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邊沒有窗。
包裹著鐵皮的木門閉得緊緊的,沒有一絲縫隙。若不是房間中央那面巨大的水鏡散發著一點幽幽的亮光來,房間里邊簡直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在房間最外頭的邊緣,靜靜地坐著好幾個修士,各自都穿著漆黑的長袍,就好似要融入到那片黑暗當中一樣。他們有的是手臂露在光芒之下,有的則是僅僅只將壓在兜帽下邊的嘴唇露在光芒外邊。
屋子里邊太過昏暗,根本就看不清里邊到底是坐了幾個人。
「咦。」
那群漆黑的人影當中,突然傳來了低低的驚訝聲。那聲音當中還含著一絲笑意,在這沒有陽光的房間當中,明媚得都有些突兀了起來。
「你們瞧邊上那個小家伙,居然在挖路邊的仙草幼苗。」
「……幼苗?」另外一個聲音低低響起。這聲音實在是太干澀,就是只听著聲音,都能想象說話者是怎樣的皺緊了眉頭。
房間角落里邊坐著的那些黑衣人紛紛挺直了身體,朝著那碩大的水鏡望了過去。
在水鏡最角落里邊映照出來的是個小小的身影,而且是個女修。那女修看著身量縴細,年紀輕輕的模樣,卻好似完全不在意地上那些泥巴的髒臭一樣,這時候正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一些仙草幼苗從地里挖出來。
在這女修身旁,默默地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修士——不、若要說是修士的話,這身軀可就有些太過于龐大了,而且皮膚也太過粗糙了些。哪怕就是隨便從哪個笑門派里邊拎出來的體修,恐怕也沒有長成這麼粗糙的模樣的。
「是傀儡。」有個聲音冷冷地下了結論。
「哦、對。我記得先前曾經有門派問過,是不是可以帶傀儡入幻境的,恐怕就是這一個了。不過……不過這女女圭女圭長得端端正正的,人看著也軟和,怎麼喜歡這樣粗獷的傀儡?」
「她這是在干什麼。修為不夠。沒辦法同那些幻境里邊的妖獸戰斗,所以就打這麼些仙草幼苗的主意?她難道不知道,這些仙草幼苗里邊的靈氣,幾乎只有最微弱的一絲。就是她將全幻境的仙草幼苗都收集起來。也不可能有人會把那算作她的成績。」
「我記得她。姓苗,是個煉丹的。」
原本還有些空曠的房間,這時候突然就顯得擁擠了起來。
這些修士開口講話的時候,多少都帶上了一些自己的靈力在里邊。他們若只是靜靜坐著,壓抑著自己的靈壓,倒顯不出什麼來。可這時候一開口講話,接二連三的靈氣噴涌而出,這麼小小的一個房間,就顯得有些裝不住這許多的人和靈氣了。
角落里頭傳來了一聲嗤笑,顯然是對那個小小的煉丹師十分不看好。
「煉丹的就好好煉丹。竟混入到比斗里邊來,當真是笑壞人了。修仙宗門的比斗,從來沒有邀請過這些生活類的修士。」
「杜女圭女圭你講話仔細一些,這是宗主的決定。你瞧瞧這女女圭女圭,多水女敕。才幾歲?能夠在這種年紀就當上煉丹師,肯定不是那麼簡單的。修仙宗門也的確到了要變的時候了。永遠只招攬劍修和仙修,這世道可活不下去。」
後來開口的這位,聲音便如同是個破鑼一樣,說起話來就如同嘶吼一般,又好似嗓子被什麼東西撕壞了一樣,叫人听著就忍不住皺起眉頭來的。
被稱為杜女圭女圭的那位又是哼了一聲。顯然十分的不服氣。
「世道是世道,比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式老你看看那煉丹的做的是什麼事。仙草幼苗?哼。」
「呵呵,杜子你這是瞧不起煉丹師了麼?」有個清幽淡雅的聲音從另外一個角落里邊飄了出來。若是有參加比斗的修士在場,肯定能夠認出這是羽衣真人的聲音,「若是她自暴自棄,那也罷了。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她這是在放棄。你等著瞧瞧。她肯定能叫你大吃一驚的。劍修仙修,固然厲害,我倒覺得,這小丫頭在比斗當中,排名也絕不會低的。」
那位姓杜的修士接連被兩人反駁。這才終于不講話了。
坐在角落里邊的那些修士都各自看了水鏡的邊緣許久,發現那女修只是一直趴在地上挖掘仙草幼苗,便紛紛失去了興致,又重新開始安靜了下來,繼續看著水鏡里邊其余修士的行動。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杜修士心里到底還是不服氣的。特別是被那二人當眾這樣講了以後,反倒是更瞧不起那個小女修來。
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那個趴在地上扒泥巴挖仙草幼苗的女修到底有什麼值得被看好的。修仙宗門哪怕是要拉攏煉丹師,那外頭不是還有許多修為層次高深的煉丹師,哪里需要拉攏這麼小小的一個女修的。
的確,年紀輕輕就能開爐煉丹,是很厲害。可那又怎樣。
在這修仙界當中,耍這麼點兒小聰明,根本毫無用處。唯有實實在在的硬拳頭,才是真道理。
姓杜的黑衣修士扭頭看了看水鏡里邊其他年輕修士的情形,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除了那個小女修以外,其余參加比斗的修士,沒有哪一個不是厲害的。雖然以他們的眼光看來,這些修士還太女敕太青澀,可只要是在那幻境里邊磨練個半年,出來以後肯定能有月兌胎換骨的改變。
那些修士進入了幻境以後,都是為了磨礪自己的修為的。
劍修修劍,仙修煉法,每一個參加比斗的修士都在努力地同妖獸戰斗,增強自己的能力。
偏偏——
杜姓修士陰沉著臉,又不滿地朝著水鏡角落瞥了一眼。
就不過是一眼,他便呆住了。
小女修已經趴在地上扒土,不過她已經換了一個地方,而且換了一種姿勢。這次,她不再是將幼苗從地上拔起來,而是挖出一個個小坑洞來,將那些仙草幼苗一一種了下去。她將自己累得滿頭大汗的,面上都已經沾了些泥土,卻還回頭朝著身後的傀儡笑了笑,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
「……這、這丫頭是瘋了不成。她這是將幼苗都種到一邊去?她以為短短兩個月,足夠幼苗長成什麼樣的程度?」杜姓修士忍不住講了出來。
他十分用力地,才沒有讓自己當場冷笑出聲。
「咦、什麼?」
「那個丫頭?還是那個煉丹的女修?」
那些原先已經沒有在注意著水鏡角落的修士,被姓杜的一句話勾起了興趣,又都紛紛扭頭,朝著那女修看過去。
他們只看了一會兒,就有人含著遺憾地開口,「想法不錯。幻境里邊的仙草成長的確很快。不過,兩個月時間,恐怕還是不足以成熟。」
「未必。」羽衣真人靜靜開口,「只要成長到足夠煉丹,就可以了。」
先前開口那修士默默計算了一番,搖了搖頭。他很快想起大家都坐在漆黑的房間里邊,恐怕是看不見他搖頭的,便更為遺憾地講,「就是煉丹,也還是差一些。」
姓杜的修士嘿嘿一笑,正準備要接話,卻突然被旁邊的修士打斷了。
「喲、你們瞧瞧那小丫頭在干嘛。」
只見那個原先趴在地上扒土的小姑娘已經站起了身來,隨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手上在胸前接連變換了幾個手印,一股朦朧的霧氣頓時就聚攏了起來。那霧氣也並不很高,小姑娘手指一揮,就見那飄忽忽的霧氣恰恰在那些仙草幼苗上邊停住了,淅瀝瀝地落下了水滴來。小姑娘面上還帶著點兒笑容,雙手一伸,接著那水煮就挫洗起手上的泥巴來。
「雲、雲露訣?!」
姓杜的修士當真是已經傻住了。
他每次都在這房間里邊看著那些來參加比斗的年輕修士,雖然房間里邊的人都喊他杜小子、杜女圭女圭的,可他也已經足足看了有三次了。這是他看的第四次。
然而,在那些修士當中,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有那個是懂得使用雲露訣的。
「會不會是听說了規則,臨時學的?」
「不可能。看著那手法,施展出來的靈露不是凝結成露,而是如雨下落,等階絕對不低。」
旁邊那些修士還在討論著那雲露訣的等階,姓杜的修士已經徹底呆住了。
並不是說這法訣就有多難,而是這些到修仙宗門來參加比斗的修士,沒有哪一個是願意去學雲露訣這種垃圾功法的。這功法實在是太沒有用處,太大路貨,以至于稍微有點兒能耐的修士,都不屑于去學。
可是——
這女修到底為什麼要學這樣的功法?
雖然這功法眼下的確對比斗有利,可她也總不會在好些年前就知道自己會來參加比斗的。
其余修士都還在撒有興致地看著糯米拋撒雲露訣,姓杜的那位修士卻已經慢慢皺起了眉頭來。
沒有哪個門派的正規弟子是願意去學雲露訣的。這麼說來,這小女修當年難道是某個門派里邊出來的雜役?
能夠代表天武國參加修仙宗門比斗的雜役?這到底又是哪門子的雜役啊。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