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公主遠來是客,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江兮淺很是從容。
嘩——
因著君子柔的挑戰本就鴉雀無聲的卿蘭殿霎時間眾人嘩然一片,卻是因著江兮淺的沒有自知之明。
「她以為她是誰啊,哼。」
「就是竟然膽敢與柔公主共舞。」
「還是鳳舞九天。」
「三皇子怎麼會看上這樣的人,當真是……」
「……」
「看她今天如何丟臉。」
「……」
楚擎天面色微變,可卻礙著身份不好說話。
「誰人不知柔公主鳳舞九天,冠蓋京華;淺丫頭只怕是追莫能及了。」鳳貴妃捂著唇輕聲笑著,「妾身瞧著,之前那位臣女跳的驚鴻舞就不錯。」
君子柔昂著下巴,很是高傲模樣,「鳳貴妃這是代她認輸了不成?」
「驚鴻舞雖美意境卻不如鳳舞九天,既然柔公主堅持,臣女自當奉陪到底。」趁鳳貴妃未反應過來之際,江兮淺趕緊道。
「好!」君子柔斜睨了江兮淺一眼。
蕭太後卻是搖搖頭,這丫頭什麼都好,可是卻偏偏,哎……
今日她若是在皇帝的壽辰上失了晁鳳的臉面,這可是,哎,叫她怎麼說她好。
其他人也都如蕭太後般很不看好江兮淺,只是想要阻止卻很無奈,樂聲起。
君子柔原本凌厲的氣勢驟然變得務必的柔和,腰肢輕扭,回身、擺手,下腰,劈叉。整個人宛若艷麗的蝴蝶般,在大殿上,不斷地搖擺著。兩方水秀隨著她的動作,或清逸或張揚,隨風翩躚起舞。足尖點地,她瞬間躍起,在空中俏麗地翻身,而後不斷地回旋著,回旋著,眾人只覺得那一襲紅衣好似看不清般,只能瞧著那團火,一連七個回旋,她雙腿輕輕嘆氣,飛躍成一,連貫而有序。
「柔公主的鳳舞九天果然名不虛傳。」隨著樂聲漸漸起來,殿中就有人不住地慨嘆著。
「呵呵,就是就是。」有人說就有人符合。
「江小姐要遭了。」當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旁邊,畢竟膽敢接下柔公主舞蹈挑戰的人,又事關晁鳳顏面,關注的人自然不少。
「就是,柔公主都跳了半段了,她怎麼還不動。」有人疑惑。
「呸。不會就是不會,剛還那麼高傲的接下挑戰,當真是丟死人了。」有人輕啐一口,卻不難听出是年輕少女的聲音。
「還說莫姐姐的驚鴻舞意境不夠,我看她別是連跳舞都不會吧,莫姐姐哦?」
「王妹妹別這麼說,許是江小姐有自己的打算呢。」被指明的莫姓女子捂唇輕笑,話雖然是那麼個意思,可細細瞧去卻能明顯瞧出她看向楚靖寒時眸中的款款深情,以及看向江兮淺時的幸災樂禍和不以為意。
被鳳都傳言一無是處的草包嫡女能有什麼本事?縱使憑著那張面皮拉攏了皇上的心,勾引了三皇子許下那樣的承諾,可男人的話又有幾句是成得了真的?
就在她不屑時,旁邊卻突然傳出愣怔的話,「不……不,你們看。」
君子柔動作許久,仍舊愣怔在當場的江兮淺在樂聲至*的時候,驟然動了。
她今日身著鵝黃色廣袖流仙裙,又因為習武之故素來有身攜白綾的癖好,樂聲至*,她整個人陡然朝後仰倒,而後整個人腰身呈橋拱形,寬袖輕甩,兩道白綾作水袖從寬袖中飛出,先朝兩邊宛若仙女散花般,白色的水袖隨著她舒展的腰肢,搖曳蹁躚。
她好似並沒有動,可是那舞動的軌跡卻如此明顯,柔、魅、美……
眾人嘖嘖驚嘆間,江兮淺的動作突然變了。
在大殿中,那兩條雪白的水袖驟然宛若波浪般開始抖動,有力卻不失柔和,江兮淺那縴細的身姿在快攻中翻飛,涌動。她就好似那浴火涅槃的鳳凰。
原本驚嘆在君子柔舞姿中的眾人漸漸被江兮淺吸引,君子柔也不知何時停下了舞動的腳步,而是愣怔地看著場上的舞者,她的舞分明沒有規則,心至舞至,可是卻那般的驚嘆人心。
樂聲再次高漲,眾人卻好似真的听見鳳凰啼鳴般,江兮淺以水袖旋轉將自己纏繞而後又足尖輕點,整個人朝上凌空躍去好似真的沖出層層包圍般,那股直沖雲霄的豪邁不是君子柔能比擬的。最可貴的是她即使身在半空,舞姿卻未停住。
透過那場上女子的舞動,眾人好似瞧見了青山綠水,聞見了鳥語花香。這里花開遍地,白雲朵朵間,鳳舞朝凰,百鳥朝拜。而後樂聲尖利,江兮淺就好似那盤旋空中的鳳凰,陡然昂首,直沖雲霄。
靜——
寂靜。
眾人都屏息凝神,瞧著那最後定格的畫面,那般動人卻好似沒有規則的舞姿,分明是鳳舞九天卻又不是鳳舞九天,隨心而為,隨性而至。可是偏偏又那般的牽動人心,仿若現場演繹般,信手拈來,渾然天成。
「好!呵呵,想不到淺丫頭還有這般精妙的舞技,江愛卿藏得夠深的。」楚擎天率先回過神來。
江兮淺收攏舞姿,「臣女獻丑了,柔公主,請。」
「……不,不可能的。」君子柔吞了吞口水,「你不是江兮淺,你是誰!」
「柔公主可是累了?」江兮淺轉身朝著君子語笑笑,「柔公主累了,還是讓柔公主回座位休息吧。」
「原來江小姐當真是才女啊。」
「這般舞姿,才真正是擔得上天下無雙四個字。」
「那可不是。」
「是誰說江小姐一無是處的,傳言不可信,不可信。」
「……」
蕭太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兀自喃喃著,「像,像,當真是太像了。」
「呵呵,還是三皇子慧眼識女啊,這麼好的女子,只可惜已經有主了。」
「那可不是,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也輪不到你。」
「……」
江兮淺之後,祝壽的祝壽,表演的表演,宮宴仍在繼續,只是卻沒有人再願意表演舞蹈。有她那一舞在前,誰還願意做續貂的狗尾,原本準備舞蹈的都恨自己為什麼不搶在江兮淺前面表演,不過也有人慶幸,趕緊換了別的節目。
「原來淺淺還有這樣精妙的舞姿,不知師從何處?」江文武淡笑著,只是其中滋味個人知曉吧。
「呵呵。」那不過是無夢說身為無憂谷少主必須全方面發展所以特地請當年江湖中有舞中仙之稱的蝶仙子教了她幾個月,什麼鳳舞九天她根本就不會,不過隨心而來罷了。
只是這些,她卻是不會說的。
季巧萱卻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心中百味雜陳,那樣精妙的舞蹈需要多少時間、毅力,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到底受了多少苦,這個孩子,只是千言萬語都只化作一聲,「淺淺。」
「都過去了。」江兮淺的語氣很輕,很平淡;只是短短四個字卻像是重錘打在江文武的心上,江嘉鼎也難得地沉默著,一家四口,很不是滋味。
但覺得不是滋味的又何止他們一家。
多少千金佳麗扭著手絹,咬牙切齒地盯著江兮淺,彈琴余音繞梁,跳舞天下無雙,她到底還要不要人活了。
這些江兮淺不是感覺不到,只是……她不能墮了蝶仙子的名頭。當然出師時,她曾發誓,必須用生命對待舞蹈,如果不舞則已,舞就必須認真。
蝶仙子畢生沉浸在舞蹈之中,就算自己現在不是君無憂的身份,可是既然答應,就必須做到。
只,但求無愧于心爾。
夕陽西下,眾人瞧著那些歌舞、表演、琴棋書畫,漸漸地疲了、累了。
持續了整整一日的宮宴終于在最後一名閨秀的祝福和表演中落下帷幕。
……
隔天,江兮淺尚在睡夢中,難得的好眠卻被人打破。
南詔柔公主來訪。
江兮淺迷迷糊糊地任由若薇她們捯飭著,可瞧見那南詔公主的第一句話卻是。
「本公主要拜你為師。」
「咚——」
江兮淺原本就昏昏欲睡,此刻頭徹底磕在椅子的靠背上發出一聲輕響,疼痛趕走了瞌睡蟲也讓她徹底清醒過來,瞧著只帶了兩名宮女便橫沖直撞地沖到江府的君子柔,她嚅了嚅唇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君子柔很是傲嬌地揚著下巴,一副本公主拜你為師是看得起你的模樣,讓江兮淺很是無語,她揉了揉太陽穴,「就因為昨兒我舞技壓過了你?」
「是。」君子柔倒是很硬氣,「本公主要跟你學跳舞。」
「……」江兮淺很是無語,她在心中小心翼翼的措辭,「柔公主,皇帝壽宴之後,你們南詔使隊應該就要回國了吧?」
「你跟本公主去南詔就不行了。」在君子柔心目中這根本就不是問題。
可是江兮淺很想抓狂,「柔公主,我尚有一年便要嫁人,按著晁鳳的規矩是不能出遠門的。」
晁鳳的確有這個習俗,在女兒及笄的前一年需要繡嫁妝,尤其是新房中所有的被褥擺設都應由新娘親自動手,當然這是以前,現在只需要她們象征性地繡幾針,其余的都由繡娘代勞了。
當然她是不會這麼說的。
「你是不是不想教本公主,怕本公主比起跳得好?」君子柔頓時俏臉一沉,腮幫一股,不知為何江兮淺應是從她臉上瞧出了可愛兩個字,她輕笑一聲。
「你笑什麼。」君子柔很是惱怒。
江兮淺擺擺手,「公主若當然想學跳舞,想超過我,難道不應該找個舞技比我更厲害的師父?」
「……是。」君子柔很是泄氣,「可是……」
關鍵的就是她現在還沒有遇到在舞技上能夠超過她的人好吧,不然她才不像跟她學舞呢。
從某種程度上,其實君子柔和蝶仙子很像;想到那個已經三十出頭卻為了舞蹈終身未嫁的女子,江兮淺輕笑著,「不如我給你寫封信你去找我師父,我師父定然比我厲害的。」
「對哈!」君子柔猛然反應過來,立刻招手,筆墨紙硯飛快地呈了上來,「快寫快寫。」
江兮淺啞然失笑,其實這君子柔就是個寵壞了的孩子,也罷。就看在她對舞蹈這麼痴纏的份兒上,不然她今日也不會公然跑來找她這個落了她面子的人,還放下話來拜她為師,就沖她這點,她提筆一手簪花小楷躍然紙上。
若薇會意地遞過來一個信封,江兮淺在封口處印下清漆青竹暗紋,「我先說好,你必須親自上門。」
「沒問題。」君子柔瞧著江兮淺手中的信箋很是眼饞。
「必須對她宛若生母般敬重。」江兮淺面色很是嚴肅,連帶著聲音也沉重了不少。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這個道理我懂。」君子柔此刻好想瞧著肉骨頭的狗般,那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垂涎。
江兮淺也不逗她,將信箋交給她,「去吧,南詔山陰之畔,祝你成功,希望你能順利成為我的……師妹。」
「你……你,不行,等我出師我們比上一場,誰勝了誰是師姐。」君子柔像是被踩到尾巴般。
江兮淺搖搖頭,「等你出師了再說吧。」
「哼,你給我瞪著。」拿到信箋的君子柔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起,而後又恢復那副傲嬌的模樣。
素衣很是不解,「小姐,她昨日那般刁難,小姐為何要幫她?」
為何?
因為她和蝶仙子都一樣,將舞蹈看得與生命般重要。
只是……
希望蝶仙子能磨去她那爭強好勝的性子,不然她終其一生,只怕都難以達到蝶仙子的高度。
原本江兮淺以為將君子柔打發之後,這皇帝壽辰合該告一段落,她也該好好考慮自己的事情了,前些日子銀面他們查到些許千年血蓮的消息,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皇宮中的傳旨公公張讓竟然又攜著聖旨而來。
而聖旨的內容居然是讓她與楚靖寒一道給楚天荷送嫁。
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啊。
她滿頭霧水,這皇子送嫁的不少,畢竟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妹妹,哥哥送嫁理所當然,這卻沒听說過要嫂子一同送嫁的,還是尚未過門的嫂子。
「三哥哥,這到底怎麼回事?」江兮淺眉宇輕蹙,很是疑惑,難道這又是誰的陰謀詭計?
陸希辰只是淡淡的笑著,眉眼彎彎,「雲琪公主乃蜀皇最寵愛的公主,我們皇上鴻雁傳信而來,既然我們西蜀的公主莫名枉死鳳都,雖是西蜀叛徒與南詔勾結,但晁鳳也難免有失查之職,所以要求鳳帝將最寵愛的公主送到晁鳳聯姻;一來是為了鞏固兩國的盟友關系,這二來嘛……」
「說重點!」江兮淺顰眉蹙頞,她對這些政治上的彎彎繞繞可不敢興趣。
「自然是因為你。」陸希辰斜睨著她,眉眼彎彎,「阿爹和阿娘念著凝兒那丫頭很久了,你也知道凝兒那丫頭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我和大哥將她綁上馬車,可這丫頭向來詭計多端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半途跑路了,若是淺妹妹能一起上路,想她是沒這個膽子的。」
雖然是這麼個理兒,但不知為何江兮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當真只是如此?」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陸希辰挑眉,眼底卻飛快地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只是江兮淺現在全心全意都在思索著為何這楚擎天會答應讓她去送嫁這般荒唐的事情,根本沒有注意到。
江兮淺抿著唇,「凝兒對伯父、伯母向來關心,三哥哥和大師兄若當真與她好好說話,想來凝兒會听話的;也不用非要我走這一趟吧。」
傳聞近來不周山頻頻暴動,不少江湖人士齊齊朝著山巔而去,她必須盡快趕過去。
無夢曾說過,最可能出現血蓮的地方,天山絕脈,不周山巔。
事關她身家性命的大事,她決不能恍惚的;所以她暫時根本沒有去西蜀的打算,可聖旨難違。
陸希辰抬手輕輕揉了揉江兮淺的發絲,「你在擔憂什麼,再說只要出了鳳都,可比呆在江府自有得多,就算隨使隊出發,到時候你快馬而回也頂多兩月,若是擔憂伯母的身孕,讓二公子和三公子留在鳳都一段時間就是,實在不行讓鳳帝遣個太醫每日定時來請平安脈就是了,三哥哥相信以淺妹妹的能力,想要了解一個人的狀況,易如反掌,不是嗎?」
「可是……」不管怎樣都沒有自己呆在身邊來得更放心啊;她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三哥哥好奇怪,好似非要她去趟蜀都才成。
「淺妹妹若當真是為伯母考慮,離開鳳都一段時間未必不好。」
兩人你來我往地聊著,說著。桌上原本冒著熱氣的茶水漸漸冷卻,陸希辰抿了口茶,涼薄的溫度在舌尖慢慢暈開,帶著濃郁的苦澀,夾著淡淡的芬芳,「難道淺淺忘記不久前那場神秘的刺殺了嗎?」
「……」江兮淺沉默了。
「以那些人的功力,你想想如果他們腦袋轉過彎來,拿了伯母來威脅你,你會如何?」陸希辰循循善誘。
江兮淺薄唇微抿,嚅了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只能輕嘆口氣。
「所以淺妹妹暫時離開鳳都也好,至少能將那些人的注意力帶走,讓他們不至于緊盯著鳳都不放。」陸希辰謹慎地斟酌著用詞,別看淺妹妹平日里沒心沒肺的模樣,實則心中自有計較;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和她是同一種人,心性涼薄卻比誰都要貪戀那抹虛無的溫暖。
「可若我離開,他們再回頭來拿人……」那她就更鞭長莫及了。
「淺妹妹手下能人異士頗多,若三哥哥猜得不錯,那邊院子只怕早就被你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護起來了吧。」陸希辰輕聲笑著。
楚擎天壽辰之後,他們兄妹三人曾特地上門拜訪。他仔細敲過,江府主院中,甚至連院子里灑水的丫頭都有著不菲的功力,這丫頭倒當真舍得。
早在知曉她無憂谷少主身份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絕對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卻不想她背後盡然還有這樣多的勢力,將江湖上的二流高手當做粗使丫鬟使喚,嘖嘖,這手筆。
「……」江兮淺當真是無話可說了。
所有的話,所有的理由都被駁了回來。
其實她心底比誰都清楚,不管有什麼理由和借口只要楚擎天不收回聖旨,蜀都這一趟,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當然至于去的是不是她本人,那就尚未可知了,所以才有了今兒這麼一遭吧。
偷天換日的事情,她又不是沒有做過。
「淺妹妹好好考慮,若是真的不願……」陸希辰那略帶著暗沉的視線深凝了她一眼之後,而後轉身離開。
西蜀使隊本就打算離去,但因為有和親這麼回事之後,原本所安排的時間不得不相對延後。
江兮淺仔細地思索著陸希辰說的事情,想想也是。
那些人當日既然明目張膽的前來刺殺,想來是不將她放在心上的,所以並沒有動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她雖使隊出行,有聖旨在光明正大,那些人定然會接到消息,將危險引開也好。
季巧萱的肚子越發的大了,她的年紀又到了那里,到底不如年輕時候,若當真因為她的緣故而讓季巧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更何況若是那些人當真動了那樣的心思,她留在鳳都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不,不是。
她心里比誰都要明白,雖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出自哪個神秘組織,調出來刺殺她的人當中隨便拿一個扔到當今的武林也都是一流中頂尖高手的存在,而且瞧著當日那領頭模樣男子的表現,似是他們那樣再平凡不過。
再回到汐院時,江兮淺有些愣怔。
「兮兒,你回來了!」
緊閉的大門中,江兮淺剛進屋就听到一聲略帶陰冷卻透著無限柔情的嗓音,就好似等待愛妻歸家的丈夫,那般的自然而然。
「嗯。」江兮淺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楚靖寒抿了抿唇,「兮兒可是在煩惱為天荷送嫁之事,你若是不願我可以求父皇……」
求他什麼呢?收回聖旨……
可晁鳳自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君王將發出的聖旨收回的情況,別說聖旨,後宮掌權太後、皇後的懿旨都從未有過收回的,這般大喇喇的讓皇上收回聖旨,讓皇上情何以堪,將皇家威嚴置于何地。
這些連江兮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楚靖寒又如何能不明白,只是他不忍心,不忍心看到那般雲淡風輕的女子沾染上塵埃的煩惱。
「不用。」江兮淺怎麼忍心為難他,只是整個人依偎在他的懷中,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那讓人安心的木香,緊蹙的眉宇漸漸散開,其實三哥哥說得對,自己暫時離開未必不好。
楚天荷送嫁之事最多兩月,到時候她從蜀都岔道山陰而後直奔不周山處,算起來路程也遠不到哪兒去。
只是季巧萱那邊需要細細交代。
江兮淺想著,心中原本的疑惑終于浮上心頭,涼薄的唇一張一合間,淺淡清脆的嗓音漸漸流出,「不是說大公主是為和親而回嗎?為何最後出嫁的卻是楚天荷。」
「因為西蜀要的,是最受寵的公主。」楚靖寒聲音一板一眼。
「……」江兮淺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受寵,如果她沒記錯在鳳貴妃沒出事之前,大公主才是整個皇宮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存在吧。
這最受寵的名頭,還不就是楚擎天說是誰就是誰。
楚擎天瞧著是對楚天荷有求必應,連帶著太後對她也都另眼相待,皇後更不用說,畢竟是養在皇後名下的嫡女。可這些,江兮淺卻並不以為她當真有多受寵。
連最簡單的捧殺的道理都不懂得,這樣的人若非有人護著,或者當權者另有目的,根本不可能從那人吃人的後宮中活下來。
想到楚擎天瞧著鳳貴妃時那眼中流轉的款款深情,還有對大公主楚天舞的嚴苛要求,有些事情她想,她或許明白了些。
「別想太多,沒關系。」
楚靖寒從身後將江兮淺緊緊地摟入懷中,他高了她整整一個頭,兩個人就這麼相依相偎著,顯得非常的和諧溫馨。楚靖寒從側面偏著頭輕輕地吻著她鬢角的碎發,呼吸輕輕淺淺地透著點點溫度。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你既然身為送嫁領隊,要忙的事應該很多吧。」這樣百忙之中抽空來安慰她,她已經很感動了。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到他的正經事。
楚靖寒微微擺首,「有寒風。」
的確是,在他培養的四名隱衛領隊中,寒風是最跳月兌的存在。永遠都是教了一定听,听了依舊我行我素。旁的三人比起他來不知安分的多少,可偏偏處理那些事情,官場的交際手腕,其他三人卻遠遠比不上他,所以他才能打敗眾多競爭選手,最終成為楚靖寒身邊的隨侍。
「行了,你先回去吧,這般呆著若讓人瞧見了叫什麼話。」江兮淺當然不是在乎什麼名聲,而是她有些事情要與季巧萱說清楚,至少要讓她放心,去西蜀送嫁可不是三兩天的事情。
楚靖寒瞧著江兮淺那略微泛著紅色的兩腮,心中輕笑一聲,在她額前落下一吻之後,深吸口氣。往日因著體內的寒毒之故,二十余年他從未有過身體上的沖動,可偏偏是遇上她之後,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罷了,只要能夠與她一起這些都是甜蜜的負擔罷了,「兮兒快些長大吧。」
「……」江兮淺兩世為人,卻從未經過人事,只是覺得楚靖寒的聲音略嫌干澀、嘶啞,帶著淡淡的,輕輕的,曖昧的味道。她抿著下村,面色微微泛著酡紅。
楚靖寒很是無奈,可沒辦法誰叫他偏生愛上了這麼個不懂情趣的家伙。
目送楚靖寒的背影遠去,良久江兮淺才闔上窗戶。
夏日的清晨格外的短暫,不多時熾烈的金烏已經爬上了雲稍,俯瞰大地,讓芸芸眾生于烈火中煎熬著。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楚靖寒前腳剛走,若薇領著若芸、素心兩人後腳就敲門進屋。
「小姐早膳用得甚少,芸兒做了些消暑的點心和飲品,小姐可要嘗嘗?」若薇邊將碼放精致、賞心悅目的點心從托盤中放到桌上,邊輕聲道。聲音柔和悅耳,很是動听。
大抵是跟在江兮淺身邊久了,她們姐妹兩人身上,一顰一笑或多或少的都帶上了些江兮淺的影子。
不是說相貌容顏,而是那種氣質。
嫻靜淡雅,雲淡風輕。
江兮淺微微顰眉,她要雖使隊去蜀都送嫁中途要改道去趟不周山,若是可以她還想去無名城瞧瞧。
她又想起了楚天晴那個神秘的殘顏公主,明明她才是整個皇宮中最可怕、也最有實力的存在,可是卻偏安一隅,不爭不搶,甚至任由那些宮女太監踩低捧高的。
她到底是誰,她說的那個地方又是哪里?
她太過神秘,也太過可怕。
江兮淺薄唇微微抿著,她自認自己的身份保密做得還是不錯,至少這麼久以來江湖還沒有人能認出她的不同身份,也從未有人將她的兩個身份聯系起來,縱使有,也只是對比而已。可是楚天晴,不管自己如何偽裝她竟然都能一眼將她看穿,那種感覺就好似被扒光了所有的遮羞布般,*luo地暴露在色魔的面前。
「小姐,小姐?」若薇再次輕喚兩聲。
若芸低下頭,抿著唇,和若薇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盡是無奈之色。
良久,江兮淺才回過神來,瞧著屋內三人面上帶著的擔憂之色,她略微有些尷尬地笑笑,「剛想別的事情去了,怎地可是有事?」
「剛若微姑娘瞧著小姐早膳用得少,特地讓若芸姑娘做了些消暑的點心和飲品,小姐可要用些?」素心將若薇的話重復了一遍,可是卻絲毫不邀功,只淡淡地陳述著。
江兮淺瞧著桌上那精致得讓人不忍入口的點心,色澤搭配的極好,瞧著倒是讓人食欲大開,只是她現在心頭裝著事兒,低下頭眸色暗了暗,「取食盒來,若薇,待會兒跟我去趟主院。」
「小姐先用罷,廚房里奴婢備了很多。」若芸小聲道,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隱毒之故,她在面對江兮淺時始終有些怯怯的,遠不如以往那般放得開。
江兮淺雖然也提過兩次,不過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索性就由她去了。
「是。」若薇輕輕扯了下若芸的衣袖,兩人一同退下。
素心抿了抿唇,幾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姐今兒早上聖旨之事……」
「嗯?」江兮淺轉頭瞧著素心絞著手帕,很是不安的模樣,她黛眉微微蹙起,眸中也帶著不解,「怎麼,可是有什麼問題?」
「啊……沒,沒有。」素心對自己很是氣餒,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開口,瞧著自家小姐那眼神灼灼的模樣,想要問卻始終開不了口。
「想說什麼就說吧,本小姐這里沒那麼多規矩。」江兮淺雙手環胸斜靠在窗欞之上,心頭卻是想著自己此去要到多少人,帶哪些人。若薇和若芸,上次身受重傷卻並未完全恢復,只能作罷,畢竟她要做的事情危險不小,甚至可以說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情,她不能因為她需要千年血蓮做解毒的藥引就不拿別人的性命當回事。
可是她若一個婢女都不帶,那顯然是不現實的問題。
素心、素蘭、素衣……
她們三人的話,江兮淺在心中考量著;素衣最是穩妥,素心和素蘭則稍微次了些,若是單純的送嫁倒是沒什麼。可她身上不安定的因素太多,而她們是作為無憂谷醫女培養的對內力修為這一塊並不注重,當真比起來還不如帶上若薇、若芸兩姐妹呢。
江兮淺抿著下唇,就在她思索間,她們兩人已經備好了食盒。
「小姐,可要現在去?」若薇拎著食盒輕聲開口。
江兮淺轉頭,瞧著若薇,視線掃過桌上精致的吃食時,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嗯,走吧……等等,還是我自己去吧,今兒早上的聖旨你們也都听見了,你們五個自己商量吧,此行我只會帶上兩個丫頭。」
她要帶的人不少,但明面上的丫鬟兩個就夠了。
從若薇手上接過食盒,也不管還在愣怔中的三人,她已經緩步邁出房門,直直地朝著主院奔去。
「奴婢見過小姐。」
主院大門口處的小丫鬟瞧著江兮淺立刻福身行禮,本想張口卻被江兮淺搖頭阻止了,「在這兒好好守著,我自個兒進去就是了。」
「是。」小丫鬟點頭應聲。
她是江城才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雖然之前受過些許教,也挺教的嬤嬤說過那些大家府邸,尤其是出身官門的大小姐最是不好伺候,沒想到她運氣這麼好,不僅夫人為人和善,連小姐都這麼平易近人。
江兮淺可不知那小丫鬟在想些什麼,江城買下的那些丫鬟,連祖宗十八代都被銀面給調查過了,確認沒問題之後才會放到主院這個地方。
院子雖然不大,可用到的人手卻很多,也很雜。樓外樓中的人到底也不是萬能的,她雖是暗之四部之主,可卻也不能讓四部完全停止運作,只為了保護季巧萱一人,幾百號兄弟姐妹都指著他們養活呢。
因主臥給江嘉鼎改成了蠶室,季巧萱一直住在廂房中。
沿路走來,江兮淺眉頭不自覺地蹙起,紅梅她們都是干什麼吃的,那些暗哨雖然都在,她能感覺到他們隱晦的呼吸,但明崗呢?難道就因為她設置了暗哨,所以就給了他們偷懶的機會了不成?
她胸口憋著火氣,走到廂房門口,欲推門而入,卻听見里面傳來小聲的嚶嚶啜泣。
江兮淺的心陡然一緊,手眼瞧著就要推開大門,里面的傳來的聲音卻是讓她不由得面色大變。
「嗚,嗚嗚,小姐,你到底在哪兒?」
「當年你丟下年幼的小姐和少爺們,就那麼離開,奴婢,奴婢實在是撐不住了。」
那個聲音何其熟悉,深入骨髓,兩世相伴,就算不用瞧江兮淺也能發現。
「大少爺自三年前離開便不知所蹤,如今小少爺又……又……夫人您還在怪奴婢嗎?是奴婢痴心妄想,所以現在才有這樣的報應,嗚嗚,小姐奴婢到底該怎麼辦……」
「嗚嗚……嗚嗚……」
她站在窗外,透過縫隙,瞧著季巧萱坐在軟榻上,手上捏著一枚透著古老滄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