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朵花都叫奇葩 父子間的隔閡

作者 ︰ 秦秋

宮殿式的建築,金色的牆,金色的落地窗,金色的長廊,連門前的一對雄獅都是金漆刷的。♀一眼望過去,黃燦燦一片。這棟房子,除了耀眼就是惡俗,沒有一絲家的感覺。

秦帥告訴自己,逛一下就走,太較真,你就輸了。

秦帥每次回來,秦北都會親自到大門口迎接,以表示他對兒子的喜愛之情。秦北張開雙臂,準備給兒子一個大大的熊抱。一如繼往,秦帥面無表情,特別淡定從容和秦北錯身而過。

秦北雙手一翻,掌心向上,改成攤手,周身散發無奈。他步履匆匆,快步追上兒子,佣人自動消失,在秦家偷听是大罪。

「小帥,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放不下。男歡女愛,人生一大樂事,是男人就愛,難道你不喜歡。」

「靠,愛死了也不搞不正當關系,你那是苟且,受道德譴責。」

「留過洋的高級知識分子,說話比我還糙,什麼苟且不苟且的,難听死了。那是敦倫,是周公之禮,人類最偉大的混搭運動,不要出了幾年國,就把老祖宗的東西給忘了。」

面對兒子,秦北儼然一個話癆,即使兒子不冷不熱,他照樣自得其樂。

秦北,秦家大家長,秦帥口中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的流氓老爹,大老粗一個,沒文化沒節操沒下限。

早年秦家家境極其貧寒,是那種三天兩頭無米開鍋的窘迫地步。迫于生計,秦北十歲就出來混,跟著街頭老大,四處砸場子佔地盤,打架似家常便飯。人家下館子吃飯,他是進醫院接骨。打黑拳,販毒,倒賣軍火,來錢快的勾當,他都干過。

直到秦帥的母親顏如玉出現,秦北浪蕩的心開始收斂。

他想,這就是他理想中的完美女性,純到骨子里,乖乖巧巧惹人憐。為了追求顏如玉,秦北金盆洗手,從地下回歸地上。酒吧,夜店,桑拿館,健身中心,秦北誓要建成全省甚至全國最大的娛樂城。

秦北話糙人不糙,體型高大,不算俊,但男人味十足。否則,顏如玉的基因如何強大也生不出秦帥這麼個禍水。

秦北常常對外吹噓,他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不是金錢和地位,而是娶了個天仙老婆,生了個漂亮兒子。

遺憾的是,秦帥十三歲那年,恩愛夫妻勞燕紛飛,一家三口的幸福時光一去不復返。

少年秦小帥曾經天真以為,自己是導致父母離開的導火索。

那之前,自己弄傷了媽媽鐘愛的小狗,媽媽黑著臉,抽了爸爸的皮帶就要教訓自己,爸爸搶過皮帶,不讓媽媽打自己。

于是,夫妻戰爭爆發,鬧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為此,秦帥自責了整整三個月。直到那一天,他路過書房,听到房里傳來奇怪的聲音,男人和女人,痛苦壓抑的喘息聲。

出于好奇,秦帥貓著步子悄悄推開門,看到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也是這輩子看到的最惡心的畫面,沒有之一。

他引以為傲的父親,光著身子和一個陌生女人緊緊貼在一起,動作之猥瑣,神情之放蕩,大大震撼了秦帥尚且稚女敕的心靈。

沒有什麼比信仰坍塌更可怕的事。

于是,秦帥把書房砸了,他的憤怒需要用暴力來發泄。偷情的男女慌急慌忙穿戴衣物,騰不開手腳,只能眼睜睜看著硬殼書飛向自己,硬生生忍下疼痛。

書房被秦帥砸了個稀爛,書本遍布滿地,找不到一塊躺得下人的空地。

秦北對秦帥的容忍度極其寬泛,書房是為兒子建的,兒子的東西,他自己有權處理。同理,自己的東西自己收拾,是男人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秦帥砸完書房就跑了,跑到他外公家,住了小半年才被秦北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求回來。

秦北的教育理念就一條,回顧歷史,吸取教訓,展望未來。沒有當年搶豬食睡豬圈的艱苦歲月,就沒有現在名動全城的流氓大亨秦北。秦帥亦然,他趕上好時代,不用吃苦受罪,但是作為男人就該敢做敢當,自己制造的爛攤子自己收拾,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從此,秦帥的書房成了秦家的禁區。秦帥回來以後很少踏足書房,秦北下了死令,書房只能由秦帥整理,誰敢亂動,提頭來見。

此時此刻,會談地點,被秦帥砸得亂七八糟的書房。

父子倆各找一個書堆,吹了口書上堆積的灰塵,很快落坐。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相看兩無語。秦帥對著他爸,一輩子無聲無息都行。秦北很難做到,一看到他兒子,各種糾結各種惆悵各種感傷,當然,更多的還是欣慰。

兒子長大了,比他高,比他帥,比他有個性,比他有學問,老秦家後繼有人了。

秦北小作感慨過後,把情緒收了收,言歸正傳。

「你舅找你干嘛。」

「訓話,和你一樣。」

「既然回來了,那就開始接管我的生意。地下錢莊是歷史遺留問題,你給我清理干淨了,該轉的轉,該放的放,該賣的賣,該收的收。」

「干脆開間銀行,給你洗錢得了。你貪的黑心錢多了去,光靠洗能白,漂了都沒用。」

「給你安排任務你就做,少廢話。」

秦帥聳聳肩,掏出手機打游戲。秦北看著兒子,就那麼看著,一眨不眨,良久,沉沉嘆了口氣,對著兒子發自肺腑道。

「兒子,我這輩子最愛的是你,你媽第二,你們都是我最在乎的親人。」

秦帥頭都不抬一下︰「行了吧你,酸不拉唧苦不溜丟。愛我媽還那樣對她,管住你的下半身就是對我們愛的最好證明。」

「食色性也,」秦北念起古文格外投入,聲情並茂那種,「為了伊人,我閉關三個月,潛心研讀唐詩三百首。你媽非但不感動,居然還嘲笑我幼稚。我一片丹心,你媽當成了驢肝肺。」

秦北閑暇無事最愛琢磨文學,讀到有意思的詩詞立刻現學現賣,學習熱情空前高漲。秦北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常常笑他賣弄學問,秦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賣弄也要有資本,你們給我賣弄一個試試。秦北前三十年模爬滾打血雨腥風,好不容易打下一片江山,終于可以緩口氣了,當然尋思些業余愛好打發閑情。秦北酷愛文學,尤其是中國古代詩詞歌賦,找到一本感興趣的讀物,一天就耗在讀書上了。

若問秦北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秦北必答,讀書。秦北沒上過一天學,最基礎的念字識字還是鄰居家大姐姐教的,後來秦北發達了,立刻送給鄰居一套大房子,算是知恩圖報。秦北知道自己是大老粗,朋友半開玩笑調侃他是文盲中的極品,從未進過學堂,城里找不出十個了。秦北通常一笑置之,人家說的是實情,他坦然接受。

接受不代表不在意,秦北心里始終有個結。

同藝術氣息濃厚的妻子顏如玉相處過程中,秦北的情緒產生了微妙變化,心里的結越打越緊,日積月累,打成死結,再也解不開。

秦北把他對文化的強烈渴望加諸到了兒子秦帥身上,秦帥在外頭如何闖禍,秦北不聞不問,他自覺對兒子有愧,兒子開心最重要。

話說回來,做流氓可以,但是,要做個有文化的流氓。

四年前秦北把兒子打昏送到國外,目的就一個,做個洋氣的文化人,學習外國先進知識,回來報效祖國。

再強大的男人內心深處也會有一個缺,他不輕易對人坦露,但從他的行為中可以窺得一二。

用秦帥的話講,他老子就是自卑,自卑到越來越不敢面對妻子,自卑到把妻子越推越遠。秦帥收起手機,塞回褲兜。

「你早不學晚不學,我媽懷孕的時候學,你安的什麼心。不知道孕婦喜怒無常啊,不想伺候我媽直說,玩迂回算什麼男人。沒準我媽懷我的時候,你就已經出去打野食了。」

「都說了食色性也,色是人之常情,你這小子怎麼老揪著不放,跟你媽一樣,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拐彎。」

「我媽要是會拐彎,能看得上你?隨你怎麼說,反正一句話,原諒你,沒門。對你的判決,心靈囚禁之無期徒刑。」

「你媽都要二婚了,你怎麼還是冥頑不靈。我哪點虧待過你,虧待過你媽,離婚的時候,我分了她半個身家。你看我眨了一下眼楮沒,我是氣都沒哼一聲。」

「氣炸肺了,哼得出來才怪。」

「你,」秦北吹胡子瞪眼,「你一天不抬杠皮癢是吧。」

「不啊,四年沒見,我依舊風生水起。」

秦北哼笑一聲,自兜里掏出一支雪茄,點燃,用力吮吸一口,兩頰深陷成窩。男人似在沉思,目光遙望窗外,腳邊的書本掉落,恍若未聞。秦帥往後仰躺,懶懶靠向書櫃側板,手在身畔模索一通,模到一本薄冊子,拿起來一看。

靠,安徒生童話,年少無知時的最愛。可惜,美好的童年記憶被色令智昏的奸夫婬婦給毀了。

心里的煩躁更甚,秦帥丟開童話書,拍拍褲腿起身就要走人。

「等等,話還沒說完,急什麼。」老子就這麼不受你待見。

「不就是錢莊的事,在家等消息吧。」

「慌啥子,站好了,沒完呢。」

秦帥兩手插褲兜,背對秦北,脊梁骨挺得筆直。秦北偏頭仰望兒子,腦海里驀地閃過前些天讀到的一個詞,芝蘭玉樹。秦北心中默念這個詞,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兒子可不就是一棵挺拔茁壯的玉蘭樹。

秦北左看看右看看,身畔倒了本硬皮書,男人手一揚,雪茄點在封面上,使勁摁了摁,隨手往書上一扔。秦北抬手指了指秦帥︰「既然回來了,那就把個人問題一起解決了。苗苗等了你四年,咱家該給她個說法了,是訂婚,還是直接結婚,你決定,我不干涉你。」

煩什麼來什麼。

秦帥咬了下嘴唇,轉身,輕輕一笑。那說不上滋味的笑容,秦北第一反應,他兒子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爸,你知道你和舅舅哪一點最像。」

「我謝謝你,我比他帥。」

秦帥嗤笑,略低頭,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白色板鞋有一下沒一下蹭腳邊的書籍。

「你和舅舅啊,都特別事。明明是包辦婚姻,封建老頑固,還總是擺出一副義正言辭,我為你著想你照做就是的嘴臉。就這一點,特別特別討厭。」

秦北站起身,嘿了一聲︰「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一點都不孝順,老子這麼喜歡你,你還討厭老子。」

「我就一句話,要娶你娶。」

兒子堅決抗爭到底,老子一時氣急,抬手就是一巴掌。秦帥反射神經發達,輕輕一個閃身,退到門邊,一腳踢開虛掩著的紅旗木門,抬胳膊沖秦北揮了揮手,三秒鐘揮出秦北視線。

秦北看著揚起的手臂,氣急發笑。臭小子,閃得真快。你逃,你盡管逃,你逃到天邊,你還是我秦北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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