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宮略 吾皇威武

作者 ︰ 蘇若鳶

杜欣由高汶領進東華殿,行了禮數之後,遂說明來意。

「你想離開皇宮,到國公府去伺候母親?」面對來人的請求,慕容紫顯得有些詫異。

對于杜欣,她算是知根知底才。

當初母親幾番入宮,私下早就將她引薦給自己,是以宮里有個什麼事都能幫襯著摹。

就拿上回的筵席來說,多得杜欣事先將眾官家夫人們的巨細寫在一本小冊子上,再趁尚服局前來送新制的衣裳時,把冊子放在當中。

如若不然,那天剛出暖閣便遇上浩蕩陣勢,慕容紫一點準備不曾有,還真要被幾位最擅說教的典範拿規矩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可是……

杜欣見她問罷後,神色亦變得搖擺不確定,便道,「讓娘娘為難了。」

她說得言簡意駭,明知道定會是讓人為難的事情,還是求上*門來。

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按著杜欣平日的為人……不該啊。

慕容紫沒有立刻應下,只是溫言道,「杜尚宮是宮里的老人了,聲望暫且不說,手下的人無一不得力,升任尚宮後,與柳尚宮配合無間,將六局打理得井井有條,倘若只是為了母親而萌生退意,卻是多慮了。」

坦白說,她沒有害人之心,但也僅僅只是她自己這樣想。

別個的好壞心思,孰能統統分辨出來?

故而不害哪個,也不能哪個都不防。

加之回想從前,母親雖告知她在宮里可以擅用和相信杜欣,可卻並未說自己與其究竟是何種關系。

就算曾經在北狄乃為舊識,時隔多年,一個在宮中為奴,一個成為國公府的夫人,又能好到如何地步呢?

源此,慕容紫並未打算答應杜欣的請求。

頷首輕輕的笑了笑,她繼續道,「且是,杜尚宮理應明白,暫不提你與母親的交情,就是從前至今,你身在六局,乃為女官之首,與宮外的慕容家交往怎會深到這個地步?而今忽然卸任求外放,出宮便入國公府陪伴在母親身邊,委實不妥。」

北狄與大楚自古亦敵亦友,寧珮煙始終有著北狄大公主的身份,稍有差池,即刻會引人議論,將慕容家置于不利的傳言中去。

更甚,杜欣從前的細作身份,沒準都會被有心人詳查出來。

慕容紫的這番話也是為了她的安危考慮。

昨兒晚上楚蕭離告訴她,今日朝中會有大動作。

這就意味著她有孕的事很快就會被昭告天下, 塔木一事得以轉圜解決,北狄戰事將起……

偏生在這節骨眼上,平素悶聲不響、看似老實的杜欣忽然求到自個兒的跟前來,很值得人警惕啊!

「娘娘說得在理,是奴婢考慮不周。」

杜欣對著慕容紫福了福身,素淨的臉容上隱露出叫人尋不出破綻的愧色。

一舉一動,恰到好處。

垂下眼眸,她端立,姿態恭敬,淡語道,「大公主與奴婢有舊情,來到楚國後,又對奴婢有庇護之恩,奴婢听聞大公主身子不適,心下緊張,今日一舉逾越冒昧了。」

慕容紫心下怪道︰杜大人在宮里這麼多年,什麼風風雨雨沒見過?何以听聞母親不好,立刻緊張得什麼都不顧,就尋到東華殿來?

再者自上次萬安寺的事之後,母親靜養老早就為人所悉知,距今有許久了。

拿起精巧的雙套瓷盅,飲了幾口放得溫熱的蜜棗水,潤了晨起後微澀的咽喉,慕容紫淡道,「偌大的國公府,找幾個貼心伺候母親的人還是有的,這點杜尚宮就不要擔心了。」

冷不防,杜欣驀地跪下,「求娘娘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能夠出宮見大公主一面!」

慕容紫愣住。

這……委實不似她的作風。

花影厲色,揚聲道,「杜尚宮,娘娘已將利弊分析與你听,你非要將自己真正的身份鬧得人盡皆知不可?你想求個牢獄之災,那不是問題,只別牽扯上國公府,更別害了娘娘和大公主!」

東華殿里外早被肅清干淨,尤其能夠近慕容紫和楚蕭離身邊的,全是如花

tang影這般的心月復,故而,說話便能夠隨意許多。

杜欣被質問得臉色發白,兩腿一彎,直徑跪下。

慕容紫凝視住她,黛眉微微擰起,「說實話吧,你今日前來,到底听了哪個的命令?你與北狄,是否暗有聯系?」

話到此,花影月影警惕,灼目不離來人,只消一聲令下,隨時將她拿下。

沉寂片刻,擔心垂首的杜欣忽然提起唇角,綻出一抹詭異陰冷的表情,接著,她抬起頭來,直視慕容紫,「也罷了,我就覺著此行不通,卻偏要我這般,就算我去不了國公府,行不了挑撥之事,你與寧珮煙就能真的做成母女,再續親緣?」

冷聲低笑,她極盡諷刺,「真是——笑話!!」

慕容紫大驚,「你說什麼?」

將問罷,杜欣牙關一緊,五官忽而猙獰!

「她牙里有毒!」暗處的雪影最先察覺,大喝。

杜欣卻嘔出一口黑血,癱軟倒地,全身猶如痙*攣,不住的抽搐起來!

花影月影撲將上去,拿著茶水與她猛灌,奈何一切發生得太快,毒性又太烈,這法子根本無濟于事。

沒得一會兒,杜欣斷了呼吸,命絕當場。

慕容紫坐在榻上未動,睜大的瞳孔里滿是驚愕。

——這是個局!

杜欣顯然是受了哪個的命令,想跟她一同前往國公府,趁機挑撥她與母親,至于如何做到,還有那後果……

那後果無需多想!

全是商靄縝密籌劃的好戲!

外面,高汶听得里面動靜不尋常,躬身近來一望,是有些發怵。

他將杜欣領近來還沒得半柱香功夫,這人怎麼就……

再望在場之人,無不反映不及。

思緒一轉,他先向慕容紫請道,「娘娘可否要回避下,等皇上下朝再做定奪?」

人都死了,不論原由,總要想法子解決。

多得他提醒,慕容紫拔回神來,強迫自己迅速調整心緒,定眸在那具死在眼前的尸身上,果斷道,「不必。估模下朝後,我有身孕的事便不是秘密,沒有隱瞞的必要。」

略作思索,她對花影吩咐道,「你去錦繡宮請鬼醫親自來驗尸,查出這毒出自何處。高汶,到昕露宮稟了淑妃,就說杜欣乃北狄暗人,潛伏我大楚多年,時才借機對我行刺,事敗後引毒自盡,去完昕露宮,再走一趟仁壽殿,與蕭太後招呼一聲,讓她有個準備,此事不過午時就會傳遍六宮,她乃北狄蕭家之人,唯恐關氏拿此做文章。」

事已至此,順手賣個人情給蕭憶芝未嘗不可。

她忍了那麼久,後位不爭,權勢不搶,這些人*權當她好欺負,統統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來!

慕容紫切齒,重重撂下手里的湯盅,「雪影,暗中與霍雪臣傳個口訊,將宮里若干與北狄有關的人,全部都要嚴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

……

半個時辰後。

「是鳩毒。」藍翎將杜欣的尸身仔細查探了一遍,得出結論,「此毒見血封喉,半滴即可奪人性命,是暗人殺手藏在牙里,用來自盡的必備之物。」

起身來,她望向恢復常色的女子一眼,笑著關切道,「可是嚇著了?」

慕容紫撇開頭,逞強的負氣,「自盡的人是她,我又沒磕著踫著,哪兒有那麼矜貴。」

從旁的月影不放心,對藍翎請道,「也請鬼醫大人為宮主把脈,現下宮主不是一個人,剛才事發突然,但屬下們實在……難辭其咎。」

「把脈就不必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得很。」

慕容紫斷聲拒絕,又對月影說教,「些許事情防不勝防,莫要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個兒身上攬。」

孩子的事可大可小,月影還想堅持,花影卻輕輕移身向前,不著痕跡的將她攔了一下。

藍翎是個知情人,時時牽掛著小紫的性命,現下又出了這檔子事……

說與不說?

她兀自糾結,眼皮子下還有一具沒涼透的尸身。

都到了這個地步……

「小紫,我有一事要同你說。」

「要做娘的人就是不一樣,不止膽色多了幾分,氣魄更上一層樓。」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剛下朝的楚蕭離語調高昂輕快,很輕易的把藍翎所言,還有話中憂愁蓋了過去。

說著,他人闊步邁進,來到慕容紫身邊問道,「沒事吧?」

慕容紫看了他一眼,雙手護在小月復上,微笑著搖了搖頭。

怎會有事?

多得她長了個心眼,才沒落進圈套里去。

只人死在跟前,是有些猝不及防。

跟楚蕭離一起來的還有慕容徵和慕容翊。

顯然,他們也曉得了在這里發生的事。

「臣下特來恭賀娘娘……呃,這個……」

慕容徵跟沒事人似的,風度翩翩的拱手對妹妹假模假樣的賀到一半,突然發現杜欣死相奇慘的尸首橫在廳中一角,忙換了個嫌惡的表情,移身離得遠些,轉而問道,「地上這位查完了麼?查完了便拖下去罷,晾在此處怪有些慎人。」

慕容紫煩死了他的悠哉作派,白眼毫不客氣的橫去,「三哥哥是來看笑話的罷?好似高汶將我有孕的消息傳與御書房的那天,你人不正巧在麼?」

旁的慕容翊一听,斜目向三弟瞪去,「你又不同我說?」

父親壽宴當晚特地將他們兄弟三人叫到宗祠里,語重心長的訓誡了番。

只道是他這一生至此,終是到了退出朝堂的時候,往後兄弟幾個要相互扶持,尤其慕容翊與慕容徵,兩人同為朝中肱骨,手握大權,得時時幫襯著。

文官不似武將,不用拿命去拼功績,卻是極講求章法。

若然兄弟兩彼此相互隱瞞,不但不能互助,反容易被人離間,爭鋒相對。

當時慕容徵這小子話說得好听,一轉頭,當下就被慕容翊抓個正著!

迎住二哥如火如荼的眼色,宰相大人頭皮扯得疼,他攤手,訕笑,「不是故意瞞著,這回是真的忘了。」

慕容翊不領情的冷哼了聲,懶得理他,直對小妹道,「近來吃睡可好?」

慕容紫面色溫和的答,「除了吐得有些厲害,都好的。」

將肚皮模了下,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總覺著這幾日見漲了些。

她又道,「二哥哥安心,前日姑母說了,她懷意知表哥的時候也鬧騰得厲害,統是尋常反映。」

慕容翊聞言,很有兄長風範的把頭點點,斟酌了半瞬,余光不自覺的望著那具尸身掃,他眉間緊了緊,復又問道,「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經歷的風浪多了,慕容紫早已定了心神,逐一看了才下朝的三位的臉色,發現反倒是他們要緊張些。

扯扯楚蕭離的袖子,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她道,「無非是商靄使的絆子,想將我騙回國公府,再利用杜欣做手腳讓我與母親反目,之後他做了怎樣的打算,我不知,總不會是好事。」

好在她從前在六局當過差,對杜欣為人有所了解。

你說,局子里的女官暗自稱她作‘女閻羅’,又還有北狄暗人的身份,行事當何其小心,才能在楚宮平安無事的活到現在?

忽然求到她跟前來,前後不通,不叫人起疑才怪!

「所以這杜欣真正的身份,乃為北狄當年安插在楚國的暗人之一麼?」慕容徵問。

他瞅著小妹的眼色,分明就是在說︰還說母親不疼你!

慕容紫撇撇嘴,佯作生氣,「許你們有秘密,成日里謀劃這個,算計那個,就不能容我藏住些許事?再說她今日前來,費盡心思卻被我識破,我是那種任人宰割,需要你們時時操勞的人麼?」

「你這話說得不對。」慕容翊劈頭道,「且不說如今你有了身子,北狄形勢復雜你不是不知,明知道杜欣的身份,這人來了要見你,你便方了大心的讓她見,為今她被你識破只是咬毒自盡,若她手里有個別的傷人的東西,光是一把毒粉都能要去你的小命,憑你身邊高手如雲,也難逃一劫。」

先時下朝,花影來對

楚蕭離稟告此事時,他臉色當即驚駭得慘白!

慕容翊和慕容徵更後怕非常。

如若小妹有個三長兩短,北狄的內戰怕是要停一停,先與楚國交鋒了。

慕容紫被二哥哥訓得詞窮,無一句說錯,她只好覆下眼眸裝老實,乖巧得像剛上學堂,坐在一群陌生學生中,最忌憚夫子的那一個。

「罷了,好在有驚無險。」慕容徵笑呵呵的做和事佬,接著耐人尋味的嘆,「商靄……好深的手段。」

為了這一天,不知他提前布置了多久!

此人最擅對癥下藥,誅人誅心!

至今的許多事情,回想起來像是楚宮里和朝堂上的內斗,實則,多有他在暗中推波助瀾。

楚蕭離揮手名東萊使人將杜欣的尸首抬出去安置,再將著身旁的女子柔柔納入眼底,意味深長道,「他確實很會對癥下藥。」

卯足勁對付慕容紫,楚蕭離就是不應曦昭,不管顧北狄如何,也會插手其中,掘地三尺也要將商靄揪出,徹底絕了他這後患。

恰是慕容翊和慕容徵都不敢拿著小妹的重要性去揣測,反而更容易與人破綻可逞。

他們不敢問,慕容紫卻是敢。

見著兩個哥哥不約而同的跟自己使眼色,她總算看了明白,向楚蕭離詢問道,「假如,我是說假如,若我今日有事,九郎你不會貿貿然與北狄開戰吧?」

那些愛屋及烏,痛失所愛,再不重用慕容家,都是後話了。

「多得你沒事。」楚蕭離臉容無漾,輕佻的捏了捏她漸而豐盈的小下巴,半是玩笑的道,「你有個好歹,朕必定會披掛上陣,親自為你討個公道。」

不惜一切代價滅北狄?

明知是計也會深陷。

他做得出來。

慕容紫陷入深默,突然發現自己的小命

她有多奸不太清楚,但真覺出了點禍國殃民的味道。

慕容徵抬起手,就著袖袍邊緣將額頭擦拭兩下,無語的低聲,「吾皇威武。」

慕容翊懶得說話了,想起父親當日苦笑的那句︰慕容家的成敗全在你小妹一人身上。

終于曉得為何語氣會那麼的諷刺。

慕容家兢兢業業為大楚,忠君為國,到頭來敵不過一場情愛,一個女人。

唯一能夠慶幸的是,這個女人,她是姓‘慕容’的。

慕容紫老實巴交的坐了整個早晨,將眾人各自沉吟的臉孔看了個遍,再度低下頭去,只管打量手里那枚玉佩——

這鬼畫符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倘若她突然遭遇不測,死前總要弄明白不是?

眾人各懷心思,只有花影由始至終都留意著欲言又止的藍翎。

他們好似都忘了,商靄是鬼醫的親生骨肉。

……

杜欣一事在宮里引起軒然大波,誰曾想到,她竟是北狄的暗人,並且潛藏了數十年,做到六局尚宮這個位置!

蕭氏多得慕容紫早早派人去知會,連著關怡也約束宮人——妄加議論者當即杖斃!

兩宮活了大半載,越是到這般時候,越是心神俱透。

眼下並非相互逞凶斗狠之時,聯合起來一致對外才重要。

慕容紫是想,二位太後如此團結,大概前些日子一起受著萬歲爺的算計,再暗自一起罵萬歲爺,罵出了革*命感情。

有時候所謂的仇人,往往相當容易就能成為親密的朋友。

次日宮中有宴,年末沐休之前,楚皇大宴群臣。

就在著楚蕭離忙得抽不開身時,藍翎與曦昭一道來見慕容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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