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第76章 心思

作者 ︰ 寶金

饒是秦念對徐三娘這矢志不渝一定要惹人討厭的行為很是不悅,但算下來,這一日她還是歡喜的。

這是自從她回到白府之後,與自己的孩兒一同度過的時間最長的一日了。

她的容顏身段,同未曾生養的女子並無二致,行為舉止,也沒有比做阿娘前穩重多少。可這軟軟的小東西來了,在她的生命里,便注定要改變一些東西……她開始主動布局攻擊那些對他們母子有威脅的人,李氏也好,白瑤也好——秦念相信,即便沒有白瑯出手,她也一定會將這一雙母女踩進泥里來捍衛她們母子的平安喜樂。即便手段也許不甚光明,她也絕不會後悔……

但徐氏呢?徐氏……能威脅到她,或者說她的家族麼?秦念不屑徐氏的手段,但卻不敢掉以輕心。試想,如李氏與白瑤這樣的人物都可以擺她一道,徐氏比她們,好歹還有個不算糟糕的爺娘可以依靠。

明日入宮一回吧。秦念打定了主意。一定會有法子解決,即便她不行,她還有阿姊呢。

這樣想著,她方含笑招呼了殷殷來為她卸去妝容。為了盛宴而精心化出的妝實在是艷麗又端莊,看著這樣的自己,秦念都覺得極不習慣。

正在殷殷細心為她擦拭腮上斜紅之時,白瑯終于回來了。他的長子滿月,自然也是要慶賀的,然而郎君們的宴席怎能和女眷們相比——不會有人多言,也不會有人挑事兒,有的只是飲酒,談天,調笑那些漂亮的舞姬。

「郎君?」秦念從鏡子里看到他身影,輕輕地招呼了一聲。白瑯的心緒仿佛還不錯,應一聲便到了她身邊,倚著妝台看她面上,殷殷用濕帕子擦拭過的地方,雪白的鉛粉融盡,露出瑩潤干淨的肌膚來。

他這樣看著自己,自然是因為飲了酒了。秦念心下明白得很,而殷殷也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為秦念卸了妝便匆匆出去,還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不管秦念心里頭扎著多大的一根刺,同白瑯在一起,她總是能叫心情迅速好起來的。更何況,徐氏的本事,想給她當刺兒,那還早得很。

于是,她笑了,道︰「郎君今日,是吃了個半醉?看著很歡喜的樣子。平素可不會這樣放肆地看我……」

白瑯搖頭,道︰「我倒是無妨,沒那樣容易醉,倒是你家五郎,現下只怕被你阿爺罰跪呢。」

秦念愕然道︰「他做了什麼?」

「他實在是酒後失儀……」

「他……調戲了歌姬舞女麼?」秦念想了想,很是保守地問了一句。

「……若只是調戲歌姬舞女,倒是無妨了——他一路高歌,唱著小曲兒回了翼國公府。還想從正門進去……結果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還好人沒事,可躺在地上便睡著了。」

秦念簡直不堪。她其實並不知曉秦愈的酒量,想著一眾人熟識,又有白瑯這種性子冷的看著,秦愈總不會太過胡鬧。可現下看來,秦愈胡鬧的水平已然到了白瑯也束手無策的地步了。你可以盯著他不教他調戲歌姬舞女,可以看住他不教他翻牆偷摘人家的花,可以拽住他不讓他和旁的少年爭吵乃至動手……但你怎麼能堵著他的嘴?

一想到自家兄長那堪稱天打雷劈的歌喉,秦念便能想到阿爺生著悶氣卻也不能將這逆子活活打死的模樣……如今府上再也沒有她這幼妹來安撫阿爺了,只怕今日秦愈回去也很有的一壺來喝。

然而面子上,她還是要嗔著道一句︰「有你這做妹婿的在,也不說給他堵了嘴,塞進車里去……」

白瑯一怔,卻是笑了︰「我還真不曾想過這麼一手,確是個好法子。下回他再鬧起來,我便叫人將他捆了,往車里頭一丟。改日若是問起,我便說是我夫人的意思。」

秦念笑著捶他,道︰「沒有你這般挑撥人的!」

白瑯就手拽住了她手腕,不說話,眼光中卻分明閃爍著什麼東西。

一個月了……是時候了。

秦念心知肚明,由著他攥著手腕子。他掌心的溫度和武器摩擦出的硬繭,觸感熟悉,叫她的心一點點化下去,如溪流涓滴。

白瑯終于站了起來,卻是將她一把抱起,向臥榻過去。秦念悄聲問道︰「我是輕了,還是重了?」

「輕了。」白瑯答得毫不猶疑,秦念卻瞪他一眼,道︰「怎的會?我這段日子吃了那麼多東西……」

「那麼,大概因為我攢了太多的力氣。」白瑯這話出口之時,秦念一怔便將臉從發際紅到了耳根,而白瑯臉頰上也分明添了幾分紅。

到底還不是個能收發自如地調戲人的……

第二日,秦念進宮的時候,臉色很是粉潤。由是,當她凝重地向秦皇後表示徐三娘竟然想進宮實在太討厭的時候,連秦皇後都笑了。

「你果然過得太過平順了,這種事兒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秦皇後說話的聲音素來不大,溫溫雅雅的,只是沒有人知曉,這般的溫雅是因為家教良好,還是身子不那麼舒坦……

「我這不是替阿姊不快麼?」秦念道︰「那徐三娘的人品敗壞,單是詩文寫得好,便了不起了?無非是想蹭到宮中來,借著才女的名頭,叫聖人留個好心思,今後身份多半比嫁了旁人要高。」

「單是詩文寫得好,自然不會了不起。」秦皇後對秦念與徐三娘的那些個新仇舊恨,知曉得極其清晰,到底她還有個弟媳名喚崔窈的是京城聞名的事事通。見秦念不甘不願,她倒是平靜的很︰「倘若真論上詩文,京中的好人家女兒,又怎麼會都輸給她了?她不過是……」

秦念眼巴巴地等阿姊的評價,然而秦皇後笑了笑,便把很可能顯得刻薄的後半句給收回來了。見得七妹那焦急的眼神,也不過道︰「她若是收斂些,這一世該當過得不錯。如今這般張揚……成不成都叫人指戳。又不是平康里坊的都知,女兒家寫的那些個東西,真真不該傳到男子們中看的。那不是貴人的行事。」

秦皇後的言語說得平靜,然而秦念听著,心中便有了些譜。

她這阿姊,與皇帝表兄的心意,十次之中倒是有七八次是相同的。秦願這樣想,聖人的看法多半也出入不大。若是徐三娘得寵呢,聖人對她的詩文散布民間一事多半會心有芥蒂,若是不得寵……不得寵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落魄的妃嬪,別說心里頭苦,連外頭的風光都不會有。

她還擔心徐三娘進宮會叫阿姊添了煩心,現下看來,徐三娘同世家出身的貴女之間,水平簡直是判若雲泥。

秦念自己笑了笑,有些尷尬道︰「我實在是太過多心了。其實,那徐三娘的手段,當真不怎麼高明。」

「其實啊,」秦皇後托了腮,和聲道︰「我倒是想讓她進宮……」

秦念一驚,道︰「阿姊這是怎麼說的?」

「你這麼厭恨她,不是因為她試圖從你手上搶白將軍?」秦願笑了笑︰「阿姊便替你拾掇她,你也好生學著些。」

「那也沒有引狼入室的道理呀。」秦念道︰「我討厭她,那也無妨的,左右她也不可能再嫁給白將軍。就讓她在宮外禍害著不好麼?阿姊,讓她折騰許久隨便找個人嫁掉,我想禍害她,應該還是可以的……」

「這世上,除了引狼入室,還有一個詞兒,喚作甕中捉鱉。」秦皇後說這話時,面色並不是很好,看著秦念的眼神甚至有些遲疑,想了一陣子,終于開口道︰「你以為……她只是個想要自己榮寵的官家千金麼?你且想想,她阿爺是在什麼地方供任……」

秦念信口便答了一句「兵部」,話語出口,卻猛地愣住了。

兵部。

將門出身,兵部是個什麼作用,她怎會不知?而阿姊這話,分明暗示著什麼……

後宮與朝堂,隱約是連著的。朝堂上的角力,會微妙地影響後宮的女眷們,而這些妃嬪行止上的點滴,對于家族的影響,也實在是不可小視。

一個聰穎伶俐的女孩兒入了宮,能叫君王傾心,自然就能叫自家的父兄多得些好處。而若是行止叫人捉了不端,大大拖累父兄的仕途也是尋常。

秦念心思雖然不多,但受人提點,也沒有想不透的事兒——徐尚書當初敢和翼國公府搶女婿,自然同秦家不是一路人,而生了這樣的膽氣,只怕在兵部里頭的勢力也不小了。

須知翼國公雖因腿疾告退,可秦家在軍中聲望仍盛。倘若不是有些把握,徐家哪兒敢如此冒進?但白瑯他們終究是沒有爭到,所以目下,才拼這最後一招。進了宮,若是得了榮寵,對家族的用處該多大啊。

這一樁,徐家想得到,秦家怎會想不到?

「所以,阿姊是想放她進宮,然後看著她出錯兒,招了聖人的厭?」

秦願將手指比在唇邊,輕聲道︰「犯不犯錯,惹不惹厭,那是她自個兒的事兒。左右這後宮里頭,除了我,都是妾!」

秦念何嘗不知曉這個?然而她心知肚明的只有一件事——在宮中,想不犯錯,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麼?

于是,她有些寬心的笑了。姊妹兩個說了一會兒話便告辭了,可是出了宮,上了馬車,車夫卻遲遲不走。

秦念有些詫異,便叫婢子去向車夫詢問怎的還不動彈。車夫只道郎君方才正被聖人召入宮中見駕,入宮前特意囑咐了叫娘子多等他一會兒,好一起回去。

秦念听得這一番話,沒的法子只好等。然而她從阿姊那里出來時天色尚早,生生等到掌燈時分,緊閉的宮門才徐徐打開,白瑯的身形出現在宮門里頭。

她的車馬離宮門不算太遠,借著引路的內侍手中燈籠的光亮,秦念分明看到白瑯的面色極是沉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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