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顧四周,每家店鋪里都有膽大者探出頭來看。冰火!中文畢竟是些走南闖北的江湖客,里面不乏心狠手辣之輩,說不定下毒之人就隱于其中。
她的目光從那些表情各異的臉上一一掃過,有幸災樂禍的、有緊張觀望的、有好奇打量的,有男人、有女人、有老漢、有小孩,和她的視線對上時,無一不選擇了逃避。
「你還有什麼妖招,趕緊使。」大首領不耐煩地催促她。
此時漁嫣捕捉到一道視線,她迅速轉頭,往那方向看去,幾個身著褐色錦衫的大漢正抱著雙臂往這邊看,看打扮都是玄泠人。玄泠人最愛擺闊,不管有錢沒錢,衣裳都愛用金線繡上圖案,這幾人身上的金線錦繡圖案佔了整個前襟刀。
她盯著那幾人看,那幾人互相看看,神情有些不自然。
御璃驍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身形掠起,幾步,就到了那幾人前面。
見他眼神銳利,威嚴逼人,那幾人根本不敢對視,趕緊抱拳,小心地賠笑臉,「爺,有何指教?」
抬眼看,只見後堂小門的藍色布簾正晃蕩著,分明有人剛剛離開。他大步追出去,卻只見一院刺目陽光,滿地碎石沙礫恍。
「把這三個樓里的所有人都帶回去。」即墨陵說了句天漠話。
士兵們涌進去,把連帶這小樓左右在內的三個小酒館里的人都給拎了出來。有些江湖客想要反抗,怎耐面對的是重重包圍,只要有人舉刀拔劍,便立刻有如雨的利箭射向他的身體,當場把他變成刺蝟。
這是即墨陵用這種方式警告御璃驍他們。
漁嫣對即墨陵的反感到了極致。明明約好單人赴會,她們是來三人沒錯,但即墨陵分明就是想來致御璃驍于死地的,這是一個小人!
御璃驍握了握漁嫣的手,分明從她氣憤的眼神里讀清她的心事。
「若是只有你們兩個,自然能輕易月兌身,我不該跟過來的,本想幫忙,現在反成了你的累贅。」漁嫣愈加後悔,低下頭,難過地說。
「你來不來,今日都是這樣的場面。」他笑笑,環視四周,數千人馬圍在這里,已經不是即墨陵能掌控的局勢了。這和談的地點,還是被泄露了出去。天漠國朝堂里,一定也不希望有這次和談,甚至希望可以把他永遠地留在這里,化成一把枯骨。
試問,天下有誰人不想擁有得更多?尤其是本就擁有了許多的人,就愈發希望他口袋里的東西多到滿出來。
天漠雖強悍,但畢竟位于沙漠之邊,他們渴望往山青水秀的後青國肥沃的土地。
即墨陵與御璃驍都是在艱難爭斗中奪取權勢的人,即墨陵有疼愛他的母親,但,更有對他的王位虎視眈眈的幾大部落首領。兵權的不統一,讓他許多時候政令不得出王城,好多軍國大事無法作主。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選擇撕毀與御璃驍之前定下的和平協約,來保護自己置于險峻嶺峰的龍椅。
于大首領這些人來說,安溪人不過是借口,區區幾個安溪人對他們已經不構成威脅,而對後青國的覬覦才是真實念頭。殺白思是引線,只要除掉御璃驍,後青國就是天漠國的囊中之物。
漁嫣明白,御璃驍明白,即墨陵其實也明白。
幾人站在人頭攢動的小街上,火辣的日頭曬得人滿頭是汗。
那三人在竭力冷靜應對,即墨陵也在糾結猶豫,所以他才肯他們這個機會呈清事實。但若他們不能找到真相,即墨陵只能選擇揮手下殺令。
「大王,白公子他……」侍衛匆匆跑來,猶豫了一下,輕聲說︰「白公子快不行了。」
即墨陵身形晃了一下,臉色難看至及,一字不發地拔腿就往回跑。
「想不到,還真是對個男人有感情。」莫問離擰擰眉,但並沒有譏笑之意。
「我們繼續找,一定要找到下毒的方法,就算我們三人一定要被他們陷害,走不出這戈壁灘,起碼我們自己得知道對方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漁嫣從御璃驍的掌心抽回手,大步往前。
既未做停留,又未踫食物飲水,這路上所懸掛的布幡皆是多年舊物,經歷日曬雨淋,上面多有各種異樣。但是剛剛檢查時,沒有看到任何更換過的痕跡。而且對手下毒,也不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換布幡,那樣太引人注目。
那麼多可能一一排除之後,白思的馬出現在漁嫣腦海里。
他下馬的時候,曾有個侍衛快步過來迎接,還揉了一下馬的腦袋,熟絡地向白思問安。
漁嫣猛地停下腳步,匆匆說︰「你們兩個誰輕功好,趕緊去,扣住我們騎的馬。」
莫問離身形掠起,眨眼就已沖出老遠。
「我們走。」御璃驍拉住她的手,匆匆趕回小院。
莫問離正與大首領僵持著,鋒利的刀劍把他圍在正中,但無人敢上前去當被莫問離揍死的孤膽英雄。
御璃驍帶著漁嫣大步過去,分開眾人,到了馬兒前面。
「你小心點,手不要踫到,也
tang不要呼吸。」她拿出錦帕,拍拍御璃驍的胳膊,讓他低下頭來,給他蒙住了口鼻。又取下一根發簪,交于他的手中,拉著莫問離退開數步,以手掩鼻,緊張地盯著他看著。
漁嫣屏住呼吸,看著御璃驍輕輕撥開馬兒密密的鬃毛,輕輕敲打,細細的粉塵飄起,淡香散開。也不過瞬間的事,那些粉塵便消失了。而御璃驍和莫問離的兩匹馬,卻沒有這樣的細塵飛出。
「我發現白思下馬時,有個習慣性的動作,就是喜歡伸手拍拍馬兒的腦袋,以示親密。這毒沾到他的掌心,與汗水融合,進入體內。不知道這是什麼毒,如此霸道,置人于死地。大首領,把給他牽馬的人叫來吧,問問他,這些毒藥叫什麼,有沒有解藥,可以救白公子一命。」漁嫣轉過頭,看向大首領,滿唇譏誚。
仔細想來,想天漠國與後青國開戰的,不僅有秋玄靈這位復仇的安溪族長之女,更有大首領這樣不安份的人物。
「先救白公子,只要他能醒,也算給我們解了圍。」漁嫣快步進去。
「你會解毒?」御璃驍問。
「我不會,總有人會吧。」漁嫣扭頭看兩個大男人,好笑地說。
「我覺得,看于安大狀,比看漁嫣小丫頭,有趣得多。」莫問離笑笑,跟了上來。
御璃驍解下帕子,往旁邊一丟。那些听得懂後青話的侍衛紛紛驚呼後退,生怕被帕子上的粉塵沾上。大首領更是臉色鐵青,匆匆召過一人,耳語幾句,那人便快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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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進了院中,只見即墨陵正跪坐在白思的身邊,大夫正在給白思施針,那些血染透了他一身衣衫,才把臉擦干淨,血又淌了出來。
牽馬的侍衛是即墨陵的人,跪到他面前時,臉色已經煞白。
「怎麼回事?」他轉過頭,赤瞳中怒火熊熊。
「屬下不知……」侍衛抱拳,大聲回話。
「大王,若說是馬兒身上有毒,那我等方才都在那里站過了,為何無事?」大首領又說。
「大首領可以去試試。」漁嫣側過身,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若大首領敢試,這下毒的罪名,我漁嫣就敢背。」
大首領臉色一黑,轉身就走,到了馬兒身邊,大掌一揚,又久久不敢落下。一咬牙,扭頭瞪著三人說︰「就算是馬兒身上,那也是你們下的毒,不是我們的人。」
「那我們也太蠢了,故意讓白公子前來死在大漠王的面前。」漁嫣微擰蛾眉。
即墨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猛地拔出了長刀,逼近了那侍衛的喉嚨。
侍衛額上的汗密密涌出,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蹦,卻始終不肯說一個字。即墨陵愈加憤怒,一腳抬起,狠踹向他的心窩。
「還不說?誰人指使你下手?」
他一腳下去,人不死,也丟半條命。侍衛飛出老遠,趴到地上,一口血從嘴里嘔出來,豆大的汗從額上不停滾出。
院中無人作聲,只盯著那侍衛看著。可他始終不肯說出半字。
「那好,孤王就送你上西天。」即墨陵一刀揮起,要砍向他的脖子。這刀下去,必定尸首分離!
「大王,你殺了他,可就找不到解藥了。」漁嫣立刻阻止了他。
急急的馬蹄聲如驟急的雨點落下,院外有人大呼道︰「樂天公主來了。」
就是那大漠第一美人,樂天公主?她是奔著晚上的奪寶大會來的,還是奪這小院里的事來的?
漁嫣往外看,只見有一少女從馬上利落跳下。一雙圓圓眼楮明亮透澈,身穿碧色的騎馬裝,手里握著馬鞭,烏髻高堆,簪一只綠寶石的珠釵,走路的姿態英姿颯爽。
「王兄為何發怒?」樂天公主大步到了眾人面前,甩了身上的披風,看向地上跪著的侍衛。
即墨陵長刀落下,那人的腦袋立刻滾落下來,熱血噴濺得老高。
御璃驍立刻把漁嫣摁進了懷里,不讓她看那一幕。
樂天公主只厭惡地擰擰眉,便大步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親昵地搖了搖,「王兄你別生氣了。不管什麼事,有小妹支持你呢。」
「你又亂跑。」即墨陵丟了刀,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大哥常年冷落中宮,美人們怨聲載道,天天在母後面前告狀,母後耳朵都听得要痛了,就在我面前抱怨,我的耳朵也受不了,只好跑出來。白思也在這兒啊?受傷了?怎麼流這麼多血!」樂天看向白思,皺皺眉,壓低了聲音,「不過,母後她好像已經听到風聲,若他死了更好,不然等母後確定你二人的關系,他死得更慘。」
「胡說什麼,趕緊回去。」即墨陵臉色鐵青,把手臂從她的手中抽出來。
「我才不回,我出宮是得了母後允許的,可以玩好幾天。我還要替母後找到好寶貝才回去。」樂天公主沖他
呲牙,然後扭頭看向御璃驍,好奇地問︰「你是御璃驍?你是莫問離?」
見二人不出聲,她撫著胸前戴的銀鎖,大步走到了三人面前,上下打量,最後,笑吟吟的視線落到了漁嫣的身上,點點頭說︰「漁嫣?還行,不過與我想像中的差太遠了。不過,你是安溪人,那就是我們天漠國必要除去的人物。」
「公主,安溪已是往事,何必揪住不放?」漁嫣抱拳,灑月兌地行禮。
「我知道,你們想說秋玄靈之流。她躲在哪里,我們天漠國都能找出來。不過一個女人而已,想掀起風浪,她還太不夠格!待捉到她,我一定親手鞭打她三百鞭,讓她嘗嘗我們天漠鐵鞭的滋味,再把她丟進毒蛇窩里,送她與你們安溪先祖團聚。」她聲音清脆,語氣道霸,分明就是個寵壞的刁蠻公主。
漁嫣算是口齒伶俐的,若放在平常,一定給她抵回去,讓她啞口無言。但是此時的漁嫣明白,激怒這驕傲的公主並非好事。所以,她只能選擇沉默。
樂天公主越加得意,嘻嘻笑著,轉身走到即墨陵身邊,手一指御璃驍,眼中有亮光灼灼,「王兄,我不要大選夫婿了,我就要他!我要他當我的男人,我要當後青國的皇後!」
這是漁嫣見過的最不講道理的女子!只因為她有強大的天漠國為後盾,毫無懼意,所以她敢指著御璃驍大大方方地說要他。
漁嫣再也忍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御璃驍的手說︰「那真是抱歉,他是我的,你若想要,下輩子請先好排隊。」
「漁嫣,哈,你膽子還真不小!我听花魅說你的時候,真不相信安溪族還有這樣的膽大女子。不過,我喜歡你這樣膽大。若你不是安溪人,我們還能做個朋友。現在只能抱歉地告訴你,你沒得選擇。他一定是我的,你也一定得死。」
她說著,從領中拽出細細的紅繩,繩上栓著一枚古樸的翠色竹哨,貓兒般的大眼楮里閃爍著得意的光。
「天下萬物克萬物,莫問離為了救你,把忘蝶毒血引到自己身上,他這一輩子都要替你忍受這種痛苦。這叫尋蝶哨,我新得的寶貝。若吹響這個,他就會有更好的享受,好好看著吧。」
「小丫頭,你這是想詛咒本尊主?」莫問離眼角微揚,長指卷了一縷發,笑意里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意。
「我听說江湖至尊莫問離為了一個安溪女人連命都不要。世間竟然會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真想看看,你對她的這種喜歡到底值不值得。」
她把哨子放進唇中吹響,一雙大眼得意地看著漁嫣。哨聲如同春天里的黃鸝鳥,婉轉歡快,也听不出有什麼不妥。
漁嫣扭頭看向莫問離,他還是唇角勾著一彎笑,沉靜地看著樂天公主。從神情上看,不見半分變化。
「莫問離。」漁嫣擔憂地輕喚。
「笛子而已,樂天公主想討好男人,這伎倆不夠。若想得到男人心,得請教我妹子漁嫣才行。」莫問離緩緩抬起明亮的雙瞳,笑吟吟地看著樂天公主。
「不可能,這笛子吹響,你胸口就會很痛,你會吐血!」樂天臉色一變,又用力吹了幾聲。
「小丫頭,是被人騙了吧?」莫問離低低地笑起來,慢慢地走向她。明亮的雙瞳里融著烈烈的陽光,唇角的笑卻溫柔到令女人骨頭都酥軟了。
「你干什麼?」樂天嚇到了,連退好幾步。
「你猜呢?」莫問離的長指輕輕落在她的臉頰上,往下輕滑。
樂天一聲尖叫,趕緊躲到了即墨陵的身後,又拿起哨子用力吹起來,這回哨聲尖銳難听,毫無美感。
「如烏鴉一般聒躁。」莫問離冷笑,手指一彈,一點亮光飛過去,正中樂天公主的眉心。
哨聲戛然而止,樂天公主的眉心滲出一滴殷紅的血珠。
「你敢傷我們的樂天公主,找死!」大首領叫囂著,大聲呼喝自己手下的士兵過來拿下莫問離。
御璃驍臉色一沉,大喝道︰「夠了!天漠也是泱泱大國,你既同意談判,又設下層層陷阱,甚至不惜推自己人去死,以達到陷害我、挑起戰火的目的,此舉未免太過小人。即墨陵,你要打,可以!我一定奉陪!四年前那一仗,我是怎麼讓天漠鐵騎一潰千里,我今日也撂下狠話,定會讓那一幕重演,並會一直打到你天漠國王城之下。驍勇軍從來只听我一人號令,我要往前,無人後退。」
「你太囂張了!」大首領老臉扭曲,揮著手里的刀嚷道︰「大王你听,此人絕不可留。」
「都夠了。」即墨陵的心思全在白思身上,白思血流不止,氣若游絲,他沒有一點心思來管眼前的混亂的局面,他抱著白思起來,冷酷地說︰「孤王要先救白思,你們把鎮子圍好,蒼蠅也不許飛出去一只,若白思救不活——所有人都為他陪葬吧。御璃驍,也暫且委屈你們待在這里,等孤王找到害白思的人,自然與你再坐下來好好談。」
他說完,抱著白思就進了屋子。他的幾名心月復跟進去,門窗緊緊閉上,無人知道他們在屋子
里做什麼。不一會兒,那幾人又快步出來,各自上馬,往院外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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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陵這人,也算是一個痴情種!你都沒為我說過這種話。」漁嫣往四周看,弓箭手們佔據著高處,只要有人輕舉妄動,便會立刻被變成一只大刺蝟。
「我永遠都不想說這種話,你永遠都會好好地站在我身邊。」御璃驍眉頭一皺,語帶不悅。
「御璃驍,我請你喝酒。」樂天公主笑著走過來,主動拉御璃驍的手指。
「公主自重。」御璃驍避開她,冷眉冷眼地看她。
樂天公主也不生氣,笑著來拉漁嫣的手,「安溪姑娘,要看好他啊,我會搶的。」
御璃驍立刻揮掌,擋開樂天公主即將踫到漁嫣的手指。樂天公主順勢抓住他的手指,輕輕一握,笑眯眯地指著外面說︰「我去聚仙坊參加奪寶大會,你想通了就來找我。你要明白,這兩國之間打不打,我說的話一定管用。」
御璃驍甩開她,把漁嫣輕攬入懷。
樂天公主只嘻嘻地笑,又揉了揉眉心腫起來的地方,恨恨地看了一眼莫問離,這才大步往小院外走去。
「難道是她安排下手殺白思?」漁嫣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問。
「管他呢,折騰一上午,走吧,我們找地方睡會兒。」莫問離撢撢袖子,慢吞吞地往前走。
大首領本要帶著人攔他,可莫問離只一記冷眼過去,大首領便縮回了腦袋。
莫問離也沒去遠,就進了小院後面的空房間。
漁嫣擔心他,一拉御璃驍,緊跟過來。
御璃驍的腳步有點慢,莫問離先進了屋,拎起桌上的茶壺往嘴里倒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往榻上一坐,雙腳互相蹭,把靴子踢出老遠,這倒了下去躺好,笑著說︰「漁嫣,你遇上對手了,那丫頭是個難纏的主,只怕會霸王硬上弓。」
「不會吧,御璃驍那麼大個男人,還能讓她給撲倒了?」漁嫣見他看上去還好,放心了許多,可還是忍不住問︰「那尋蝶哨,真的沒讓你難受嗎?」
「破哨子,也不知誰騙了她的錢,蠢貨。」莫問離冷冷道。
漁嫣點頭,轉頭看時,只見御璃驍正緩緩抬頭,卻是滿唇的血、滿眼的愕然,緊接著,他又是一口血猛地吐了出來——
「怎麼這樣?」漁嫣的心猛地一沉,大步往御璃驍面前跑去。
難道是讓他去查探馬兒身上的毒藥時,不小心沾上了?
「上當了!」莫問離猛地跳起來,大步沖了過去。
尋蝶哨響起來的時候,注意力全在莫問離的身上,連御璃驍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一定是這時那毒到了御璃驍的身上。
「是樂天公主!」漁嫣拔腿就往外跑,樂天公主拉過御璃驍的手指,只有她有這機會。
御璃驍又伸手拉她,卻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漁嫣腦中一片空白,全是白思方才那血涌如泉的模樣,她慌亂地跪下去,把他抱進懷中,雙手在御璃驍的臉上亂抹。
他並不像白思一般七竅流血,只是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唇角的血就顯得格外刺目。
「御璃驍,你听得到我說話嗎?」漁嫣俯下去,慌亂地叫他。
他的呼吸很沉,手掌緩緩起。這速度真的很慢,看得出是用盡全力。
「喂,你別裝啊。」莫問離也跪坐下來,把他扶坐起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
「莫問離,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漁嫣滿臉怒容,用力推了莫問離一把。
莫問離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一閃而過痛苦的光,隨即垂下長睫,低低地說︰「我扶他去榻上,再想辦法要解藥。」
漁嫣點頭,兩滴滾燙的液體落在手背上,這時才發覺臉上淚。伸手一抹,指尖上還有血色,想必是剛剛沾到的他的血。
二人把御璃驍抬到榻上,漁嫣匆匆打來水,給他擦干淨臉上的血。
莫問離托著他的手指仔細看了好一會兒,二人都不能確定他中的是不是與白思一樣的毒,為何白思是七竅流血,而御璃驍只是嘔血?
樂天公主要殺御璃驍,是即墨陵授意,還是臨時起意?
她咬緊牙關,在榻邊呆站了半晌,轉身就往外沖。
「你去哪里?」莫問離一把拉住她。
「找即墨陵,這小人,得給我個公道。」漁嫣抓起御璃驍的劍,用力握緊,咬牙切齒地瞪著門外。
「有用嗎?」莫問離摁下她的手,低聲問︰「是御璃驍選擇以身犯險,是你選擇要陪他同來,你們輕信豺狼,此時去怪豺狼吃肉?他是一國之君,驍勇鐵騎的靈魂,可他也太狂傲,覺得誰也動不了他。現在如何?數千弓箭手圍在這里,他是覺得能帶著你
全身而退,還是覺得你自己可以大搖大擺走出去?」
「怎麼是輕信?他是一國之主,只要有一線機會,他都不想他手下的人去流血、去送死。你只用顧自己,是,你還顧我,可他不行!那些人是為他在拼命,難道他要站在一邊看著?他有雄心壯志有錯嗎?他想以一人之安危,解後青之困,有錯嗎?莫問離,能不要這樣刻薄?我是欠你的血,欠你的情,是不是我要欠你一輩子,一輩子要與他一起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漁嫣怒火攻心,開始口不擇言。她受不了,御璃驍都倒下了,莫問離還在指責他的不是。
莫問離的手指緩緩松開,又慢慢抓緊,盯著她看了半晌,小聲說︰「漁嫣,那我們就從此事起,各走各路。」
「隨便。」漁嫣扭過頭,用力掙開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回來!」莫問離臉色鐵青,用力抓住她手臂,另一手往她肩上重重一拍。
「你打我?」漁嫣手里的劍 當一聲落地,捂住劇痛的肩,愕然看向他。
「你是我從山里搶回來的小貓小狗,你的命是我給的,我打你又如何?漁嫣,我慣著你,不是讓你與我唱反調的。」
莫問離的俊臉有些扭曲,讓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可怕。
「你選這個男人,又拉著我一同來送死,好,我陪你,我就這樣慣著你!但你記著,你的命是我的。這世上,只有我能罵你、我能打你,別人不能。你若和我對著來,你信不信,我此刻就能殺了他!」
漁嫣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陌生人,她完全不認識莫問離了。他很凶,沒有一絲溫柔,更沒有一絲溫度。他凶惡地瞪著她,就像瞪著他方才說的小貓小狗,一棵卑賤的小草。
「現在乖乖給我坐著,看清楚,他現在誰也對付不了,你除了乖乖的听話,別無選擇。否則別怪我對你、對他不客氣。」莫問離手一揮,長劍被他拋到牆角, 當一聲銳響……
漁嫣頹然坐下去,慢慢轉頭看御璃驍。
此行充滿險惡,她不是不知。正是因為知道,她才選擇與他同行。她不能想像,若是在大營里等到的他不能回去的消息,她要如何接受那噩耗!
可現在呢,他就躺在她的眼前,一動不動,宛若死去,而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看著他這樣躺著。
「御璃驍,我是不是應該極力勸住你,不讓你來這一趟?我可以裝肚子疼,可以裝渾身不舒服,我應該攔著你的。昨晚我就應該拉著你走,天涯海角,自有你我容身之處。繁華再好,雄心再大,又怎及你我安樂逍遙?」她喃喃自語,淚流滿面。
砰地一聲,門被踫上,莫問離出去了。
漁嫣的話傷到了他!
漁嫣站起來,又慢慢坐了下去,此時的她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女子強悍,是因為身後有讓她敢去強悍的人。她敢在外人面前放肆,因為她知道,有莫問離,有御璃驍給她撐腰。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唯唯喏喏裝弱的漁嫣,她是御璃驍的妻子、莫問離的妹妹。那兩個如同山一般穩妥的男人,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間,給她撐起了一把大傘,為她遮風擋雨。
而現在,御璃驍被人暗算了。莫問離,被她傷到了!
「莫問離生氣了,怎麼辦?」她擰干淨帕子,在御璃驍的臉上輕輕擦拭,輕輕地說︰「樂天公主那句話原來是對我說的……想清楚了就去見她。樂天公主和她看上去的刁蠻完全不同啊,真有心機,真厲害。想必你身邊缺的就是這樣的女人。要陪你問鼎天下,我不夠格啊。不夠心狠,不會演戲,不會武功,不會毒藥,御璃驍,我如何才能陪你實理你的夢想?」
御璃驍並沒有動。
漁嫣知道他辛苦,一個人的夢有多大,走得就有多辛苦。漁嫣真想請來神仙,只需在他額上輕輕一抹,就能抹去他所有的煩惱,替他完成他所有想完成的事。
外面有匆匆的腳步聲,有人伸長脖子往里看了一眼。
漁嫣擦干了眼淚,就著盆里的水洗了把臉,對鏡整了整衣衫,發髻,然後慢步走出了房間。
院中的士兵們依然嚴陣以待。
莫問離在即墨陵的房間里,他們說的是天漠話,速度又快,漁嫣听不太懂。她把房門關緊,搬了把椅子坐在房門口,雙手捧著長劍,安靜地看著那些人。
莫問離若與即墨陵談崩了,大首領就會帶著人沖進來,他此刻就站在那里,沖她陰險地笑。
漁嫣當成看不到,安靜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暮色漸沉,小院里被這血色殘陽填滿。那房門終于打開了,莫問離大步走出來,看她一眼,臉色更加難看。
即墨陵跟在他的身後,也朝漁嫣看了過來。
漁嫣緩緩站起來,期待地看著二人。
「你們兩個走吧。」莫問離揮揮手,收回了視線。
漁嫣在他臉上頭一回看到了厭惡的神色!她又看即墨陵,他黑著臉,側過頭對身
邊人說了句什麼,那人立刻牽來了一匹馬。
「漁嫣,你可以和御璃驍離開,我沒有解藥,你們生死有命。」即墨陵看她一眼,又回到房中。
「莫問離呢?」漁嫣緊張地問莫問離。
「我已說過,自此事之後,你我各走各路。你選他,就沒有我。」莫問離轉過身,背影絕決。
漁嫣的心被重石狠砸了一下,她呆呆地看著莫問離,喉嚨發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怔了片刻,她大步過去,拉住了他的袖子,小聲道歉。
「我錯了,我亂說話,你罵我好了。我們回家去。」
「家?我與你哪來的家?還不滾?你以後不再欠我的情,也不必低三下四,和你的情郎滾出我的視線。」莫問離冷笑,用力一抖,甩開了她的手。
「我錯了,莫問離,你打我的嘴。」漁嫣又抓他的手指,想往自己的嘴上拍。她不知道莫問離與即墨陵談了什麼,讓即墨陵肯放她和御璃驍離開,但她知道,這一定是不小的代價。是從此為即墨陵為奴?還是拿命來換?
「滾吧。」莫問離喉頭微顫,再度甩開了她的手。
漁嫣的雙手無力地垂下,怔怔地看著他,小聲說︰「不要這樣,你明明知道我是急了……」
「我不急,我是厭煩了。你再不走,那就一個都走不掉了。」莫問離擰眉,冷冷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莫問離,可他這樣怎麼走?你出來。」漁嫣撲過去拍門,大聲叫他的名字。
「你可以背著他,抬著他,拖著他,快點走吧。」莫問離不耐煩地說。
「漁嫣,你可以求我啊,我給你解藥。」樂天公主笑眯眯地走了進來,手里的馬鞭上下拋動著,還是那副驕傲刁蠻的模樣。
「給我解藥。」漁嫣大步過去,向她伸出了手。
「解藥很貴的,你知道我買這藥,花了多少銀子嗎?哦,還有這個!」樂天公主打了個響指,那門外,緩緩走進了一個高大的黑衣鐵面人。
漁嫣和他黑亮狂熱的視線對上,雲秦的名字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
樂天公主用馬鞭輕輕一挑漁嫣的下頜,笑道︰「我敢保證,只要他出手,你就能被撕成碎片。當然,也可以不是碎片,我其實挺想看著被兩個男人寵在掌心的女人……被好多男人撕碎的樣子……我這輩子,最討厭听到別人說,這世間有女人會比我強。偏偏最近有這麼多人在我耳邊聒躁你的名字,所以,我討厭你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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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是萬字更,如何月兌困呢,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