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王爺大婚之日,公主因為是有身孕的人,不適宜參加那種場合,駙馬便陪在公主身邊,也沒能參加。
第二天,淳王爺夫婦進宮給皇上和明貴妃請安,去的早、走的急,陰差陽錯的沒有見到公主夫婦。
那是淳王爺唯一一次帶著新妃進宮,所以,憐月一直沒有見過自己的嫂子呶。
而恭王爺夫婦,因了那麼個難以啟齒的緣由,沒有去參加貝傲霜的婚禮,自然也沒有見過新妃。
至于謹王妃,更是無緣與新妯娌見面。
如此,這位武將副官的佷女在眾人眼里就是個神秘人物。
也就難怪大家都想見一見她了!
其實,今天出門的時候,貝傲霜在長廊里遇到了一襲藍裙的雲依。
「王爺,您這是要去哪兒?」說話的時候,新妃的眼神是幽怨的膦。
自打大婚到現在,不要說同.房,兩人連見面的機會都不多。
每天一大早,男人就急匆匆進宮去,基本連早飯都不在府里吃;晚上,要天黑了之後才回來。
一進府,徑自回自己房間,連蠟燭都不點,直接上榻歇息。
有幾次,新妃鼓足了勇氣送上門去,看見的卻是漆黑的窗欞,間或听見男人的鼾聲。
遂,放下想要敲門的手,頹然離開。
一連這麼多天見不到夫君,新妃心里越來越發慌,這才早早地堵在長廊里,希望能夠見他一面。
可是,淳王爺急著進宮去等候女子,並不想跟眼前人多說什麼,便隨口說了「進宮」兩個字。
甚至連站都沒有站,就越過雲依,快步離去。
他能夠感覺到落在背上的發燙目光,然,卻無暇顧及。
一顆心的容量有限,已然被一個人填得滿滿的,別的什麼人或事再想進去,實在是難上加難了。
貝傲霜不喜歡像此刻這樣,每個人都追問新妃,這讓他極不舒服。
而魚薇音,也沒想到眾人會把新妃的話題扯到公主回夏國。
南錚越俎代庖地回答淳王爺對妹妹的問話,不僅令淳王爺本人不快,連其他人都听得不舒服了。
氣氛有點微妙的時候,管家帶著一個人走進門來。
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出門游歷的貝御風。
「御風祝二哥福壽安康!」
甫一進門,男子拱著手,高聲道賀。
貝凌雲頓時喜出望外,騰然起身,迎上去,與弟弟熱烈地擁抱。
這個表現與剛剛接待另外兩位實在是天壤之別,也就能夠說明三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幾何了。
「哥哥以為你不會趕回來呢……」分開之後,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那怎麼可能?二哥的壽誕,我什麼時候落過?走的時候就算好了行程和歸期,是必須趕回來的!」
做哥哥的點頭,做出十分感動的樣子,「好,回來得好!」
白衣男子搭著哥哥的肩膀,指了指管家手中捧著的錦盒。
「二哥,這是我從外域帶回來的一對紫水晶高腳杯,作為賀禮,請哥哥笑納。」
貝凌雲似乎很感興趣,伸手拿出了一只,舉高,觀望了片刻,方點頭,「晶瑩剔透,真是好東西。」
「哥哥喜歡就好!」貝御風依舊淡然,目光卻早就瞥向了素色的身影。
然,並未與她對上,就麻利地收了回來。
隨即,兄弟倆一同落座。
如此,可算是集齊了眾人。
管家一聲令下,下人們即刻動了起來。
僕役們端著裝滿菜品的托盤入內,僕婦們將盤盞安置在了相應的位置,更有專門倒酒的丫鬟,在主子們身後立著,隨時斟滿酒杯。
眨眼間,珍饈美味齊齊上桌,美酒斟滿,杯盞皆盈。
這個時候,壽星自己是不能引頭說話的,需要發起人出來演講。
遂,一直埋頭的恭王妃便站了起來。
「今日是我家王爺的生辰,多謝公主、駙馬、王爺、王妃們能夠前來祝賀!」女人落落大方地說完,將手中端著的酒杯放到唇邊,輕輕啄了一口。
未及她放下酒杯,南錚卻開口哄鬧起來。
「嫂嫂應該是有酒量的女子,今日又是二哥的壽誕,怎的嫂嫂不願一飲而盡呢?」為了顯得熱絡,男人沒有喊其「恭王妃」,自然打趣起來也就更加方便了。
蘇雪嫣櫻唇微翹,睨了男人一眼,「怎麼?駙馬希望我干了這杯酒嗎?」
「那是自然。今日高興,不妨一醉!」南錚揚手,豪氣地說道。
女人細狹的眸子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既如此,駙馬與我同飲,可否?」
這是酒桌上常見的情形,——起哄的人往往會被人拉下水,一起喝酒。
「好!」南錚站起,不顧公主私下里向他投來的勸阻目光
tang,雙手端杯,「南錚願意奉陪!」
語畢,先行一飲而盡。
女人巧笑著,把酒杯挪到鮮紅的唇瓣處,微微仰頭,接著,空杯子拿開,杯口朝下,意思為「一滴不剩」。
「好!」南錚轟然叫好,猛烈鼓掌,「嫂嫂夠大氣!」
其他人等大都無謂地微笑,包括壽星本人。
「大家喝啊……」蘇雪嫣見眾人僵著,繼續勸酒。
貝凌雲端起了杯子,望向自己的女人。
「王妃,謝謝你給本王張羅的這場宴會。」謝歸謝,鳳眸中怎麼摻著一股子寒意呢!
女人媚然回望,滿目深情,「王爺,嫣兒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啊呀,看看,二哥夫婦的感情簡直好得沒話說,真讓南錚艷羨吶!」南錚沒有底線地夸了一句。
恭王爺听了,輕扯嘴角,喝光美酒。
若是仔細觀察,會發覺他接下來咀嚼食物的時候,腮部用了很大的力氣,扯拽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不自然了。
隨後,貝傲霜又端起了杯子。
「二哥,我敬你一杯!過去弟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哥哥諒解!」語畢,不管對方作何表態,顧自飲光了自己的酒。
若不是借著喝酒的機會,他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管怎樣,畢竟對方現在是儲君,在沒有徹底扳倒之前,他得適當地回旋一下,過硬易斷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三弟說笑了,我們是兄弟,兄弟之間怎麼會有齟齬?」坦然喝下杯中酒。
道歉者不卑不亢,接受者氣度不凡,總有些一飲泯恩仇的架勢!
可事實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有些恩仇,是窮盡一生也無法泯滅的,比如,奪妻之恨;比如,利益相爭。
輪到貝御風敬酒的時候,他卻並未舉杯,顧自低頭吃著美味,好像忘了敬酒這回事。
「四哥,是不是該你敬酒了啊?」南錚適時提醒。
昕王爺這才抬頭,「不急,讓二哥吃點東西,喝急了對身子不好。」
恭王爺听了,滿面得意的笑,「看看看看,還是老四最疼我!」
老四低頭不語,心知二哥意欲何為。
「看來是我和駙馬太不夠體貼了!」淳王爺說道。
才道完歉,他就又話中帶刺。
壽星听了,只是笑,並不否定。
「來來來,三哥,為了我們的粗心,干一杯!」南錚舉杯,欠著身子,跟貝傲霜踫杯,隨後一飲而盡。
貝傲霜跟著舉杯,喝酒的時候偷偷瞥著斜對面的素衣女子。
從開席到現在,魚薇音顧自品嘗美味,把自己愛吃的食物紛紛夾了一大筷子,堆在餐盤里,幾乎成了一座小山。
隨後,她便隱在小山之後,美滋滋地享用著。
敬酒、喝酒都跟她沒有關系,她才不要送上門去被他們取笑。
終于,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貝御風向二哥敬了一杯酒。
「二哥,我敬你。」就這幾個字。
「好!」做哥哥的回得更簡單。
兩人踫杯,飲酒,然後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眾人又吃吃喝喝了一會,喝得正酣的南錚便把矛頭指向了魚薇音。
「大嫂,您是否應該代替故去的大哥跟二哥喝一杯呢?」一張嘴,便噴出濃烈的酒氣。
女子裝作不知,連頭都沒有抬,專心地對付一只煎蠔。
「大嫂——」南錚不肯罷休,站起來繼續喊。
心知賴不過去,女子不得不抬頭,望向對方,「駙馬,何事?」
「這麼特別的日子里,大嫂是不是應該代替大哥喝一杯酒呢?至少,也得感謝二哥夫婦對大嫂的照顧啊……」南錚的嗓門很大,站在門外也能听見他的話。
女子眨了眨美眸,「服喪期間不能喝酒,想來恭王爺會體諒的……」
「話是這麼說,可今天畢竟是二哥的生日,一年就一次。而且,大嫂會在恭王府居住一年……」南錚頓了頓,「如此這般,值得破例吧!」
後面這幾個字出口的時候,毫無醉意。
「可是我不會喝酒啊……」魚薇音不肯妥協。
「意思意思總是可以的……」南錚顧自繞過桌子,來到女子身後。
隨後,端起女子面前的酒杯,把杯中的酒倒出半杯,接著把酒杯懸在女子面前。
「大嫂,半杯總可以了吧?這可是本王子第一次為別人端杯!」
這個架勢,若是她不喝,簡直就要破壞夏國和玉闊國之間的情誼了!
女子蹙起眉頭,看向冷漠以對的貝凌雲,「王爺,您知道我喝酒的後果。」
她的話一出口,其他幾個男人都顏色有變。
「你知道我喝酒的後果」,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著他們二人一起喝過酒!
既如此,剛剛女子為何要說在服喪期間、不可以喝酒。
這……,似乎有點不同尋常了!
貝凌雲也覺察到了這句話的不同含義,遂,臉色柔和了許多。
「謹王妃確實不能喝酒,本王只當她敬過酒了……」說罷,仰頭喝光自己的酒,當作是跟女子喝的。
「這……」南錚有點不快,「這明顯就是二哥偏袒大嫂啊……」
對于這種里挑外掘的言辭,貝傲霜雖然也是同樣的感受,卻沒有出口幫南錚,而是出手幫助女子。
「大嫂不能喝酒,我替她喝了!」大手從南錚手中奪過酒杯,放在唇邊,眼望著女子,緩緩喝下。
南錚愣了,回神之後終于意識到了以前不曾察覺的事情。
「好,有人喝就好。」他沒有再堅持讓女子喝酒,端著杯子回了自己的位子。
坐下之後,竟沒有看見坐在對面的公主投來的怨懟眼神。
在貝傲霜喝酒的時候,魚薇音又低下了頭,繼續吃東西,就好像他幫的人不是她,反正她根本就不領情。
氣氛又有些不夠自然,蘇雪嫣便再次站出來活躍氣氛。
然,不管她怎麼變著法地吆喝,都沒能令每個人心懷大舒。
終于,貝凌雲放下了筷子。
「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移步‘夕雨台’吧!」
壽星發話,眾人皆是贊同。
遂,紛紛放下酒杯和碗筷,起身前往「夕雨台」。
「夕雨台」,是一處長寬各有十余丈的露台,其高度僅次于「秣齋」。
雖是露台,四周圍卻有圍廊和框架,完全可以根據需要而搭建各種頂棚、幔帳。
此時,同樣艷粉色的幔帳搭在了露台周圍的木架上,下端是散落的,隨著微風吹過,遠遠地看過去,整個高台仿似游蕩在空中,添了幾分飄逸。
「若是都換做白色的紗帳就好了……」魚薇音輕聲跟俏兒說道。
沒等俏兒點頭,貝傲霜已經開口附和,「是啊,那就真的像是在雲中了!」
女子沒理他,故意放慢了腳步。
如此,就與貝御風肩並肩了。
她用余光瞟著他,嗔怪地嘟起了嘴唇,情不自禁的那種。
男子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卻強壓著想要攬她入懷的沖.動,天知道整頓飯他是如何克制自己的,以至于食不知味。
許是男子的沉默令魚姑娘煩躁起來,慌亂之中,踩到了一個小石子。
本可以輕巧地繞過去,踩到的那一刻,她卻下意識歪下了身子,眼看著就要撲倒。
俏兒一直在盯著原處的露台看,腳步未曾隨著主子一同放慢,「嗖嗖」走在前面,也就沒有察覺主子的狀況。
而當她意識到自己把主子「弄丟了」之後,再回頭看去,卻看見了令她驚詫的一幕。
——主子竟然窩在昕王爺的臂彎里,兩人正四目相對。
最要命的是,俏兒發現兩張臉幾乎就要貼在了一處。
迅速觀察前方,但見所有人都奔著露台而去,沒有人往後看,小姑娘趕緊沖到主子面前,不管不顧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王妃,您還好嗎?」聲音輕輕的,怕驚動了其他人。
昕王爺終于放開了女子的腰,沒有說什麼,垂下眼簾,繞過她們,挪著步子離開。
「王妃,您……您怎麼了?」俏兒覺得自己有點明知故問。
「險些摔倒,幸好被昕王爺扶住。」魚薇音若無其事地回答。
實則內心卻有些翻江倒海。
她沒想到,他還會出手救她。
難道他不再記恨她了嗎?
連她自己都覺得當初在芍藥園的時候,對他是殘忍的。
怎的他就這麼輕易地忘記了她給的傷害?
抑或是,他出手相助,不過是性格上的擔當,與是否仍舊念著她毫無關系?
她猜不出他的心思,卻看得透自己的情愫,——就在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又忘情了。
呼了一口氣,暗暗慶幸俏兒及時打斷,否則,她可能還會主動吻上去。
就算不被前面那些人發現,他又會怎麼看她呢?
人家喜歡你,你拒絕;人家離開你,你又勾著。
想到此,女子有些懊惱。
然,還有更令人懊惱的事情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