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汐垂眸,搖了搖頭,不曾開口,努力的站起身將護心龍鱗交到夜臨風手上,「欠你的,我還了……」音落,轉身,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走去。
垂下的左手,順著指尖滑落了無數血水,滴滴入土,亦滴滴入心。
雨汐咬唇堅強的向下走,此刻的她似乎只有感覺到心在痛,她才感覺自己還活著,痛到寒心徹骨。可是她不後悔。
身後是夜臨風狂肆的笑聲,雨汐卻猶如听不到一般,一直以為自己放不下,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來放手不過如此簡單,只有心久久的不能平息。
夜臨風木然的看著手中躺著的那片護心龍鱗,忽然笑了,笑的狂妄,笑得大聲,風起,刮亂了身後眾人的衣擺。眸子閃過一絲腥紅,魔氣驟長,雪白的衣擺也在這一刻變得忽明忽暗,額心處的游龍印記更是在暗紅與古金之間不停循環,手中沾血的護心龍鱗忽然化作一道金光飛入夜臨風體內。
綰青心頭一緊,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雙手抬起擺做了幾個姿勢凝下幾個封印將眾人隔離在外,隨即兩指輕抬,口中念念有詞,眉心處的綠蘿印記忽現,綰青指尖化出道道青芒,綠眸透著異常的堅定,最後低喝一聲︰「萬物浮生……禁!」手指指向夜臨風的眉心。
此刻若不將他封住,那麼他若成魔,五行神宮眾人加起來也不一定斗得過他,她不能冒險,她不能拿眾生的性命開玩笑。
夜臨風收起笑,目光清冷的看著綰青,「你認為這等雕蟲小技禁的住本尊？」
綰青一怔,臉上頓時難看了起來,沒想到還未完全入魔的夜臨風也是這般厲害,定了定神,「既然如此,那綰青只能以命相博了!」話畢,綰青不再說話,雙掌抬起凝起一道光圈將自己包住,口中吐出一枚青色光珠。
眾人驚駭,這是內丹!綰青都用上內丹了,可見此時的夜臨風有多難應付!眾人臉色難看的看了神座上已經有些傻眼的天帝與天後,若非這二人非要將女兒嫁給夜臨風,也不至于逼得他入了魔道,罪魁禍首就是天帝與天後!眾人雖然沒有說明,但表情已經泄露了心中所想。
天帝與天後似乎也看出眾人對自己的不待見,有些尷尬的看向人群中的七溟,然而七溟卻不理會二人,要不是他們的執意而為,今日的事就不會發生!
天帝天後也知道自己的決定似乎有誤,也沒有惱怒七溟的無視,安安靜靜的坐在神位上看著下方。
身邊的一切綰青都排除在外,只一心專注的牽制著夜臨風,最後在他發狂前擊碎了自己的本命元丹,元丹瞬間碎成無數片,綰青白著臉將碎片打入夜臨風的體內,滅掉他的魔性。
一切結束,夜臨風閉上眼直接倒在了地上,不過此刻卻沒有人敢上前,就怕他忽然醒來,那麼第一個遭殃的絕對是在他身邊的人。
綰青收回手轉過身想要離去的時候,身體卻毫無預兆的倒了下去。
震驚中的玄衍終于回了神,閃身到綰青身邊伸手將她的身體接住,眼中還是慢慢的震驚,他真的沒有想到綰青會打碎自己的內丹,只為了阻止這場婚宴上的浩劫。「綰青,你怎麼……」話一出口,玄衍又閉上了嘴,此刻說什麼都顯得很蒼白。
綰青淡淡一笑,「送我回神域密林吧。」話卻是對著某一方向,並不是與玄衍說的。
眾人也終于回過神,不明白綰青為何會對著密密麻麻的人海說話,然而下一秒,他們明白了。
人群中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臉色低沉,女子臉上則是晦暗不明的情緒,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紫月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去,「是你？」她怎麼會在這里？
蘭綾瞪了紫月一眼,不語。
玄衍不明所以的看了二人一眼,而後將視線投到蘭綾身邊的男子身上,「你是彧流？」
彧流點頭,只看了玄衍一眼,就將視線落在了他懷中奄奄一息的綰青身上,「我帶你回神域密林。」
綰青閉著眼點頭,虛弱道︰「好。」
彧流上前將綰青從玄衍的懷中接了過來,扭頭,朝著呆滯在原地的蘭綾厲聲道︰「還不走？」若非她的胡鬧,也不會有今日之舉,她開心了？將夜雨汐趕走了？可是方才若是夜臨風真的成了魔,怕是比白炎的魔性也不逞多讓,那將會是一場怎樣的浩劫？看來,是他太過放縱于她了。
蘭綾擰眉回了句嘴,「吼什麼吼……」話音未落就遭到彧流的冷眼,蘭綾頓時閉上了嘴,跟在彧流身後下了五行神山。
三人離去,眾人都將視線落在了夜臨風的身上,天帝天後臉色難看的看了眼紫月,小聲道︰「紫兒……」
紫月聞聲走了過去,「父皇母後。」
天帝與天後對視一眼,天後拉過紫月的手握住,「司法聖尊既然寧願成魔也不想嫁給你,不如……」話沒說完,紫月公主已經明白了天帝天後的意思,點點頭,「女兒明白,女兒決定與司法神尊解除婚約。」
天後眼前一亮,「真的？」
紫月鄭重點頭,「是。」
不遠處的七溟神色怪異的看了紫月一眼,心中卻是在想著方才紫月與蘭綾的表情,似乎今日之事與那個白衣女子有著幾分關系呢？她是誰？他竟然看不出她的本相。不過也不難想象,綰青姑娘是神域密林的大仙,那個彧流也是,那蘭綾一定是神域密林里面的妖或是仙了。然,她是誰或者在這場大婚里扮演了什麼角色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紫月她……她竟然答應了解除婚約？!
天帝天後聞言大喜,天帝清了清嗓子對著殿中怔愣中的眾人揚聲道︰「各界眾卿稍安勿躁。」
眾人鄙夷的看了眼天帝,稍安勿躁個毛啊,沒看他們都安靜的跟什麼似的嗎？
對于眾人的鄙夷,天帝也不介意,依舊對著殿中的眾人笑意盈盈,「朕在此宣布一件事,小女紫月與司法聖尊夜臨風的婚約解除,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聞言,玄衍看著天帝挑了挑眉,心中冷嘲不已,如今這個情況就是他想繼續,可能嗎？懶得再理那高高在上的天帝,玄衍大步來到夜臨風身邊,一把將他拉了起來,也不看眾人的表情,直接將他搭在肩上轉身帶走。
一場盛世大婚就這麼在不了了之中結束,看著玄衍與夜臨風的身影消失,紫月嘆了口氣,揚手在自己身前一揮,大紅的喜服變回了原來的紫杉。
雪鴛看了眼離去的玄衍又看了看紫月,第一次沒有作聲,而是細細的思索著,自己以往對夜雨汐是不是太過偏執了,其實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不堪……
六界眾人在夜臨風與玄衍消失之後一哄而散,司法神殿正殿中只剩下天帝天後,紫月公主以及七溟四人。
紫月靜靜的站在殿中神色淡然,天帝天後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這個女兒是自小疼愛到大的,從來她想要的他們都會不假思索的給予,可是今日這麼一場笑話……卻也是他們給予的,天帝深深的嘆了口氣,起身下了神座一步一步的朝著紫月走來,眼中是深深的擔憂。
紫月朝著天帝一笑,「父皇,紫兒無事。」
天帝聞聲拍了拍紫月的肩膀,「朕的紫兒是最好的,值得更好的人來相配,他夜臨風不算什麼,是他配不上朕的紫兒!」
「嗯。」紫月笑了笑,不反駁天帝的話,只是微垂下的眼里還是有著濃濃的憂傷。半晌,她重新抬起頭,「父皇,我們回天宮吧。」
「好。」天帝笑著拉著紫月的手,轉身看向神座上面色不好的天後,「走了,我們帶女兒回天宮。」
天後聞言松了口氣,笑著走下神座,來到紫月的另一邊拉起她的手,「紫兒能看開就好,你父皇說的對,我的紫兒值得更好的男人。」
紫月笑笑沒有出聲,目光看向一側一直注視著她的七溟,「神使,我們該走了。」
七溟凝視著紫月,見她沒有什麼異樣才放下心,與天帝天後一同離開了五行神宮。
司法神殿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甚至比以往更加平靜了幾分。
夜臨風自那日起便昏迷了,久久的沒有蘇醒的跡象,雨汐也仿佛消失在六界之間一般,任憑玄衍,雪鴛以及四大護法怎麼尋找都沒有找到絲毫蹤跡。
不久後,天界傳出紫月公主向往西方佛法光澤,竟一意孤行的要離開天宮,天帝天後幾經規勸也不能另紫月公主改變心意,最終同意了她的決定,然而隨著紫月同行的還有神使七溟。
人界,兩年後。
竹峰山山頂一處景色優美恍若仙境的竹林中,一個身著粉裳的女子抱著一個圓滾滾胖嘟嘟可愛至極的小女圭女圭,小女圭女圭手中抓著女子的一縷秀發,秀發間似乎還夾雜著幾縷金色。
不遠處的竹屋里走出一個藍衣女子,女子手中端著盤子,身後跟著一個白衣白發的小蘿卜頭,一本正經的小臉就那麼崩著,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驀地,藍衣女子終于忍不住了,朝著屋內大吼一聲︰「巫弦之,把你兒子帶走!!!」在她耳邊叨叨來叨叨去的!比他爹都不逞多讓,氣死她了!
音落,竹屋里走出一個白衣白發的俊美男子,男子看著女子身後的小人兒微微一笑,「觴兒過來,莫要粘著你娘。」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化成人形之後就喜歡粘著他的愛妻,然而他卻總是如大人一般喜歡管著自個娘親,這也不怪他娘子受不了這個小家伙。
巫孜觴深深的嘆了口氣,對于自己娘親的反應很是不悅,卻也沒有多說什麼,一只小手負在身後,一只小手放在身前的腰間,看著雪映寒搖了搖頭,「娘親果然還是這般彪悍,經過觴兒這麼久的規勸也沒有一絲改變,爹爹,觴兒盡力了……」說罷又深深的嘆了口氣。
雪映寒大怒,指著身後純白的小蘿卜頭大叫道︰「你——你給老娘閉嘴!你老子都不嫌棄老娘,你個小兔崽子竟敢嫌棄老娘!」
「呵呵呵……」白衣女子側過身看著不遠處的一家三口露出開懷的笑聲。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雨汐。
雪映寒聞聲驀地收住了口,她怎麼就忍不住被巫孜觴這個小崽子給氣到了呢,這近一年的時間,一直都是她陪在雨汐身邊,雖然她看起來總是很開心,但是她知道雨汐的心里還是缺了一塊。
雪映寒將菜放在竹屋前的桌子上,而後來到雨汐身邊將她懷中胖嘟嘟的小家伙接了過來,看了眼不遠處的父子,思索了片刻,問道︰「雨汐,你就打算在人界這麼一直住下去嗎？」
雨汐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巫弦之與巫孜觴父子倆,父子倆很合拍做什麼都是一模一樣的,看起來既默契又親切。嘴角的笑意漸漸散開,「也許吧。」出口的話卻似飽經風霜一般,讓人聞之心酸。
雪映寒看了眼懷中的小人兒,試探的問︰「可是他呢？他會一天天的長大,你別忘了他剛剛出生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是上古神龍。就算你想讓他融入人界的生活,可是他的本身也是不允許的。還有……」
雨汐驀地打斷雪映寒的話,「你別說了……」她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她不能去打擾他的生活,想來他們應該要不了多久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你……讓我該說你什麼才好!」雪映寒氣不過,將孩子塞回雨汐的懷里。
巫弦之不知何時牽著巫孜觴走了過來,巫孜觴很有哥哥樣子的朝著雨汐張開手臂,「雨汐姨,我來抱弟弟。」
「好。」雨汐一笑,彎身將懷中的小家伙穩穩的放到巫孜觴的懷里。
巫弦之笑著模了模巫孜觴與小家伙的頭,「觴兒抱著弟弟不要走遠。」
「觴兒知道,觴兒是哥哥一定會保護好弟弟的!」巫孜觴小大人一般的握了握拳頭,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
三人看著大蘿卜頭抱著小蘿卜頭忽然有種無語的感覺,須臾,巫弦之看向雨汐身邊隱隱想要開口說什麼的雪映寒,「雪雪,你隨為夫來,為夫有話與你說。」
雪映寒看著雨汐,雨汐伸手推了她一把,「他有話與你說,你不去賴在我這做什麼？快去吧。」雪映寒嘆了口氣,跟著巫弦之並肩走入了竹林深處。
雨汐收回視線,將之拋向遠方,神思飄遠……那日,她跳下五行神山,憑著月復中孩兒的法力維持著一路走到這處遠離凡塵的山林。以為不會有人發現,卻踫巧遇到了神域密林里幻境中的小蝴蝶,在小蝴蝶的幫助下在這里住了下來,有時候人與人的牽連,真的很奇妙。
後來,她在生產前又遇到了雪映寒一家三口,自此,這里便成了他們一家三口經常出沒的地方。不過她很慶幸遇到了雪映寒一家,否則她自己一個沒有法力空有神位的女子以及法力低微的小蝴蝶在這茫茫深山,她還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嘆了口氣,一切往事皆如輕煙,現在她很平靜,她有了孩子,她很幸福。可是他呢……他,他們好嗎？
竹林深處,巫弦之牽著的雪映寒忽然掙開了他的手,站在他對面怒道︰「為什麼不讓我說!明明夜臨風沒有娶紫月,而且為了雨汐他險些成魔,你為什麼不讓我將這些真相都說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很難受啊!」
看著自家愛妻如此抓狂的樣子,巫弦之淡淡一笑,將她攬入懷中,「雪雪莫怒。」
「怎麼可能不怒？」雪映寒推了推他,見他不肯松手也就不再推了。
巫弦之看著嬌俏可人的愛妻,挑眉道︰「時機未到,不可說。」
「你——」然,雪映寒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人以口封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