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宮略 君已得我,當生無二色

作者 ︰ 蘇若鳶

花清舞一出現,立刻被許多人認了出來。

好在慕容紫發威在前,震懾了四下,故而任憑在場的官夫人們都是火眼金楮,確實沒膽子敢把此事點破了。

麓國公夫人還灰頭土臉的僵滯在原地,氣都不會喘了似的一把骨頭,將‘前車之鑒’這個詞兒演繹得活靈活現。

誰也不想夫君抑或兒子的身邊平白多出個女子來給自己添堵,皇上賜婚,必然是要做平妻的嗄。

不想受罪?那就管好自己的嘴。

皇貴妃實在夠高招,想不服都不行!

對著落落大方的花清舞,慕容紫心頭雖訝異,倒也反映夠快,與遠嫁而來的佟氏寒暄了幾句,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破綻,隨後,並著眾人有說有笑的前往昕露宮。

這一件,便被輕而易舉的翻帶過去。

……

听了兩個時辰的戲,設于昕露宮的晚宴才真正開始。

命婦們言行舉止里都是大家風範和貴族氣度,連敬酒措辭都是文縐縐的,全不得意思。

慕容紫趕巧早早的遇上了,只好按捺性子,老老實實的從頭坐到尾。

因此,還被關紅翎私下打趣說,從前給太後請安都沒見她這樣積極,身為武德皇帝後宮里的擺設之一,淑妃深感面上有光!

慕容紫百無聊賴的受了她的揶揄,心想貌似正是這個理兒。

她這一舉,不正好向眾人告知,自己與淑妃關系不錯麼?

這些明面上的往來雖虛偽得很,往往私下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卻不能不做。

人吶,麻煩!

兩宮和中宮都未在宴上露面,慕容紫反客為主,成了今兒個宴上最大的,難得感受一回真正的高高在上。

間隙,不知楚蕭離從哪里听聞愛妃午後連東華殿都沒回,直徑和大伙兒去了昕露宮,意外之余,湊熱鬧的下了旨,說是哪個能讓皇貴妃連飲三杯,重重有賞。

便是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氣氛也在矜持中熱鬧歡愉了一陣。

直至亥時二刻,慕容紫借口不勝酒力,帶著些許薄醉,回東華殿去。

……

剛出昕露宮,一陣拂面的冷風就將慕容紫吹得清醒了兩分。

遂,她轉首看了看左右兩旁的花影和月影,眸色清明的問,「可見著高汶了?」

花影沖著東華殿的方向撇撇嘴道,「早先領那位佟氏來後,就再沒見到。」

佟氏一族,西漠大戶人家。

楚蕭離在西漠長大,那一大片疆土上全是他的死忠,他要與人造假身份易如反掌。

只那次忽然心血來潮給花清揚賜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議論。

當時大家都覺著,不過是後宮里一個小妃子病去了,皇上就要給妃嬪的哥哥賜婚,這要是往後宮里再有娘娘有個三長兩短,是不是都會這麼做,以示體恤?

可是皇上心在誰身上,那不明擺著的事麼?

何必勞心勞力演這一場,西漠佟氏,那可是大戶啊!

如今可好,等今夜的酒宴散了,諸位官夫人回到府邸,必然要將佟氏與花清舞長得一模一樣的事告知自家老爺,各中意味,自己尋思罷。

重新掂量數月前的賜婚,皇上把自己的女人賜給臣子,那女人和那臣子還是兄妹關系……

嘖嘖嘖,變態不是?

思緒驀然止住,慕容紫打了個詭異的冷顫,道,「不妥,我們趕緊回去!」

罷了不管花影月影,自己邁開步子,急匆匆的往東華殿行去。

……

後宮與朝前的宮宴日子不同。

這日是關紅翎宴請眾位官夫人,而楚蕭離在宣政殿大宴群臣,是在上元節的前一日。

在這中間,又還有榮國公的壽宴。

說來,年底就是個由得人忙到頭暈眼花的時候。

回到東華殿,一派如往昔的安寂。

按著楚蕭離的習慣,素日里除了他所

tang在之處,殿內其他地方是不會點燈的。

宮人們若要有個移動,只能自行掌燈。

從前慕容紫很不喜歡這一點,她怕黑,加之東華殿又太大,真正靜下來的時候,連自己的鼻息都能捕捉到。

只她從未說過,最多楚蕭離不在時,她就為自己多點一盞燈。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宮里來去自如,在這殿中模著黑都不會撞到柱子,更別說會感到害怕了。

有些改變,悄無聲息。

幸而,這樣的改變于她並無太大影響。

最多是忽然察覺,然後再淡淡感慨︰曾經以為永遠都不能適應做到的事,竟然坦然接受了。

東萊說,皇上在東偏殿的小書房里看折子。

東萊還說,年底了,這日皇上在御書房與幾位內閣大臣說國事,戌時盡了才勉強用了晚膳,今夜不知道要看多久的折子。

東萊話中的意思,慕容紫听得明白。

大抵也只有自己能在這事上頭勸他一勸了。

昏君怎可能是這個樣子……

龍涎香自殿中約莫半個人高的九龍寶鼎銅紋爐中絲絲縷縷的飄散而出,燻染得整個殿中都是沁泌安逸的味兒。

擺在各處的暖爐不遺余力的釋放暖意,很快就將慕容紫身上的寒氣驅散得不著痕跡。

不自覺放輕了步聲,行入被光亮充斥的東偏殿書房。

楚蕭離早就依在軟榻上睡了過去。

他側身而躺,一只手屈起疏懶的撐著下頜,一只手中還捏著張攤開的奏折,平靜安逸的睡容間,能夠很輕易的在他俊龐上捕捉到疲倦的痕跡,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在燈盞的光照下,使得他整個人成為這處最顯眼的存在。

慕容紫連呼吸都刻意壓輕了許多,躡手躡腳的走近過去,先是望了望堆在他身旁那張四方小桌上成了山的奏折,連茶盞都快被擠到邊角。

這些還是經過內閣大臣整理的精髓部分,雞毛蒜皮的早被篩除了。

要是讓她來看,怕三個通宵都看不完,更別說還要做出決斷。

殿中雖暖,他一國之君在這里熟睡,竟然沒人來管。

唉,真是個可憐見的。

望他的神色里流露出心疼,慕容紫小心翼翼的探出素手,想將他手里的奏折拿開,再而取條薄毯給他蓋上,讓他在這里好好的眯一會兒。

哪想指尖將將觸到折子的一端,冷不防,楚蕭離倏的睜開黑眸,眉間微蹙,渾然狠厲的向她瞪來。

而那只本該捏著奏折的手,已然翻轉過來,牢牢的將她的皓腕制住。

奏折落地,發出響聲。

慕容紫微驚,被他威嚴一眼瞪得有點兒發懵。

滯頓半瞬,她轉狠狠的瞪了回去,怒道,「凶我做什麼?!」

楚蕭離也是在完全清醒過後,見了來人是她,立刻察覺自己反映過度。

可是瞪都瞪了,還能收回不成?

再者,他九五之尊瞪人是一回事,被人凶回來,那又另當別論了。

就著捏住她的手,把人順勢往懷里帶,他好氣又好笑,「瞪你不聲不響的跑我跟前來嚇唬我。」

「嚇著你了?」慕容紫靠在他身上,背貼著胸口,她轉過臉去將他的面龐尋思著望了望,繼而余光掃到旁側小山似的奏折堆,負氣,「做皇帝的就是疑心重,誰能嚇得了你?我看你是怕我窺了你的國家大事罷!」

楚蕭離更樂了,笑聲朗朗,「別人還真不給他們看,你自然是個例外,來來來,夜長得很,幫朕斷斷。」

說著,將人架在懷里,順手就撈過一本打開給她看。

孰料這是本諫議大夫告狀的折子。

諫議大夫,俗稱︰言官。

官餃不高,連上朝面聖的資格都沒有,可是膽兒卻賊肥,轉挑了大臣和皇帝的錯,上書諫言。

誰家昨兒個嫁女兒,嫁妝有多少抬,極大的超出了此官家每年的年響收入,事有蹊蹺,必須寫個折子懷疑一下。

誰家前日又辦酒宴,一桌上擺了什麼海味山珍,他們沒見過,但絕對能夠親臨現場的詳細描述出來,若然太過奢華……寫個折子鞭策一下。

諸位大臣們平日在哪里消費娛樂,下朝後誰和誰走得最近,楚蕭離不知道,逮個言官來問,保準比他那些暗衛消息靈通準確得多。

諫議大夫的折子通常通篇言辭激烈,批判意味極其濃厚,先陳述事實,再而列罪,最後而懇求皇上明鑒。

仿佛,你已然身歷其境,望見一個小官跪在自個兒的跟前動情哭求︰皇上啊,那誰誰真心不好,該罰罰,該殺殺……

故而言官這職業,最招人恨了!

可也委實沒得法子,人家就是靠做這個吃飯的。

那要是皇帝犯了錯該怎麼辦呢?

——照寫不誤!

好巧不巧,時下楚蕭離手里這張折子,罵的就是奸妃禍國。

罵到萬歲爺鼻子上來了。

兩人黏糊在一起,默默的將寫滿幾頁的折子看罷,後……

慕容紫很誠實、很隱忍的嘆息道,「我真想實實在在的做一回奸妃,把寫這折子的人五馬分尸!」

什麼叫做‘媚上欺下’?

什麼又是‘挑撥離間’?

她成日呆在東華殿,媚了楚蕭離去欺負哪個了?又去挑撥哪個了?

說她獨佔皇寵她認,這莫須有的罪名,擔得實在憋屈!

楚蕭離倒不似她激動,更厲害的他都看過,早練就得水火不侵,遂,心平氣和的附和愛妃,「凌遲要慘一些。」

五馬分尸,只是一時的痛苦。

慕容紫在氣頭上,听了他煽風點火的說法,費力的轉脖子去惡狠狠的凶他一記!

怎可能真的為這點小事就與人酷刑?

楚蕭離莞爾,看了眼折子上落款的名字,記住了,才把折子扔掉,安撫懷里的小東西,道,「這只是個別活得不耐煩的,你若咽不下這口氣,改日叫玄成找幾個小廝去監察府衙門外,見此人,用麻布口袋一罩,打一頓出氣。」

慕容紫憋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倒是會揶揄我,人家只是寫個折子來罵,又不會真的把我怎麼樣,我卻讓人去揍他,太小氣了。」

楚蕭離不覺,挑眉興味問道,「小氣麼?」

慕容紫稍稍坐直起來一些,方便她看他表情變化,「九郎你……」

未問出口,只見楚蕭離正色對她確定般,認真的把他那顆俊美高貴的頭顱點了兩下。

慕容紫愣了半響,笑倒!

「高處不勝寒吶!」笑夠了,她懶懶歪在他身上,迷蒙的雙眼盯著頭頂高高的彩繪梁柱,感慨萬千。

楚蕭離信手拈起她一縷烏發,捏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的沉吟著,鼻端一陣陣的沁入她身上的味兒,還帶了少許芳醇的酒氣。

「喝了多少?」他問。

慕容紫輕哼了聲,「也不知是哪個下那種沒得章法的聖旨,在座的夫人們都想灌我三杯,討個賞賜。」

楚蕭離垂眸,眼底蘊著一片溫軟,「你難得去一次酒宴,讓那些夫人們看看也是好的,總不能讓她們在外頭提起你的時候,說的盡是不好的話。」

慕容紫明白他的苦心,活在世家都要講究個好名聲,天家還有威嚴要顧慮。

她這奸妃之名,有些人看是皇帝的榮寵,有些人看卻是殺頭的禍根。

慕容紫將小身子扭啊扭的,縮到他臂膀下側躺著,伸手去描他胸口上的龍紋,道,「反正你也不會拉我出去砍了,別個要說由他們說去罷,你當我好欺負麼?」

楚蕭離听出異樣,「有誰欺負你了?」

她賊賊的笑了笑,把今日出暖閣後,遇上那一行人,還有如何對付賈氏的過程全都講給楚蕭離听。

說罷了,她揣著不確定,惴惴問道,「九郎,我讓你賜婚關家和賈家,會不會為難了你?」

畢竟事前她沒有和楚蕭離商量過,全是一時來了興致,被賈氏逼到懸崖邊,為了有力回擊,才月兌口而出。

結果效果相當好,把在場的官夫人們都震懾得大氣不敢喘,想不服都不行!

楚蕭離愣住良久,似在沉吟,又似在不可思議,良久後放肆的顫肩大笑,「實在是妙極!」

比將人打一頓痛快多了!

「朕登基初年,那賈氏就仗著一門忠烈,跑到宮里來進言,明里暗中的示意朕,後位非關家女莫屬,若不是朕念及她五個兒子只剩下一個,還落了殘疾,真想由她一頭裝死在宣政殿作罷。」

他說著,慕容紫就贊同的把頭點點。

那位賈氏太強人所難,且心里如何想,就把別個真真當成了那樣。

往往對付這樣迂腐固執的人,道理是丁點兒都講不通,殺又殺不得,只好另闢蹊徑對付了。

見楚蕭離如此痛快,慕容紫抿唇笑笑,心下忍去一陣悵然。

世人只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指點江山,卻不知做皇帝的人要顧全大局,當中有多難。

提到後位,楚蕭離心思流轉,想起前日他們在馬車里的說話。

先有楚雲晞,再是這賈氏。

一個打開天窗明說,一個暗中推波助瀾,實則目的都是一樣的——立關紅翎為後。

看他的女人好說話,就輪流著欺負,還要與她個‘奸妃禍國’的罪名。

護短的心情霎時涌上來,楚蕭離問,「四娘,真的不要皇後之位?」

慕容紫聞言詫異,「為何非要做皇後?」

這下反倒把楚蕭離說得懵了。

還未說出那些維護的話語,慕容紫又截道,「因為皇後是一國之母?我做了皇後就不會委屈?還是說,在九郎你的心里,只有我做了皇後,才能與你真正並駕齊驅?」

連連問話,楚蕭離俊容神色明暗不定,片刻,他認輸,「不是的,我想听听為何你不願意做我的皇後。」

「這樣啊……」

她垂下眼簾,狀似了然的把頭搗了兩下,明白了。

復而抬首直視他,坦言道,「皇後的責任太大,我的心很小,給你一個人就可以了。」

她想做皇後,不都是一句話的事麼?

父親和哥哥們定會歡天喜地的為她張羅,誰敢有異聲,拉出去剝皮示眾都能夠。

可是,有什麼意思?

「我做了皇後,內要顧及後宮,外要留心天下大局,不能和妃嬪們爭風吃醋,假如對兩宮疏忽少許,還會落得不孝的罪名,長此以往,對你噓寒問暖都成了客套,反而不如此時自在輕松。」

皇後?

自來都是聖人才擔得起。

她覺著關紅翎很好,好的很!

既不喜歡楚蕭離,還心懷天下黎民百姓,心心念念想為關家撐起一片天,想對楚氏皇族盡忠職守。

皇後之位,那必須是天下第一衷心皇帝的人才坐得的位置。

慕容紫對楚蕭離的並非是衷,而是愛,是至深的感情。

她只忠于自己的心。

「還有,我要做皇後,蕭太後第一個不會答應,她可是你的親母,沒她就沒你,到時候你們母子因我徹底反目,皇後不定做得成,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我這奸妃禍國的罪名也坐實了。」

再有因她為後,朝中局勢里的千萬般變化和危機,都不消提了。

他不怕楚家的天下被慕容家吞噬,她慕容紫還擔心將來得了天下,卻失去他。

對她而言,天下太大,得來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守著他過日子來得實在。

楚蕭離撐起半身,眯眸凝視小辣椒說話時候的語氣神態,笑道,「敢情真讓你做皇後,才是委屈你了。」

慕容紫也狡猾的笑笑,故作凜然道,「為妃者,不奸既死,君已得我,當生無二色。」

皇後能對皇帝說這樣的話麼?

況且,今日是誰特地把花清舞召進宮來,為的又是什麼,慕容紫都懶得和他明說了。

楚蕭離把她攬入懷,長舒一口氣,「說得好,朕愛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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