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十天後，靖安侯夫人宋氏也終于趕回了金陵。♀在正院稍稍洗漱過，她立刻動身往寧安堂去。
「你不用隨著我去，先派人去請個‘好’大夫來，給六少爺瞧瞧。」
周福家會意地應道︰「太太放心，我定會讓劉姨娘安心地呆在院子里，一步也不離開。」
「兩個姑娘也讓大夫去瞧瞧。」
「是，太太。」
「珀兒來了嗎？」
「母親，我來了。」
宋氏仔細打量了一下次子，見他上下都已經打點妥當了，才招呼人拿上從京里帶來的各色藥材，出門去了。
「太太請進。」瘦了一大圈的鴛鴦親自為宋氏打起了簾子。
「辛苦你了，鴛鴦。」
「不辛苦，這是奴婢的本分。」鴛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平靜過，從那天老太太對她說了那番話後，她就知道自己這一生的路已經注定了，再沒有別的希望了。
宋氏瞟了一眼鴛鴦，也沒多關心，老太太安排誰來做事，事後如何處置，統統與她無關，她只要把孝媳做到位就行。
「老太太，媳婦回來晚了，求老太太寬恕。」一到床前，宋氏就跪了下去。
方珀也跟著跪了下去︰「老太太，孫兒好想您。」
方棟父子正一個扶一個喂的給曾老太太喂藥。聞得此言，老太太還未發話，方棟倒先怒了︰「怎麼這麼晚？我算著你們昨天就應該到了。」
「好孩子，快起來。」
方琪連忙過來把母親扶起，方珀也麻利地爬起來扶在另一側，宋氏拍拍兒子的手，接過藥碗繼續喂了起來。
「老太太，因為路上走得急了些，六哥兒有些不舒服，所以不得不停下來請大夫抓藥調養了兩天。♀請老太太原諒。」
「你怎麼把他也帶來了？」方棟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不對，祖母病危，當然應該把孩子們都帶回來。
曾老太太當作沒听見大兒子的混帳話，說道︰「既如此，便罷了，請個大夫好好看看吧。」
「回老太太，已經派人去請了。芙姐兒和蓉姐兒也不太舒服，我便讓她們先好生歇一歇，呆會兒再讓她們來給老太太請安。」
「不用了，別讓孩子們沾了病氣。」曾老太太搖頭拒絕了繼續喝藥，喘道︰「我累了，老大，扶我躺下來。這幾天你也累了，去歇一會吧，讓你媳婦陪陪我。」
「母親？」
「去吧。琪兒，你也帶珀兒出去吧，他剛到，先讓他歇歇。」
「老太太，我不累，想多陪陪您。」
「去吧，都去吧。好孩子，明天再來看祖母。」
看著那三父子都退了出去，床前只剩下宋氏和鴛鴦，老太太這才把手抻向鴛鴦，鴛鴦連忙把她扶坐起來。
「鴛鴦，你也出去。」曾老太太的臉色青白，但此時卻坐得極穩當。
「是，老太太。」
「老太太，您怎麼瘦了這麼多？都是媳婦無用，拖累了您老人家。」這回可不是剛剛的作戲，宋氏實實在在的磕下頭去。
這回曾老太太沒再開口讓宋氏馬上站起來，她冷笑道︰「確實無用，你這多年的手段都哪里去了？居然讓那姓劉的賤人生下了兒子？現在騎虎難下了吧。」
宋氏也不敢辯解，這麼多年方棟膝下沒有一個庶子，只有兩個庶女，如果說與宋氏無關，那肯定是說不通的。她心里也清楚老太太不過睜一眼閉一眼罷了，反正侯爺已經有了兩個嫡子，也不算少了。只是這回她趕上京時，那賤人早就坐穩了胎，又防得嚴密，侯爺又被迷得神魂顛倒，一味地護著，她竟無處下手，結果眼睜睜地看著孽種出世。♀出世了就更不好下手了，劉家厚著臉皮上門不說，皇後居然也插手到侯府內院，還把她宣進宮去當眾拿話逼她。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那小孽種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活下來的，如果太子成功登基，那劉姨娘哪有不想讓自己兒子坐上世子之位的道理，到時她仗著皇後與太子的勢，還不要生生逼死他們母子三？如果太子被廢，那這小孽種就是禍根，也必須除掉。只是不知老太太怎麼想？
「老太太，琪兒可是個好孩子。」
曾老太太哼了一聲，到了現在居然還耍這樣的小聰明，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方琪確實是老太太的心頭肉，但侯府更重要。
「都先留著吧，看看情況再說。」不能因小失大，此時絕不能激怒皇後與太子。
「是，老太太。」宋氏咬牙，她會讓那母子倆「好好」地活著。
「起來吧。」
「謝老太太。」宋氏撐著地努力爬了起來，雖然膝蓋很痛，但也不敢揉。
「來，坐這兒。」曾老太太拍拍床沿，見宋氏依言坐了下來，這才推心置月復道︰「唉，這本也不怪你，棟兒實在太糊涂了，听剛才的口氣，好像還未醒悟過來。」
「侯爺倒沒什麼大錯，都是那狐媚子的錯。」
曾老太太搖搖頭，自己生的兒子她自己心里有數，老大這不是單單為了美色，他是鬼迷了心竅，想爭一個從龍之功。也是，棟兒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卻因著老侯爺軍功太盛，年紀輕輕就只能隨著他父親韜光養晦，憋急了就只好尋花問柳，排憂解愁。他心里一直憋著的這口氣，只要一點火星，就能熊熊燃燒起來。好在棟兒秉性孝順，要不然還真沒別的法子可以阻攔于他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一拍即合罷了。」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侯爺真心想幫太子？」
「言多必失，不必再說了。你們既然都已回了金陵，那就在這兒先住上一年半載，或許日子久了，棟兒自己會想明白。」
「如果想不明白呢？」
曾老太太發狠道︰「想不明白那就讓他再守三年孝。」
「不可以，老太太，絕對不可以。」有老太太在，侯爺都糊涂，沒了老太太，就更沒人能管住他了。
「不用急。」曾老太太拍拍宋氏的手，「把眼淚擦干吧，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據我推測，事情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真的嗎？老太太。」
曾老太太點點頭，她曾多次見過當今皇帝，那是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當年也是從兄弟堆里殺上龍椅的，太子？還太女敕了！二皇子，那就是個二愣子！皇帝現在不過是看他們兄弟耍猴戲罷了，他應該不會讓局面繼續這樣亂下去才對。
「對了，劉姨娘的人手你是帶回來了，還是留在京里？」
「走得急，她只帶了兩三個心月復在身邊，其余的都還在京中侯府里，我已經交代人把他們都看住了。」如果籬笆再扎不緊，她還當這勞什子主母做什麼？
「嗯，這兒也要看得死死的，要一只蚊子都不能出進。」
「老太太放心，媳婦這點還是能做到的。」
「先讓劉氏病一陣吧，不管結果怎麼樣，她隨時可以暴斃。」曾老太太向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當年她手上也是沾過血親手拿刀殺過人的。不管棟兒是不是自願，劉氏這個罪魁禍首一定要除掉，這也是對宋氏的一種安撫。
「是，老太太。」
「至于六哥兒？」畢竟是自己的骨血，曾老太太還是有些猶豫，「先養著吧。」
「老太太，要不要抱來給您看看？」宋氏試探道。
「不用了，多看無益。」免得到時下不了手。
「是，老太太。」宋氏嘴角微翹，只要老太太不硬阻，一個吃女乃的女圭女圭，她還不是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母親睡了？」
「是，我見老太太睡熟了，才出來的。」
方棟猶豫了一下，問道︰「除了四個孩子，你還帶了誰一起回來？」
宋氏臉上出現一抹諷刺的笑容︰「三個有生育的姨娘也一起回來了，畢竟我要照顧老太太，也沒有精力照管幾個孩子。兩個姑娘有他們姨娘照顧，一路上倒沒出什麼大問題。倒是劉姨娘年輕沒經驗，六哥兒病了，她自己也不舒服？到底是承恩公府出來的姨娘，嬌貴一些也難免。要不侯爺去看看劉姨娘和六哥兒？」只要你好意思在你老娘病著的時候去抱姨娘，那我絕不攔著。
「不了，你好好照顧他們吧。」
「是，侯爺。侯爺，我先失陪了。」宋氏實在不想和方棟呆在同一間房里，這一年來她實在是心涼了。
「去哪兒？」
「侯爺大概不記得了，我這當娘的可還記得，我的瑤兒正好住在老太太院里，趁著老太太睡著，我去看上一眼。」
宋氏毫不留戀地掀簾而去，留下方棟在身後撫額長嘆。
二十年的夫妻，一朝成陌路，方棟心里也不好受。他不知道，一直賢惠體貼的妻子為什麼這次對劉姨娘如此介懷？為什麼如此容不下劉姨娘的孩子？他不是已經上折請封琪兒為世子嗎，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等有朝一日他將侯府的招牌變成公府或王府時，世子也一定還會是琪兒，她怎麼就不相信自己？
宋氏則不這麼想。她自己也是伯府嫡長女出身，嫁進靖安侯府後，沒過兩年幸福日子，就開始面對一個又一個丈夫的新歡。婆婆體貼她，從不給她添姐妹，丈夫卻一個又一個納進房來，她日日笑著，心卻一點點涼了下來。本想著為了四個孩子，這樣相敬如賓的日子過下去也不錯，卻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被一個妾室欺到頭上來，而她的良人卻一味護著對方，居然把妾室家人當正經親戚走動，奇恥大辱！世子？世子本就是琪兒的，他居然拿來當交換條件，在那一刻她徹底對這個男人斷了情絕了念。她是一個母親，她絕對不能容許一絲一毫的危險靠近自己的孩子，等著瞧，哪怕太子成了皇帝，她也絕對不會讓那母子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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