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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霾過後的晌午,天空紛紛揚揚落下了初雪。漫天的雪花在整個恭王府內逐步肆.虐,將所落之處覆蓋成了白色。青磚碧瓦,枯樹,地面,還有那個依舊倔強跪著的薄衣女子。
單衣抵御不了雪天的寒氣,加上膝蓋被寒濕侵襲,痛到幾乎麻木。魚薇音卻仍舊隱忍著,只想用這近乎自.虐的方式來力辯自己的清白翻。
及至黃昏,就在單薄的身子凍得瑟瑟發抖之際,「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傳入了女子的耳鼓。
起初,她以為是貝凌雲派來監視的人,便不予理會。當那腳步聲由遠及近,直至停在身前不遠處的時候,她才抬頭望去羆。
紛紛繁繁的雪片阻礙了視線,但她還是將來人的樣貌看得清清楚楚。認出對方之後,她怔了怔,旋即,露出了足以融化冰雪的燦爛笑容。
「你回來了。」顫抖的嘴唇蹦出四個字。
「是的,我回來了。」只簡短的幾個字,並無他言。
隨後,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的不舍與憐惜。
女子望著魁偉的背影,心里遠比天地間越來越重的寒氣還要冰冷,——是啊,他是懲罰者的弟弟,怎麼會憐惜她這個「紅.杏.出.牆」的未亡人?
然,倔強如她,感懷卻不氣餒。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低下頭,蜷縮著嬌小的身子,憑著對前世愛侶的那個承諾,執拗地堅持著。
她哪里知道,轉身離開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對于此時的貝御風來說,是艱難的。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來至燈火輝煌的大廳門口,駐足一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推門入內。
「老四?你回來了?」剛剛用完飯的恭王爺抬頭看見弟弟,意外之情難以掩飾。
昕王爺微笑著頷首,「二哥,我回來了。」
恭王爺忽然臉色一冷,「竟敢雪天偷懶,以至無人迎接昕王爺。管家,去把門廊里當值的僕役‘打發’了。」
管家領命離開,貝御風深知阻攔也沒用,便由著那倒霉的僕役受懲戒。
隨後,哥哥起身,來至弟弟面前,拍著他的肩膀,「瘦了,也黑了。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繼續回以微笑,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看得出那一絲僵.硬。
「好,去‘秣齋’。」親昵地摟著弟弟,兩人並肩出了門,將已然起身、只等著介紹認識的新妃晾在餐桌前,就當她不存在一樣。
甫一出門,便有僕役將油傘撐開,為兩位王爺遮擋雪花。
待快到「秣齋」的時候,便看見了幾乎匍匐在地上的「小雪人兒」。
兄弟倆的步調十分一致,都沒有絲毫的猶豫,雙雙與地上那微微顫抖的身子擦肩而過。上了樓,進到已經生了暖爐的屋子里。
兩人坐定,才泡好的香茗呈了上來,抿一口,便將剛剛入侵體內的寒氣一掃而光。
「這一遭還順利嗎?」貝凌雲放下茶盞,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貝御風點點頭,「將公主平安送到邊境,夏國王子親自來接。迎親的陣仗很大,想來除了顧及國體,南錚對憐月公主也是十分傾慕的。為了送公主,御風沒能趕上哥哥大婚,實在是件憾事。」
「這有何憾,一個形式而已。」低頭沉吟一刻,抬頭,凝望弟弟的眼眸,「老三有沒有找你麻煩?」
「二哥覺得呢?」弟弟不答反問。
「他可不是省油的燈……一路上對你下黑手了吧?」游弋的目光里充滿了探詢。
貝御風微微一笑,「下黑手是自然的了,而且還不止一次。去的時候還好,回來就有些肆無忌憚了……不過我有提防。」
面對弟弟的一語帶過,恭王爺也沒有細問。老四活著回來,當然就證明老三沒有得逞。
「進宮回稟父皇了嗎?回來得太突然,也沒有提前知會,哥哥應該去城門口迎你的。」明明應該是遺憾的口吻,听著卻是淡然的。
「走了一半路,我便找了個理由跟老三分開,快馬加鞭先行回來。下午已經進宮去見了父皇,然後從宮中直接來了這里。」
「你先回來是對的。現在看來,老三對你是不除不快,跟他在一起越久越危險。」又將茶盞斟滿,「早點回‘怡然居’歇著吧!」
「好。」頓了頓,「外面……謹王妃怎麼了?」
貝凌雲的臉上瞬間浮現出恨色,「妖孽竟敢與男人私.會!」
「私.會?」貝御風不解地放下手中的茶盞,「跟什麼人?」
「就是這點最可恨,她始終不說那個男人是誰,甚至連私.會一事都矢口否認。」
「會不會有誤會?」
「誤會?」貝凌雲輕哼一聲,「府里最膽小怯懦的僕役親眼所見,
怎麼會是誤會?」
貝御風驀然間神色冷魅,語氣決絕,「既如此,就呈報父皇,說她不守.婦.道,由父皇下旨,令她自裁謝罪吧!」
恭王爺听罷,愣了愣,「如此,父皇會不會認為是我監管不力,以至于她沒有潛心服喪?」
昕王爺收起冷色,蹙眉愁對,「想來是難以避免這一點了。你知道,父皇最重責任心,凡事都喜歡問責……可咱們也不能由著謹王妃給大哥蒙羞。一旦她再懷上不明來歷之人的孩子,那……」
並未說完,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遠比千言萬語更能表達出應有的憂慮。
「還不至于到那個程度……」哥哥的口齒略有含糊,「小廝只是看見她與男人在園子里拉扯親.昵,並未捉.奸……況且,她手臂上被點了守.宮.砂,若有苟.且之事,是騙不了人的……」
弟弟沉思片刻,「既如此,就是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不好下手了……」
貝凌雲听了,沒來由地煩悶起來,用力甩了甩手,「那也讓她跪著,總得殺殺她的銳氣。」
「二哥,外面漫天風雪,你……確定她能熬得過去?」貝御風「好心」地替哥哥顧慮。
貝凌雲看了一眼弟弟,思忖片刻,揚起嗓門喊了一聲管家。
隨後,管家匆忙進門,等候吩咐。
「去,讓謹王妃回‘閑庭小築’去!」一府之主總算是下了饒恕的命令。
管家領命離去,兄弟倆又開始品茗,順便詳談送親路上發生的大小事情。只是,兩人的狀態都不是很好,注意力不夠集中,一個說話的時候,另一個總會時不時地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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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齋」樓下,管家矮子,將油傘挪到幾乎伏在地上的謹王妃頭頂。
「謹王妃,您可以回‘閑庭小築’去休息了。」語氣里透著憐憫。
女子緩緩地抬頭,有積雪從青絲上滑落,小臉幾乎跟雪花一樣蒼白。
「我不走……」顫抖的嘴唇倔強發聲,「告訴你主子……我沒有做錯事……可以跪足十二個時辰……」
「謹王妃,我們王爺的意思,是不追究這件事了……您趕緊回去換身厚衣裳,我已經差人給您燃好了暖爐點好了燭火……」管家竭力勸說。
女子抬頭恨恨地望著二樓映出光輝的窗口,大聲喊了一句,「我沒有做過!」
雖然用盡了所有力氣,聲音卻沒有傳太遠,估計樓上的人並未听清,或者,即便听清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又執拗了一刻,女子這才試圖直起身子,可雙膝的痛麻卻害得她又坐回到了雪地上。
「王妃……」管家伸著手,卻沒敢攙扶,表情是擔憂的。
女子咬著牙,雙手撐地,倔強地起身,終于站穩,卻搖曳著,沒能前行。
「我去喊個丫頭來扶您。」管家將傘放在雪地上,顧自跑開。可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女子的影蹤。
身心俱疲的柔弱女子自然不可能走得那麼快。
管家離開之後,魚薇音試著往前踱步,只邁動一只腳,身子就飄搖著往一側墜.落。
就在即將落地的時候,一個身影飛了過來,及時將她攬住。看了施救者一眼,她就虛弱地半闔上了美眸。旋即,便被橫抱著回到了「閑庭小築」。
「祖大哥,謝謝你又救了我……」躺在床榻上,魚薇音的雙唇仍舊在顫抖,屋子里的溫暖沒能很快驅散她的寒冷。
燭光下,祖義的臉色是愧疚的,「王妃千萬不要這麼說。若不是祖義,您怎會受到這份冤屈?」
女子睨了一眼燭火,「我沒有做過越矩的事情,自然要據理力爭。祖大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提了。」
「……好。」男人點點頭。
「對了,有個東西要還給你。」女子將縴縴手指探到枕頭下面,取出了一方帕子,遞向男人,「這個帕子是大哥的吧?」
男人愣了愣,「這……怎麼會在王妃手上?」
「前日你落在院子里的。」又把帕子往前送了送。
「原來是這樣……」男人喃喃著,雙手接過,放入懷中。
「若不是嗅到了這帕子上的氣味,薇音便不會得知那夜施救的人是大哥。」女子微笑著,將被子裹緊,身子便暖了一些。
「王妃不要再掛心此事,那不過是祖義踫巧遇上……」想到那晚溫.軟入懷的感覺,男人的臉色竟有些羞赧。
「祖大哥,你還好嗎?」魚薇音虛弱著聲音問道。
「王妃恐將患上風寒,祖義這就去找管家煎了祛風寒的藥湯給您送來,您先歇著……」說著,也不管女子是否應允,男人就風風火火地離開。
女子想喊住他,卻又懶得出聲,便由著他去了。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身上陣陣發寒的魚薇音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因為睡得沉,並未听見
門外的腳步聲。
來人停在門口好一刻,終于,輕輕推開木門,走了進來。隨手關好房門,卻並未趕著奔向榻邊,而是遠遠地望過去。
榻上的人兒在熟睡,因了由冷轉熱的緣故,小臉兒緋紅,雖可愛,卻也多了一份怏怏的病態。
靜立了一會,來人這才往榻邊踱步,每一步似乎都很艱難,用了漫長的時間才來到榻邊,修長的身子在被子上投下了一大片影子。
「霓朵……」他輕呼一聲,伸出手,撫上了女子的面頰,以大拇指的指肚柔柔地摩.挲她的白皙肌膚。
女子仍在沉睡,絲毫未察覺屋子里進了陌生人,並且還跟她有了溫柔的接觸。
驀地,男子停止了摩.挲,將大手探在了女子的額際,只貼上去一霎,便將手掌挪開。隨後,四處打量一番,快步去拿了毛巾,用冷水打濕,絞干之後,敷在了她的光潔額頭上。
稍後,男子坐到榻邊,將女子的手臂從被子里拿出,以兩根手指在她手腕的某個穴道上按壓著。一個手腕按完,放進被子,再拿出另外一只手,卻在無意間瞥見了小臂內.側的那顆朱紅,遂,手上的動作便停滯了下來。
「唔……」女子「嚶嚀」著扭了扭身子,似乎十分難受。
男子收起心神,繼續為女子按壓手腕。漸漸的,女子踏實了許多。
恰在此時,大門有了響動,旋即,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奔房門而來。
男子趕忙把女子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將她頭上敷著的毛巾握在手心,起身快步走近後窗,打開之後一躍而出,旋即又將窗子輕手闔上,一切都做得利落而又悄無聲息。
幾乎在窗戶關好的同時,房門被打開,管家領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丫鬟手中的托盤里放著藥罐和瓷碗。
管家叮囑一番之後,丫鬟喂王妃喝下藥湯,兩人未做停留,隨即離開了屋子。
大約兩盞茶的工夫過去,又有腳步聲來至門口。
這次,來人並未輕手輕腳,而是麻利地推開了房門,沉著步子走了進來。
進門之後,男人便來至榻邊,低頭觀望榻上仍在沉睡的人兒。
「該死的……」低聲咒罵過之後,他亦未多做停留,返身出了門,重重地將房門闔上。
昏睡不醒的魚薇音並未覺察到走馬燈一樣在她房間進進出出的人們,高燒已經折磨得她意識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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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居」。
白衣翩然的男子進到居室里,面色凝重地坐在了紅木太師椅上。
搖曳的燭光之下,他的神色漸趨異常,隱隱地透著痛苦。
坐了好一會,他起身走到榻邊,緩緩地解.開袍子的腰帶,又打開了中衣的襻扣,竟沒有露出皮膚,反而出現了白色的紗布。
當他將身上的衣物悉數除去,只留下褻.褲,但見大半個上身都被紗布包裹著,笨拙的包扎手法使得他的樣子添了幾分別扭。
然,隨著他將紗布打開,一層層揭去,令人瞠目結舌的傷口便赫然出現了,——在後背和前胸處,都有深而長的刀傷,粗略估計得有十幾處。後背的兩道相對深一些,皮肉外翻的樣子很是駭人。
再仔細看,會看出這些刀傷形成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傷口還未完全結痂,有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血,看著都讓人覺得痛苦難當。
從榻下的小木箱內取出一個瓷瓶,男子踱步到了銅鏡前,對著鏡子,將瓶內的藥粉往胸前的傷口上撒著,從他驀然蹙起的眉頭可以見得,傷口被藥粉殺得更疼了。
處理完前面的傷,他轉過身去,背對鏡子,費力地將藥粉揚向後背,不只是傷口,就連完好的肌膚上都撒滿了藥粉。
凝望著鏡中渾身粉末的身子,男子的眼前卻出現了那個有著頑劣眼神的嬌俏身影。正是這個身影,令他在層層圍攻之下殺出一條血路,拼死回的都城!
傷口上了藥,穿好了干淨的衣裳,他卻沒有上榻休息,而是找出一個嶄新的火折子,揣在懷里,腳步匆忙地出了門。
是夜,剛剛修繕一新的昕王府忽然失火,火勢大得驚人,闔府幾百號人竭力撲救,卻還是無法將熊熊烈火控制住。
從恭王府「聞訊趕來」的昕王爺眼見著火勢沖天,只能命令所有人放棄救火,先保證人身安全為重。
遂,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偌大的昕王府化為一片火海。
大火燃燒了一整夜,直到天亮的時候才自行偃熄。一晚上,幾乎整個都城的人都看到了沖天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空,令昕王府所在的這條街市上如白晝一般。
清晨,火勢不再蔓延,僕役們進入火場清理物品。然而,整個府邸已然是一片廢墟,不僅那些值錢的物件毀于一旦,就連房屋也沒有一間完整的。眼見著王府變成了這副慘狀,有不少僕婦「嚶嚶」地哭了出來。
一直站在府門外的昕王爺似乎很是堅強,他凝著臉
色沉吟了片刻,最後,長嘆一聲。
「都不要哭了,天災**是避免不了的。你們一直為王府盡忠職守,本王不會讓你們流離失所。稍後,管家會為你們做一個統計。想回老家的,就從管家那里領取一定的遣鄉費用;願意留下來等待王府重建之後再進府勞作的,就暫時去青隱寺和玄靜庵幫大師們打理事務,待到王府重新修繕好之後再回來。」
令人沒想到的是,闔府下人竟然沒有一個願意領了遣鄉費離開的,都決定去寺廟里等候昕王府的重建。
隨後,管家按照昕王爺的指令,將府里的下人們分成了男女兩隊,並分別送去了青隱寺和玄靜庵,遂,府門前只剩下了貝御風一人孤身而立。
仰望著被燒毀的大半個匾額,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悲色。不單單沒有悲色,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顏色。
駐足好一刻,他才轉身離開,腳步輕快,衣袂翩然。
當天上午,皇上便下了旨,撥了一筆相當可觀的銀款來重建昕王府,規模要等同于恭王府。另外,還吩咐貝凌雲安頓好貝御風的起居飲食,直至他的新府邸徹底完工為止。
這對于貝凌雲來說算不得什麼,倒是可以借機將二人的關系拉得更近,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來得熱烈;可對于貝傲霜而言,總有些不是滋味,他沒想到一向勤儉的父親竟然送了那麼大一筆銀子給老四,而老二,在老四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施以援手,無疑會令老四更加樂于為其成就帝業而賣力效命。
不管三兄弟的內心如何洶涌澎湃,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一切似乎都在平靜而又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隨著冬季的到來,氣溫驟降,瑞雪也是一場接一場地下著,往往是前一場雪還沒有融化,下一場雪就接踵而至,除雪的速度始終跟不上落雪的頻率。
雪後路滑,皇上體恤兒子們,便下旨,沒有召見不必每日進宮問安,遂,住在恭王府的兩位王爺每日里除了聚在一起品茗就是研習聖賢古訓。幾天後,快要發霉的昕王爺嚷嚷著自己的肩上沒有重任,過不慣這樣憋悶的生活,便不再跟哥哥一道窩在溫暖的「秣齋」里,決定去院子里轉轉。
府院里的雪雖然每日清理,積雪還是有的,他卻專挑那沒有腳印的地方走。
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之後,驀然發現了一串玲瓏的小腳印,奔著一個方向綿延而去。幾乎沒有多想,他就順著腳印走了過去。
大約半柱香的時辰,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空地,而在那空地之上,一個嬌俏的身影正在忙碌著。
不消看她的面容,他已經知道她是誰,——數九寒天之際,唯有這個貪玩的小人兒會跑到這人跡罕至的去處顧自弄雪。
他沒有驚擾她,只靜靜地立在原處,看她把晶瑩剔透的白雪粘滾成雪球,費力地搬到已然做好的雪人身子上,又拍出了大致的人形,再以石子和木棍做眼楮鼻子,赫然做出了一個頗具丑態卻又不失可愛的胖拙雪人。
「你的名字叫逆風,好不好?」她拍了拍手,輕聲對雪人說道。
雪人沉默,她便只當雪人答應了,滿心歡喜地抱著雪人的脖子碎碎細語。
男子的眉頭蹙了起來,忖了片刻,便邁著悠閑地步子,奔女子走去。
直到來至女子身畔,她才被踩雪聲驚到,倏然回頭,櫻桃小口驚愕地半張開,眸子里填滿了細微的恐懼。待到確定來人只有男子一個,這才安下心來。
「王爺怎麼有空來這里?」放開雪人,她沖他福了福身子。
自打「私.會」事件不了了之以後,魚薇音便再沒有被找麻煩。
除了一日三餐要厚著臉皮去前院吃,其他時間她都遠遠地避開所有人,獨自愜意地賞雪玩樂。
連續下了三天兩夜的大雪終于停了下來,天空放晴的上午,她便披著素色棉斗篷出了「閑庭小築」的大門,往王府最北角這塊隱蔽的空地而來。
幾天前,她閑遛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去處,令她欣喜的是,這里大概是闔府唯一一處不在「秣齋」監視範圍的地段,遂,它就成了她的一個隱.秘樂園。
她沒有料到,在這里竟然會遇到他。
小叔子貝御風卻並未回禮,而是用深邃的目光盯著她看,仿佛要看穿她的人,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這麼冷的天,不怕凍壞了身子嗎?」這句話就像一襲春風,撲向了女子。
面對柔聲的問候,女子垂下眼簾,「屋子里雖然暖和,卻悶得慌……」
經他提醒,她方意識到寒冷,便將凍得好似紅蘿卜的雙手放到嘴邊呵著,同時交替著跺腳,想換取一點熱量。
他搖搖頭,湊近她,將她放在唇邊的十指包在他溫暖的大手里,輕柔地用指肚摩.挲著,仿若手捧珍寶。
「凍得冰涼,還敢再出來淘氣嗎?」富有磁性的聲音似乎要融化周遭的白雪,更是將女子的心融去了一層冰霜。
她仰望著忽然間言行出位的男子,有點懵懂,有點迷.惑
,更多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痴.迷。
幾乎是電光火石一般,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並且,慫.恿著她做出了實際動作,——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那稜角分明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然,未及她放穩腳跟,只剛剛離開他的唇.瓣,就被他扯了回去。旋即,有力的雙臂將她環繞在寬大的懷抱里。
「唔……」她受到了些許的驚嚇,沒料到他能有此反應,便下意識想要縮回身體,哪知,柳腰卻被他的大手挽住,嬌弱的身子隨即貼在了他的身前。
這個擁抱雖然較之女子的蜻蜓點水之吻熱烈了一點,卻並不纏.綿.悱.惻,只在兩人都能夠听得見彼此激.蕩的心跳聲之後,便戀戀不舍地分開了。
分開後的兩人表現迥異,——一向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雙手抱在胸.口,深深垂首,臉兒紅得好似熟透的番茄,男子卻一改平素的持重,嘴角現出稍嫌邪.魅的微笑,隨即仰望晴天,心情大好的樣子。
沉默良久,女子倏然看了一眼身側的雪人,情緒即刻有了波動,隨後便嘟著嘴巴、壓著頭,邁動了步子。
男子並不阻攔,也沒有並肩同行,只在她走出去幾丈遠之後,才踩著她留下的新腳印,緩步跟隨。
女子走到「閑庭小築」,進院回身關門的時候,透過虛掩的門縫,看了一眼低頭穩步而來的男子,但只是一眼,她就闔上了大門。之後,卻並未馬上回房,而是倚著門板,悵然若失地望著房頂上的那片藍天,嘴唇翕動,仿似在默念什麼。
門外的男子听著素色身影進了院,且一點留戀都沒有地關上了大門,方抬起頭。稜角闊挺的鼻子皺了皺,隨後便扯動唇.瓣,浮現一抹莫名的微笑。以手指輕撫自己的嘴唇好一會,這才離開。
中午,魚薇音去前院用飯的時候,並未見到貝御風。雖然內心有些不安,卻不能向任何人探听,便埋著頭味如嚼蠟地吃著午飯。
用飯的過程中,貝凌雲對她保持著慣有的冷漠,完全當她是透明人;蘇雪嫣倒是熱情一些,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出自于關心,而是給她下套、想看她的糗狀。幸好,吃一塹長一智,她的防御能力已經較之前有所提高,完全不屑于女人的壞心思。
回「閑庭小築」的路上,遇到了祖義。
「王妃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寒暄過後,男人支吾著說道,眼神游弋,不敢直視。
女子抽了抽鼻子,將棉斗篷裹緊,「有一點鼻塞,無礙的。可能昨晚的爐火熄得早,晨起的時候屋子里涼了一些……」
腳步未停,顧自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她只低頭前行,並未察覺到男人一直駐足在她身後,直到她拐了一個彎兒,徹底消失在視線里,他才轉身離去。
在「閑庭小築」怏怏不樂地過完一個下午,又不得不去吃那該死的晚飯。
當初能夠自由行走的時候,心里樂的跟什麼似的。現在看來,每日三餐都跟足以令人消化不.良的角色們周.旋,實在是個太大的代價。
然,當她看見貝御風也坐在餐桌旁,心情便好了許多。可他卻並未如往常那樣,見她進門便起身致意,今天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上午才親過,傍晚就這個樣子,實在是令她一頭霧水,不禁懷疑自己上午是不是太過于開.放,以至于他徹底看低了她。霎那間,悔意陡升。
美味佳肴已經上桌,一府之主卻並未提箸,而是望向弟弟。
「老四,‘花月樓’的姑娘就那麼迷.人嗎?迷得你連午飯都不肯回來陪哥哥吃……」雖是不滿的話語,口氣卻是打趣的,隱約帶著一絲縱.容。
蘇雪嫣听聞此話,假意以錦帕掩口,「哧哧」竊笑。
貝御風瞥了二嫂一眼,對兄長回以曖.昧的眼神,口吻帶著求饒,「哥是過來人,多多包涵弟弟……」
貝凌雲嘴角噙笑點點頭,提箸舉杯,正式開席。
眾人有滋有味地品嘗菜肴,唯有一人,幾乎炸肺。她一只手拿筷子,另外一只手則拼命地擦拭唇.瓣,使得原本就很紅潤的雙.唇更加嬌.艷.欲.滴。
「謹王妃,您這是……」細心的管家察覺到有異,輕聲上前問道。
女子惡狠狠地瞥了貝御風一眼,隨後看著管家,「上午被‘撕夜’撲倒親了一口,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惡心,所以擦一擦。」
听了她的話,桌前坐著的人都把筷子懸在了半空中,連服侍著的下人們都忍不住側目,蘇雪嫣更是夸張地干嘔了幾聲。
「夠了!」
貝凌雲低聲喝止,沒想到卻是對做作的恭王妃說的。
他話音一落,蘇雪嫣就止住了嘔聲,端起茶盞吞咽茶汁,似要將嘔意強壓回去。
「‘撕夜’一直養在我居所的廂房內,你說你被它親了,難道你擅自去了我的居所?」看都不看女子,貝凌雲冷冷地將筷子「拍」在了餐桌上。
魚薇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得罪了
小人,遂,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光潔的額頭。
「唔……經王爺一說,我才覺得那條狗不像是‘撕夜’了呢!它好像沒有‘撕夜’體格強壯……難道——是、是野.狗?」說完,做出逼真的後怕表情。
這時,管家跟著點頭,「回稟王爺,日前就有僕役在院子里看見過一只野.狗,去逮的時候被它跑掉了。謹王妃遇見野.狗卻沒有被咬傷,實在是有夠幸運的……」
管家說話的當口,魚薇音偷眼瞄著貝御風,只見他夾起一塊牛肉,張大嘴巴,惡狠狠丟進去,隨後乜斜著她這邊,用力咀嚼。
有了管家的「證詞」,恭王爺只是下令一定要找出野.狗殺掉,並未細究,這件事就這麼搪塞了過去。
冬天白晝極短,用完餐,天色已經黑透了。魚薇音剛走出大廳,管家就差了下人提著燈籠跟上,平心而論,這個小老頭確實很細心。
走到半路,女子忽然覺得身後跟著的細碎腳步聲沒了,反應過來轉頭去看的時候,但見丫鬟已經躺在了半丈之遙的雪地上,燈籠落地之後燃燒起來。
她是有夜視能力的,因此有燈籠沒燈籠對她來說都是一樣,所以剛剛前行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燭光忽然減弱。
「喂,你這是怎麼了?」她往回走著,預備去扶起倒地的丫鬟。
可還沒走到近前,一個身影便閃了過來,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前方。
女子停下腳步,定楮看去,是貝御風。
依舊白衣翩然。
「這是你的杰作?」她指著丫鬟質問道。
男子不承認也不否認,「你……好像生氣了?」
這一問,令女子更加火大,方才在大廳壓著的邪.火便一股腦地沖了出來。
「生氣?我憑什麼生氣?你樂意去找那些夜.夜換新.郎的鶯鶯燕燕,樂意用銀錢去換取男.歡.女.愛,樂意讓那些污濁的身子玷.污你的王爺名聲,那都是你的事,跟我沒有分毫的關系!」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生氣,卻把發火的緣由一一列了出來。
黑暗中,男子以食指劃了劃鼻翼,滿臉好整以暇的神色,語氣悠哉游哉,「這口吻……不是生氣?」
「我天生就是大嗓門!」嬌俏的身子忽然充滿了蠻力,一把搡開男子,轉身往「閑庭小築」走去,「丫鬟交給你了,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
待到小小的素色身影在拐彎處消失不見,貝御風這才閃身到更為隱蔽的地方,從雪下模出兩顆石子,準確無誤地丟在了丫鬟身體的兩個穴位上。稍頃,昏睡中的丫鬟醒了過來,爬起身看不到謹王妃,還以為自己惹了禍,在原地逡巡了好一刻,又不敢再追去「閑庭小築」,只有戰戰兢兢地回前院去。
丫鬟走後,貝御風從暗處走出,奔「閑庭小築」而去。來至院門外,翻身入院,走至房前,听到女子在屋內碎碎念叨著什麼,這才安心地離開。
然,卻並未回「怡然居」,而是去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