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箏不知道黑為什麼要帶她來這里,但是就算問了,黑也不會回答。這一片廢棄的地方,月光都照不亮一絲一毫。角落里潛藏的黑暗,猶如無數只眼楮,靜靜地盯著她。
「跟我來。」黑沒有綁住莫箏,也沒有做出防範措施,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走在前面。莫箏跟上去,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即使跑出去也極有可能會露宿荒野,還不如跟著黑靜觀其變。她想的容易,也想的絕對。拼到底也不過就是個死,她不相信黑還能把自己怎麼樣。死?她經歷過一次了,不陌生。
莫箏的夜視能力一向不太好,走在這樣陰暗詭異的地方,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要絆倒。黑自顧自地走在前面,全然不去管她。好像莫箏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物罷了。莫箏在心里月復誹︰「既然不需要我,那你綁我來做什麼?」
這麼想著,莫箏也確實這麼問了。夜深人靜,襯著莫箏的聲音尤為清晰。
夜色中只能勉強看見黑轉過頭,莫箏停下腳步。即將深秋的天氣,她的手里還是滲出薄薄一層汗水︰「你到底想讓我干什麼?你的那個故事,雖然很讓人同情,但是我到底在你的故事里,到底有什麼價值?」
黑垂頭不語,原本就隱入夜晚的人此刻更是模糊難辨。沒有呼吸聲,兩個重生過來的人,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像兩只悲哀的野獸。黑頓了頓,拿出手機,聲音低沉︰「價值?你哪里有什麼價值?你的價值都是對于那個混蛋的,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是。」
莫箏站在那里,沒有動作。似乎黑說的事情和她無關一樣。價值這種東西,她就不該問的。如果她是受害者,那黑呢?而如果兩個人都是受害者,那麼這個故事中真正的壞人到底是誰呢?自己的價值、黑的價值,到底是對于誰而言?如果他們沒有重生,只是平凡普通的人類,是不是就完全不會被命運注意到?
「把你的手機給我。♀」黑走進莫箏,驀然出聲。
莫箏出奇地配合,在衣服口袋里模來模去,終于,把自己的手機放在了黑的手里。長長的手機掛鏈拂過莫箏的手背,冰涼冰涼的,莫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黑擺弄著莫箏的手機,不多時,從里面調處一個莫箏從沒有見過的界面︰「就是這個,你用它傳遞著自己的方位。我以為你傻,想不到你還沒有那麼傻。現在那人應該已經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你滿意了?」
莫箏往後縮了縮,一時沒听懂黑在說什麼。反應過來之後才意識到那是自己之前央求小白給自己裝的追蹤軟件。那是她還有拼命的信心和理由,但是現在,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不說話?還是抱有希望?」黑不屑地嗤笑出聲︰「你真的以為他是真心對你好?我告訴你,他就是接受了命令而已。你要真的只是個大學生,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黑說著,將莫箏手機里的軟件傳到自己手上。大學時他主修的計算機,基本的軟件設計和應用對他來說不成問題。只要負責追蹤的人稍有大意,黑完全有把握能夠摧毀那人的主機。
夜風吹起,莫箏抬起手想要阻止黑的行為。她已經把秦風牽扯進來了,不能再把小白也牽扯進來。雖然小白已經踏進了一只腳,但是另外一只,絕對不可以。
「不要。」莫箏抓住屬于黑的那只手機。兩個人的手都是涼的,莫箏用上了力氣︰「你不能這樣。我會把手機關掉丟在別的地方,你別去找這個人。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一個字都沒有對他說。他和這件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求求你。」
黑甩月兌莫箏的手,聲音輕蔑︰「你以為自己是誰?我把你找來,就是為了讓那個秦風跟過來。你不是問自己有什麼價值嗎?等他來了,我就告訴你。♀如果那時候你還想知道的話,如果你還能接受的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黑把莫箏的手機扔回去,在自己的手機上運行軟件。兩個信號發射源,這一回,看看上天到底是偏愛誰。
兩人繼續往前走。黑將兩人的手機分別放在了不同的地方。走過中央湖的時候,黑的腳步停頓了幾秒。那一片廢棄的湖,里面一滴水都沒有。莫箏想起黑是在湖里淹死的,後來那些人給出的理由也是溺死。不知道黑如今再看到湖,心里到底是什麼感覺。
「你……為什麼會選中我?」一路沉默,莫箏依舊走在黑的身後。如果不問的話,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了。莫箏攥緊手,猶豫著問出口。
黑沒有立刻回答,像是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一樣。直到莫箏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黑才慢悠悠開了口︰「大概是因為,看你不順眼吧。」
「什麼?」莫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從來不認識黑這個人,到底為什麼會讓他看不順眼?而且就因為不順眼這種原因,自己就倒霉成這個樣子?
黑繼續說︰「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人。不善交際,也不優秀,但是為什麼每天都能故意做出一副樂天派的樣子?那時候我們宿舍長喜歡一個人,那個人也跟你一樣,用那副又傻又讓人惡心的模樣騙了我們老大。但那個人不是什麼好人,她明明答應了老大,轉頭又和別人搞上了。我們老大那麼好的脾氣,憑什麼被她呼來喝去。那時我們都勸說老大讓他趕緊分,老大就是執迷不悟。到最後,被那個女人一腳踹走,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莫箏點頭︰那個人確實過分了,腳踏兩只船,听起來真的挺可恨的。
「所以,一看見你就讓我討厭。選中你就當是給我們老大報仇了。」黑若無其事地給出了最後答案︰「當然,也是因為你不合群,總是不和別人來往,我才能得手不是嗎?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原因。」
所以,自己這麼倒霉是因為自己不合群?莫箏深嘆一口氣︰要不怎麼說人都是社會性動物呢?你看你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這里呢。只要不合群就是一個死,多麼慘痛的教訓。莫箏咬牙切齒,早知道這樣,當時就該跟著張昕和蔣凝一起出去玩了。讓自己這麼懶,懶丟命了吧。這倒真真是應了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黑來了興致,大方道︰「還有什麼想問的,一起問了吧。趁我現在還有心情,趁你現在還有機會。等他們來了,想問都問不成。」
現在倒是慷慨大方了,早干什麼去了?真這麼大方,你還復什麼仇?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道理誰不知道?
所以大家可以看清楚,這就是假大方。這種現象一般發生在對方對局勢很有把握的情況。其一,他不怕你弄出什麼ど蛾子;其二,你那些小伙伴也弄不出什麼ど蛾子;其三,你和他必有一個人會死。人對于將死之人總是特別大方的,自己要死的時候也是這樣。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黑目前恰好就處于這個階段。
于是莫箏就放了心,追根究底地問下去了。
「你是什麼時候找到我的?我是說,在我離開原本的學校,更換了所有的聯系方式之後。」
「找到?我根本就不用這麼麻煩,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從來就沒有逃出我的視線。」
莫箏沉思︰「怎麼會這樣……那秦風調查這件事情的時候,你是怎麼逃過追蹤的?」
黑冷笑︰「你以為他是為了你的安全才調查的嗎?他不過就是想找到我的線索。但是這種事情怎麼能宣揚?就算拜托了專門的部門去調查,也沒有人會調查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既然這樣,又怎麼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呢?」
「你竟然一點麻煩都沒有遇到過嗎?」莫箏震驚。
「我的麻煩,那也是小麻煩。他們沒有證據,而且秦風也不敢真的讓我暴露在公眾之下。他的那些手段都是投鼠忌器的小動作,能把我怎麼樣?」
听起來也有道理。莫箏覺得有點冷,搓了搓手臂,問︰「你不冷嗎?我每次一到冬天都冷得不行。以前還不是這樣呢,估計還是身體出了問題。」即使自己平時表現地再無所謂,重生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有些影響的。這兩年只要到冬天,莫箏就覺得骨頭里的血液都要凍僵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不用黑動手,她自己就會自行滅亡。
黑遲疑了一瞬,伸出手,示意莫箏看自己的手心。莫箏拉過他的手,借著昏暗的月光觀察。黑的手心和自己一眼蒼白,只是,手心處還有幾道不新不舊的傷痕。莫箏觸踫著那幾道光滑的傷口,心里閃過不好的猜想。
「這就是我的辦法。」黑淡然開口︰「我們的血液流通確實不如別人。就像你說的,到了冬天就會更加痛苦。而想要緩解這種狀況,就必須人為地讓血液流動起來。放血,只是其中的一種辦法。手心是最方便的,你以後可以試一試。」黑收回手,又加了一句︰「如果今天之後你還能繼續生活的話。」
放血?這種自損八百的方式?莫箏從沒想過自己需要用這樣的方法來維持生存。黑手心的傷口錯綜交雜,不知道劃了多少刀。傷上加傷,整只手就像爬滿了詭異的蟲子一樣丑陋。如果從第一個冬天算起,黑到底要用多少刀才能讓自己撐過這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冬天。她還有秦風,但是黑呢?他是怎麼生活過來的?
「你又在同情我?」黑的聲音仍舊那樣不冷不熱︰「我勸你最好不要,因為這會讓你痛苦。被一個你認為很可憐的人粉碎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感到恥辱的。」
莫箏把手背在身後,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苦笑道︰「我沒有同情你,我只是在同情自己。順便想一想,怎麼才能夠活下去。」
「還不死心?以為他真的能夠救你?」
「不是,是我自己。」疼痛使人清醒,莫箏咬牙,一字一句地說︰「從來沒有人能夠救我,我只能靠自己。你覺得可笑也罷,不屑也罷,我絕對不要死在同一個人手上。你就當做是我這種小人物最後的尊嚴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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