冑……
時間推移,江兮淺跪坐在蒲團之上,瞧著季巧萱的略微有些蒼白的面色很是擔憂,「娘若是身子不適,去外面走走,透口氣也好。」
「……無妨,不礙事的。」季巧萱強撐著,本來自打有孕之後,因著年紀、身子她連運動都少有,最多也就是到院子里面溜溜腿腳,何曾做過這麼費心費力的事,只是人家是天子,她能如何。
江兮淺嚅了嚅唇,也知道她的憂慮,想想也只能將勸慰的話咽了下去,只是心頭卻打定主意要時時關注著季巧萱,她好不容易才將這個孩子保住,讓他平安長到這麼大,絕對不能因為她的一時疏忽而讓這個孩子連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皇上駕到!」陡然一聲夾著嗓子的尖利聲音破空而出。
所有安坐在位置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恭恭敬敬地跪下,齊聲喝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呵呵,眾卿平身。」楚擎天身著黃色五爪金龍蟒袍,頭頂龍冠,整個人精神奕奕。雖然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辰,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是今日蕭太後也出席了,果然無憂谷不愧是無憂谷,整個晁鳳所有太醫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癥他竟然只花了短短幾日就讓太後身子大好。當然這些話他都放在心里,絕不可能說出來,面上早已是處變不驚。話音剛落,卿蘭殿外面的廣場上約莫百里,密密麻麻地擺放著一排排禮炮,頓時打響。
「各國使臣遠道而來,朕不甚感激,略備薄酒,大家盡興盡興。」楚擎天點著頭,對著眾人。
「呵呵,我西蜀送上雲錦百匹,蜀緞千丈,寶石若干恭祝鳳帝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楚擎天話音剛落,蘇雲禛起身對著他拱了拱手。
「呵呵,禛皇子能來朕已經很高興了,哈哈;替朕謝謝蜀皇。」
「我南詔特送上駿馬百匹,祝鳳帝福壽安康。」南詔派出的是太子君子語,穿著打扮與晁鳳、西蜀略有所不同,不知是南詔國慶還是他個人喜好,衣衫很是艷麗。
「哈哈,好啊,好啊。」楚擎天很是開心。
南詔盛產駿馬,便是晁鳳、西蜀都趕不上的;晁鳳是農業大國,風調雨順,百姓家有余糧,生活算是富足,但有一點軍隊建設上,步兵自是不說,但騎兵這一塊卻遠遠比不上南詔。
追根究底就是因為馬,傳說南詔的馬有真龍血脈,所以比之旁的回更加英勇,反應在戰場上便是更不畏強敵。
打過仗的人都知道戰馬優劣對騎兵的重要性,可也不知道傳說是真是假,南詔的駿馬之名卻是天下人盡皆知。但很奇怪,就算是從南詔購入了好馬再來配種生下的小馬,比起其父輩,都要遜色不少。
是的,南詔從來不賣母馬,所有買賣的都是公馬。
江兮淺端起酒杯,掩飾嘴角那不屑地輕笑,真龍血脈,當真好笑。
龍兒都是她好不容易從深山老林中挖出來的,雖然她給它取名龍兒,那也是因為它是汗血寶馬之故,而且它的額頭前方有個好似龍角般的凸起,所以她笑稱它是龍騎。
至于南詔的那些馬,頂多是因為放養得當,更野性些罷了。
接下來一些封疆大吏也送上了不少好東西,其中更有甚至直接送上黃金百萬兩,江兮淺搖搖頭,難怪眾人皆喜歡辦壽辰,瞧瞧這場宴會下來,楚擎天的私庫可是充盈不少。
「哈哈,眾位愛卿,各國使臣,大家遠道而來,朕敬大家一杯。」收完禮的楚擎天很是高興。
「皇上萬福金安,福壽無疆。」眾人齊聲喝道。
「哈哈,好!」楚擎天很是豪邁,一飲而盡。
坐在他左邊的皇後卻有些面無表情,只是在眾人恭賀時,會禮貌地頷首;右邊的鳳貴妃卻是時不時地勸著楚擎天在他身邊說些什麼,只是太吵雜,又距離太遠,她听得不甚清楚。
「祝陛下龍體安泰,晁鳳國運盛昌。」就在眾人恭賀間,只見在靠前的地方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身後,粉衫女子起身盈盈福身,「臣女越幽蓮願為皇上表演一曲。」
楚擎天瞅著越幽蓮,連連頷首,「哈哈,原來是越愛卿的孫女,好,好。」
越幽蓮抱著琵琶盈盈淺笑,緩步邁入殿中的空地,原本表演的舞姬和歌姬驟然雅雀無聲,她對著眾人再次福身之後,「臣女獻丑了。」
一曲悠揚的春江花月夜,用琵琶演奏出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呵呵,賞。」楚擎天很是高興,大手一揮。
越幽蓮的琵琶雖然悠揚但卻並不出彩,隨著時間紛紛流逝,有她的開頭之後,後面各個官家小姐紛紛表演起自己的拿手絕活,為皇上表演祝壽是假,能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吸引各家優秀的才子俊杰的眼光才是真。真何況還有通房侍妾全無的三皇子、鳳小王爺這樣無數少女夢中的良人在。
就算無法擁有三皇子對待江小姐的那般真心,便是分出些許給她們也好。多少佳麗打著這樣的心思,每位小姐的出場,都是巧妙的競技,她們都小心翼翼地打壓著對方,而後又朝自己心儀之人傳遞情誼,自然也少不了代表的各方勢力的爭奪。
江兮淺走馬觀花地掃過那些宛若走過場般的千金佳麗,嘴角微微勾著;對她們竟然朝楚靖寒大膽地投去或羞澀、或愛慕的神色表示無比的淡定;那個人此刻完全像是絕緣體般,毫無所覺,倒是讓人覺得好笑。
反而是鳳邪,不時地回一個騷包的笑意,讓那些千金佳麗連心跳都慢了幾拍。江兮淺有些不懂,這鳳邪怎麼看都不像是斷袖好吧,如果真要說,不時楚靖寒會更像些?
一直很心不在焉的江兮淺卻沒有注意到,此刻站在場上的少女,一曲完畢,她對著眾人行禮之後,聲音清脆,「听聞三皇子的未婚妻賢良淑德,是晁鳳有名的才女,今日怎麼不見她為皇上祝壽?」
「嗡——」
「淺淺,淺淺。」江文武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季巧萱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江兮淺微微擺手,起身瞧著那少女,微微一笑。
「你就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江兮淺?」君子柔名字雖然帶著柔字,可整個人卻跟柔絲毫不沾邊。雖然比不上蘇雲琪那般刁蠻任性,但整個人卻異常的強勢。
江兮淺微微一笑,輕移蓮步福身,走到殿上對著楚擎天盈盈一拜,「臣女江氏兮淺祝陛下壽命處長同日月,壽如山海更悠哉!」
「哈哈,好!好一個壽命長出同日月,壽如山海更悠哉。」楚擎天很是高興,「江愛卿生了個好女兒啊。」
頓時滿殿視線皆投向江嘉鼎,知道內情的帶著嘲諷,不知道的帶著羨艷。
「當不得皇上夸贊。」江嘉鼎硬著頭皮,行禮道。
「呵呵,不知淺丫頭今兒給朕帶來什麼表演啊?」楚擎天擺擺手,滿不在乎的。
江兮淺心里對君子柔咬牙切齒,可是卻不得不深吸口氣。
「既然你是鳳都有名的才女,不如我們共舞一曲如何?」君子柔語帶挑釁。
「……」楚擎天也沒想到君子柔竟然會這麼直接,不過她是南詔公主他也不好說什麼。
南詔柔公主,一舞驚天下。
這話若換了旁人,是為她解圍;可若是君子柔,只怕是挑戰了吧。
就在眾人都為江兮淺捏把汗的時候,江兮淺卻只是微微一笑,聲音清淺,不掉從容,「既然柔公主有此雅興,兮淺若是不從,豈不顯得小氣,柔公主請。」
「好!」君子柔原本對江兮淺那種宛若小鹿般稚女敕卻又透著絕美的柔弱女子很不感冒,此刻見她竟然膽敢應下她的挑戰,心中不由的對她高看兩份,她轉頭對著南詔的樂師,「鳳舞九天,江小姐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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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這章實在是不好取名字,打了個擦邊球,好吧……
這一卷最多還有兩章的內容如果一章能寫完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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