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宮略,若不喜,談何算計?
楚蕭離來得突然,明明門內插著銷,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只听著‘ ’的兩下聲響,門開了個能夠容人移進的縫隙,他移身而入,順手把門合上。ai愨鵡
連頭都沒回,先前門銷是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慕容紫抬眸朝他看過去,愣得說不出話來。
萬歲爺這動作也忒嫻熟了點兒!
「怎的不躺著休息?罘」
見她沒精神的趴在桌上,被燈盞映得碎光閃爍的眼楮里濕漉漉的,像是隨時會哭出來一樣。
配著她難得茫然的表情,滿是委屈,看得他心也跟著抽了下。
在她的跟前擺著一溜兒的小瓶子,即便心知那些治的是跌打損傷,楚蕭離卻還是沒來由的把瓶子里裝的當成毒藥看颮。
下意識的蹙起了柔順的俊眉。
如何?
嫌棄宮里的日子不好過,要飲毒求解月兌?
反正不知到底是如何,萬歲爺就是那麼想的,他也曉得這想法似乎有一些……無理取鬧。
听他出聲說了話,慕容紫才反映過來這人是真的進了自己的屋子。
他穿著一身墨藍色的便裝,發式與外面巡夜的禁衛軍幾分相似,黑靴窄袖,精瘦的腰間束著寬邊腰帶,整個人的身形看起來欣長高挑,頗有輕靈之感。
只他兩手空空,沒有佩劍,仿若圖的就是來去如風,宛如哪個夜入皇宮意圖不軌的……宵小之徒。
如此打扮的楚蕭離,看著比他原本的年紀要年輕一些,玉滑的面皮更為俊朗一些。
要說他生了張惹人喜愛的小白臉,可又沒那般脂粉男兒香的軟媚無用。
終歸是做皇帝的人,天之驕子,褪下了那身高高在上的龍袍,便是穿著常服,骨子里的高貴和他與生俱來的輕狂都不會消失。
尤其那雙風流無邊的桃花眼,幽轉深邃的光滑蘊藏在里頭緩緩暗涌,不經意就望向他的人的魂魄吸去!
妖孽!
慕容紫默默的罵了一句,面色極正的收回與他對視的眸,兩手借力,想推著桌邊把自己撐起。
要行跪拜大禮的姿勢才露出苗頭,楚蕭離大而化之的道,「別動了,朕若真眼睜睜看著你跪下去,不定心里得把朕恨成什麼樣子。」
與她裝模作樣?算了罷,他不屑這一套!
話听著是真憋屈啊!
慕容紫忍笑,沖他假惺惺的頷首客套,「奴婢謝皇上隆恩。」
「奴婢……」楚蕭離輕慢的小聲哼哼,倒是受用。
後而暫且無話。
他就站在她身旁,低眸把目光匯聚在她的雙腿上。
事情傳到他耳朵邊的時候,傍晚都過了。
母後借洛懷歆為難她,楚蕭離左右不是,更不可能明著與之做對,給關氏散布他們母子不合的口實機會。
孰輕孰重,無需他權衡,也知道只能讓小辣椒白白吃下這個虧。
由得孖興去了華庭,他召集東華殿所有的奴才,把那些欺上瞞下的狗東西都處置了,方算是消了些氣。
再來,數著時辰等到這會兒,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借以夜色掩蓋前來。
知道自己定是來得最晚的那一個了,楚蕭離心有余嫣。
明明說了只要她留下來,他定保護她毫發無損,無人敢欺。
人都還沒應下,就得他先失信在前,往後更加理虧了。
楚蕭離的深眸定在慕容紫雙膝那處,即便有她水藍色的宮裝將傷患遮擋得完好,細望下,不知可否是心理作用,真讓他覺得比平時腫脹了幾分。
竟是從天剛放明跪到了正午,她怎麼受得了?
不自覺,他陷入錯綜復雜的思緒里,眼色逐漸沉暗混沌,越發深黑,四周的光都要被他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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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察覺他這抹異樣的情緒,慕容紫移了手,廣袖一掃,把腿面連同雙膝完全擋住,對他笑問道,「別個來看望奴婢都帶了禮品,皇上不會那麼摳門吧?」
其實他能來,她已經很高興了。
並未指望他能為自己出個頭,在選秀前就開罪蕭氏。
但只要他能來,此刻她便安寧坦然的受下他的心意。
過往那些瑣碎的事,到底誰比誰更加吃虧,真心不想在如此時候計較。
聰明的女人永遠懂得需要把握住的是將來。
總停留在從前,抓著那些發生過的事念念不忘,會讓人生出厭惡的。
慕容紫很清楚,她那顆看似堅強得冷血,實則怯懦柔軟的心里,藏著許許多多的畏懼和害怕,其中一樣便是眼前的男子厭了她。
自這次入宮後,她就決定再不與自己的心作對了。
見著慕容紫笑盈盈的問自己討東西,美眸里全是柔和之色,楚蕭離暗暗感到奇怪,莫不是小辣椒跪傻了?
他伸出手模了模她的額頭,不燙,沒病啊……
萬歲爺很納悶,拿不準她今兒個唱哪出,不好配合,索性問,「你想要個什麼?朕給你就是了。」
話听來直截了當,卻是個試探。
他願意給她講條件的機會,她要是說想出宮呢,掃興之余,便能夠確定和原先沒得兩樣。
她若開口要點別的,那楚蕭離也定能夠從中揣測出她的心思。
避開他寬大溫熱的手掌,慕容紫直視著他,大言不慚道,「天下,皇上給麼?」
楚蕭離魅惑的臉皮一僵,接著扯出個邪氣的壞笑,「倒不是不能給。」
不就是天下麼,他大方得很!
「只給了你,就該輪到太傅大人哭嚎愧對先皇,兩宮太後更不用針鋒相對,慕容家因此成為眾矢之的,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朕看著心疼,故而還是算了吧。不過這般就算你不說,朕也覺得自己不講信用,朕給你想個法子,這樣吧,你看這天下是朕的,你要朕不就行了?」
沒臉沒皮的話說完,慕容紫看他的臉色和眼神已從最初的刁難變作最後的無奈。
萬歲爺就是萬歲爺,總有著化腐朽為神奇,妙手回春的本領。
他這個人奸詐狡猾如斯,她不敢要!
正欲婉拒,楚蕭離又搶在她前面笑說,「想清楚了再說話,朕比天下好了不知多少。」
就算不要天下,單只考慮一下他亦是不錯的。
慕容紫斜目睨過去,「哪里好了?」
他昂起頭顱,把自己俊美非常的臉皮與她看著,娓娓道,「能文能武,品貌非凡,治國有道,群臣忠心,百信愛戴,言談還很風趣,保你跟朕過一輩子都不會嫌悶,朕那麼好的男人,你說,你打著燈籠上哪兒找去?」
慕容紫死抿著唇才沒笑出來。
不忠他,不愛戴他那些個人是什麼下場?
她委實替泱泱大楚的黎民百姓垂淚了,怎會得一個厚臉皮的國君!
「冒昧一句,皇上會煮飯嗎?」
「……」
「不會啊……那可口的菜肴定也不會燒咯?」
「……」
「那……會不會撫琴弄音,唱小曲兒?」
「……」
她隨口一說他就默了,看來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
楚蕭離挫敗,「你誠心的是不是?」
慕容紫大膽,硬回了他一句嘴,問,「我要是‘誠心’的,你是不是要把我拉出去砍了啊?」
聞言,他立刻就彎了眉眼揚起笑,「除了仁壽殿那二位之外,朕站著說話的時候,這世間就屬于你坐著回話最是回得心安理得,就憑著你同朕‘你你我我’的,你說,你得死幾回?九條命夠不夠?」
整個皇宮里他打哪
兒站著不是光芒萬丈,只有眼前這個不會用憧憬崇拜的目光將他看上一看。
有時候楚蕭離恨極了慕容紫的不近人情和無視。
可是更多的時候,又實在貪戀著她的真實。
雖然她渾身長刺對他一退再退的模樣可惡極了,然而,她卻是皇宮中,是這全天下,唯一一個沒有將他只當成皇帝來看待的人。
她的介懷、遠離、恪守規矩……皆因他的身份。
楚蕭離能夠肯定,若他不做一國之君,對她說要帶她遠走高飛,她一定不會拒絕。
讓她留在這座危機重重的籠子里,是委屈了她。
慕容紫這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話他听得懂。
他的寵愛是後宮女人賴以生存的唯一資本,她需要他證明給她看,自己是可以恃寵而驕的。
所以他回應︰若真要你的命,哪怕你是九命貓都不夠死。
這能算是他的退讓了吧。
眼眸里滴溜溜的轉著小心思,慕容紫卻覺得火候不夠。
佯作沒听懂他話里的暗示,她道,「這麼說來,奴婢是不夠死的。不過皇上可以讓奴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比如命人把奴婢手腳逐一斬下來,挖眼楮,割耳朵,切舌頭,或者把奴婢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
不待她興致勃勃的說完,楚蕭離臉色一沉,「閉嘴!」
忽的彎,探出手就把慕容紫抱起,嚇得她——
「你、做什麼?!」說話都結巴了。
他邁開步子,目不斜視的臉孔壓著慍怒,「反正不是把你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斬下來,你怕什麼?」
虧她能面不改色的說那些自殘的話,楚蕭離半個字都听不下去!
她呢,嘴上死撐要強,兩只小手早把他的頸項勾住。
那對黑亮的眼眸底端,深處滴水不漏的按捺著得意和竊喜。
心疼了吧?
洛懷歆說,自己對孖興越冷漠,楚蕭離就越重視。
這一招慕容紫從她那里現學現賣。
講幾句自殘的話又不掉肉,不試試,她哪里曉得萬歲爺比她自個兒還著急上火。
以前不想要楚蕭離的好,如今巴不得他只對她一個人好!
說來全賴蕭太後成全了。
進到寢房,楚蕭離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榻上,自己也在床沿邊坐下,將她的雙腿直接平放在身上。
再而垂首看了一眼,似是在探究什麼,然後未有長久的思緒,抓住她寬松的襯褲兩端用力一扯——
干淨柔軟的錦帛霎時被撕開,她驚惶得不知所以,布滿青紫,腫得不像話的膝蓋現于眼前。
慕容紫大窘,擰巴了小臉,又急又羞,「你怎麼……」
楚蕭離態度強硬的道了句‘別動’,遂從懷里拿出一支小瓶子,揭了瓶口的木塞,立刻從里面飄出一股清新香甜的味兒。
他倒了些淡綠色的膏狀玩意兒在手里,不由分說的為她涂抹傷患。
雖曉得他好心一片,慕容紫還是怕被不小心弄疼。
他手伸來的時候,她還縮了一下。
然得那藥涂在了脹痛得難受的膝蓋上,涼悠悠的感覺,登時為她消除了許多不適。
繼而她不躲了,舒舒服服的享受起來。
楚蕭離抽空拿余光睨她小心眼的反映,她沒躲沒拒,總算他的好心沒被枉費,值回了本錢。
趁著這時候,萬歲爺深覺,抓緊表現之余,還得趁熱打鐵套近乎!
略作一思,他道,「朕就想不明白了,不是前日才給了關太後臉色看,怎的洛懷歆罰你跪,你就那麼听話跪了半天?誠心要朕難受是不是?」
慕容紫眨巴著眼楮,像只正在被溫柔對待的受了傷的小鹿,無邪道,「天地良心!真正要拿奴婢以儆效尤的是蕭太後,
她老人家和關太後怎一樣。」
那可是萬歲爺您的親娘!
楚蕭離冷颼颼的一笑,「合著還是朕的錯了?」
「皇上絕對沒錯!」乖順的把腦袋低下去,她細聲兒嚅嚅,「跪一跪也沒什麼,奴婢要是接連把兩位太後都得罪了,只怕沒多少時日可活。」
她不跪這一跪,關氏哪里能得表現的機會?
她不跪,又如何挑明兩宮太後的爭斗,讓宮里的人瞧瞧清楚——她慕容紫在後宮里,如今根本掀不起風浪。
楚蕭離听著,沒有點破,原先的擔心都沒了。
小辣椒比他想的要機敏,不僅懂得退步自保,還曉得借此事惹他緊張。
當真是個能耐人!
盡管算計他好了,他心甘情願。
有了這個數,楚蕭離一邊認認真真的涂,一邊道,「這可是朕守著商靄耗了一個時辰才配出來的,保管你明兒個走路不疼!」
假裝對自己那邀功的語氣渾然不覺。
終究比老奸巨猾,慕容紫敵不過他。
楚蕭離的身份在那里,紆尊降貴的為她擦藥已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再得他任勞任怨的話語,她身上的烏龜殼都軟了。
默然的望了他神態松釋柔和的側臉一會兒,真給她看出一絲絲算計過後還得他好處的愧疚感來。
為轉移這重心思,慕容紫隨口問,「要是明兒個走路還疼怎麼辦?」
擦藥的手一停,楚蕭離抬臉看了她一眼,無比的嚴肅,「那就把商靄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斬下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夸口!」
「萬歲爺,您真血腥。」
「那可不是,你沒听過何謂‘近墨者黑’?」
「可奴婢的心明明是朱色……啊!!你輕點兒擦!!!」
「奴婢?」楚蕭笑得恨恨的,咬著牙怨念,「我上輩子定然欠慘了你,這輩子做了皇帝還這麼的伺候你,你福氣可大!」
上好了藥,他不拖延。
把小瓶子重新用木塞封好放到她枕邊,再移開她的腿,他就站起身來。
看著好像就要走了,只差一句臨了道別的話。
慕容紫舉目與他相視,不語。
分明眼底都是舍不得,還是習慣性的撐死不說。
楚蕭離不再示弱了,次次都歸他耍無賴,多掉價啊……
「沒說的?」他問。
慕容紫眨眨眼,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艱難形容。
看她少有松動的倔強神情,楚蕭離心里明滅不定。
琢磨要等她一句挽留,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既然她舍不得他走,他也不想就那麼離開,那麼還得他繼續厚臉皮!
嘖,真想不通!煞費苦心謀奪皇位,做了這天下的皇帝,到底圖個什麼?
楚蕭離對她肯定道,「若你開口,我就留下來,我數三下。」
三下數完她不說,他就真的走了。
薄唇里剛擠出個‘一’,慕容紫總算有了反映。
她似只烏龜一般,用能夠急死人的語氣,慢吞吞地問,「我要是開了口,你可會……覺得我太好說話?」
在她目光真摯的注視下,楚蕭離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心底真正想要質問的那句‘你很好說話?’,變作了平心靜氣的——
「不會。」
哦,原來他不會把她想成那樣兒的……
慕容紫安心了。
遂,抱著被窩往床里挪了挪,給他騰出塊可以躺下的地盤來。
看著那一點點得來不易的空位,萬歲爺如釋重負,只差沒有含淚感謝老天爺開恩!
「我去滅燈。」
輕飄飄的落下這句平平無奇的話,楚蕭離往外屋行去,轉身過後,俊龐上才是由心而發的露出心酸得無以復加的表情。
好吧……
這也算是小戰告捷了!
……
楚蕭離頭一回在東華殿和其他妃嬪寢宮之外的地方歇夜,吹燈之前還不忘將自己輕而易舉撬開的門銷細細查探了一遍。
回到寢房,他自個兒月兌了外袍和靴子,在背脊平穩的貼到床榻那一刻時,才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一點兒什麼。
令他沒想到的是,躺在身旁的小東西主動靠了過來,用他能夠感覺到的小心翼翼,試著抱住他的手臂,再將下巴貼在他肩頭上。
暗夜里,他的唇角彎起了愜意的弧度。
如此靠近,真好。
其實慕容紫心底里很明白,若總是拒絕,再熱的心也會變涼。
估模錦繡宮里的那位便是這樣讓楚蕭離心死的,她不要做第二個洛懷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