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足禁終于又過去,許久沒出門,榮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溜達溜達了。舒愨鵡
于是,就在解了足禁的頭一天,一早起來,吃過早飯,她就開始張羅著準備還要出門了。
「銀花,去讓八兩叔準備馬車……」
「金花,去把一兩二兩叫來,歇了這麼些天也歇夠了,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姑姑,我新做的那柄雞毛撢子呢?收哪兒了?快幫我找出來,今個兒我要帶著出門去……杳」
「就在屋里箱子里收著呢,你等著,我去拿。」琥珀說著,轉身進了內室,從屋角放著的大箱子里頭抱出一個長長的紫檀木箱子,打開,將收在里頭的那柄小葉檀做桿兒,錦雞尾羽中最短、最軟的火紅羽毛做毛羽的雞毛撢子取了出來,拿出去,交到了榮華手里。
「公主這是要去哪兒呢?怎麼還要帶雞毛膽子?」她奇怪的問鈹。
「不去哪兒,」榮華一邊說著,一邊拿過那柄雞毛撢子,試著呼呼揮了兩下,「就是出去隨便逛逛,順便替姑姑出口氣,總不能讓姑姑白去天牢里走一遭吧。」說完,她還沖她賊賊的笑。
琥珀听了渾然,失笑起來,卻也沒攔著,只叮囑了一句︰「可別太過分了,差不多就行了。」
「知道了。」榮華二話不說應下。不過應歸應,姑姑所謂的差不多,與她心中所想的差不多,是不是同一個差不多,她可就不敢保證了。
「中午還回來吃飯嗎?」琥珀忽然想到,又問。
「不了,」榮華搖搖頭,「中午我去福滿樓吃,可能會晚些回來,姑姑就不必刻意等我了。」自打那次中毒事件之後,皇帝就沒再讓她繼續送吃食進宮去,倒是讓她落了一身輕松。
琥珀點頭應了︰「好。」
很快,前頭馬車就準備好了。
琥珀送了榮華出去,還不放心的又囑咐了金花銀花和一兩二兩一番︰「你們可千萬小心保護好公主,別出什麼岔子了。」沒辦法,誰叫公主這趟出門鐵定不會安生的呢,當然得要讓他們更小心謹慎一些才是了。
又不是頭一次了,金花銀花一兩二兩也都明白,不過,還是俱都很認真的應下了︰「是,姑姑放心,我們一定會護好公主的。」
「公主今個兒想去哪里?」上了馬車,八兩問。
榮華想了想,說︰「先去東大街,保和堂。」
東大街上的保和堂是建業城里最有名的藥鋪之一,人家藥鋪出名是靠著一手仁心仁術,它卻是出了名的貴,手頭上要是沒個十幾二十兩銀子,都不好進門去。不過,因為在那里坐堂的是據說是公立太醫院中退下來的老太醫,而且還收藏了不少據說只有宮中貴人才用的珍貴單方。所以,就算再貴,沖著那「御」字名頭,依舊還是有不少人趨之若鶩,令得那保和堂幾乎每月都掙得盆滿缽滿。
還據說,這家保和堂的幕後東家就是奉國公府的小公爺,當今皇後的親兄長,蕭瑯。這也是為什麼明明保和堂那麼多名頭都是「據說」的,還有那麼多人深信不疑的原因。
一早,鋪子里還沒有多少客人,江掌櫃便又將這月的賬冊拿了出來, 里啪啦撥起了算盤珠子。
這才剛過半個月呢,那白花花的銀子就跟流水似的進了兜。
江掌櫃看著算盤上最後得出的可喜數目,笑得尖牙不見眼。
這時,忽然有連串的腳步聲進了門來。
有客人來了。
江掌櫃連頭都沒抬一下就叫小伙計︰「小五,招呼客人。」
小伙計沒應聲,那客人自個兒走到櫃台前站著了。
光線被擋住,眼前一暗,江掌櫃不愉的皺了眉。
「小五,干什麼呢?死了嗎?還不趕快招呼客人?」他一邊罵著沒動靜的小伙計,一邊抬頭看了不識趣擋住自己的客人,也不待看清楚來人模樣,便帶著些許不耐煩,說,「有病去東屋診脈。」他是壓根兒不怕得罪客人的,誰叫他後台夠硬呢。
若是換了平常,客人多是敢怒不敢言,立刻听話的跑去東屋診脈了。
可是,今個兒
這位客人卻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一听他語帶不善,立刻就惱了,憤然嬌聲斥道︰「有病?你說誰有病?你才有病。」
江掌櫃在這保和堂做掌櫃也有兩年了,一直狐假虎威,也沒人敢惹他,脾氣可是不小的,何曾被人如此斥過,而且,他听這嗓音好像還是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火氣立刻騰地冒了出來,拔高嗓門叫道︰「哪兒來臭丫頭敢跑到老子這地頭來撒野?」
對面的客人也是不甘示弱,立刻尖了嗓子︰「哪兒來狗東西竟然敢對本公主亂吠。」
公主?什麼公主?江掌櫃一听頓時懵了,瞪圓了眼仔細瞧站在面前的女子,一身紫色華服,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再看臉,可是背著光,都還沒來及看清楚,就見一旁忽然飛來一道細長的黑影,緊接著便听「啪」的一聲,臉上狠狠挨了一下,疼得他當即「嗷」的一聲嚎了出來。
這位嬌客微微側了身,眸光冷冰冰的斜睨了江掌櫃一眼,不愉冷哼一聲,說︰「下次,你要再敢對本公主不敬,可就不只是挨著一下了。」
江掌櫃齜牙咧嘴捂著臉,直到這會兒才終于看清楚了這位客人的模樣,當即傻住,小腿肚子開始打起顫來。
他的娘咧,這個煞星怎麼好端端突然跑來了?
他所謂的這個煞星當然不是別個,正是榮華。
他誠惶誠恐,立刻從櫃台後頭走了出來,「撲通」朝榮華跪下了,「咚咚咚」不住大力磕著頭︰「安平公主恕罪,安平公主恕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安平公主,請安平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繞小的一回。」
榮華目光森冷看了他片刻,不快哼哼一聲,難得的沒跟他斤斤計較︰「這次就算了,要是再敢有下次,看本公主怎麼收拾你。」
「是是是,」江掌櫃又驚又喜,連連答應,「謝公主開恩,謝公主開恩。」
榮華不耐煩沖他擺擺手︰「好了好了,別磕了,起來吧,看得我腦袋都暈了。」
「是。」江掌櫃應了一聲,忙爬起來,瞥了一眼痴痴傻傻呆站在旁邊的小伙計,狠狠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腦袋︰「還傻站著干什麼?還不趕快給安平公主殿下搬椅子來。」
「是。」小伙計忙回了神應了,還特意跑進里屋去搬了張又大又重,但坐著絕對舒坦的太師椅來,給榮華坐了。
江掌櫃見了,點點頭,面上終于露出了些許滿意的表情來。不錯,這小子還算有點兒眼力勁兒。不過,轉而想到自己臉上無辜挨的這一下,他的面色頓時又不善起來,狠狠瞪那小伙計一眼,偷偷伸手過去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都是這臭小子不是,眼見著安平公主進來,竟然也不給他提個醒兒,害他白挨了這一下。
小伙計在保和堂也干了有一陣了,哪會瞧不出江掌櫃那點兒小人心思,頓時委屈的眼淚汪汪。他也想提醒來著,可是安平公主身邊的那幾個手下好嚇人,四個人八只眼八道凶狠的目光瞪向他,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他嚇得都不能動來,還怎麼提醒他?真要說起來,追根究底,其實還不是得怪他自己,他要是得對客人和顏悅色一點兒,哪至于會不小心對安平公主出言不遜啊。當然,這話他是不敢當著他的面說的,他只是一個小伙計,必須要任勞任怨,耐操耐打。
江掌櫃又親自給榮華奉了茶,然後卑躬屈膝站在一旁,賠著笑,問︰「不知安平公主突然光臨我們保和堂所為何事啊?」
榮華看了他一眼,給了他個「你怎麼這麼蠢」的眼神,道︰「你們保和堂是藥鋪,你說本公主來藥鋪還能干什麼?」
江掌櫃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開口︰「難道……公主是來看病的?」不該啊,公主若有病,該找太醫才是,怎麼會跑來他們保和堂呢?
榮華听了果然臉色一沉,「嘩」的一雞毛撢子抽在他胳膊上,惱道︰「你才有病要看病,你敢詛咒本公主?」
江掌櫃嚇的渾身一哆嗦,都顧不得揉一下被抽的鑽心痛的胳膊,「撲通」一聲再次跪下了,「咚咚咚」又是幾個響頭使勁磕下,一臉委屈的可憐巴巴,說︰「小的不敢,就是公主您給小的一百條命,小的也不敢詛咒公主啊。可公主方才也說了,小的這是藥鋪,除了看病醫人,實在不知還能幫上公主什麼。」
榮華不悅冷哼一聲,這才終于說到正題上︰「過段時候就是本公主外公六十歲壽辰了,本公主想尋一枚上年頭的極品人參作為壽禮送去,找了幾家藥鋪都尋不到,這才來了你這兒的。」
江掌櫃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公主的外公?是許相大人嗎?」
榮華「嗯」了一聲,看著他有些不耐煩起來︰「你這兒到底有沒有?」
「有有有,」江掌櫃連連點頭,「前不久,剛得了一枚極品人參,有上百年頭。」
榮華听了眼楮一亮,立刻催促他︰「那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趕快去拿出來讓本公主瞧瞧。」
「是是是,公主請稍等。」江掌櫃連連應了,站起身,小跑著去了後頭庫里取人參。
不消半刻工夫,他便回來了,手里抱了個大大的紅木盒子,打開來,光潔的紅綢上擺了一根人參,看著瘦瘦的,不過已然成形,長長的枝根須根纏纏繞繞著,一看便知確實有些念頭了。
榮華看了非常滿意,點點頭道︰「不錯,這根人參我要了。」
江掌櫃也高興極了,只當是做成了一筆大買賣,一邊小心翼翼將那盒蓋兒蓋上了,一邊討好的說道︰「那稍後小的就親自將這參送到公主府上去……」
「不用。」榮華搖搖頭拒絕了,「這參我現在就帶了走。」說著,她徑自抱了那裝參的紅木盒子,轉手交給了金花拿著,然後轉了身就走,其他人亦緊隨其後,魚貫出了保和堂大門。
江掌櫃怔怔站在那里,看著他們二話不說,扭身就走,有些傻了眼,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還是一旁那小伙計看著不解,問他︰「掌櫃的,這參不用給銀子的嗎?」
江掌櫃這才渾身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驚呼一聲「銀子」,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保和堂外頭,榮華扶了銀花的手,踩了腳踏,正準備上馬車去。
江掌櫃著急忙慌追出來,也不敢去扯她,直在後頭轉悠,這才不過片刻工夫,腦門上就已經全是汗珠了。
「公主,你還沒給銀子呢。」他扯了嘴角,擠出抹僵硬的笑。
榮華皺了眉看他,故意裝傻︰「什麼銀子?」
誒?江掌櫃又是一怔,只覺太陽穴鼓鼓跳了起來,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當然是公主你買那根參的銀子啊。」他繼續強顏歡笑,「一共三千六百兩。」
榮華一听不愉的沉了臉︰「那參還要銀子?」
果然,她這是打算賴了呢。江掌櫃頓覺心在汩汩流血,就算保和堂每日進賬不少,那三千六百兩可也不是小數目。
「怎麼不要銀子?買東西不都要給銀子的嘛。」他接著說,臉上的笑看著已是比哭還難看了。
榮華卻挑眉說︰「誰說的?本公主買東西就從來不給銀子。」她買東西,向來都是拿了就走的,付銀子那是下人的事。
「不可能,這世上哪有這種事的?」江掌櫃哭喪著臉,已經笑不出來了。
「在本公主這里就有這種事。」榮華下巴一抬,擺出一臉囂張模樣,道,「再說了,本公主拿你一根參是看得起你,你竟然還敢跟我要銀子。滾蛋,沒有。」說著,飛起一腳踢開他,徑自上了馬車。
江掌櫃被她一腳踹的往後一個倒仰,跌倒在地,摔得**生疼,可是想到那三千六百兩銀子,也顧不得揉一下、嚷一聲了,利索的一咕嚕爬起來,上去拽了馬韁繩不讓走︰「不行,你們不能走,要走,先把三千六百兩銀子留下。」
八兩坐在車軾上,皺了眉冷眼看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公主,」他便問了榮華,「他拉了馬韁繩不讓走,怎麼辦?」
榮華連面都沒有露一下,徑直吩咐︰「丟開。」
「是。」八兩應了一聲,跳下馬車,走過去,一把揪了他的衣服後領,想要將他拉開。
江掌櫃卻是憋紅了臉,幾乎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緊緊拽著馬韁繩,死活不肯放。為了那三千六百兩銀子,他決定豁出去了。
八兩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二話沒說,直接伸手過去,一把狠狠捏了他的手腕。
只听「咯」的一聲,江掌櫃頓覺腕上的骨頭仿佛都要被捏斷了似的,當即疼的「嗷」的一聲嚎了出來,
手自然也拉不住,松開了。
八兩立刻趁隙一甩手將他扔在了一旁,然後飛快跳上馬車,驅馬離開了。
江掌櫃滾在地上疼的嗷嗷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周圍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多數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不過看到借著奉國公府的勢,向來囂張跋扈的江掌櫃如此狼狽模樣,都樂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他也有今天啊,真是活該。
江掌櫃頓時窘的滿臉通紅,強忍著渾身上下的痛楚,手腳麻利爬起來,飛快掩面躲進了保和堂里。
「掌櫃的,你沒事的?」小伙計一直躲在保和堂里沒敢跟著江掌櫃一起出去跟人家硬踫硬,這會兒見江掌櫃傷痕累累的回來,立刻迎上去關切。
江掌櫃哪會領他這份情,特別見他一身干干淨淨,自己卻狼狽不堪的,更覺羞惱,一腳踹過去︰「剛剛不出來幫忙,你這會兒死過來裝什麼裝?」
小伙計耷拉著腦袋,畏縮在一旁不說話。
想到剛才榮華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江掌櫃又氣又恨。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竟然一點兒不將奉國公府放在眼里。公主又如何?公主就了不得嘛。
「小五,」他默了片刻,很快吩咐小伙計,「你馬上去趟定國公府找爺,就說安平公主一點兒沒將他放在眼里,鬧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