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觀音婢特意吩咐將無逸帶去給父母請安。
芸娘抱著無逸搖搖晃晃,無逸開心的咧嘴大笑。芸娘逗他︰「五郎真是個乖寶寶,等你長大了,一定也是一個听話的孩子,千萬不要學你阿姐那般淘氣哦。」
觀音婢嘟嘴︰「觀音婢才不淘氣呢。」
長孫晟坐在一旁微笑,芸娘把無逸遞給康娘,拽過觀音婢說︰「娘親的大寶寶生氣了。」
觀音婢沖她吐吐舌頭。
芸娘模著觀音婢的臉蛋說︰「雖然這時節不好穿紅戴綠的,但是小娘子家家,也不能太素淨了。」遂令絹紅取些珍珠首飾和銀飾給觀音婢戴上。
觀音婢故意別別扭扭的說︰「娘親,我這才天生麗質幾天呢,您就要忍不住來雕琢了。」
芸娘學著她扭捏的樣子,然後說︰「你真以為你是璞玉呀。」
侍婢們應景笑個不停。
這時阿祿旋風一般沖進來,整個人栽著跪在堅硬的地板上。還沒開口,長孫晟就站了起來,雙手發抖,問︰「外面有何消息?」
阿祿臉色一片紙白︰「阿郎,不好啦,漢王謀反!」
長孫晟踉蹌一下,芸娘趕緊過去扶住他。長孫晟問︰「具體如何?」
阿祿說︰「蕭家傳信來,皇上密派信使帶詔書召漢王回朝,漢王不听從遂起兵反叛。」
康娘得了芸娘眼色,連忙抱著無逸退下,臨走時,擔憂地看了觀音婢一眼。
雖然曾經預設過會有這樣的景象,但是真正來臨的時候依然是五雷轟頂,觀音婢只覺得耳邊一陣轟鳴的聲音,讓她不能動彈。」
說話間,芸娘已經哽咽,安業僅僅吐出兩個字︰「大哥」,然後就無語淚流。芸娘拍了拍他的手︰「安業,堅強些,別讓你爹爹擔心。」芸娘吩咐平安院的小廝侍婢陪著安業回去,又囑咐秋白與蔣大夫一同診脈之後要妥善照看安業的身體。這才回頭照看嚇懵的女兒,安慰說︰「觀音婢不怕,不怕。」觀音婢抓著芸娘的手,搖搖頭︰「娘親,我不是怕,我是難過。」然後趴在芸娘的懷里流淚。
無忌和芸娘對視一眼,頗有點難以開口,無忌別開眼神後說︰「兒去看看爹爹吧,娘親保重。」說著走到內室,長孫晟躺在床上閉著眼楮,阿祿守著他。
無忌鼻子有點酸,張口叫道︰「爹爹。」
長孫晟睜開眼楮看著無忌說︰「四郎啊,是爹爹害了你大哥,是爹爹無能。」
無忌努力的忍著眼淚,安慰長孫晟說︰「不,我們都知道是誰害了哥哥。皇帝把哥哥派到晉陽,又派密使給漢王施壓,讓漢王在驚恐中不得不反。」
長孫晟呆滯地看著自己所出的小兒子,掙扎著說︰「無忌,你不能這麼想。」
無忌搖頭︰「事情就是這樣,無忌會記在心里的。」那一句「記在心里」說得咬牙切齒,無忌擦了一把眼淚,又說︰「但是無忌現在什麼都不會做,將來,將來總會有機會的。」
無忌想了想,又對長孫晟說︰「不知道晉陽那邊情況如何,無忌心里只希望大哥能夠不那麼忠勇,可以自己逃出來。即使將來被問罪,無忌也願意陪著他,我相信我們兄妹幾個都是願意的。」
長孫晟仰天長嘆,是啊,這麼一個皇帝,這樣的司徒,這樣的國家,還有必要繼續忠勇下去嗎?
這時長贏匆匆來報︰「阿郎,娘子,不得了呀!二郎操了把刀,要殺往皇宮!」
觀音婢一看長贏,衣衫被拽得不整,袖口的衣裳還被劃上了一道,頓時說︰「快,攔下二哥!」
無忌也沖了出來,一行人混亂地趕往一鼓院,院子里侍衛和小廝把恆業團團圍住,恆業握著把大刀,怒吼︰「誰趕攔我,我長孫恆業今天絕不留情!」
無忌斥道︰「二哥,你單槍匹馬,就憑一把大刀,是能手刃仇人,還是能救大哥月兌離虎口?」
恆業怒目而視︰「要你管!他是我親大哥,我要為他報仇!」
無忌大聲地說︰「他也是我的親大哥,我們身上都留著爹爹的血!你恨的人,我都恨,但是不能這樣!」
恆業紅著眼楮哈哈大笑︰「你個黃口小兒,膽小如鼠!」
無忌又怒又氣,一手撐腰,說不出話來。
觀音婢已經緩了過來,平平靜靜的對恆業說︰「爹爹剛剛得知大哥的消息,已經臥病在床,二哥是希望爹爹今天再傷心一回嗎?」
恆業抿著嘴不說話,但是依然倔強的舉著大刀。
觀音婢繼續說︰「我們長孫家的男兒都是血性漢子,報仇是必然的,但是沖動一定不是報仇的好方法。勾踐可以臥薪嘗膽多年,二哥就當為了大哥,多那麼一點點毅力吧。」
恆業的淚水幾乎是噴薄而出,仰天長嘯︰「大哥!」
觀音婢走近恆業,微笑著流淚說︰「二哥,先把刀放下吧。我們且等一等,也許會有好消息呢。」
恆業一把扔掉大刀,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為什麼是大哥?為什麼不是我?上蒼呀,我曾經祈禱我願意代替我的兄弟去死,你為什麼不成全于我!」
說著恆業突然站起來,重重撥開觀音婢,跌跌撞撞向主院走去。恆業本就是練武之人,又有出色的武功在身,隨手一推,觀音婢就摔得歪牙咧嘴,水仙和蓮荷嚇得趕緊過來扶她,拉開衣袖一看,斑斑的擦傷沁出鮮紅的小血珠來。
蓮荷吩咐小侍婢拿藥來,急急幫觀音婢包扎,水仙正待要哭,觀音婢突然說︰「如果你再亂哭亂說話,我就不要你了。」
水仙連忙忍住,咬著嘴唇,重重地吸了幾下鼻子,又伸手來幫蓮荷的忙。
蓮荷幫觀音婢拍干淨身上的灰塵,觀音婢握著被擦傷的手臂吩咐說︰「不要讓娘親和爹爹知道。」又狠狠的盯了一眼水仙,水仙嚇得連連點頭。
恆業像發瘋一樣沖進主院,他的小廝和侍婢怎麼拉他都拉不住,把芸娘唬了一大跳。而恆業卻沒有看芸娘一眼,只是跪在長孫晟面前問他︰「明明知道是送死,爹爹為何要讓大哥去,爹爹您為何不讓我去!」
長孫晟捂住眼楮流淚,恆業也嚎啕大哭︰「大哥,大哥他回不來了吧。可是他還不到二十,沒有娶親,也沒有孩子。」
芸娘坐在長孫晟的床頭淚流不止,無忌喘著粗氣跟了進來,看到三人無事,倒是松了一口氣。
恆業已經半趴在地上,張著嘴嚎︰「他明明是我們家最優秀的兒郎,而我才是那個沒事的該死的那個!」
長孫晟斥責道︰「恆業胡鬧,我長孫晟無論哪個孩兒都是優秀的有用的!」
無忌悠悠嘆了一口氣說︰「先別吵了,再等等消息吧,我去看三哥了。望爹爹、娘親和二哥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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