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宮略 你很好,別那麼記仇就更好了

作者 ︰ 蘇若鳶

珠釵約莫長十寸有余,通身釵身上百花的雕紋精湛細密,釵頭綴著一粒粒大小相同的水滴型紅寶石,整支釵大概有二十來粒,拿在手里甸甸的。

寶石如血,即便在蒼白的天光下依舊煥發出灼耀的光澤淌。

單獨看每一顆宛如誰的血滴,剛自身體里流淌而出,尚留存著鮮活和溫度,匯聚在一起看,便像是被剝開的石榴,讓人忍不住用手指頭去模一模,再扯一扯,想試試質感,看看能不能真的摘下來吃了。

又因邊緣有三瓣小巧玲瓏的金葉子,鏤空的雕紋,宛如半邊蝶翼,美不勝收,這頭釵便還似正盛開的石榴花。

石榴開花,多子多福,極好的椋。

見慕容紫把釵拿在手里打量著,半響也沒說話,只神色里漸而透露出舒展和輕盈的愉悅,比著先前放松了許多。

楚蕭離問,「可喜歡?」

收回盯住石榴釵的眸光,慕容紫望向他,「你定是猜到我想來這邊求個吉利,又料想嚴冬的林子里無果無花,便吩咐工匠做了這個,我就是好奇,你怎知道我一定會來?」

她若不來,他豈不沒有表現的機會了?

楚蕭離揚了俊眉,滿面了然,「要是連你這點心思朕都估料不到,朕這個皇帝豈不是白做了?」

「少來!」回身背對,慕容紫繼續愛不釋手的打量手里的釵,竊喜笑道,「上回在玉寶齋我給你同孖興一人買了塊玉佩,你拿這支釵回禮,很合算啊。」

「玉佩是你掏銀子買的?」楚蕭離側目,「玄成派人去取的時候,那店家掌櫃可是分文不敢收,不過,你三哥還是意思了一下。」

沒得讓人說他們皇族欺壓老百姓就不好听了。

慕容紫側首問他,「玉佩取回來了?給我瞧瞧。」

「在相府,說是明日進宮就送來,他得了好幾天,近來朝中事務繁忙,給忘了。」

近來……

慕容紫光听東萊將朝堂上的嘴架形容了大概,她都覺著好笑!

宰相大人是什麼人?

動口不動手的正人君子之典範,哪怕是他錯了,也能讓人對他理解一二,錯,也錯得情有可原。

萬歲爺又是什麼人?

大臣們都是風箏,線全在他手里扯著,要他們往哪兒飛就往哪兒飛,哪怕掙得線斷了,風箏飛跑了,最終還是會掉在他的地界上。

——總有收拾你們的時候!

奸臣如是,帝王如是。

慕容紫心有所悟的低頭沉吟,她這奸妃的一點點心計,在他們這些人跟前,簡直是雕蟲小技 !

末了,楚蕭離從後面將她環抱住,低首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沉啞的音調里盡是纏綿,「等玉佩送進宮來,孖興那塊,你親自給他吧。」

慕容紫淺淺的笑了,「你還怕他長大了不孝敬我麼?」

「能多親近些自然更好。」楚蕭離說得直接,又道,「鬼醫很講信用,連日懷歆體內的毒素少了許多,人亦很安靜,孖興每日都去與她請安,听說相處很淡。」

將他湊近的臉容看了看,俊削的側顏,均緩的沉息,淺覆的眼簾下,隱隱有似關切又似憂慮的光在兀自涌動。

很輕,很微妙,但真實存在。

慕容紫想了下,道,「孖興是男孩子,將來要承擔的遠比如今的多,洛懷歆能給他多少,看他們母子造化吧,你這父親要如何做,又是另一說了。」

楚蕭離蹙眉,「如何叫另一說?」

「我還不曉得麼?」她冷哼,不悅的斜目掃他,「你成日給他布置課業,他年紀還小,連孩童的樂趣都感受不到,你究竟是將他當作大楚國未來治國的工具那般培養,還是真把他當自己的兒子呢?」

做皇帝太累,連自己這個人都不是自己的。

慕容紫打心底的疼惜小東西,難得他也懂事,招人疼愛,萬歲爺的擔心都是白瞎!

莫名就被訓了一頓,楚蕭離略感酸澀,把懷里的人兒擁得緊了些,他失笑道,「好,今兒個朕就去東宮給兒子暖床!」

美其名曰︰培養父子感情。

慕容紫被他不著調的話逗得笑了,默了默,她又變了個臉容,問,「那寧承志心性狹隘、目光短淺,就算武功未廢,也不見得是什麼英雄好漢,你真的要成全他和洛懷歆麼?」

她說的,楚蕭離並非不知。

「等懷歆痊愈,要不要跟寧承志走,全憑她自己的心思,再說有師傅和懷琰在,斷不會叫她受了委屈。」

听他方了大心的話,慕容紫便什麼也不說了。

她只是正好借了個機會把心頭想問的問出來,他亦是趁這個空蕩對她心里所想做個交代。

真正讓楚蕭離管著洛懷歆到老到死,她才不甘願呢!

再者寧承志那個人,善惡難辨,往往看似弱勢,沒準背後插刀的就是他。

想來,慕容紫不說,楚蕭離也有忌諱。

孖興聰明伶俐,在他老子的燻陶下,已然將天下大人扛在單薄的小肩膀上,勵志將來做個英主明君。

故而,等到洛懷歆身子恢復,她必是要出宮的。

待到那時,幾道聖旨,一為賢妃發喪,二則再將其追封為皇後,如此,本就是皇長子的孖興,在地位上就高了許多。

至于中宮,就是為著孖興的將來考慮,寧玉華也留不得。

如今關紅翎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威望漸累,關家也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關太後便也不怎麼鬧騰了。

這些,慕容紫知道,楚蕭離早有打算。

而她呢……

垂首看向自己的小月復,她兩手下意識的撫抱上去,雖然還很平坦,但在這里面,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

——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只要放平了心思,平安的將月復中骨肉生下來,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是最美。

遂,她向身後的男子仰靠去,微抬的目光平靜的看著遠處灰白黯然的天空,期許道,「九郎,快到年關了,我想回國公府去看看母親。」

只這一句,楚蕭離先是遲疑猶豫,片刻,他才勉強應道,「好,這幾日不太平,等解決了 塔木一事,朕陪你一起回去。」

說起 塔木,慕容紫就樂了,「你打算讓兩宮太後背多久的黑鍋啊?」

蕭氏和關氏這次是心知肚明,卻有苦難言。

皇上在朝前忙活算計,二位太後總不能不支持。

指不定她們都因此冰釋前嫌,夜半氣得不能寐事,點一盞小燈,齊齊痛罵皇帝這沒良心的!

楚蕭離全無愧色,道,「有因就會有果,朕那麼做也是為了百姓蒼生著想,母後們定會體諒朕的。」

慕容紫替兩宮飛了他一記眼刀,這個男人,腦子里就沒有不算計的時候。

無奈得很!

楚蕭離接道,「等此事平息,朕會將你有孕的事詔告天下,到時再將段意珍指給蘇德當作補償,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慕容紫眼眸一亮,「你這打算甚好。」

即便心里怨怪他愛算計,可自古有建樹作為的皇帝不都是這樣的麼?

「我瞧著宮里活得清醒的人,意珍表妹當算一個,這樁婚事是她應得的。」

「不只如此。」楚蕭離微涼的唇瓣在她發鬢邊輕輕一觸,男子魅惑的鼻息拂灑在她面頰上,若有所思道,「來年,朕要廢後立新,借此機會,再將孖興立做太子,最後……」

「最後?」慕容紫不解,給了他個極傻的眼神。

楚蕭離對她柔色小小,大掌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自然是把這宮里多余的都散了干淨,眼不見,心不煩。」

他要為她散盡六宮!!!

慕容紫瞠目。

在他一口答應為段意珍和蘇德賜婚的時候,她有意識,卻不敢問。

在她親眼看到化作‘佟氏’的花清舞落落大方的出現在宮里,眾人眼前時,她還是不相信。

早有預料,又不斷否定。

多年的高門日子,早將她教養成為不得不順從男尊女卑法則的世家嫡女。

便,她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再掙扎,不在多疑……假若有一天楚蕭離的身和心背叛了她,她會怎麼做?

即便她信誓旦旦的說過‘君已得我,生無二色’的狂話,可是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只守著一個才是離經叛道!

更何況,楚蕭離是一國之君。

「怎麼傻眼了?」見她滿面不可思議,楚蕭離復又扯了扯她的臉皮,眉目間一派柔和之色,「那些不願意離宮的女子,朕會按照妃嬪的祖制與她們富貴榮華,家中父兄值得提拔,更不會吝嗇,不過中宮的位置……」

「你不用同我解釋那麼多!」打斷他的話,慕容紫轉身面對他,「你不用對我解釋,我相信你!」

瀲瀲水瞳閃爍,再多說半句都要哭了。

所以孕婦的情緒就是那麼容易被牽動的麼……

似乎她的反映在楚蕭離的意料之中,他笑容依舊,溫柔美好,「等朕做到了,你再說這句話。」

從她手里取過石榴釵,插*入發髻中,仔細端詳了一遍,他滿意道,「很好看。」

慕容紫抬手模了下,心花怒放,「九郎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最好的那一回,便是連蒙帶騙,強勢軟勢,又哄又凶的將她逮回了京城,鎖在宮里與他同生共死。

听出她話里真意,楚蕭離連連失笑,「是啊,天下是朕之責任,而你才是朕的所有。」

能夠完完全全的擁有一個心愛的人,這世間有多少人能如願以償?

慕容紫順從的縮進他的懷抱里,溫聲道,「九郎,你真好。」

「那是自然。」楚蕭離連眉頭都不抖,理直氣壯地,「不過再好,今兒晚上朕也要去盡為父的之責,愛妃自個兒好睡罷。」

「……」

安心的笑容僵在慕容紫臉上,隨後慢慢的化作牙癢的無奈。

你很好,別那麼記仇就更好了。

……

結果當夜,楚蕭離成了皇宮里被嫌棄的存在。

孖興得父皇相伴用晚膳,自是十分高興,間隙,楚蕭離考他學問,他亦對答如流,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

——平穩自信的向千古明君的道路再進一步!

可是,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與父親共眠?

這樣有失氣概,堅決不允!

東宮寢房,楚蕭離站在一置物架前,打量著擺放在架子上的各種充滿童趣的小玩意,包括上次出宮,那一溜兒西游記的人物。

說完來意後,滿心期待的等听兒子歡呼雀躍。

身後,孖興板著小臉,肅色的拒絕了他相陪暖床的好意。

都興致換上寢袍,打算好好與兒子來個溫情秉燭夜談的萬歲爺深受打擊,披了貂絨大氅,灰溜溜的回了東華殿。

那邊廂,慕容紫用了晚膳,梳洗過後,抱了本書倚在床榻,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楚蕭離回去時,她早沉沉睡去,嘴角掛著一絲甜,不知是不是夢到他們的孩兒。

他帶著一身寒氣,加之她睡相頗為霸道,只好給她掖好被角,洗漱過後去了偏殿,審閱最近大臣們千篇一律的奏折。

皇帝是個需要日理萬機的職業。

……

又過三日,早朝上風起雲涌。

慕容徵甩出連日暗查的證據,抓了幾個散布謠言的北狄暗人關進天牢,一切真相大白!

兩宮太後洗月兌冤情, 塔木王後平安無事的消息傳來,滿朝文武官員隨之默了,統統縮了脖子,再不敢吭氣。

楚蕭離和和氣氣的出來主持大局,對各家都說了幾句安撫的好話。

幾句好話而已,誰買賬?

到這時眾人才反映,皇上素來雷厲風行,怕是早就計劃許久,把他們這幾日的吵吵嚷嚷當戲看!

由是不管清流們,還是哪家哪派的,統統都泛起委屈來。

萬歲爺您不待這樣吭人的!

有個兩朝為官的武將

被旁側的激了幾句,頂著包天的膽子站出來嗆聲,說,事已如此,做人不可言而無信,如今皇貴妃乃禍國妖妃的傳言街知巷聞,百姓為此憂心忡忡,不如就成全了蘇德,把這燙手山芋送出去了事!

說完還諷刺了一句︰莫不是天下百姓在皇上的心目中還不如一個女人罷?!

正因為皇貴妃身出名門,更當成全大義!

言罷,眾人看宰相,宰相大人不說話,淡然撇開頭顱,看別處,一臉沒事人似的。

嫁出去的妹兒潑出去的水,這事跟他沒關系,他管不著。

高階上的楚蕭離溢出難色,痛苦的說,不是他不舍得,而是……愛妃有孕。

‘轟’的一聲,宣政殿又炸開了鍋!

慕容徵最先驚異,把臉轉回來,君臣之禮都顧不上了,不可思議的問︰真的?

兩手沒辦法的一攤︰那怎麼辦啊?不能把人送去 塔木安百姓們的心了。

皇上的子嗣向來單薄,皇貴妃有了身孕,如何能送得?

這都不是舍不舍得的事兒。

精明的朝臣立刻嗅出味兒來,皇上的計中計如是。

天下他要,美人他也要。

故意出言安撫,引起激憤,是為了讓他們主動說出送皇貴妃去 塔木的話。

然後……出其不意,一擊斃命。

壞啊,全都壞菜了!

慕容徵把與萬歲爺唱雙簧的本領發揮到極致,緊接著再問︰悠悠之口,如何調劑?

楚蕭離閑適的坐在龍椅上,深邃的眉眼笑意不褪,道,再送個人去便是。

宮里還缺個妃子娘娘不成?

話到這份上,沒人再敢插嘴了,天下是您的,您想怎麼,就怎麼!

很順利的定了人選——與慕容皇貴妃有親緣關系的表妹,昭容段意珍。

最後提起‘禍國奸妃’一說,素來性懶的楚蕭離自發提議,多事之冬,賴以去年雪宮祭祀事端諸多,故而此年決定上元節後,領百官復往,為大楚基業祈福。

臨了散朝時,探子來報︰北狄有兵變。

群臣聞之,無不色變憂心。

北狄不平,那國師突然在楚宮悠閑踱步,住得正大光明,不知皇上到底做了如何的打算。

心懷惴惴的離開,什麼禍國妖妃,送哪個去 塔木和親,都成小事,不值一談。

……

東華殿。

這幾天慕容紫照舊孕吐得天翻地覆,胃口很有,吐得更激蕩。

——女人難做,親媽難為!!

早先慕容徵進宮上朝時,特地交托高汶,把那兩塊玉佩先給小妹送去。

宰相大人為這兩個玩意被催了好多日,這天總算記住了。

慕容紫起身後,見了玉佩,一面嘆著玉寶齋的工藝高超,一面又不解楚蕭離將那塊玉佩後面的‘紫’改成了個如何的鬼畫符。

捧著玉佩瞧哪兒都滿意,就是看不懂背面的紋案。

說是字吧,她根本不識得,但論其筆鋒雕紋,倒也不難看。

她就是郁悶,原來那日楚蕭離說要留下片刻,並非為了同玉寶齋的掌櫃說話,只是為了改這個。

「這是個什麼意思!」

半響不痛快,擰巴著五官憋出一句。

花影和月影聞言把腦袋湊了過去,兩人只略掃一眼,當即明白。

「這是字,不過是夜君自個兒造的字。」月影道。

「字?」慕容紫不明所以的瞧她,將手里的玉佩往她跟前遞去,「什麼字?你認得?」

花影把月影拉開,笑道,「無淚宮的人都認得,宮主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去問了夜君便知。」

慕容紫一愣,莫不是寫了‘愛你一萬年’之類,又酸又麻的話罷?

正打算細細敲問,外面宮人來報,「杜尚宮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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