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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希用他寬厚有力的大掌握著楊恬欣的小手,臉朝下地趴在床沿上熟睡,他果然是喝了酒的,淡淡的酒香從他身上散發著。
程天畫遲疑著伸出手掌在他肩上推了推,見他沒反應,如是又加大了些力度,小聲喚著他的名字。
沈慕希終于有動靜了,幽幽地從病床上抬起頭顱,臉上的表情茫然得似個孩子。
「該回去睡覺了。」程天畫輕聲提醒道患。
沈慕希順著程天畫的聲音扭過頭來,看到程天畫時苦澀地傻笑起來,一邊搖著頭︰「我不回去。」
「你明天還要上班呢,不休息好怎麼上班?緒」
「我不回去不回。」沈慕希的酒勁徹底上來了,比剛剛來的時候還要醉。他笑著笑著,就難過起來,連語氣都透著無奈和苦澀︰「她們都怪我不來看恬欣,我也想來啊,可是我已經娶了你了,已經答應過要努力去愛上你了,怎麼能每天都來呢?怎麼能每天都在跟兩個女人親密呢?」
程天畫心疼地抱住他,讓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前,撫著他的發絲︰「你的努力我都看到了,我不會怪你,也不會逼你,以後你想來就來吧。」
感情不是逼迫出來的,如果沈慕希心里沒有她,就算楊恬欣不在了,也未必會愛上她的不是麼?
「想要忘掉一個人談何容易,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我可以容忍你心里住著另一個女人的,乖,現在已經很晚了,回家睡覺吧。」
「對不起。」沈慕希歉疚地吐出這三個字,抱著她的細腰,久久沒有放開。
「我放不下她。」他說。
「我一直都知道。」她答,心中同樣苦澀。
酒後吐真言,這是千古不變的。
窗外的夜色已經開始寧靜,夜越來越深。
懷中的沈慕希也越來越安靜,程天畫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又睡著了。
即便是在沉睡,他眉宇間的痛苦依舊清晰明了得讓人心疼。
他真那麼不想回去,想留在這里麼?那就讓他留下吧。
程天畫使著勁,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到床對面的沙發上躺下,幫他月兌掉鞋襪和西裝外套,又從別的病房里取來被子蓋在他身上,一切安排妥當後,才轉身離開。
站在電梯內,程天畫感覺心里空空的,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突然掏掉一般。
因為心疼,她把沈慕希留給了楊恬欣,她又想起顧佳琪維護婚姻的那種狠心,自己這麼做到底對嗎?婚姻里頭,真的可以感情用事麼?
獨自下到底樓車庫,程天畫一眼就看到沈慕希的賓利車子安靜地停在角落里,今晚,它注定要陪同他的主人一起守護在這里了。
程在畫輕輕也幽嘆一聲,轉身往奧迪車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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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慕希早早就從睡夢中醒來了,四周陌生的環境使他眉頭輕擰,閉上眼,回憶起昨晚的一切。
昨晚他陪客戶吃飯的時候多喝了幾杯,剛開始還沒有多少醉意,紅酒的後勁有些大,在他來到醫院不久便更醉了。
他依稀記得昨晚程天畫出現過,但不記得自己都跟她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
在那種情況下,他猜都能猜到自己肯定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沈慕希從沙發上坐起,目光落在楊恬欣的身上,遲疑了幾秒才起身走到她的床前,溫厚的大掌撫上她的小臉,輕喃一聲︰「早安,恬欣。」
楊恬欣無法回應他,像每回一樣。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沈慕希站直身子,便看到護工小田一手提著食品盒一手提著塑料袋走進來,將手里的東西往桌面上輕輕一放,含笑道︰「沈先生,這是前台讓我給您帶上來的。」
沈慕希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眼里閃過一絲疑惑,對小田道︰「謝謝。」
小田走後,沈慕希走到桌旁邊打開食品盒,一看到里面的蒸面條便明白東西是誰送來的了。
他又打開另一個塑料袋子,里面裝著新買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一晚未歸,又是在楊恬欣的房里度過的,他以為程天畫會生氣,沒想到。
洗漱干淨,吃了面條,沈慕希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上班時間快到了。
電梯經過六樓的時候,剛好有人下去,沈慕希略一遲疑隨著人群出了電梯。
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來六樓的目的,感謝她為他準備早餐和洗漱用品嗎?還是向她解釋一下自己昨晚一晚未歸的原因?
腳步停在走廊一側,沈慕希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向前,突然看到程天畫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的末端,一身白衣的她正和幾位醫護人員推著移動床迅速地往這邊跑來,身後跟著痛哭流涕的家屬。
移動床上一動不動地躺著一位小男孩,顯然正在趕著進急救室。
沈慕希
tang往邊上站了站,他的身後便是急救室。
人群越來越近,他听到程天畫正在急切而嚴肅地指揮著身旁的醫護人準備各項急救事宜,腳步邁得極快。
沈慕希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麼嚴肅,這麼有領導範的樣子。他一直都不覺得程天畫是柔弱型的女子,眼前的她看起來更是跟柔弱沾不上半點關系。
盡管他已經站到牆邊了,最終還是被一邊低頭查看患者資料,一邊快步往前的程天畫撞了個滿懷。
沈慕希手快地扶住她的身體,避免了摔倒的危險。
程天畫本能地低下頭去道歉︰「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沒關系。」他說。
這個聲音程天畫怔了一怔,抬起頭顱,方才發現被自己撞到的居然是沈慕希。
沈慕希?他這麼早就起床了?他吃面了嗎?他怎麼會在這里?
當然,現在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
「你有事嗎?我現在有點急事。」程天畫看了一眼已經被推到急救室門口的小男孩,又兀自說︰「我先進去了。」
「晚點給你打電話。」他說。
「好。」她答,人已經跑進了急救室。
*****
沈慕希中午給程天畫撥打了電話,原本打算約她一起吃午餐的,程天畫卻告訴他醫院還有事情要忙,出不去。
從她的聲音就能听出她的情緒不是很好,沈慕希並沒有為難她,跟她說了聲晚上見後便掛了電話。
程天畫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掛了電話,沈慕希不由得猜測起她的心思,是因為他的緣故麼?
程天畫的情緒確實不佳,但不是因為沈慕希,而是今天的手術失敗了。
一整個下午,她都處在情緒低落中。
小男孩的家屬剛開始還只顧著傷心,傷心過後便開始找尋原因,並把責任推到主治醫生的身上。
程天畫被幾位家屬圍攻著討說法,甚至還挨了小孩母親的兩個巴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但小男孩的家屬越來越多,對著她的辦公室又是砸又是摔的,嚷嚷著要她賠命。
醫院的保安已經無法攔住小男孩的家屬了,秦醫生忙吩咐身邊的護/士田琳報警,田琳嘴里應著,卻遲遲沒有將報警電話撥出去,反而幸災樂禍地看起了熱鬧。
小男孩的母親撲上來,抓著程天畫的肩膀拼命搖晃著哭喊︰「殺人犯!你就是個殺人犯!你賠我兒子的命來!」
「凌太太。」程天畫雖然心下有些急,但臉上卻是異常的冷靜,對小孩的母親道︰「上周我已經提醒過您了,小孩必須盡早手術,而你卻一再的推拖說需要考慮,小孩會出事我也很難過,但您不能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來。」
「是你說沒有診斷清楚,沒有告訴我孩子的病情已經到達那麼嚴重的地步,如果你告訴我孩子活不過今天,我當時就接受手術了,又怎麼會一直拖著?」
「孩子的病情屬于瀕危級別,我已經給你們下發過通知了。」
「我哪知道瀕危是什麼級別?孩子明明昨天都還是好好的。」
「」程天畫只覺得自己有理說不清。
孩子的母親掙扎著,叫嚷著︰「你不是女人!你這輩子都沒有資格當母親,你不是女人!」
孩子的父親突然怒吼了一聲︰「跟她廢什麼話?像她們這種醫死了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劊子手,怎麼會承認自己的失誤?」
在所有人始料不及之際,孩子的父親抓起桌面上的一台訂書機便往程天畫的頭上砸去,正中她的額角。
程天畫驚叫一聲,血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她慌忙用手捂住傷口,疼得幾乎站立不住。
小男孩的父親被人拉住了,另外位男家屬抓起一旁的椅子便要往程天畫的頭上砸,程天畫驚恐地望著迎頭而來的椅子,一時忘了逃避。
而就在此時,一條掀長的男性身影出現了,男子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旋身避開對方砸過來的椅子。
被嚇得花容失色的程天畫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是誰救了自己,熟悉而獨特的、屬于沈慕希的氣息。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安定了不少。
那男人沒有砸中程天畫,掙開保安的控制又要拎起另一把椅子,沈慕希惱怒地喝斥一聲︰「給我住手!」
也許是統領了沈氏夠久,他的氣勢總能給人一種震懾的作用,那男子怔了一怔,不自覺地停住手中的動作。
沈慕希用一只手環抱著程天畫,環視一眼亂糟糟的四周,沖著那幫氣憤填鷹的家屬沉聲道︰「醫療責任現在還沒有辦法判定清楚,但有一點可以清楚地知道的是,你們已經犯了故意傷害罪,可以進去警局呆著了。」
除了孩子的父母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無法考慮到後果後,別的親屬果然有了些許顧忌,不敢再動手了。
越來越多的醫護人員趕過來維掛秩序,警/察也很快趕過來了,程天畫終于得以從家屬群里月兌身。
秦醫生在幫程天畫包扎傷口,沈慕希嗔備地盯著她道︰「你怎麼那麼笨,不知道躲起來?」
程天畫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干淨了,面色有些微的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疼還是被嚇的。她一臉倔強道︰「如果我躲起來了,不就等于心虛麼?」
「識實務者為俊杰,如果剛剛那一下真被他砸中了怎麼辦?」
程天畫抬起頭顱,看著一臉惱火的他道︰「剛剛謝謝你。」
「不用。」某人仍是冷冷的。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問,是過來看楊恬欣的嗎?
「在樓下打你電話沒接,如是就上來了。」沈慕希拍拍她的肩︰「你先休息,我去了解一下情況。」
沈慕希轉身走出病房。
秦醫生和小宋目送沈慕希離去後,相視一眼,心里有著同樣的疑惑,他們兩個已經發展到關系如此親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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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鬧得太大,馮院長也親臨了現場,事情剛告一段落回到辦公室,就看到沈慕希在門口敲門。
馮院長被嚇了一跳,忙從辦公椅上站起,走出來迎接︰「慕少您來了。」
剛剛沈慕希救下程天畫的那一幕他並沒有看到,此時看到沈慕希的身影,不禁緊張起來。連慕少都被驚動了嗎?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對不起,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無奈。」他垂著頭,一臉的歉疚。說完緊接著又添了句︰「不過慕少放心,那些鬧事的家屬已經被警員帶走了,醫院已經進入正常秩序。
沈慕希走到沙發上坐下,面色沉冷地睨著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小孩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馮院長走到飲水機前給沈慕希倒了杯水,一臉無奈道︰「其實也不是程醫生的錯,程醫生已經告訴過他們小孩要盡快手術,但手術有風險。小孩的家屬一听到手術有風險便猶豫不決起來,一直拖到今天孩子突然出現呼吸急促,送進去急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家屬現在把責任都推到主治醫生身上,程醫生也是蠻可憐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沈慕希問道。
「要不賠他們一筆錢了事?」馮院長說完忙又添了一句︰「我擔心他們會沒完沒了,找人到醫院來鬧事,拉橫幅,找記者。」
「既然你認為程醫生是無辜的,為何還要給他們賠錢?」
「呃為了息事寧人啊。」
「這分明就是心虛的表現。」程天畫說得對,如果院方躲起來了,那就證明心虛了。
「那慕少的意思是。」
「那就走法律程序,他們要鬧就讓他們鬧好了。」
「這樣不太好吧?」馮院長表示擔憂。
沈慕希卻不以為意︰「有什麼不好?近年來頻頻出現醫鬧就是被你們這些怕事的人給慣的,如果每一個在醫院死去的病人家屬都跑來鬧,醫院都用錢來息事寧人,那醫院單單這方面的支出每年就會是天文數字。」
「那人道主義的安慰金總要給吧?」
「一分都不給。」沈慕希從沙發上站起,盯著他咬牙切齒道︰「如果她們沒有砸我們的辦公室,沒有傷我們的醫生,我也許還會給,但是現在就讓他們等著罰款和進看守所呆著吧。」
馮院長忍不住地打了個激靈,怔怔地望著沈幕希離去的背影。
一早就听沈氏的慕少冷血無情,辦事果斷,看來一點都不夸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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