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非禮勿視,可賈璉就那麼看著黎婉婷,黎碧舟也覺得他是君子,甚至,望見賈璉瞧見他視若珍寶的妹妹後沒有一絲驚嘆,他心里隱隱還有些憤憤不平。♀******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
「璉二弟,這是你婉婷姐姐。」許玉珩瞧見黎婉婷這會子不哭不笑地出來,就猜到黎芮見她來的時候將她攆了,她心里悶悶不樂才會如此。
「見過姐姐。」賈璉作揖,頭埋下去時就掐算起來,心道他還有兩年的孝要守,兩年後,興許這黃毛丫頭就長大了呢?眼楮掃向黎婉婷的縴縴玉手,心道不知這手捏著白玉棋子時,是不是手指比那白玉還要白上兩分?
黎婉婷側身略福了一福,因賈璉的眼神很是正派,又听他喊姐姐,雖氣許玉珩就這麼著將她的閨名說出來,卻也沒遷怒到賈璉身上。
「表哥,過年時你才回家兩個月,如今是隨著我們一同進京,還是隨著舅媽他們?」黎婉婷起身後,就看向許玉珩。
許玉珩道︰「我與璉二弟同船。」不等賈璉說話,便將手搭在賈璉肩頭。
「那你與我的那半局殘棋,何時……」
許玉珩道︰「你哪里是我的對手?在姑媽那多磨練磨練再說吧。」拉著賈璉就向前去。
「姐姐似乎生氣了?」賈璉這姐姐二字喊的十分順口,心覺這黎婉婷實在是個美人胚子,這般艷麗的紅也被她穿得出塵月兌俗。
黎碧舟尷尬地咳嗽一聲,黎婉婷的心思他哪里不知,但許玉珩白白長了年紀依舊不解風情,且素日里也不大喜歡跟黎婉婷說話,兩家人心里都有了意思,只是怕許玉珩不答應,也不敢強擰著他的意思先定下來,如此,他也幫不了黎婉婷。
「叫你多嘴。」黎婉婷嗔怒地看向賈璉,對上賈璉的眼楮,先紅了臉,忙將眼楮移開。
「別理她,小丫頭片子也不知成日里生的是什麼氣。」許玉珩說著,先領著賈璉去見黎芮,黎碧舟安撫地看了黎婉婷一眼,便也跟著進去了。
「那位小爺的眼楮就像是會勾魂一樣。」黎婉婷身邊一天真爛漫的小丫頭悄聲道。
「胡說什麼。」黎婉婷回想起方才那一眼,忙止住心思,只覺小丫頭那勾魂二字用得妥當,又想起當著外人面被許玉珩貶低了,心緒立時紛亂如麻,捧著棋譜便去了。
三間的書房內,黎芮坐在東間炕上,正對著一盤黑白交纏的棋子舉棋不定,凝眉苦思,听到動靜,不出聲地叫賈璉、許玉珩、黎碧舟先坐下,半天實在想不出如何化解,抬頭去看許玉珩︰「婉婷不是你的對手,你來瞧瞧如何替我落下這一子。」
言下之意,是已經將外頭的動靜听見了。
許玉珩接過黎芮手上棋子,輕輕巧巧地放在棋盤上,將黎婉婷的棋路看了一看,搖頭道︰「她那以柔克剛的棋路,也就能克到姑父罷了,換個人,哪里夠看?是吧,璉二弟。」
賈璉心道何必來問他,故作不解地來來回回地看了棋盤幾次,才開口道︰「如今是那一路棋子贏了?」
許玉珩一怔,笑道︰「慚愧慚愧,是我賣弄了。」
「不,是小弟技不如人。」賈璉忙道。
黎芮道︰「行了,玉珩原就不知謙虛為何物,哪里還能再吹捧他?」盤膝坐在炕上,問賈璉︰「你家大小事務,可整理出頭緒了?」
「回黎大人,家父漸漸好了,內外事務有他坐鎮,已經理得十分清楚了。」賈璉站起身來听訓。
黎芮擺擺手叫他坐下,此時只穿著家常褂子用一根竹釵挑著滿頭黑發,少了早些時候見面時的威儀,好似個尋常長輩一般,又問︰「倘若聖人要將你叔父的官給你呢?」那一等將軍不過是個虛名,就好似那鳧靨裘,看著五彩斑斕、流光溢彩,但只有外頭榮耀罷了,哪里有什麼兵馬叫他帶,比不得賈政那工部主事之餃實在,那工部主事雖是個小小官職,但動用一些錢財人脈上去,將來大有可為。
賈璉坐在右手邊頭一張椅子上,此時忙又站了起來,只稍稍掂量一番,就道︰「萬萬不可,先不提這是祖父跪請下,聖人給家中二老爺的恩旨,但說晚輩小小年紀,又身無長物,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去工部里胡亂做官。自己一無所知丟了丑還是小事,若耽擱了什麼大事,那就罪該萬死了。」因黎芮這麼說,心知賈政的官定是沒了,那麼個不孝不悌的人,聖人若叫他做官怎麼對天下人解釋?見黎芮沉吟不語,又道︰「晚輩已經在家父跟前許下考取功名,廣大家風、榮耀門楣的誓言,不說能不能考上,但花上五六年,好好研讀先賢的典籍,對晚輩這一輩子也是大有好處。因此,晚輩萬萬不敢立時去做了官。」
黎芮怔了一怔,「……如此,你二老爺那官怕要叫你家大爺做了。」雖賈政犯下的事天理不容,但一賈璉、賈赦父子兩個實際上並沒事,這未遂之事,律法上也沒定下該如何處置;二太上皇尚在,聖人顧忌著太上皇,還要給故去的賈代善留下一些顏面;三賈家里一番利益權衡,賈赦父子少不得要替賈政求情。如此聖人開恩後,那賈珠就要得了賈政的官了。
賈璉不知賈珠品性如何,但此時做官對他自己是弊大于利,昔日賈政就是急匆匆趕來金陵襲爵如今才被人看輕,他怎會急慌慌地重蹈賈政的覆轍?況且他是聖人嘉獎的孝子,哪怕舉個孝廉,都有官做,只管笑道︰「珠大哥哥是個真正有才華、真正品性高潔的人,叫他襲了官最好不過了。」
「難為你就事論事,沒遷怒到你那堂兄身上。」黎芮嘆道,因見賈璉處事沉穩,哪怕此時將賈政一房壓得死死的,也沒昏了頭腦忘了自身斤兩地去領了工部的差事,立時又喜他兩分,叫黎碧舟去東間里從擺著二十四史、諸子百家經卷的格子上拿了《論語》一篇來,便考校起賈璉功課。
賈璉萬萬沒料到黎芮會考校起他功課來,幸虧他一直忙著將自己培養成合乎士大夫標準的君子,雖磕磕絆絆了些,但總算能言之有物,勉強敷衍了黎芮。
黎芮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用在你身上最好不過了。」因听賈璉要學君子六藝,想了想,便推薦了個人給賈璉,對賈璉道︰「等你到了京城安定下來,這位也當到了京城——若是你哪一日倦怠了,想將他打發了,只管再叫他來投靠我就是。」
賈璉忙道︰「大人慧眼如炬,推薦的人必然是才德兼備的,晚輩尚且惶恐不知如何留下先生們,哪里敢打發了他們?不知這位先生可在金陵?若在,我請他一同坐船回京。」
黎芮苦笑道︰「我可不不敢自稱慧眼如炬,至于那位,如今不在金陵,待我去了信,叫他去京城尋你。」因黎太太也要回京,此時見許玉珩已經坐不住了,便叫許玉珩、黎碧舟領著賈璉去見黎太太。
出了書房,許玉珩攬著賈璉道︰「嚇了我一跳,姑父考校你時,我還替你捏了一把汗。」
賈璉笑道︰「湊巧,這兩日正看黎大人考校的那兩章呢。」
黎碧舟道︰「也得平日里就下苦功夫才行。」
三人去了黎太太處,黎太太早打發迎春去與黎婉婷、黎婉然、黎婉君說話去了,也不多留賈璉,問了幾句賈赦如何、邢夫人如何,便叫他們三人自去說話。
賈璉隨著黎碧舟、許玉珩去了外書房,通讀了一篇許玉珩添加過標點的《詩經》,連連贊好,更改了幾處,便將大半日蹉跎去,隨著黎芮吃了晚飯,又去前衙里將一眾門子見了一見,趁機看了幾張邸報,略略明白了新近朝堂的人事浮動,這才騎馬領著迎春的轎子出了兩江總督府。
「二爺。」林之孝這一日里將賈璉的做派看在眼中,只覺賈璉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雖往日也是好機變、擅言辭,可如今越發長進了,竟然能與兩江總督府上下這般和氣,「二爺,老太太叫人重新刷了榮禧堂的院牆,在給老爺、太太、二爺、大姑娘的屋子里,添置了好些東西和下人。」
「她想借著這事,趁著我們不在,在賬冊里添加些名目,將賬冊里的虧空抹平了?」賈璉直截了當地問。
林之孝話里就是那麼個意思,只是他不好明說,此時賈璉挑明了,他就連連點頭。
賈璉心道賈母想得美,看林之孝這麼快識時務了,也覺省事,待回了賈家老宅,進了家門,待要去見賈赦,又對林之孝道︰「勞煩你去跟二老爺說一聲,告訴二老爺,他的那個官,非得我不要了,才能落到珠大哥頭上。」
林之孝一怔,見這種消息賈璉都打听得到,趕緊答應著就去了。
進了儀門,迎春下了轎子跟在賈璉身後,賈璉問︰「今日跟黎家三位姐姐玩的可還好?黎太太听說太太病發了又愛打人,就開口叫你坐了她們的船。」
回京路上必要分男船女船,迎春正怕跟王夫人、「病中」的邢夫人一路同船尷尬,听賈璉這麼一說,立時卸下心頭的大石頭,笑道︰「黎家三位姐姐和氣的很,只是黎大姐姐不知怎地紅了眼眶。」
賈璉拿了賈赦賞賜的一柄繪著麻雀的扇子扇風,琢磨著許玉珩看不上黎婉婷,黎婉婷看上了許玉珩,自己倘若悄無聲息地搶了黎婉婷,這算不算橫刀奪愛?斟酌推敲了良久,決心走一步看一步,要緊時刻及時抽身就是。
「你認識隨著林之孝家的過來的珍珠嗎?」
「往日里說過幾句話。」迎春不解。
「那珍珠可是從外頭買來的?可是姓花?」
司棋見迎春不知,大著膽子上前道︰「是從外頭買來的,她原姓花。」
賈璉見那珍珠果然是襲人,就招手叫司棋上前兩步子,低聲道︰「那個珍珠,你抽了空子告訴她,就說她哥哥花自芳已經被我悄悄地安排在金陵莊子里當差了。」這話自然是假的,可是他如今送信將那花家一家弄到金陵也不遲。
司棋不解,但見賈璉十分重用她,連連保證將這話背著人跟珍珠說了。
進了賈赦房外,賈璉進去就聞見一股濃郁香氣,與迎春一同見過賈赦後,叫迎春先回去歇息,走到成窯香爐邊,拿起蓋子向外一瞧,果然瞧見還有許多碎百合香沒燃燒盡。
賈赦尷尬地笑道︰「璉兒,你也回去歇著吧。」
賈璉 當一聲將香爐蓋子丟回去,冷笑道︰「趁著今日我們不在,父親會了佳人?」欲蓋彌彰,用這麼多的香料,要掩飾的氣味是什麼,一想就知道了。
賈赦先尷尬、慚愧,隨後又想他是老子,哪里用得著尷尬,待要義正詞嚴教訓賈璉,先忍不住咳嗽起來。
「全福、全壽都給我滾進來。」賈璉喝道。
全福四人趕緊從外頭進來,戰戰兢兢地看賈璉。
「今日老爺會了哪個佳人?」賈璉問。
全福趕緊跪在地上道︰「是綺蘭小姨娘,老爺要見,小的們不好攔著。」
「不好攔著?以後統統給我攔著,那綺蘭留在這邊,不許帶回去。」賈璉道。
賈赦躺在床上咳嗽得幾乎將肝肺吐出來,指著賈璉好半天道︰「璉兒你……豈有此理!」
賈璉一轉頭,醞釀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父親怎這麼不珍重自己呢?身子好容易好轉一些,又……」
賈赦的氣焰登時沒了,咳嗽了半天,才道︰「一時沒忍住,日後、日後……」
「老爺不知道老太太在京都已經給你設下美人計,就等著老爺往里頭鑽呢,老爺借口病重,我也好替老爺把人打發出去,偏老爺又……這麼著,我不好管老爺的事,難道老爺就放心叫老太太給的人在咱們房里四處游蕩?」賈璉壓抑著怒氣慷慨道。
賈赦理虧了,囁嚅了半日,到底是今日一時縱情又叫身子虧了一些,有些頭暈眼花說不出話來,唯恐自己又要死了,後怕起來,連連不出聲地保證日後再不會如此。
「如此就好,老爺別覺得我管得嚴。老爺要往後想,忍了這一會子,身子保養好了,什麼樣的天仙兒子給你找不來?」賈璉說著,見全禧捧著清水來給他洗手,便將手浸泡在水中搓洗,又拿了絲帕擦手。
賈赦連連點頭,手一伸就搭在床內的銀箱子上,越發覺得自己如今有權有勢不能貪一時婬、欲毀了身子。
「老爺能夠想通就好,方才兒子說話急了些,老爺千萬別往心里去。」賈璉道。
賈赦連連點頭,待賈璉出去了,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轉身面向自己的銀子箱子,想起賞了綺蘭一錠銀子,又回頭對全福道︰「……銀子,要回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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