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室外。
夏青筠雙眸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每個毛孔都透著緊張,慌亂,還有恐懼。
想到商澤修那張慘白的小臉,夏青筠的心就像被一雙手狠狠的握住,揉捏……
身後,方亦城的眸光一直都凝在她的身上,束起的黑發早已散開,凌亂一片,鵝黃色的襯衣和白色長褲,髒污的已經不見本色,鞋跟也掉了一只。
這樣的她,只能用兩個字形容——狼狽。
方亦城還沒來及問,她是如何被綁架的,但單從她現在的狀況來看,就知道她這幾個小時是怎麼度過的。
他的心微微一疼,上前,擁住她,「小筠,坐下來等。」
「亦城,怎麼這麼久也不見醫生出來?」她竟沒有排斥的推開他,反而緊緊抓住他,黑眸也不帶嫌惡的凝著他的臉。
這樣的她,柔弱的透著對他的依賴,讓方亦城不禁動容,似乎許久,她都不曾這樣靠近他了。
而他這時才發現,他是那麼喜歡被她依賴的感覺。
方亦城抬手,縴長的手指溫柔的落在她的臉上,為她撥開那些凌亂的發絲,又一點點去那些髒污,「是你太心急了,才進去十分鐘而已。」
夏青筠咬唇,「你說他會不會有事?」
「……」方亦城沒法回答,那個孩子的情況看起來似乎很嚴重,抱來醫院的時候,都疼休克了。
「亦城,他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夏青筠幾乎要哭了。
看著她擔心那個孩子的樣子,方亦城心頭掠過一絲不舒服,要知道那孩子是商焯琛的。
「有醫生在,不要怕!」方亦城的聲音有幾分冷。
夏青筠搖頭,「亦城,我怕……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說著,夏青筠的淚水落了下來,她被綁架沒有嚇哭,而現在卻哭了。
看著她這樣,方亦城心疼的將她擁進懷里,臉頰摩挲著她的,「別怕,有我在,乖……」
驚心動魄的幾個小時,讓夏青筠心神俱累,這一刻,靠著方亦城,她才覺得自己還活著,更何況她現在一顆心都在商澤修身上,幾乎忽略了方亦城背叛了自己的事實。
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商焯琛闊步而來,步子快而不亂,透著他身上特有的沉斂和穩重,一張如同藝術大師之手鐫刻的臉,布滿著讓人心顫的寒霜,他周身向外散發的寒意,更是讓人不敢靠近,他所經過之處,連空氣似乎都自動避讓三分。
他終是晚了一步,沒有第一時間找到她和那個小東西,可是,十分鐘前,卻被告知商澤修進了醫院。
那個小東西被綁匪傷了嗎?那夏青筠呢?她有受傷嗎?
這一路上,商焯琛腦海里閃過各種猜測,所以他疾飛的步子,除了擔心商澤修,他還擔心她。
轉彎,急診搶救室幾個大字赫然入目,商焯琛的視線盯看了幾秒,然後一沉,坐在休息椅上,一對男女情濃意濃緊擁的畫面進入他的視線,從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方亦城摩挲著她臉的動作。
剎那,一抹諷刺劃過商焯琛的心頭……
他擔心她?
這樣的她,需要他的擔心嗎?配他的擔心嗎?
靠著方亦城的夏青筠突的感覺後背一冷,直覺有雙眼楮正死盯著自己,她本能的回頭望去,只見半米外,一身純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那里,頭頂刺目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襯托的他高大的身體愈發挺拔耀眼,他此刻正看向她,黑眸灼灼,精致的五官上都是冷然。
不知是不是錯覺,夏青筠覺得他那冷是正沖著她而來的。
她本能的為之一顫,就要起身,方亦城卻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後下巴沖著搶救室的方向呶了下,對商焯琛不咸不淡道,「你兒子在搶救。」
商焯琛眸子眯了下,視線移開,再也不看夏青筠一眼。
可是夏青筠坐在那里,卻怎麼都安寧不起來,她怎麼都覺得商焯琛那眼神如針似刺的如影隨行。
最後,她實在坐不住,撥開方亦城的手走向他,正要開口解釋,搶救室的門突的開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掃了眼門口的人,視線落在夏青筠的臉上,「你兒子患的是急性胃腸炎,伴有少量胃出血。」
夏青筠的臉不自然的一抽,但並沒有解釋,而是本能的問,「怎麼會這樣?」
「應該是暴飲暴食的後果,你是不是給他吃了什麼食物?」醫生的話讓夏青筠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
停了幾秒,她才回憶道,「牛排,果盤……冰淇淋,小甜點……」
她沒有看到,每當她說出一樣食物,商焯琛的臉就黑一分。
「怪不得,」醫生不禁搖頭,批評,「這樣冷硬食物一起吃,最容易刺激胃腸,你這個做母親的,真是對孩子寵弱過頭了。」
「……」夏青筠死死咬住唇,心里也悔恨死了,是她太沉溺于自己的傷心,沒有管束商澤修,才讓他吃了那麼多。
大概是看出了夏青筠的自責,醫生又不禁勸慰道,「這種事以後注意就行了,很多家長都是不知道這種情況,才會縱容孩子的,而且小家伙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給做了灌腸,24小時內盡量不要讓了進食……還有,這個時候不要責怪他,做為母親應該多陪著他,孩子身體不舒服,心里更容易恐慌。」
「我是他的父親!」醫生話音剛落,商焯琛陰厲的糾正聲就響起。
醫生看了他一眼,「哦,那父母一起陪在他身邊,會更好一些。」
「……」
「你們不用在這等了,患者已經推進病房了,你們可以去看一下,」醫生又補充一句。
商焯琛在醫生說完,就轉身離開,夏青筠僵在原地,木愣愣的,雖然從頭到尾商焯琛都沒說她一個字,可是他的眼神,他的冰冷都讓她覺得他在怪自己。
其實,本來也就怪她。
自責,疲憊,還有極度緊張後突然的松馳,都在瞬間如同潮水涌向夏青筠,她只覺得一口氣卡在喉嚨里,然後眼前一黑——
「小筠……」
方亦城淒厲又突然的一聲,讓商焯琛走動的步子,控制不住的停下,回頭,瞥見夏青筠摔倒在地。
他本能的折身,可是方亦城已經就近的飛快將地上的夏青筠抱起,慌亂的嚷道,「醫生,醫生……快救我太太。」
商焯琛眸底的光一暗,垂著的手慢慢收緊……
她是方亦城的太太,他擔心干嗎?
心底有聲音滑過,他轉身,大步離開。
……………
「……不要,不要……放開我們,商澤修……過來,不要走……商……」
「小筠,小筠,你醒醒!」
無邊的黑暗還有恐懼,被方亦城的呼喚打碎,夏青筠努力睜開眼楮,觸到方亦城充滿關切的眼神。
她的神思還在慌亂中,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方亦城將她的手貼在面頰上。
他的溫暖,一點點融化了她心頭的恐懼,夏青筠的目光移動,入目的一切都是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病床……
她,在醫院里。
腦海里有東西快速的聚攏,最後定格在商澤修慘白的小臉上,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猛的推開方亦城就要下床,只是腳還沒著地,就被他按住肩膀,「你去哪?」
夏青筠看了他一眼,語氣疏離,「放手!」
「小筠,你還病著,醫生說你疲勞過度,低血糖,讓你少活動,」方亦城勸慰著。
听到這話,夏青筠諷刺的冷笑,「醫生沒告訴你,我為什麼疲勞過度嗎?他沒告訴你,我除了低血糖之外,我的心還在流血嗎?」
「……」
方亦城的臉瞬間僵滯,她這是在怪他,指責他。
「放手!」夏青筠冷呵一聲,將他推開,起身向外走。
方亦城的手抬起,只是卻沒敢再踫她,但還是忍不住問,「你去哪?」
回答他的是她用力的關門聲,方亦城望著那門板,忽的發覺不知何時,他和夏青筠之間也隔了一道門,而且這道門和眼前的一樣是關閉的。
她把他關在了門外,再也不讓他進去。
他不怪她,這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傷害了她。
夏青筠找到了商澤修的病房,還沒走近,就被門口站著的兩個黑衣人驚住,但轉瞬一想,商焯琛這麼做,也在情理之中。
「對不起小姐,沒有商總的命令,你不能進去,」夏青筠被保鏢攔在了門外。
她有些尷尬,也有些著急,商澤修被綁架,不是她能主宰的,但是他得了急性胃腸炎,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她只想看他一眼。
「能不能讓我看他一眼,只要看他沒事,我就走,」夏青筠與保鏢商量。
兩個保鏢根本連回答都沒有,直接用沉默來拒絕。
看著這情勢,夏青筠咬了下嘴唇,正頹廢的準備轉身,這時病房里傳來商澤修的尖叫,「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其中一個保鏢快速的跑進去,可是幾秒後便一臉僵硬的走出來,對著另一個保鏢無奈的搖了下頭,「他說他的小地弟,不是給男人踫的。」
「噗——」
夏青筠听著,沒忍住的噴笑了。
這是那小子的說話風格,她絕對相信那樣的話,他說得出來。
保鏢听到夏青筠笑,很不友好的冷瞪了她一眼,她趕緊抿嘴,憋住。
這時,另一個保鏢提議道,「我去叫護工吧?」
只是話音剛落,商澤修就又在里面嚷開了,「我憋不住了,我要尿褲子了……啊……」
听到他殺豬一般的尖叫,兩個保鏢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夏青筠趕緊出聲,「我去幫他吧。」
兩個保鏢相互看了眼,似乎不敢做這個決定,這時,商澤修又嚷道,「我要給老商打電話,我要對他說,你們不給我幫忙,我快要被尿憋死了。」
「……」兩個保鏢的硬臉,一派醬紫。
「他可是說得出,做得到,」夏青筠也在這時施壓。
兩個保鏢終于在糾結了好一會,對夏青筠放了行,並囑咐道,「你幫完他就馬上出來。」
夏青筠挑了下眉梢,微微一笑,這個嘛,似乎就由不得他們來決定了。
其實夏青筠現在已經基本能確定商澤修那小東西沒事了,听著他那幾句底氣十足的叫嚷就明白,可她還是想親眼看看他,和他說聲對不起,是她沒有盡到監管責任,才害他生了病。
听到開門的聲,商澤修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然後便垂眸,低頭擺弄手中的玩具。
沒有招呼,沒有直視,這樣的他是在生她的氣嗎?
夏青筠不確定,走到他面前,她想開口,可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要知道這小東西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有些思維和心智是她這個成人都不能及的。
想了幾秒,夏青筠張嘴問道,「不是要去廁所嗎?我幫你。」
商澤修听到她的聲音,仍沒有抬頭,但卻拽拽的哼了一聲,「誰告訴你,我要去廁所的?」
「.…」夏青筠翻了個白眼,「你剛才不是嚷嚷著要去嗎?」
這次,商澤修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歪頭斜看著她,一雙童真的大眼神,透著調皮的邪惡,「我說的是尿尿,好不好?」
「……」
上廁所和尿尿,不是一個概念嗎?
「好,我來幫你……尿尿!」雖然商澤修是個孩子,但是夏青筠在說‘尿尿’兩個字時,臉頰還是不由的紅了。
那兩個字,貌似很隱晦……
「你臉紅什麼?」商澤修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變化。
「我……」夏青筠拍了下臉,「我有些熱。」
「你撒謊,」商澤修很是犀利的指正。
「……」
「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在佔你便宜,」商澤修又一句驚人的話,讓夏青筠苦笑不得了。
「你,佔我便宜?」她指了指他,不得不提醒他,「商澤修同學,你不覺得你太小了嗎?」
誰知下一秒,他卻哼道,「小是暫時的,我會有大的一天。」
「……」
這話的味道怎麼這麼怪?她的臉甚至不由更紅了幾分。
「我沒有尿,」望著她臉紅的樣子,商澤修說了實話,剛才他听到了保鏢攔住夏青筠,才故意那麼叫嚷的。
夏青筠也明白過來,她坐到了床邊,言歸正傳的問道,「你肚子還疼嗎?」
「不疼,就是有些餓,」他被禁食了,這是件很痛苦的事。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吃那麼多東西,」夏青筠誠摯道歉。
商澤修掀了下眼簾,瞥她一眼,「你不覺得現在說這話是亡羊補牢嗎?」
「……」
夏青筠發現,自己不論是在商焯琛面前,還是在商澤修面前,常常會被噎的無語。
「你也病了嗎?」商澤修看到了她身上的病服。
夏青筠點了下頭,「醫生說我低血糖。」
商澤修放開手上的玩具,終于正面正眼的瞧她,而夏青筠這才發現他嘴邊有一大塊皮膚涂了一層藍膏,「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弄傷的?」
「蹭破的,」他回答的很是輕巧。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就听到他解釋說道,「為了撕掉嘴上討厭的膠帶,才弄成這樣的。」
她終于明白過來,一抹心疼從心尖上閃過,但卻不忘嘲笑道,「你這樣子好丑。」
听到她的話,商澤修撇了下嘴,「你以為自己很美嗎?嘴巴腫的像個豬頭。」
夏青筠聞言,趕緊去模自己的嘴,這時,商澤修悠悠道,「不用模了,真的一級丑。」
「你才一級丑,」夏青筠如個孩子的回他。
「你特級丑,」商澤修回過來。
「你特特丑!」
「你大丑特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攻擊起來,甚至夏青筠怎麼上的床,又怎麼和商澤修鬧成一團都不知道。
推門而入的商焯琛,看到的畫面就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扭在一起的樣子,而這樣的畫面,就像是一枚銀針,直接而準準的刺進了他的心髒。
這些年,他努力給予商澤修最好的,可終是有一樣是他無法給予的,那就是商澤修心底深深渴望的母愛。
但是此刻,听著商澤修銀鈴般的笑,看著他在夏青筠懷里鬧騰的樣子,他知道這是商澤修最快樂的時候。
「老商?」
最後,還是商澤修先發現了站在門口的男人,只是他這一聲,讓夏青筠的歡樂如被刀切似的,一下子嘎然而止。
她連忙從床上跳下來,一時間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
病房休息室。
商焯琛立在窗口,幽沉的眸光落在夏青筠的身上,此時的她,沒有以往見他時的張揚和跋扈,反而神情舉止之間都帶著無措。
寬大病服讓原本身材高挑的她,竟顯得瘦小,白希的臉上有幾處淤清,嘴巴四周通紅,微腫……
這場綁架,她也是受害者。
在這一點上,商焯琛無比肯定,盡管到現在商焯琛還不能確定是誰策劃了這場綁架。
他的注視,讓夏青筠本就不安的心,愈發的沒有底,但是她站在這里,不是來沉默的。
深呼吸,夏青筠開口,「商總,對不起。」
她開口的話,讓他本就緊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但他並沒有開口,听她繼續說。
「我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這件事發生的真的很突然,我們從餐廳出來,剛走沒多遠,就有一輛黑色的車子停下來,然後就把我們拽上了車……後來,他們把我們丟進了一個又髒又臭的地方。」
他的始終不言不語,讓夏青筠越說越緊張,但是已經開了口,她還是決定說完,「商澤修吃壞肚子的事,你不要怪了,是我……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表示抱歉,以後,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一口氣,把要說的話說完,夏青筠咬唇沉默。
大約過了半分鐘,商焯琛終于出聲,「說完了?」
短短的三個字,語氣不冷不熱,讓夏青筠辨不清他這是什麼情緒,抬眸,她的視線倏的撞上他諱莫如深的雙眼里,那雙眼,就像是一把枷鎖將她一下子鎖住。
夏青筠的心,沒來的由的慌跳起來,不能自已。
不僅如此,她感覺周圍的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的听他低沉的問道,「你覺得這事是誰做的?」
她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他在問綁架的事。
腦海里,快速閃過一個名字,但她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微微一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是我們並沒有事。」
她這樣淡漠的態度,讓商焯琛眉頭一斂,高大的身子向前移動,站在了她的面前,語氣驟然冷了幾分,「你覺得你們這叫沒事?」
商澤修進了醫院,她這滿臉是傷,她居然還能說他們沒事,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太善良,還是愚蠢?
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還有他突然的欺近,讓夏青筠一時呼吸困難起來,她下意識的後退,結果卻撞到了身後桌角,腰上驀地一疼……
「你怎麼這麼笨?」看著她這樣,商焯琛不由冷聲斥責。
她一怔,然後苦笑,「笨的人,幸福指數會高一些。」
听著她自欺欺人的理由,商焯琛眸光幽深,「這件事我會查清楚。」
「商總,這件事我不希望你插手,」她話音剛落,就感覺他看著自己的眸光一下子凌厲,而她並沒有怯懦,繼續說道,「這次綁架應該是沖著我來的,商澤修只是被我連累了而已,如果要怪你就怪我……但,我還是請你不要參與,我的事我想自己解決。」
之所以這樣說,夏青筠是不想讓自己和這個人有過多的糾纏,不管以前他們發生過什麼,但以後絕對不可以了。
那晚,方江翰撞見她和商焯琛曖昧的一幕,他不僅沒有責怪她,還那麼信任她,她怎能辜負他的信任?
她自己解決?
這幾個字,落在商焯琛眼里,根本就是逞能。
「還有……」夏青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就此一次性說清,「我們已經沒有任何合作關系,以後請商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尤其是像那晚出現在我的家門口,我不想我的家人誤會。」
說完,夏青筠想轉身離開,可身子還沒轉動,就感覺面前一暗,商焯琛的俊顏驀地俯下,那雙暗沉如海的眼楮看著她——
他的眼那麼深,像見不到底的大海,又似一個漩渦,仿佛輕而易舉,就能將人卷進去。
夏青筠的心跳,再次瘋狂加速……
而這時,他低沉附磁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悠悠的響在了她的耳邊,「你覺得我商焯琛想要做的事,需要別人來同意?」
「……」
夏青筠不明白他這話的深意,他想要做的事是什麼?要參與綁架事件的調查,還是指以後見她?
商焯琛抬步離開,徒留他離開時卷裹的寒意,在空氣中久久不肯散去。
………
夏青筠回到自己病房的時候,方亦城已經走了,她掏出手機,給父親打了個電話,經過了這場綁架,她突的覺得沒什麼比親情更珍貴了。
電話好一會才接通,夏青筠開口就叫道,「爸,是我。」
「夏青筠,我知道是你,」意外的是接電話的人不是父親夏忠明,而是母親李碧雲。
這大概是父親住院後,李碧雲第一次去醫院,夏青筠雖然對母親的行為不喜歡,但還是叫了聲媽,隨後就問道,「我爸呢?」
「你爸,你爸……是不是你心里就只有你爸?夏青筠我才是生你的人,」李碧雲一通不滿的吼叫。
夏青筠揉了下眉心,辯駁道,「媽,我心里有你,只是你心里沒有我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怪我嗎?」李碧雲是個大嗓門,就算在電話里,也是如此,「我心里沒有你們,當初就不會生下你們兄妹三人,就不會跟你窮鬼爸過到現在。」
「媽……」
「夏青筠,你不要以為你是豪門少女乃女乃,就能這樣對我說話,我告訴你,你就是當了主席夫人,我也是你媽。」
「好,我知道,」夏青筠不想和她吵,「你是我媽,永遠是我媽。」
听到夏青筠這話,李碧雲的怒氣消了些,「找你爸干嘛,他睡覺了。」
「哦,我沒事,就是問問他身體情況怎麼樣?」夏青筠听到父親沒事,心里松了口氣。
「你就是只關心他,」李碧雲又不滿的嘟囔。
夏青筠在這邊苦笑,然後問道,「媽,你的身體怎麼樣?」
「我身體好著呢,只是……」她沒說完,但夏青筠已經猜到了。
「媽,你不要再賭了。」
「青筠,媽就這麼一點愛好,而且媽又不賭大的,也就是幾個女人隨便玩玩,」李碧雲替自己解釋,「青筠,媽現在手上沒有錢了,你能不能給媽一點?」
一听這個,夏青筠頭都大了,「媽,我哪里有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個月就那麼點薪水,還要給妹妹寄生活費,還要給爸買營養品……」
「夠了,」李碧雲生氣的打斷她,「你不給就不給,別說那些沒用的,你窮,你婆家有錢就行。」
「媽,你不許再問方家要錢了!」夏青筠無奈的警告她。
「我為什麼不能管方家要家,我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被他們娶走了,給我點錢還多嗎?」
「媽……」
「這事你不要管了,我找亦城要……對了,你那個婆婆真不是東西,我前幾天去你們家,她居然把我轟出來了,還說什麼,亦城給她找了個更好的兒媳婦,還為她生了孫子……那個老女人,想孫子想瘋了吧!」
「……」夏青筠沒想到藍知玉居然把這事給抖了出來。
「青筠,方亦城那小子不會在外面真找女人了吧?」李碧雲突然問她。
「……」
「他要敢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就,我就……閻了他的那根髒東西,」李碧雲咬牙。
「媽……」夏青筠咽下苦澀,「沒有的事,你不要听我婆婆亂說。」
李碧雲在那邊哼了聲,「亦城應該不會的,我相信他。」
「媽,別管他要錢,行嗎?如果你真需要錢,我給你想辦法,」夏青筠實在不願再欠方家的了。
「……」李碧雲遲疑了幾秒,「也行,你給還是方亦城給都一樣……對了,這次多給我點,省得我每次都像乞丐一樣問你張口。」
夏青筠沒有回答,默默掛了電話,眼楮望向窗外,一片茫然。
直到響起敲門聲,她才回神,只是她還沒說進,就听到門已經被推開,正想著是誰這麼不客氣,那張她最不願看到的臉,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視線。
「你來干什麼?」夏青筠的手一下子揪緊了身下的床單。
穆晴珊無視掉夏青筠眼中的厭惡,笑的燦爛嫵媚,「我听說你出事了,特意來看看你……」
她話中的深意,夏青筠明白,穆晴珊來就是嘲弄自己的,可她不能遂了她的心願,夏青筠冷笑,「看我死了嗎?抱歉,讓你失望了。」
已經和夏青筠撕破臉的穆晴珊,也毫不掩飾點了下頭,「讓你說準了,我還真是失望……夏青筠,你怎麼就沒被綁匪撕票呢,你怎麼就沒死呢?如果你死了,那我就順理成章的是方家少女乃女乃了。」
「不要臉!」穆晴珊的無恥,讓夏青筠忍不住爆了粗口。
可是,穆晴珊卻極受用的呵呵一笑,說道,「你知道嗎?方亦城在你失蹤後找過我……他懷疑是我綁架了你。」
听到這話,夏青筠皺眉,下意識的心里冒出一句話,難道不是嗎?
不過,這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夏青筠听著穆晴珊繼續往下說,「我真是恨自己沒綁架你,如果是我綁了你,夏青筠你一定沒有機會再坐在這里和我說話。」
穆晴珊狠戾的咬牙,夏青筠望著她,心底全是疑惑,听她這話的意思,這次綁架不是她指使人干的,那是誰要綁架她?
夏青筠正想著,就听到外面又傳來敲門聲,這次沒用她開口,穆晴珊便喧賓奪主的發了聲,「請進!」
身穿綠色工作服的男生走進來,手里捧著一束白色的桔花,看向穆晴珊,「小姐,你訂的花。」
穆晴珊伸手撥了下還沾著露珠的花,陰毒的笑看向夏青筠,「真是不好意思,我訂花的時候,還以為你掛了……不過這花都訂了,你就將就著收下吧。」
說完,她沖送花的服務生指了指窗口的花瓶,「給夏小姐插上!」
夏青筠就算再能忍,就算再有休養,此刻也無法淡定了,穆晴珊這又是詛咒,又是送桔花的,誠心是想惡心她。
沒等服務生把花插上,夏青筠一把奪過,狠狠的扔向穆晴珊,「穆晴珊你自己訂的花,還是留給你自己用吧。」
桔花打在穆晴珊的身上,又從她身上掉在地上,花瓣紛飛而落,猶如六月飄雪……
哪怕如此,穆晴珊仍沒有惱,反而笑的更加燦爛,「喲,你這是生氣啦?夏青筠,這才是開始呢?你這麼容易生氣,以後還不得被氣死?」
不用以後,現在她已經被氣的半死了。
夏青筠再也不想看穆晴珊這張惡心人的臉,她指著門,怒吼,「滾——」
穆晴珊沒動,而是說道,「夏青筠,主動和方亦城離婚吧,你斗不過我的。」
本來,她是想離婚的,可是穆晴珊的囂張,狠狠的刺激了夏青筠,她冷冷一笑,「想讓我離婚?」
「你覺得不離,這樣的婚姻還有意義嗎?」穆晴珊已經不要臉至極。
「穆晴珊我今天就告訴你,想我讓離婚來成全你,下輩子吧!」吼完,夏青筠拿起床頭的東西,對著穆晴珊扔過去,「滾,你給我滾!」
穆晴珊一邊護著小月復,一邊看著夏青筠,「別把話說的那麼滿,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我的。」
說完,她轉身款款離開,留下夏青筠一個人舌忝舐自己的傷口,是的,她和穆晴珊的爭戰,雖然看起來她每次都言詞鑿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滴血。
地上,桔花慘敗的慘不忍睹……
穆晴珊究竟有多恨她,竟送她桔花?
要知道,她們曾經是同吃同睡的姐妹,如今竟為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說起來,方亦城就是那把斬斷她們情誼的剁刀。
方亦城,以前只是恨他出軌,而現在夏青筠還恨他毀了珍惜的友情。
這樣一天天下去,她對方亦城的愛,早晚會被消耗殆盡,終有一天,看著他,她會心如止水。
夏青筠在醫院里住了三天,便辦了出院手續,臨出院的時候,她去了商澤修的病房,很意外的是他比她早走了。
那一刻,望著空蕩蕩的病房,夏青筠心里竟有說不出的失落。
其實,商澤修也就比她早走十分鐘而已,本來他是要去看她的,可是商焯琛不讓,為此父子倆還鬧上了別扭。
「老商同學,你沒權干涉我交友,」商澤修坐在車上,小嘴噘的老高。
商焯琛薄唇緊抿,神色威嚴,不說話。
商澤修撇嘴白他一眼,憤憤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聞言,商焯琛用眼尾掃了他一眼,「我有什麼心思?」
「你喜歡夏青筠,」商澤修一針見血,然後又嘆了口氣,「可惜人家又有老公,你心里不平衡唄。」
「你懂什麼?」商焯琛修長的手指,扯了下領口。
「行了,別裝了……我是你兒子,我會不解你?」商澤修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商焯琛不想听他胡說八道,抬手對著他的腦袋一敲,「我給你定了周末的機票,我送你回法國。」
「jen-yretournepas!」(我不回去!)
商澤修直接用法語拒絕,然後又附加一句,「fermepas!」(堅決不!)
商焯琛直接丟給他一個,你說了不算的眼神。
「商焯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你是嫌我在這里影響你泡妞……我要打電話給太婆,我要檢舉你!」商澤修最後發出威脅。
商焯琛眸光一沉,瞪向商澤修,「敢胡說八道,我就讓你永遠呆在法國。」
商焯琛也發出警告,這些年他家老太太最大的心事就是他的婚姻,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在這邊有情況,他敢保證,老太太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而,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爸爸,我不想回法國,」商澤修拽住他的手臂哀求起來。
「……」商焯琛不回答。
「爸爸,我答應你去上幼稚園,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跑了,還不行嗎?」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商澤修才會乖一點,其實商焯琛也不舍得送他走,但是他在這里真的不安全。
這次綁架,就是一個警示,他不能再讓這個小東西有任何閃失和風險。
……………
方亦城說過要接夏青筠出院的,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他的人,最後夏青筠打車回了方家,只是一進門,就感覺氣氛不對,沙發上坐著的方亦城父子,還有婆婆藍知玉和小姑子方傾珠,只是他們每個人都一臉的沮喪,好像欠了誰錢似的。
「爸,媽……」夏青筠不明情況,但還是禮貌的打招呼。
「敗家星!」
她話音剛落,婆婆就罵開了,「她一回到這個家,我們就遇到了這樣倒霉的事,我一直說她不吉利,你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夏青筠提著行李的手,緊了又緊,雖然被罵不是第一天的事了,可她還是想弄明白因為什麼?
「爸,出了什麼事嗎?」夏青筠試探的問。
方江翰的臉陰沉的像七月暴風雨來臨前的天,他也沒有說話,而是將一張報紙推到了夏青筠的面前,頭版頭條,配著圖片的新聞,讓她也瞬間變了臉色……
「爸,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夏青筠聲音顫抖——
妞們,能猜到出了什麼事麼?還有小商同學要被送走了,你們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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