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這一天,皇宮里舉行了盛大的加冕儀式,二皇子貝凌雲被冊封為儲君。
其時,距前儲君過世不過百日之期,但全國子民都曉得,皇上已界中年,立儲是勢在必行的,加上新儲君在成親事宜上勤儉節約獲得了不少支持率,遂,無人覺得這個加冕儀式有何不妥。
大概,唯一對這件事有意見的,就只有明貴妃和淳王爺母子倆了。
儀式一結束,明貴妃就捂著額頭假裝抱恙,孝子貝傲霜稟明了皇上之後,帶著大批的宮人,攙扶母親乘轎輦回了祁華殿。
剛入殿門,明貴妃便一掃病容,頤指氣使地將所有伺候著的宮人遣出門去翻。
「母親,兒臣知道您心里不舒服……」貝傲霜體貼地將母親攙到了軟榻上休息。
然而,後宮霸主的臉上卻並未有氣餒之色,「傻小子,若不做出萎.靡的樣子,怎麼能唬得過老二和老四的眼楮?」羆.
「哦?」淳王爺挑著眉梢,「母親另有打算?」
「坐下,听為娘跟你仔細道來。」女人瞟了兒子一眼,目光里滿是胸有成竹。
貝傲霜便坐在了母親身側,殷勤地為其拿捏手臂。
「昨天晚膳上,你父皇喝了一點酒,晚上就寢時便絮絮地說了一些話,我這才知道他為死.鬼太子做了那麼多事情。」輕輕嘆息一聲,似乎心有不甘,「原來這個謹王妃並不是隨便找來的沖喜新娘,而是你父皇刻意安排的。」
「母親這話傲霜就不懂了,如果是父皇刻意安排,大可以直接下旨賜婚,緣何當初要由朝臣提議沖喜呢?而且,據兒臣所知,謹王妃是王府管家隨便尋到的,仿佛並不是誰有意推薦……」
明貴妃嗔怪地瞪了兒子一眼,「就你這樣的智謀,即便拔掉老二和老四這兩顆釘子,將來又要如何去掌控好朝政大權?」
被母親一說,貝傲霜低頭不語,心里卻略有不服。他並非真的愚鈍,裝傻只是想讓母親的操控.欲得到滿足。
「好了,不要垂頭喪氣。」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明貴妃再恨鐵不成鋼,也是護犢心切。
頓了頓,接著說下去,「其實,所有的不經意,都是你父皇刻意安頓好的,他之所以那麼做,無非是不想太招搖。在御醫們診斷出謹王爺命不久矣的時候,你父皇便找到高人掐算,雖算不出解救病秧子的辦法,卻找到了一個命格奇異的女子。她就是現今的未亡人謹王妃。」
淳王爺被母親的一席話驚到了,回神之後,急忙相問,「奇在何處?」
「奇就奇在她的命理上。」微微仰頭,猩.紅的嘴唇吐出一連串字眼,「此女子天生便是輔君的命,只要她想推誰為帝王,就沒有不成之說。」
專注地看著兒子,「皇上最開始想將她嫁于太子,以保全太子的性命,卻哪知太子福薄,受不了此女的氣場,拜堂的時候便一命嗚呼。而剩下的三位成年皇子不僅年齡相仿,就連實力都是旗鼓相當的,遂,你父皇便決定讓太子遺孀輪流到三個王府去服喪,以此來檢驗究竟哪一個人真正適合做未來的國君,想來這也是他為了玉闊國百姓而用的苦心。」
「可父皇已經讓老二做了儲君……」
「你這孩子,聰明的時候絕頂無敵,愚笨起來也是無人能擋,」母親輕輕敲了敲兒子的額頭,「若是老二不適合做國君,你父皇是決然不會將帝位讓給他來坐的。自然,我們不能等到你父皇親自來否定老二,一旦枝節旁生,必將悔之晚矣。為今之計,你可以從謹王妃下手,不失為一個捷徑。」
「母親的意思是……」貝傲霜遲疑著,心里卻有了一個大概的猜度。
「真是塊朽木!」明貴妃無奈地搖頭,「你平素流連歡.場,難道一點東西都沒有學到嗎?」
做兒子的「茅塞頓開」,面露喜色,「母親是要兒臣去降服那個未亡人?」
「總算是開竅了!」微微頷首,「不管她是不是真有那麼邪門的命相,只要得到了她的認可,你便可以得到你父皇的賞識,我們再著手將老二和老四打壓下去,這便是雙管齊下。如此,登上大統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母親的話十分有理,可她現在住在老二那里,兒臣與老二雖然表面過得去,實則是水火不相容的,總不能每日里諂著臉皮去恭王府吧?再者說,即便常去那兒,也未必能夠經常見到她,想要與之親近,更是難上加難了……」神色黯淡了一些。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為娘自會給你創造機會……」明貴妃輕扯唇角,「沒事的時候多想想,怎麼才能勾.住此女子的心吧!」
貝傲霜被母親的神態所感染,嘴角翹起,「母親應該還記得,兒臣是如何在老二身邊安插眼線的……」
明貴妃得意地笑了笑,「就數你最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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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清晨,恭王府大門口。四頂錦轎依次排開,等候主子們乘坐。
府院內,兄弟倆身披錦裘,腳
穿皮制莽靴;恭王妃同樣身著錦裘,腳上更是穿了裘邊兒繡鞋;而謹王妃,只披著樣式簡單的素色棉斗篷,繡鞋也是平素穿著的,相比之下,有那麼一點點寒酸。
上轎之前,恭王爺循例是要對謹王妃進行一頓叮嚀加脅迫的。
「這次承蒙父皇開恩,讓你參加冬狩,同去圍場小住。本王給你指派了一個伺候的丫鬟,你要牢記,入圍場之後不要亂說話,一旦觸犯了龍威,父皇下旨殺你,本王絕對不會為你說情,你也不要指望有任何人能幫你開月兌。識相的,就夾著尾巴在圍場過完冬狩。」照舊是冷冰冰的約束之語。
魚薇音垂著眼簾點點頭,懶得與其齟齬,旋即率先走向為她準備的那頂顏色最素的轎子。
兩兄弟和恭王妃也上了轎,一行人往宮門口進發。
宮中凡有出行的重大事宜,都是要在宮門口集合之後一起行事的,如此興師動眾,即是祖宗的規矩,也是為了向全都城的民眾顯示皇權的浩蕩。
郊外的圍場離都城很遠,腳程快的馬也要跑上一整天,加之此行帶著不少女眷,停停走走的,行程便拖得更長了,及至翌日清晨,才到目的地。人困馬乏之際,皇上下令休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再行狩獵儀式。
一進圍場大門,便是一座與都城建築沒有分別的超大院落,房舍內的布置也是極盡富麗堂皇,彰顯皇家風範。
按禮制,居中的那個最大的房間是皇上的居所,左邊相對小一點的屋子是明貴妃的,右邊同樣稍小一些的為儲君恭王爺所住。其他主子也是按照位分,分別被安置在了相應的房間內,且在用過早膳之後,眾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要說這皇家的子孫們還真會享受。
耗巨資興建的這個圍場,圈進了方圓幾百里的山林和丘地,里面不僅生活著各種珍禽野獸,還有著用之不竭的溫泉和沸泉。所以,每一代皇帝都愛在冬季來此狩獵,一來冬天獵物肉質肥美且喜歡雪中覓食、容易獵殺;二來嘛,就是可以盡情享受加了各種藥材的溫泉湯浴。這兩樣中的任何一樣在都城里都無法做到。
坐了一天一夜的馬車雖然有些困頓,魚薇音躺在榻上卻怎麼都睡不著,輾轉反側一個時辰,便起身梳洗,披上斗篷,想出門去走走。
「謹王妃……」剛一出門,不知在哪里躲著或者一直就守在門外的丫鬟囁嚅著出聲,「您……您這是要去哪兒?」
「出去逛逛。」女子有點不高興地答道,若不是看在這丫頭曾經因為她的緣故而被貝御風暗算過,她的態度想來會更加不快。
「可是……可是王爺說過,不讓謹王妃您四處亂走……」丫鬟深知眼前的主兒不是個省油的燈,可又不得不提醒一句,遂,眼楮只敢看著腳面。
「你們家王爺無非是怕我跟人跑了……」女子的口吻轉眼間好得驚人,把手搭在丫鬟肩頭,表情也和善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別扭,「可是你想想,這數九寒冬的,圍場周圍方圓百里都沒有人煙,跑出去不是餓死就是凍死。除非我是個傻子,才會自取滅亡……你乖乖地去榻上睡覺,我保證在午膳之前趕回來,好不好?」
雖是商榷的語氣,卻把丫鬟強推進了屋子,外加了一個威脅的表情之後,「 啷」一聲關好了房門,不去理會屋子里傳出的「嚶嚶」哭聲。
院子里沒有人,估計大部分宮人和下人們也都在補覺,不到準備午膳是不會起身的。但女子還是十分警惕地在圍廊里閃轉騰挪,大約半刻鐘之後,才從一個角門走了出去。
角門外一丈遠的地方,相鄰的是一大片樺樹林。
因了提前兩天知道皇上要來狩獵,常年看守圍場的僕役們抓緊趕工將院落周圍的積雪清理干淨,就連樹林內的青磚小路也被清掃了出來。
遂,魚薇音便循著三人寬的磚路往林子里走去。
冬天的白樺樹掉光了葉子,筆直的白色樹干與落雪融合在一起,更顯蒼勁之美,而在好多樹木的頂端,有一些搭建得十分完好的鳥巢,間或有鳥兒從中飛進飛出,為這原本沒有生機的林子增添了幾分生命的活力。
如此天然的一個去處,若是存在于未來世界,想必定是好多人爭搶蒞臨的美妙去處,自然,這美景也遲早會被貪婪的人類糟.踐得蕩然無存。
不知不覺,仰頭觀看鳥巢的女子便走入了樹林月復地,待她揉著酸痛的雪頸平視周遭之際,眼前出現了一棟線條簡潔的小木屋,房頂的煙囪里還在冒著裊裊輕煙。
想都沒想,她就走了過去。
木門沒有上鎖,只輕輕一推,就打開了一道縫,嬌俏的身子便從縫隙里擠進門去。
屋子里很暖和,除了一方竹席火炕,並無他物,再就是牆上懸掛的一張獸皮。
女子抽了抽鼻子,跺去鞋子上將要融化的殘雪,走到火炕邊坐下。
過了一小會,便漸漸歪著身子,最後躺在了竹席子上,沒多久,就闔上美眸,睡著了。
睡夢中,忽然覺得臉頰發.癢,她便下意識用手去
模了一下,這一模竟然嚇得她倏然清醒,睜開雙眸的時候,便看見了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和一只手,按照兩者的距離來看,剛剛令她面頰不舒服的是那只手,而不是那張令人憎惡的臉,或者臉上的某個部分。
看清來人,女子「撲稜」坐起,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不必如此驚恐,傲霜怎麼會傷害嬌.美如花的嫂嫂呢?」俊美的臉上堆著笑容,可是怎麼看都令人覺得不真實。
女子揉了揉眼楮,從火炕上下來,「王爺在此歇息吧,我要回去了。」
說著,挪動腳步,準備出門。
孰料,男人卻閃身擋住了她的去路。
「嫂嫂留步,我們聊聊吧……」眼神里閃爍著炙熱的光芒,簡直要把女子給烤熟。
「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說的?」女子冰冷地斜睨著淳王爺,「我可是王爺的大嫂,與王爺獨處在這狹小的陋室里,一旦傳揚出去,世人會作何看法?王爺可以不顧自己的臉面,我不能不顧!」
語畢,繞過男人,奔房門走去。
男人不肯輕易放棄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又敏捷地閃在了女子身前,並伸出手臂,阻擋著,「嫂嫂這話就不對了。親人之間自然應該多親多近,怎麼會有人對此非議呢?嫂嫂只管放心,父皇若是追問起來,有傲霜為你頂著;若是別人敢出言玷.污嫂嫂的名聲,傲霜就要了他的性命!」
雖是獻媚的言辭,最後一句話卻滿是狠毒的意味。
「瓜.田李.下,王爺還是自重一點的好,何必非要惹來麻煩再想盡辦法善後呢?」再次繞過對方,快走幾步,成功出了門。
門外的冷空氣一下子鑽進鼻孔,令她感覺到格外的透徹。
然而,本以為甩掉了令人生厭的惡.棍,他卻又陰魂不散地跟了出來。雖沒有再阻攔她的去路,卻盤桓在她四周,極盡諂媚的言辭。
「嫂嫂如此年輕貌美,竟要為沒有夫.妻之.實的大哥守一輩子寡,真真兒是叫人心疼呢……嫂嫂有什麼難處,都只管跟傲霜說,傲霜定會代替大哥照顧好嫂嫂,將大哥應做的分內之事全部做好……」說得倒是十分隱.晦,可僭越的意思表露無遺。
女子听完,驀然站住腳,盯著身側的男人,眼神凌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貝傲霜臉上的笑容更加綻放,口吻熱絡得要命,「若嫂嫂不甘心就這樣孤孤單單過一輩子,傲霜願意……」
「啪!」未及他說完,女子便狠狠地甩了他一記耳光,差不多用盡全力,清澈的響聲在空曠的林子里回蕩。
「你……」貝傲霜惱羞成怒,揚起巴掌想要打回去,卻被女子隨之而來的氣勢和言辭給打壓住,手掌便懸在半空中。
女子梗著脖子,乜斜著他,字字鏗鏘,「來啊,你打啊!有能耐你就打死我,否則我定要讓皇上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爛.人!覬覦寡.居的大嫂,這個罪行雖然沒有寫在皇家法典里,可它是全天下人人恥笑的惡劣行徑!你最好祈禱你的貴妃母親在皇上那里有足夠的分量、能夠保得住你這個無惡不作的敗.類……」
她沒有說下去,實在是想不到用什麼樣的言辭才能夠表達出自己的憤怒,這憤怒是上次險被他欺辱時便累積起來的,此刻雖然不能就那次的屈辱報一個仇,卻也可以借機爆發出來。
听了她的話,滿臉惱怒的貝傲霜怔了怔,旋即,臉色忽然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換,竟一下子浮滿了愧疚。
「嫂嫂息怒……傲霜平素喜歡說說笑笑,想來嫂嫂是當真了……這次真是傲霜該打,真不該胡言亂語惹嫂嫂惱火……」收回手掌,頻頻道歉,態度懇切。
「最好是如你所言,不過是說笑而已!」女子沉聲說罷,轉身欲往回走。
然,抬頭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走來,這令魚薇音有種雪上加霜的感覺。遂,趕緊低下頭,預備一有機會便疾步回自己住處。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轉瞬即到的貝凌雲冷淡地問道。
女子便停下腳步,淡然福了福身子,好歹人家現在是儲君,禮節上不能怠慢。
「二哥,我在跟大嫂閑談呢……」貝傲霜搶先回答,生怕剛才的事情敗露。
貝凌雲卻沒有搭理他,而是擋在女子身前,眯眼看著,「父皇體恤眾人,下旨休整,為何你卻出現在這里?怎麼,出了恭王府就沒人能管得了你嗎?」
不滿之意溢于言表。
「我這就回去。」女子並不反駁,也不解釋,只想快點離開這對虎.狼兄弟。
「唔……天好冷,我得回去歇息了。二哥大嫂慢慢聊。」貝傲霜搶在女子前頭大步離開。
狡猾的男人從恭王爺對謹王妃的態度上隱隱地覺察到,就算她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他也未必會相信。何況,聰慧如她,絕不會將這般沒有證據的丑.事告訴對她十分憎恨的二叔。
魚薇音望著貝傲霜漸行漸遠的背影,
幾乎將銀牙咬碎。然,當余光掃到身側的青衣男子,便覺得自己真的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了。
「你就那麼喜歡與男人瓜葛不清嗎?連這種質素的人都不肯放過!」男人的聲音在女子頭頂盤旋,宛如隱形的利劍,隨時有掉落的可能。
女子不予回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真恨不得馬上長出翅膀飛離這個是非之地。
「與別人牽扯的時候巧舌如簧,怎麼到了本王這里就啞口無言了?」听語氣,似乎將暴戾收斂了一些。
「王爺,我想回去歇息……」聲音很小,有點求饒的意味,她實在是不想再跟這個男人耗下去。
「怎麼,方才把精.力都磨.耗光了?」嘴角含著輕蔑,語調悠然,「不要作出這副萎頓的神情,變著法地想求饒,莫不如安守本分,老老實實地過完這輩子。」
「這輩子?」女子終于有些按捺不住,強壓住怒火,語氣是鏗鏘的,「怎麼王爺預備一輩子盯死薇音嗎?」
「說對了!」臉上的肌肉令人難以察覺地抽了一下,回答得一字一頓,「這輩子,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女子听了這話,竟然笑出聲來,「王爺真是好耐力!好歹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竟對一個小女子專注打壓幾十年,玉闊國的子民們若是知曉了這件趣事,想來定會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有點遺憾這個年代沒有發達的網絡設施,如果把這件事po上網,估計能夠博得不少的點擊量。想當年她的一個小主人把她賣萌的畫面po了上去,結果一天就獲得了一千多個贊呢!
然,貝凌雲卻被她的笑容給惹火,伸手就捏住她的脖子,——這個動作幾乎成了他們每次見面時的招牌動作。
「你是不是習慣了掐我的脖子啊?不掐就活不下去是嗎?」有點調侃的意味,實則充斥著無奈。
恭王爺正想說話,一連串喊聲卻遠遠地傳了過來。
「二哥——,你在林子里嗎?父皇的頸疾發作了,明貴妃要咱們去伺疾……二哥……你在哪里?」听起來是昕王爺的聲音。
貝凌雲乜斜著仰頭的女子,「今天算你運氣好。記住了,以後跟本王說話要注意分寸,若是再敢造次,當心性命不保。」
語畢,甩開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怎麼不替好人早點死了呢?」魚薇音揉著被掐痛的雪頸,怏怏地挪著步子往回走。
剛從角門回到院子里,便撞見了沒頭蒼蠅似的在尋找她的丫鬟。
「謹王妃,終于找到您了……」小姑娘拖著哭音,「皇上頸疾犯了,明貴妃娘娘讓各位王爺和王妃去伺疾呢……您要是再不回來,就糟了……」
女子沒搭理大驚小怪的丫鬟,徑自奔向皇上的居所,由門外候著的太監入內請旨之後,蓮步進了門。
「你怎麼才來?」坐在榻邊的明貴妃不滿地斜睨著她,冷冷地問道。
「薇音來晚了,請皇上和娘娘恕罪……」說著,上前兩步,道了一個萬福。
「罷了,起來吧……」皇上仰臥在榻上,半睜著雙目,表情很是痛苦。
「謝皇上。」女子垂著眼簾起身,挪步到了一側。
明貴妃不再責罵謹王妃,卻把矛頭指向了幾個隨行的御醫。
「你們一個個杵在這里干什麼?倒是趕緊想想辦法啊,沒看見皇上現在很不舒服嗎?」
御醫們紛紛跪下,領頭的負責回話,「啟稟娘娘,皇上的頸疾不是一朝一夕所得,自然也沒有辦法在一時之間得到痊愈……」
「沒要你們即刻治愈,至少得盡快緩解皇上的痛楚……」明貴妃打斷了御醫的話。
「這……」御醫支吾著,「若想止痛,只能服用‘止痛散’,只是……這‘止痛散’服多了是對身體有害而無益的……」
「混賬!太醫院要你們這些廢物是做什麼的?」明貴妃怒喝道。
御醫們趕忙一齊叩首,生怕這位紅極一時的後宮主位一怒之下要了他們的性命。
一直冷眼旁觀的魚薇音終于看不下去,喃喃地說了一句︰「其實皇上的病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嚴重……」
話一出口,全場震撼。
不只是御醫們扭頭驚望,就連幾位皇子也紛紛側目,自然,反應最強烈的便是坐在皇上身邊的明貴妃。
「大膽賤.人,忤逆犯上的罪責你擔待得起嗎?」雖然口吻憤怒,神情卻並沒有那麼冷,目光也是游移的。
她的話音剛落,未及眾人反應過來,貝傲霜就上前一步,拱手施禮,「母妃,莫不如等謹王妃把話說完再治她的罪。或許她有治療父皇頑疾的良方也說不定呢!」
听了他的幫腔,貝凌雲和貝御風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事有蹊蹺。雖然兩人並未言語溝通,卻以眼神交流過後,決定先靜觀其變。
有了兒子的求情,明貴妃勉強饒恕了謹王妃的「忤逆」之罪,臉色卻並不好看。
「好
吧,本宮就听听你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皇上的痛楚!」
經過剛剛的恐嚇,魚薇音也有點沒有把握了,不禁暗暗埋怨自己多嘴。可眼下的狀況是,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只能豁出去了,遂,吞了一大口唾沫,強令自己鎮定起來。
「是這樣的,皇上的病是勞累所致,因了繁忙的國事不能減少,所以想要徹底恢復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能徹底恢復,你還說皇上的病不嚴重?你這是欺君之罪知道嗎?」還沒說完,就被明貴妃嗆聲。
「回稟娘娘,皇上的病雖然不能徹底痊愈,卻是可以緩解的。」緊張得又咽了一下口水。
「趕快說,什麼方法?」明貴妃急迫地追問。
「按壓皇上的患處……」抬高雙手,縴指頻動,做出按.摩的樣子。
「你可知,龍體不是可以隨意觸踫的!」很顯然,後宮霸主的怒火在上下翻騰。
魚姑娘立刻做出了唯唯諾諾的樣子,眼楮瞄著榻邊,喃喃著,「那也不能諱疾忌醫啊……」
「你!」明貴妃當下便決定不再姑息,就在她正要發號施令的時候,皇上虛弱著聲音開口。
「愛妃,姑且讓她一試吧……」
明貴妃驀地想到了女子的身世,心知皇上對她是十分篤信的,如果此時出聲反對,想來得不償失,遂,不再言語,領旨之後靜靜站起,退到一旁去。
「你……過來給朕治療吧……」皇上看著魚薇音說道。
女子施禮遵旨,蓮步上前,來至榻邊。
她不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皇上,您得趴伏在榻上,這樣薇音才能為您按壓痼疾所在……」小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韙,竟讓一國之君趴下。
皇上蹙眉想了想,沒有反抗,費力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翻身伏在榻上。
但見女子將手掌合在一處,摩.擦了一會,便站在皇上身側,彎腰將雙手放在了他腦後的頸項上。
「皇上,薇音現在開始為您按壓,如果不是很疼,請您堅持,定有奇效;若是疼得受不了,您就喊‘停’,好嗎?」
「朕忍受得了,開始吧!」
一聲令下之後,魚姑娘開始了「保.健.師」生涯。
她身後的眾人雖然表面都很平靜,內心卻幾乎翻江倒海,——皇上何時如此平易近人過?不要說對一個見過沒幾次面的人,就是對他們這些至親,都沒有過這樣的和藹。
就在大家心理失衡的時候,女子耐心、賣力地為皇上做著頸部按壓。
這位治國有道的皇帝每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批閱奏折,長時間保持埋頭的狀態,日子久了,自然就累壞了頸椎,再加上養尊處優的皇室生活使得他幾乎很少運動,如此,這頸椎病就越來越嚴重,以至于做了一天一夜的馬車,他就臥床不起了。
魚姑娘可不是胡亂按的,手法絕對師出有名,——曾經的一個主人是位盲人按.摩.師,其最拿手的技能就是治療頸椎病,妙妙每日里在主人身邊繞來繞去,一天學一點,就對按.摩手法爛熟于心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滿臉細汗的魚薇音終于停了下來。
「皇上,您試著自己起身,看看疼痛是否有所緩解。」
「朕感覺很好。」說完,皇上起身,盤腿坐在榻上。
「皇上,您還疼得厲害嗎?」明貴妃搖曳著撲到榻上,憐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一國之君微笑搖首,「愛妃不要擔憂,朕已經無恙。」
「皇上,您現在只是緩解了疼痛,並未痊愈呢!」女子的小臉紅撲撲的,認真地糾正道。
「哦?」皇上滿臉的求知.欲,「你且細說,朕要如何才可以痊愈?難道要每日接受按壓嗎?」
「那倒不用。」小女子背著手踱步,仿若老學究,只差沒有捋胡須,「您只消每日里做一組動作,早晚各堅持一盞茶的時間,保證再也不會復發頸疾。」
「是何動作?」問話的是明貴妃,對女子的態度有所緩和。
「就這樣……」舉起雙臂,以肩為軸緩慢向後搖著,十數次之後,點頭、仰頭、再左右側頭,——其實就是簡單的肩頸部運動。
「只要這樣就可以治療朕的頸疾?」皇上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
「貴在堅持。」女子點頭,嫣然一笑。
「好!」皇上堅信不移,「朕會照做。薛瑞,賞賜謹王妃金步搖一只,回宮後送到恭王府去!」
「遵旨。」主子擺月兌病痛,老.奴.才也跟著興高采烈,腔調更加不陰不陽。
「謝皇上賞賜。」輪回為人之後第一次受到肯定,魚薇音十分開心。
某幾個年輕男子的心也隨著封賞而落了回去。
然,卻也有人因為賞賜的物件而郁郁寡歡。
「皇上……」明貴妃欲言又止,不合年紀地嘟起了嘴
巴。
皇帝心知肚明,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撫.慰。
原來,那金步搖本是一對,當初賞了一只給明貴妃的時候,皇上就許諾,另外一只留到封她為後的時候再賜給她,湊成一雙,取個好意頭。
此刻,第二只金步搖給了謹王妃,令明貴妃覺得自己封後一事有了缺憾,沒準這還是封後落空的先兆呢!
到了晚上歇息的時候,她又忍不住跟皇上提起了金步搖,想讓他用別的更貴重的物件來替換賞賜,步搖就留到她封後的時候賜給她。
「君無戲言,朕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皇上一口回絕了她的話,徑自起身去做「頸部操」。
明貴妃踫了釘子,心情沮喪起來,轉而對魚薇音陡升怨恨。可轉念想到兒子還要倚靠她來奪取皇位,就只能叮囑自己忍氣吞聲,待到成為太後之時,再一並找那個小.寡.婦算賬。
一只金步搖,令明貴妃郁悶不已,卻令魚薇音揚眉吐氣了一把。
治療完,跟幾個皇子一起從皇上的居室走出,她的腰桿頓時較過去硬.氣了許多。
「不要以為父皇賞賜了你,就可以趾高氣昂!」來至院中,貝凌雲適時「提醒」她。
嫣然一笑,她回眸望著,「王爺,好歹我也是為皇上治過病的人,請你對我說話客氣一點。」
「你以為那是你諳識醫術嗎?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恭王爺不屑地看向別處,譏諷道。
「哎,就算我歪打正著,也是打著了。王爺若是不服氣,也可以去試試,到時候就怕皇上的頸疾會被你治療得復發了呢……」「囂張」地反駁完,悠哉游哉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二哥,不必跟她計較。父皇的病總算是得到了控制,否則我們出來游玩也是不得盡興的。」貝御風勸解著哥哥,眼楮里盛滿了笑意。
「老四說得對,」貝傲霜難得附和弟弟的話,「她治好了父皇的頸疾,如此我們才可以盡興狩獵啊!」
看著恭王爺的臉色不好看,頓了頓,又開口,「要說這位小嫂子真是個寶貝!不僅長得美貌,嘴巴又伶俐,更重要的是,竟然還懂醫術,這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妖孽!」貝凌雲惡狠狠地罵了一聲,便回了住處,也不知這「妖孽」二字是說的謹王妃還是煽風點火的淳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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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魚薇音輾轉反側,許是受了白天「一雪前恥」的影響,忽然冒出到外面夜游的想法。
她可是好久沒有這麼好的興致了,說做就做,探听到丫鬟在外間榻上睡熟了,便躡手躡腳地打開了房門。
院子里一片靜謐,沒有任何響動。
她邁出門檻,輕輕將房門關嚴實,順著圍廊往角門走去。
然而,沒走多遠,就听到了一陣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