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此話當真?」陸希凝那雙晶亮的眸子不斷地閃爍著。
江兮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姐姐何時騙過你?」
「騙我的時候多了去了,人家都從妻子變成小姑子了,你還說……」陸希凝那當真宛若被拋棄的小媳婦般的模樣讓江兮淺頭痛不已,這樣的話她听了沒有十遍也有九遍了,趕緊擺手阻止,「我怕了你了,我的小姑女乃女乃,我答應你還不成。」
「嘿嘿,人家就知道姐姐最好了。」陸希凝拉著江兮淺的手臂,腦袋在她的手臂上不斷地蹭了蹭。
「不過先說好,不許偷溜。」有些話江兮淺還是決定說在前頭,「你乖乖的跟大師兄回家,你可知道你跑了這麼久,伯父和伯母該有多擔憂。」
陸希凝撅著嘴,「擔憂什麼,那些人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那是真正的高手都不屑于跟你這個小丫頭計較。」江兮淺再次點了下她的鼻子,「行了瞧著時辰差不多,我們該下去準備準備了。」
雖然兩個人膩歪著真的很熱,不過江兮淺想了想也就隨她去了。
陸希凝這小丫頭從初見到現在一直對她很黏糊,其實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
「待會兒我們需要入宮拜見蜀皇,兮兒只需要跟在我身邊就好,別擔心,嗯?」
見江兮淺下樓,楚靖寒側身在寒風耳畔囑咐了幾句什麼,而後表情很是自然地迎過來。自動無視還掛在江兮淺臂彎上的陸希凝,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柔。
陸希凝雙目大瞪,這……這……這當真是那個傳說中冷心冷清的斷袖王爺?
「嗯。」江兮淺點頭,她心里其實也想見見,想知道蜀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如果事情的真相當真如蘇雲禛他們所言的,宮內的如妃其實是個假冒的西貝貨,那蜀皇對陸宛如其實也沒有多上心吧。如果真的喜歡,絕對不會連與自己同床共枕數十年的枕邊人都認不出來的。
至少,在江兮淺心目中就是如此。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大膽地猜測,江嘉鼎是否也是被掉了包的,不然以江嘉鼎對她娘的寵愛,又怎麼會沒有發現她的變化。她娘是何等的尊貴清雅,又豈是香昕那等下賤的逃荒女能比擬得了的。
江兮淺心中盤算著,在眾人面前楚靖寒也不好做什麼過于親密的動作,只是再囑咐了幾句之後,就讓隨侍的婢女扶她們上馬車。
雖然已經過了申時,日頭已經沒有了正午的烈性,但卻還是非常的灼熱。
若薇很細心地為她和陸希凝撐著傘,可她還是覺得熱。
「待到了宮內,有冰盆在,就沒這麼熱了。」陸希凝放開江兮淺,用扇子不斷地扇呼著。
「嗯。」江兮淺點點頭,只是這麼一小會兒,汗水已經濕透了抹胸,貼在身上濕濕的,實在是難受得緊。
隊伍朝著蜀都緩慢行進,撩開窗簾遠望。
官道的兩旁不似鳳都郁郁蔥蔥全是林木,蜀都的城外發展得極好,道路兩旁不遠皆是良田,上面黃澄澄略微透著青色的該是稻子吧。夏日炎炎,可那不遠處的稻田中,隱隱約約能瞧見勞作的農夫們,正在辛勤地收割著。
再往遠處,依稀能瞧見修得很是整潔的院落,黑瓦白牆,雖然不像那些達官貴冑的府邸般高大恢弘,可就這般小家碧玉也別有風味一番。
「姐姐,那些人都在收割呢,趁著日頭大將稻子收割了好晾曬,這有什麼好看的。」陸希凝癟癟嘴。
「我還道凝兒是千金大小姐,卻原來也懂得這些。」江兮淺語氣淡淡,唇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一路走來,從平圩城的繁華,到後來隨處可見牛、羊、駿馬城區的草原,再到蜀都時綿延千里的田野,西蜀果然是民生昌盛。
視線飄忽,無意間瞧見那高大挺拔的頎長身影,江兮淺的心跳略微快了兩分。
混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江兮淺眸色微暗,撩開簾子往隊伍前面瞧了瞧,來人不在少數,卻不知是敵是友。
「兮兒。」楚靖寒策馬走在馬車旁,壓低嗓音輕聲道,「無須擔心。」
江兮淺手微微顫抖著,簾子自她手中滑落,想來也是。如今已經接近蜀都,他們隊伍龐大,明眼人只要瞧著就知曉是使隊回朝,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會當真選在這個空檔動手。
「來者何人?」
就在她思緒翻飛間,寒風驟然策馬,揚聲喊話。
「西蜀禮部尚書何慶光奉皇命恭迎晁鳳三皇子與固和公主大駕。」何慶光騎在高大的駿馬之上,面色雖然恭敬有余可那聲音中卻語氣傲慢。
寒風眸色頓時黯沉下去,身上散發著濃濃的不悅之意,他身後的寒霜等人也都面色陰沉著。
「何尚書,既是奉父皇之命,為何不下馬行禮。」
在楚靖寒發怒之前,蘇雲禛從馬車上下來,眸光寒了寒;何慶光是皇後母族的門生,也是二皇子蘇雲韜之人。如今蜀皇荒yin無道,朝政全被皇後、二皇子蘇雲韜一力把持著;連太子蘇雲軒都不得不避其鋒芒;若非如此,他又何須這般事事小心。
何慶光面色微冷,瞧著蘇雲禛,「四皇子,皇上還在恩無殿等著呢,趕路要緊。」
「恩無殿?」蘇雲禛微微變色,連陸希辰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皇上親自安排的?」
何慶光很是高傲地昂著下巴,眼中劃過一道不屑,「皇上近來身體欠佳,此事由二皇子全權負責。」
「哦?」蘇雲禛咬著牙,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人驟然打斷。
「禛皇子。」楚靖寒從後面策馬。
寒風等人立刻齊齊打馬朝兩邊散開,自家主子爺生氣了,他們可不願意承受那非人般的陰寒,饒是現在身處烈日炎炎的蜀都;現在也該換個人嘗嘗那種險些被凍成冰棍兒的滋味了。
蘇雲禛瞧著楚靖寒,面容有些尷尬。他也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雖然母族陸家名望非常,但在朝廷的勢力卻遜于皇後母族不知多少倍,更何況他只想查出自己母妃的下落,對皇位其實並沒有覬覦之心;只是與其讓皇後和蘇雲韜架空朝政不如扶太子蘇雲軒上位。至少蘇雲軒心地仁厚,會是一代明君。
不然他也不會被派到晁鳳去,而陸希辰之所以跟上完全是為了照顧這位表哥。
「呸,皇後的走狗。」陸希凝小聲嘀咕著。
「凝兒很討厭他?」江兮淺低首垂眸,壓低了嗓音,只是那語氣卻顯得有些詭異。
「豈是是討厭,簡直是恨不得捏死他。」陸希凝很是義憤填膺地握著拳頭,「你知不知道那個何慶光縱子行凶不說,還公然強搶民女,前些年據說他兒子跟別人搶妓女結果把人打死了,就因為皇後那個賤人的包庇,不僅屁事沒有,對方死了兒子,又陪得傾家蕩產;當真是……」
江兮淺嘴角微微勾著,左手在矮桌上的茶杯里沾了沾,而後運氣凝于掌家,瞧著那仰著頭恨不得用下巴看人的何慶光,蘭花指輕捏,在無人瞧見的時候,一根牛毛大小的冰針順著空氣,直直地朝著何慶光的腰後。
「啊——」
楚靖寒打馬,還未來得及上前,只听見一聲痛苦的厲叫聲,何慶光捂著後腰從馬上跌落下來,「誰,誰敢偷襲本官。」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將何大人扶起來。」蘇雲禛強忍著笑意,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能瞧見何慶光吃癟他就很是開心。
「是。」落肖立刻上前。
何慶光在落肖的攙扶下,瞧著走上前來的楚靖寒,想要發火,可瞧了一圈卻什麼都沒發現,只能暗自咒罵著。
「何大人一來就給本宮行如此大禮,本宮實在愧不敢當啊。」楚靖寒聲音幽幽,低頭瞧著手上的馬鞭,他本來是想動手來著,只可惜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這隊伍中能有這功力的,只怕就是兮兒那丫頭了。
他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幽幽,卻冷得讓人直打寒顫、
何慶光有心反駁,可自己跌下馬來,能怪得了誰,只能暗道一聲,見鬼。而後訕笑著,「寒皇子說笑了,我皇還在宮內等著,各位請吧。」
「請。」楚靖寒做了個請的姿勢,只是卻也傲氣十足,絲毫沒將對方看在眼里;他垂下眼皮,朝江兮淺所在的馬車處望了望,江兮淺也對他微微一笑。
意思很是明顯。
楚靖寒搖搖頭,這個丫頭。
何慶光揉著後腰,騎在馬上,在前面領路。入城之後,他將整個隊伍安置在城內華麗的行宮內,縱使他們已經隨隊伍在城外整頓過行容,但就這麼短短三十里的路程,江兮淺還是有些受不了。
身上的衣衫都已經濕透了。
所以在行宮,她還是稍事洗漱了下,瞧著陸希辰送來的衣衫,入手極是寒涼。
「姐姐,三哥哥對你可真好,特地讓人為你用蛟絲趕制的長裙,快試試。」陸希凝很是興奮。
平圩城的蛟絲上貢雖多可要得到卻很是困難的,陸希凝身為陸家的女兒蛟絲裙自然不會少,不過大都是短袖的;西蜀對女子露臂並沒有什麼特別苛刻的要求,但陸希辰在知曉江兮淺的意圖之後竟然飛鴿傳書讓人為她加班加點的趕制,當真是讓人覺得羨慕。
當然,陸希凝並不會嫉妒。
江兮淺在心中搖頭,瞧著陸希凝眼中並沒有絲毫不悅,反而亮晶晶的,「姐姐,姐姐,你快換上,快嘛。」
「好。」她點點頭。
許是因為夏日,衣衫很薄,貼在肌膚上帶著如水般的涼意。
雖然只是簡單的抹胸長裙配襯薄薄的紗衣,只是那用金絲銀線勾繡的姚黃從裙擺蔓延到腰際,蛟絲著色極難,但江兮淺身上的這套卻是淺淺的藍色,一頭烏黑亮麗的發絲用同色系的發帶穿插挽起,而後在腦後梳成蝴蝶髻;同樣冰藍色的翡翠步搖對稱地簪在發間,整個人顯得清新靚麗卻不艷俗。
「姐姐,你可真漂亮。」瞧見江兮淺從內室出來,陸希凝頓覺眼前一亮。
「就你嘴貧。」江兮淺沒好氣的,不過這身蛟絲長裙換上之後,的確是比什麼絲綢、雲錦都好太多了。嗯,看來她可以派人與平圩城主好好談談,實在不行以無憂谷的名義,她就不信那平圩城主會不動心。
待她清洗完畢,只是稍事休息之後便跟隨楚靖寒攜著親衛與蘇雲禛、陸希辰等一眾官員進宮面聖。
西蜀皇宮較之晁鳳又有些不同。許是因為蜀都地勢、環境之故,整個皇城都依山而建,西蜀皇宮更是,整個坐落在山巒疊峰之間,比起晁鳳皇城顯得更高大、恢弘,同時也越發彰顯了神秘之感。各個宮殿錯落在群山之間,樹木蔥蔥郁郁,倒不禁讓江兮淺想起了曾經去過一日雲湖山莊。
雖然兩者同樣依山而建,只是兩者卻沒有任何可比性。
西蜀皇宮將蔓延數十里的山脈整個圈入皇宮之中,層層疊疊,山巒屏障。各個宮殿,綠瓦紅牆,錯落有致,坐落在群山之中,若隱若現。
「寒皇子,固倫公主,四皇子,陸相,請。」何慶光早已經等在宮門口處。
放眼望去,江兮淺瞧著宮門口朝里,竟然全是漢白玉的階梯,在陽光下明晃晃的,當真奢華到了極致。
「听阿爹說過,當年祖帝開國時,曾舉全國之力,開鑿玉石就為了興建皇宮。」陸希凝瞧著江兮淺那微微愣怔的模樣,俯身在她耳畔壓低了嗓音道,「你不知道瞧著雖然華麗,可每年修繕維護的費用可是不少。」
江兮淺微微挑眉,這小丫頭知道得倒是不少。
「嘿嘿,以前隨阿娘去御史伯伯府邸拜訪的時候,曾偷偷听見他與阿爹說什麼勸誡皇上崇尚節儉,國庫空虛,什麼的。當然雖然不懂,不過記憶卻很是深刻。」陸希凝說著,聲音越來越輕。
「只怕是因為挨揍了,所以才記憶深刻吧。」江兮淺搖搖頭。
陸希凝很不服氣,「哼,要不是尚金那個死胖子踩翻了板凳,人家才不會被阿爹他們發現。」
「你呀。」江兮淺沒好氣地輕嘆口氣,可現在這樣的場合又不能有什麼大的動作,只能捏了捏她的手。
「所以,其實我就是想說,別看這皇宮中瞧著華麗,其實也不見得比自己家里號多少。」陸希凝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聲音低沉了下去。
江兮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丫頭別是想到她小姑姑了吧。
當然陸宛如進宮的確是被逼無奈,這皇宮雖然華麗,可所謂的榮華富貴都只是對那些想入宮的女子而言,對于不想入宮的,也只是華麗的牢籠,牢牢地鎖住了一生。
雖然已經刪減了很多人,但因為送嫁的隊伍龐大,就算那些隨侍和護衛都被留在了行宮,卻也還是長長的一行。拾級而上,眾人慢慢悠悠地走著。
「恩無殿就在那最高的峰巒之上。」何慶光很是洋洋自得。
「哦。」楚靖寒不驚,不喜,不怒,不惱。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之後,調整自己的腳步,慢慢悠悠地上前著。
西蜀皇宮的確設計得不錯,當年的開國皇帝雖然極崇尚奢華,但設計這宮殿的人卻是有真才實學的。從入宮的布局就能看出,這宮殿最大程度上的保持了山巒疊峰的原貌,將各宮宮殿安置期間,卻又不顯得突兀。
她在心中點點頭,只是這十里山脈,不知有多少宮殿,全都用漢白玉鋪成小道、階梯,腦中不由得浮現出四個大字,勞民傷財吶。更何況瞧著那原汁原味的灌木叢林,不知為何江兮淺竟然想起個極不應景的問題來,那些後宮妃嬪,就不擔心宮內突然多出許多長蟲來嗎?
蜀皇接待歸朝使隊和送嫁使隊的地方是在恩無殿。
江兮淺等人不知,蘇雲禛卻是知曉的,所以才在城外听何慶光說道恩無殿時,反應那般的激烈。
恩無殿,本該是每一任帝後大婚的宮殿,位于山巒之巔,正是娶帝後攜手,共看天下之意。
遠遠地瞧著那矗立的峰巒上的宮殿,江兮淺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蜀皇這是打算給晁鳳一個下馬威嗎?呵呵,當真是愚不可及。
這樣的場合,陸希凝本不想來,卻被陸希瑞托著跟來;早在行宮時她就後悔了,此刻更是悔到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提前溜回家了,寧願面對阿娘的眼淚,也不要來爬這些樓梯。從入宮到現在,他們不過行了十分之一的距離,抬頭望去,一眼望不到頭的玉階蔓延著,這可走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楚靖寒略有些擔憂地瞧著江兮淺,「兮兒,可還好?要不我們先休息片刻?」
「……」她身負內力,若換了其他場合早就運起踏雪無痕的輕功飛了上去,可現在卻不得不一步一個腳印,心中將蜀皇咒罵了千百遍不說。听到楚靖寒的話,她抿了抿唇,瞧著累得搖搖欲墜的楚天荷,心中嘆口氣,「停下休整就不用了,不過隊伍稍微緩行些吧。」說著,下巴朝著楚天荷處揚了揚。
雖然對這個皇妹沒什麼好感,更何況她當初與熙寶珠沆瀣一氣,焉知熙寶珠針對他家兮兒的那些行為中沒有她的手筆在。不過既然是江兮淺提出的要求,他自然不會拒絕;想著他對寒風使了個眼色,寒風立刻會意地上前,對著眾人道,「隊伍緩行。」
何慶光的面色霎時沉了下來,這路程才行了短短的五分之一不到,可他們已經休息了五次了。現在又要緩行,當真是……他面色很是難看,可瞧著楚靖寒那面色冷硬的模樣,又不敢催促,只能認命地跟著以及其緩慢龜爬的速度前進著。
他雖然位列六部尚書,可卻是個沒有實權的。完全是靠著皇後娘娘才能有今天,如果因為得罪了這位傳聞中赫赫有名的斷袖皇子,再引起兩國的戰爭,那他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江兮淺瞧著何慶光的面色一變再變,心中很是好笑。
因著夏日,白日極長,要戌時之後才會完全暗下來,更何況皇宮大內最不缺的便是燭燈,是以他們並不著急。
前面領路的老太監低著頭,面色微笑著,時不時應付著江兮淺一行人的提問,言語間莫不自豪,驕傲。
唯有何慶光,瞧著江兮淺走走停停,那楚靖寒也不知怎地,晁鳳怎麼會派個女子來送嫁,而且瞧著頭發上梳著的少女的發髻,應該未出嫁才是。想著她的眸色越發的暗了,心中月復誹著︰二皇子和皇後娘娘打算給晁鳳一個下馬威,可如今看來,這晁鳳派來的人也不是善茬。果真是江嘉鼎教出來的女兒,這下馬威到底是誰給誰的,只怕是未知之數了。
江兮淺瞧著何慶光那難看的臉色,笑得眉眼彎彎,腳步卻沒有絲毫加快,而是攬著陸希凝,一路走走停停的。待他們到達恩無殿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
「四皇子,寒皇子請,我皇已在宮內等候多時。」
終于到達恩無殿前,何慶光趕緊低頭俯首,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急。」
楚靖寒微微笑著,這一路上瞧著兮兒那興奮的模樣,若他還不知她打著什麼主意就當真是沒長腦子了。既然是蜀皇給他們的下馬威,那就讓他等著吧,「皇妹一路行程辛苦,眾位大人先整理儀容,面前蜀皇時可別失了我晁鳳的禮數。」
當然最重要的是臉面,他沒有說出來,但這種事情,大家心中明白就好。
「公主先洗漱吧。」空杏已經是氣喘吁吁,可瞧著楚天荷那滿頭大汗的模樣,也顧不上自己,立刻讓太監尋了水來。
「呼呼……」楚天荷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可偏偏又被她給整怕了。
她自從吃了江兮淺做的壽包,整整月余無法開口,不管她怎麼掙扎都說不出話來,而且整個人身體虛弱得要命,稍微動活兒就手酸腿軟的,不得不消停了。現在她更是,雖然眼瞧著就要面見蜀皇——決定自己未來命運的人,她哪里還有心思抱怨。
「何大人,你們怎麼才來,皇上、皇後娘娘還有眾位皇子公主已經在殿內等候多時了。」
遠遠地瞧著他們一行,恩無殿門口的通傳太監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撲上來。
「兮兒可也要洗漱?」楚靖寒瞧著與陸希凝呆在一塊緊跟著陸希瑞的江兮淺,走過去壓低了嗓音。
「好啊。」江兮淺點點頭。
等在旁邊的通傳太監只覺得雙腿一軟,好啊,好什麼好啊。
恩無殿內的各宮主子已經干坐了兩三個時辰了,這位竟然還要洗漱,她到底是誰啊?
江兮淺慢慢悠悠地磨蹭著,洗漱完畢之後,又順手拆下發髻,讓若薇、素衣服侍她重新梳頭整理,待所有的事情完成之後,她本來還想著把陸希凝也拉過來捯飭一番的,可瞧著那兩名侍儀和通傳太監雙腿發軟的模樣,心中搖搖頭。
伴君如伴虎,他們也不過是听命行事罷了。
「阿寒,我好了。」江兮淺壓低嗓音對楚靖寒道。
「嗯,那就有勞大人通傳吧。」楚靖寒與蘇雲禛視線在空中四目相對,後者嘴角微微勾著帶著苦笑。不用想他就知道今天這事是誰安排的,只怕這筆爛賬最後又會被算到自己頭上吧。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般,陸希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
「嗯。」蘇雲禛應聲。
而後通傳太監那夾雜嗓子的尖利嗓音立刻響起。
入殿,江兮淺與陸希凝已然分開,她跟在楚靖寒身後斜半步的位置與楚天荷並排著,隨著楚靖寒的動作,口中道,「參見蜀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寒皇子,固倫公主不必多禮,眾位快快請起。」蜀皇雙手在胸前平展,做了個虛扶的姿勢。
江兮淺隨眾人起身之後始終低著頭,余光卻瞧著坐在上位的蜀皇,她眸光暗了暗,只瞧見那蜀皇顴骨微凹,身材高大魁梧,五官也透著精致,算得上是難得的美男子。
「多謝蜀皇。」楚靖寒領著眾人平身之後入座。
「寒皇子,我兒雲琪出使貴國卻慘遭枉死,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後捏著錦帕,擦了擦眼角,只是那動作表情卻做作得讓人覺得甚是惡心,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倒是讓人稍微覺得帶了些真意。
楚靖寒對著蜀後微微頷首,面帶歉意,「對貴國雲琪公主枉死之事,父皇深表歉意。但此時涉及南詔、西蜀,具體事宜,蜀皇陛下可詢問貴國丞相。」
「哦。」蜀後抿著唇,雙眸反正盈盈波光,像極了疼愛女兒的娘親般。
只是江兮淺卻在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叉,這蜀後實在是太作,連演戲都演得如此敷衍了事,果然是掌權之人,連逢場作戲都不屑了嗎?她在心中想著,若非二皇子此刻上位名不正言不順,只怕蜀皇這個傀儡連存在的必要都沒有了吧。
蜀皇雙目泛著yin邪的光芒,上下打量著江兮淺,瞧著她竟然坐在楚靖寒的身旁,心中暗暗想著沒想到這晁鳳竟然有如此天姿國色的公主。
「咳咳,皇上,這固倫公主和親我西蜀,您倒是考慮好了沒有,要將她賜給哪位皇兒啊?」蜀後單手握拳放在唇間輕輕咳嗽兩聲,而後聲音微微帶著涼意。
「啊?哦。」蜀皇回過神來,上下打量著江兮淺,越看越是滿意,「朕素聞固倫公主天姿國色,蕙質蘭心,如今所見乍覺名不虛傳……」
蘇雲禛瞧著蜀皇的模樣,心中陡然覺得有顧不好的預感。
「希辰,父皇他……」他壓低了嗓音。
陸希辰自然也察覺到了,尤其是蜀皇瞧著江兮淺那灼熱的眼神,實在是讓人想不察覺都難。不過,想到近來宮中廣納後妃之事,他微微蹙眉,難不成皇上他想……
「……持躬淑慎,秉性安和,特賜封為妃,號宛德;位列四妃之首。」
瞧著蜀皇連封妃時,眼光都不曾離開江兮淺身上,陸希辰不由得扶額,揉了揉太陽穴。
楚天荷有些慌了,縱然知曉自己身為和親公主,尤其是晁鳳送來西蜀賠罪的和親公主是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可嫁給蜀皇,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嫁給一個年紀可以做自己爹的男子。
「蒙蜀皇厚愛,本宮替皇妹多謝蜀皇。」楚靖寒對著蜀皇微微拱了拱手。
「哈哈,好!」蜀皇又得佳人,很是開心。
蜀後卻黑沉著臉,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又嘴角帶著笑意,「臣妾恭賀皇上又得美人,妹妹日後可要秉承宛德之好,賢良淑德,姐姐祝妹妹早日承恩雨露,為陛下開枝散葉。」
楚靖寒只微微笑著,低首垂眸,眼中卻是寒光閃過;西蜀、晁鳳兩方官員像是對峙般,你來我往,楚天荷既然是封為妃嬪,自然沒有了迎娶的步驟,至于她願或者不願,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
「父皇,寒皇子遠道而來,連日趕路,日夜兼程著實有些累了,現在時辰也已經晚了,不如先讓他們回驛站歇息吧。」蘇雲禛實在是瞧不下去,蜀皇那雙眼楮都恨不能釘到江兮淺的身上。
江兮淺全身惡寒,看著宛若小鳥依人般呆在楚靖寒身旁,實際上她做了什麼卻只有她自己知曉。
蜀皇盯著江兮淺,連連頷首,「好。不過愛妃就不用回驛站了,賜住筱雨軒;吳德祥,你看著安排。」
「是。」站在蜀皇身後太監總管模樣的男子立刻躬身。
「那本宮就先告辭了。」楚靖寒起身對著蜀皇微微俯身行禮,江兮淺也隨之起身。
「好,慢走不送。」蜀皇原本滿不在乎,可瞧著江兮淺的動作卻面色大變,「寒皇子,你可以退下了,宛德妃留下。」
「是。」楚靖寒攬著江兮淺,手剛好落在她的腰上。
蜀皇回過神來,瞧著立在那處卻沒有隨楚靖寒一起動作的楚天荷,面色大變,而後指著江兮淺,「你,你,你不是……」
「呵呵,倒是忘了為蜀皇介紹,這是本宮的未婚妻江氏兮淺。」楚靖寒攬著江兮淺的腰,「來年成婚時,定奉上喜帖,倒是蜀皇可要到場喝杯水酒。」
蜀皇俊臉頓時沉了下去,惡狠狠地瞪了皇後一眼,而後輕哼一聲,「呵呵,寒皇子邀請,我西蜀定會備上厚禮恭賀。」
「那本宮就在此謝過了。」楚靖寒皮笑肉不笑,「告辭。」
「不……不送。」蜀皇坐在龍椅之上。
吳德祥又怎會不知道自家陛下心中所想,只是瞧著楚天荷,卻又有些猶豫,「陛下,這宛德妃……」
蜀皇這才回過神來,打量著楚天荷。
雖然她長得也還算不錯,生母早逝養在皇後名下也是從小養尊處優的。雖然稱不上冰肌玉骨,但也算得上是艷麗大方,只是有江兮淺珠玉在前,楚天荷就顯得遜色很多。
蜀皇擺擺手,「賜住筱雨軒,還不快去辦。」
「是,是。」欲求不滿的男人最是可怕,尤其是明明到嘴邊的鴨子竟然飛了的男人,吳德祥趕緊領著兩個太監匆匆離開。
「父皇,那晁鳳寒皇子也太囂張了。」二皇子蘇雲韜瞧著蜀皇那很是氣餒的模樣,眼中精光一閃。
「嗯。」蜀皇因著早已經干坐了數個時辰,本就疲累,此刻更沒有精神听他閑扯,「行了,今兒就到此,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位皇子公主瞧著蘇雲韜的模樣,雖然心中忿然,可誰讓人家是皇後所出的嫡子呢,就算心中再憤懣也都不敢開口。
唯有蘇雲軒對蘇雲禛使了個顏色,兩人很是悵然。
「寒皇子雖然不是太子,但手握三軍虎符,也算是重臣,父皇此舉實在是……」蘇雲軒眉頭緊皺,薄唇微抿,「四皇弟,你們一路而來也還算有些許交情,明日備上份厚禮,算是賠罪吧。」
蘇雲禛點點頭,「只是皇兄,父皇如今他……」
「哎,別說了。」蘇雲軒有心無力。他雖是先帝欽封的太子,但如今在朝中地位卻甚是尷尬。
母族勢微,如今父皇又是那般沉溺酒色,整個朝政已經快落入皇後之手,自己忝為太子卻也是朝不保夕;有時候想想還真是覺得諷刺。
「皇兄,您別這麼說。您可是先帝欽封的太子,有加蓋國璽聖旨為證,就算他們有心想做點兒什麼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朝中還是有忠臣在的。」蘇雲禛對皇後和蘇雲韜早就有意見,此刻更是。
「四皇弟此話日後萬不可再說,省得惹禍上身,那些事情皇兄我自有打算。」蘇雲軒想著眸色暗了暗。
「嗯,皇兄萬萬要保重身體。」蘇雲禛想了想,還是晦暗地提醒一句。
蘇雲軒擺擺手,領著自己的貼身侍官,朝著太子東宮走去,腳步不急不緩。
蜀皇回到承乾殿內,面色仍然黑沉著帶著濃濃的不悅。
「父皇。」蘇雲韜從恩無殿跟過來,一路未發一語,此刻開口,蜀皇身子微微愣怔回過神來,張口正準備狠狠訓斥他一頓,不過突然想到什麼,語氣難看,「不是讓你們都退下嗎?」
蘇雲韜臉上帶著笑意,「呵呵,兒臣見父皇眉宇目有隱憂,所以特地跟來為父皇獻策的。」
蜀皇陡然想到什麼,本來沒想听。可又腦子一轉,眼前驀然浮現處那宛若小鹿般的女子,濕漉漉的眸子,帶著委屈,透著無辜,清澈得好似一汪清泉,讓人恨不能將她狠狠壓在身下,瞧她那求饒的模樣。光是這般想著就只覺得身下一緊,而後嗓音帶著干澀和沙啞,「嗯?」
「呵呵,父皇可是很喜歡寒皇子的未婚妻。」蘇雲韜說話從來不曉得轉彎。
饒是蜀皇心里這般想著,被自己的兒子大喇喇地點破心中也很是尷尬,他厲喝一聲,「放肆!我西蜀與晁鳳百年邦交,正所謂他人妻,不可戲。朕怎麼會覬覦寒皇子的未婚妻;立刻給朕滾回你的府邸去。」
蘇雲韜向來是個沒主見的,縱使皇後把持朝政,蜀皇已經基本被架空,但他對蜀皇的敬畏已經印刻到了骨子里;平日里也都小心翼翼地巴結著,此刻听聞蜀皇的疾言厲色,身子微微顫了顫,不過很快他又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畏懼道,「父皇,兒臣听聞,那女子不過是晁鳳區區五品翰林院侍讀之女,而且名聲亦不太好;您若是喜歡,直接納了回來給個答應的分位,她必能感恩戴德;鳳帝和寒皇子都是知大是大非之人,斷不會為了區區女子影響兩國邦交的。」蘇雲韜跪在地上,低頭俯首,語速極快。
「哦?」蜀皇就算被架空了權利那也還是一國帝王,聞言腦子也活絡了起來,「果真如此?」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別說那江兮淺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就配不上寒皇子,再說他們如今不是還沒有成親嗎?女子嘛,一旦被破了身子,心吶也就跟著變了,父皇若當真得到了她,害怕她不肯跟您嗎?」蘇雲韜心中已經開始暗自盤算著,索性這樣的事情他平日里做得也不少。
以往宮宴上,那些達官貴冑的女兒,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與蜀皇發生關系後被封為妃嬪的也不在少數,當然分位都不會很高就是了。
這樣的事情,蘇雲韜做得很是順手,也從來沒有失手過。
蜀皇的心思也活絡起來,若是其他女子也就罷了,可是那女子,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遇到只是想著就讓他情潮不斷的女人了,他乃人間帝王,天之驕子,他一定要得到她。
「……嗯。」蜀皇微微頷首,略微沉吟片刻,他在心中想著,給二皇子一日時間應當能安排好了,遂張口道,「後日夜晚在椒房宮夜宴慶賀朕與晁鳳固倫公主之喜,順便為晁鳳使隊接風洗塵,此事就交由皇兒全權負責,朕對汝期望甚重,可別辜負了父皇的厚愛啊。」
蘇雲韜頓時眸色晶亮,立刻磕頭行禮,「是,兒臣定會好好安排,不負父皇所望。」
「嗯,先退下吧。」蜀皇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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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其實心兒想表達的是,蜀皇以為淺淺是公主,將她封為妃,以為佔了大便宜;結果…。小說yy的情節,不管歷史還是現實定然都不會如此,大家一笑而過就好,不要深入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