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替罪

作者 ︰ 寶金

孫氏見得那一棵被雷從中劈成兩端的樹時,目光發直,整個人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一口血便噴出來,整個人仰天栽倒了過去。♀還好秦念與廣平王及她自己都帶著婢子來的,自然不能容她跌在地上,眾人七手八腳扶了,將她送了回去。

而廣平王的眼楮幾乎滴出血來,他看著秦念,狠狠問︰「你是故意要氣我阿娘的?!」

秦念只做听不懂,道︰「我如何能故意得了?雷劈了這樹,我不過是不敢隱瞞才同阿家說一聲,她自己要來看,我總不能攔著吧?再說大王您也不曾攔著。」

「若不是你說,她如何會來!」

「我若不說,她自己見了,今後亦會惱恨。」秦念道︰「我想著,長痛不若短痛。」

「這是什麼鬼話!長痛不如短痛,你怎不想想,我阿娘一把年紀,能經得住這短痛不能?」廣平王顯然是動了真怒了,道︰「罷,你也只是為你有心做出的惡事尋一個理由——這又是何必呢?你打量我是個痴人,連這一出都看不到蹊蹺來嗎?你只是想將我阿娘氣病罷了!」

「大王這話,可當真是……」秦念搖搖頭︰「我能要那天雷只劈這一棵樹麼?大王您這般說,不覺得屈心?說句不好听的,阿計剛沒了,便一道天雷劈將下來——這三雲苑里頭,滿是林木,比這棵樹高的,也不是沒有。怎麼單只劈了它,大王覺得……」

她話音未落,臉上便挨了廣平王重重一掌,秦念不意他會動手,這一下竟不曾閃開,險些被他打倒。還好婢子在一邊兒攙了一把,才穩住了她身形。

「你是王妃,這樣的胡話你也說得出?!」廣平王面上的怒色,曾有那麼一瞬虛了,可那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你想說什麼?」

「大王既然說我講的是胡話了,一定已然猜出來我想說什麼了,對不對?」秦念站直了,恨道︰「還問什麼呢,誰心里有鬼,誰自己清楚。容郎落水而已,便是中邪,有道人可請,便是受涼,有醫士可召,怎麼我不回府就沒人管他,生生讓小郎君夭亡。這也就罷了,夭亡之後,素日……」

「你閉嘴!」廣平王急道︰「莫要以為你是秦家人我便不敢動手。」

「你已經動手了。」秦念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那一絲灼熱的疼,玉一樣的手背上便沾著一條殷紅︰「還要接著動麼?」

大抵是秦念的目光有些異樣,廣平王怔了一怔,口氣依舊硬,然而氣勢卻比方才遜了太多︰「你快點兒走!不想再看到你這樣的惡毒婦人!」

秦念卻咯咯笑了,道︰「我便是個惡毒婦人,如何?大王豈不聞有這樣一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之所以嫁入這王府里,無非是以惡制惡罷了。」

「你……」

「大王要接著動手就快些,要是不打算再打我了呢,我就先走了。」秦念道︰「秦念不敢說自己忙得很,但在此處與大王嗦,卻是著實沒空閑。」

「你趕緊走!」廣平王素來是吵不過秦念的,此刻臉色漲紅如豬肝,也不過是擠出一句︰「我再不想見到你。」

「這只怕不能呢。」秦念道︰「雖然我也很不想再見到您的。」

說罷,她也不再等廣平王說出什麼,轉身便帶著脈脈殷殷幾個出去了。一邊兒走還一邊仔細听著後頭的響動——倘若廣平王當真羞怒不堪想再來打她,她一定不會叫他挨到自己一個指頭兒。

將門之女,便是再要顯那悠然自得的風儀,也絕沒有叫人手腳上佔了便宜去的機會。她不能動手打廣平王,便是再恨都不成,那樣有違婦德,可這混蛋若是自己站立不穩跌一跤,摔個頭破血流,可就與她秦念的品行沒有任何關系了。

雖然補不了她挨一掌的屈辱,到底也能解三分恨。♀

但稍稍令人失落,直至她出了三雲苑,廣平王都再沒有任何舉動。

倒是林衣跟了出來,出門後才怯怯喚了聲王妃。秦念這方注意到她,不由蹙眉道︰「你跟出來做什麼?」

「老夫人氣昏過去了,奴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有些……害怕。」林衣垂著頭,像是一只小小的鼠。

「沒有你的事情。大王不過是惱我罷了,你一個種花兒的婢子,他不會把你怎麼樣——回去吧。這件事,沒有人問,你也不必和人提。若是有人問起了,你敷衍過去,也便是了。」秦念道。

「奴婢……可以跟著王妃麼?」林衣似乎很艱難地開口︰「只要在王妃身邊,哪怕是在院子里掃地呢,那也好。這三雲苑……奴婢不敢再待了。方才那一陣雷……」

秦念听得這話卻十足為難,同樣是粗使的婢子,她院子里掃地的,也比這三雲苑里種花的好做許多。她若是把林衣調到自己身邊去,可把誰換來三雲苑呢?翠羽倒是個好人選,只是,她憑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

林衣來告訴她那樹被雷劈了的事兒,已然是越級了。饒是她三雲苑的管事不在,事出無奈,但她畢竟不能贊許這般行動。再者,經了翠羽的事兒,她對身邊的人,也不能不上心。

「如今在我身邊,也未見得就是好差事了。」她道︰「三雲苑雖然冷清,可你自己,亦不想去大王身邊,何必非要出來呢?至于什麼風什麼雷……你怕什麼?那驚雷也不劈無辜的人。」

林衣抿了唇,楚楚可憐的模樣,然而她越是這般,秦念便越是心下生疑。她又不曾救過林衣,也不曾與她有舊,何以林衣想要跟著她?

尤其是在如今這般步步皆陷阱的時候,她更是不能不萬般謹慎。

見她這般只當沒看到,林衣亦不能強求,最後也只好灰溜溜回去了。秦念這方帶著婢子們回了熙寧堂,叫脈脈給她挑了藥,敷在腫起來的臉頰上。

至于她磕破的唇角,已然被她在無意間吸吮得不再流血了。

脈脈見她這般,心里也是憤懣的,上藥時便難免多話幾句,道︰「咱們上次回翼國公府,不是有人說,太後有意思要……娘子為何不答應?咱們翼國公府的勢力比這里還強些,您何苦在這兒吃委屈。」

秦念忙比了手指在唇前,嗔道︰「你非得叫他們听到這話不可?有些事兒,千萬說不得!」

脈脈餒餒地低了頭,秦念亦忍不住嘆了口氣。旁人只怕還都以為她翼國公府比廣平王府勢大,而她還算得委屈——其實,從前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因此才會在那一日同要搜她房的孫氏公然對抗。

直至有了姨母那一句提點。

如今她時常暗自思量,從前廣平王雖不喜歡她,也不過是冷遇,並不會指責她的品行——那是孫氏常用的把戲,而孫氏雖指桑罵槐,卻也無非是言語不好听,如今卻直接去她房中搜索。倘若不是計氏意外的死把她氣嚇得吐血,今日盤詰她的怕便不止一個廣平王。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呢?他們……已經沒有顧忌了麼?

秦念想著這個,便忍不住沒了笑臉,眼光也有些發痴。她是有些犯疑心病了——如今每一樁事兒,她都要好生想一遍才得安生。

這樣的日子若是久了,那還當真不是人過的。

然而所幸接下來的數天卻是意外的平靜,除了孫氏的病一天天重下去外,竟是什麼事端都不再有了。計氏的尸首被拖出燒了,並沒有什麼鬼火狐鳴的蹊蹺,那一處院子亦被廣平王要求一把鎖兒封了個牢靠——其實,便是不上鎖,還有誰敢去那死過人的院子里呆著?

至于那推人下水的憐娘,秦念只在伺候孫氏病況的時候見過幾面。她大抵也過得不輕松,一張鵝蛋臉兒生生瘦出了稜角,只到底肌膚若玉,這般也不顯丑,立在面色焦黃半死不活的孫氏身邊,倒更有點兒佳人絕世的意思。

想來,她一個貴妾總向老夫人房中跑,是存了借機獻媚的心思的。然而孫氏卻不待見她,初初幾次,憐娘進門時正趕上孫氏睡著,倒也沒折騰出什麼事體,但偏有一次,孫氏正砸了藥碗怒斥秦念要苦死她時,憐娘身若擺柳地進了門。

她若單是進來看一眼,那也便罷了,只是此人作死,見得秦念被孫氏一句句扎著,不知秦念為何忍,只道孫氏是恨了秦念便有她討好的機會,因鈴鐺般笑了︰「王妃怎的這樣神色啊?難道是老夫人覺得藥苦,說的幾句,王妃便不樂意了麼?」

秦念忍不住斜了她一眼,道︰「藥苦,也是為了阿家的身子早日好起來。我縱使敢委屈,也不敢不樂意啊。」

「委屈不就是不樂意麼?」憐娘問道,之後卻不待秦念答,一雙眼望著榻上拉著臉的孫氏,道︰「老夫人身子可還好?」

孫氏瞪著她的眼神幾乎噴出火來。誰樂意自己罵人罵到一半兒,被這般不速之客莫名打斷的?更何況將容郎推入水中的便是王憐娘,叫孫氏哪兒有好聲氣待她?

秦念看在眼中,便知曉憐娘這是要討打了。然而憐娘卻不意孫氏這般惡狠狠瞪她,一怔,道︰「老夫人啊……」

「滾出去。」孫氏字字擲地有聲︰「老婆子還沒給你這狐媚子氣死,你不願意是不是?賤婢!我與王妃說話,有你這下賤人插嘴的份兒?」

秦念听得心頭一陣竊笑,王憐娘卻是登時紅了眼眶,道︰「奴不過是來看看老夫人,您……」

「看什麼看,不安好心的東西,這屋里卻沒有江河,你推不動我!」孫氏道︰「若不是你,我容郎怎麼會……你還說什麼中邪?你這樣的打脊賤人,中邪死了才好!」

秦念听得心中竊笑——孫氏這話,可是把自己給摘了個干淨。當初氣勢洶洶尋她問罪的,不就是孫氏自己麼?怎麼當下卻換了口風,將容郎的死全推在了憐娘身上?

果然,憐娘實是忍不住了,捂著臉跑了出去。秦念看著十分痛快——世上還有什麼比看著敵人同敵人針鋒相對更開心的?她听孫氏的婢子說老夫人這幾夜時常夢魘,想來,那夢魘已然將孫氏嚇著了,她正忙著尋一個人來擔所有的罪責呢。

這世上,果然是造下的孽,遲早都得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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