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心里一陣慌亂,只想逃離這里,只想避開他灼熱的目光。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到了這里,我這就出去,你千萬別生氣。」蝶舞顫聲說著,就要從周天麟的身側搶路出去。
周天麟伸手一把拽住蝶舞,還未說話,蝶舞就像觸電一樣,一把揮開周天麟的胳膊,「別踫我!」蝶舞紅著眼楮,突然吼道,繼而又小聲囁嚅道,「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來這兒,我這就走,這就回家,再不打擾你。」
蝶舞又要沖出去,周天麟一把扶住蝶舞的肩膀,痛聲道︰「你要做什麼?你胡說些什麼!」
蝶舞掙扎幾次,始終擺月兌不掉周天麟的鉗制。
「你放開我!我不是她!你拘著我做什麼!」蝶舞終于怒道。
「你就是她!你只不過都忘了!你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你身上也有蝶樣的胎記!你還做著咱們最後一夜分開時的夢!你的生日就是你離開我的日子!你還說你不是她!」周天麟暴睜著雙目,目眥欲裂。
蝶舞愣了愣,輕聲道︰「原來在你的心里,你一直把我當作她?所以你才會對我那麼好,我怎麼會那麼傻,相信你!你為了她十幾年來孤獨一人,又怎會一朝之間對我一見鐘情!而我竟然以為你是真心愛我,只是因為我是我!不是別人!卻不知,我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替身!」
蝶舞淚流滿面,越說越是激動,奮力想要擺月兌周天麟。
周天麟緊緊抓住蝶舞的胳膊,不知不覺用足了力氣,蝶舞吃痛,呼出聲來。周天麟這才驚覺手上的力道,趕忙松開手,蝶舞已然痛的彎下腰去,蹲坐在地上,埋頭哭泣。
蝶舞壓抑著哭聲,只偶爾逸出幾聲抽泣,單薄的肩膀微微顫動,每一下都像一道鞭子抽在周天麟心里。
「蝶舞,你听我說……」周天麟蹲在蝶舞身側,顫聲道。
「不必說了……我不是她,你放過我吧……從此,我和你,再無瓜葛……」蝶舞強忍著悲痛,平靜的說著,緩緩站起身來,踉蹌的向外走去,才剛剛走到門口,突然胸中一陣鑽心的劇痛,一股甜腥再也按耐不住,噴涌而出,滴落在青石地上點點嫣紅的梅瓣,陽光下異常的刺眼奪目。
蝶舞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堪堪就要跌倒。
周天麟緊跟在蝶舞身側,見她嘔血眼看著要暈倒,趕忙要伸手去扶。
蝶舞卻揮開周天麟的手,往前疾走兩步,撲在面前超手游廊的一根朱漆柱子上,淡淡道︰「王爺,成親的事就算了吧,就說蝶舞無德無才,不配與王爺為妃,求王爺成全,民女自當感激不盡。」
周天麟心里撕裂一般的劇痛,痛聲道︰「你身子還未愈,千萬莫要動氣!」
蝶舞低聲道︰「從此我的生死,與王爺再無干系,民女就此告辭,請王爺以後再莫要相擾。」
蝶舞頭也未回,強撐著一口氣,用盡全力走出瀚王府。
初夏的驕陽,映的一派融融暖意,刺眼的光芒鋪灑在蝶舞周身,卻覺不出一絲的暖意。蝶舞只覺得透徹心扉的涼意彌漫全身,冷的她幾欲窒息。
回家的路,這般漫長,好似怎麼也挨不到頭,蝶舞跌跌撞撞,夢游一般的在路上,迎來了周圍路人的怪異眼光,蝶舞卻渾然不覺。
周天麟一路跟在蝶舞身後,看著她神游一般回到家中,被驚慌失措的雨晴攙扶了回去。眼看著朱門闔上,再不見佳人身影,心中像掏空一般失落恐慌。
周天麟想和蝶舞解釋,卻知道她正在氣頭上,無論如何也听不進去,只得頹然的回到王府,讓魯太醫速速到程府替蝶舞診治。
蝶舞毒傷未愈,首要便是不能受氣,眼見蝶舞剛才口吐鮮血,周天麟心痛擔憂,真恨不得替蝶舞承受這份苦楚。
蝶舞不知如何走回到家中,雨晴見到蝶舞之時,見她臉色蒼白,哪還要半分血色?一雙眼茫然空洞,只像失了魂一般。
雨晴趕忙將蝶舞扶進房子,急道︰「早上出去還好好的,這會子怎麼成了這幅樣子?老爺他們還在前廳招待禮部的使者,這可如何是好?」
蝶舞卻突然有了點精神,喃喃道︰「你說爹爹正在前廳?」
雨晴奇道︰「今天是請期之日,姑娘怎麼忘了?」
蝶舞勉力站起,就向前廳走去,雨晴不明所以,趕忙跟上。
前廳本來是前任御使處理公事的地方,程禮學又沒事務處理,這前廳自然無用,干脆改造做了飯廳,招待往來的賓客。
蝶舞來到前廳,程禮學正在宴請禮部尚書譚斯平,看到蝶舞進來,眾人都是一驚,程禮學趕忙道︰「你到這里來做什麼?還不趕緊回屋去。」
禮部尚書譚斯平揚眉問道︰「這位便是程助教千金?果然天姿國色,一看便是長福之人,難怪能得瀚王殿下青睞。」
蝶舞看著禮部尚書,卻突然道︰「譚尚書,殿下已然取消了和民女的親事,還請譚尚書派人將這聘禮抬走吧。」
蝶舞一句話無異于晴天霹靂,眾人都愣在當地,譚尚書更是驚異無比,「老夫早上從朝上下來,也未听聞殿下說退婚一事啊!姑娘可不是听錯了?」
蝶舞沉聲道︰「是民女要與殿下退婚,民女無德無才,品行粗陋,不能與瀚王殿下為妃,還請譚尚書回去稟明殿下,殿下自然會與譚尚書言明。」
譚尚書神情凝重,沉聲說道︰「竟還有這等事,」
程禮學卻急了,嚴辭厲色道︰「你這孩子,可是病糊涂了,胡說些什麼!還不快回屋去!」
蝶舞正色道︰「爹爹,女兒絕不能與瀚王成親,除非一死!今日之宴,就此作罷,請譚尚書見諒。」蝶舞一邊說,一邊盈盈跪倒。
譚尚書皺眉蹙額,無奈道︰「即是如此,待老夫向瀚王殿下稟告之後,再做打算,老夫就此告辭了。」
一場請期盛宴,就這樣不了了之。
禮部尚書一臉沉重,帶著官媒和一干人等出了程府。程禮學跟在後面忙不迭的賠罪。
待送出了眾人,程禮學轉回廳里,沖著蝶舞怒道︰「你可是做了什麼錯事,得罪了瀚王?讓他此時退婚,你可知此時退婚,已對你名節有損,日後即便是瀚王不怪罪,你又如何能再嫁!」
「便是終身不嫁,也絕不嫁他!」蝶舞說著,撲通一聲跪在了程禮學面前,認真道︰「父親,女兒執意要與瀚王退婚,寧死不嫁,還請父親早做打算,將女兒遣回蘇南老家去吧,這京城女兒已不能再待了。父親如果成全女兒心願,女兒願意終身不嫁,事奉父親母親終老。請父親成全!」
蝶舞撲身叩頭,程禮學又驚又怒,沉聲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果真執意如此!」
「女兒執意如此!女兒再也不願與瀚王有任何瓜葛,請爹爹速速安排,讓女兒早日離開此地。」
程禮學痛聲道︰「等我與你母親商議再做決定吧,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
正在此時,小寶從大門跑了進來,「老爺,瀚王命魯太醫給姑娘診脈來了,正在門外面候著。」
還沒等程禮學說話,蝶舞冷冷道︰「你請魯太醫回去吧,就說以後都不用他來診脈了,還有柳月梅香她們幾個,你也讓她們隨魯太醫一同回去。然後你再去城西咱們家住的地方看看,看看官府給復建的房子好了麼?若是好了,咱們這就搬回去住。」
小寶一臉驚詫的看看蝶舞,又看看程禮學,猶豫不定,直到程禮學點了點頭,疲憊的揮了揮手,淡淡道︰「去吧!照小姐的吩咐去做。」
小寶這才狐疑的出了前廳。
周天麟剛剛回到府中,就有家臣通報,說是禮部譚尚書有事求見。
這個時候禮部尚書應該在程府請期才對,怎麼會到他這里?周天麟心里一凜,趕忙叫人請譚尚書進來。
譚尚書面色凝重,向周天麟施禮後,將蝶舞在請期宴上的一番話轉述給了周天麟,憂心道︰「殿下,這該如何是好?」
周天麟劍眉深蹙,靜靜的听完譚尚書的話,強打著精神道︰「譚尚書,程小姐的話只是一時的氣話,不必放在心上,本王的婚事如期舉行,還有勞譚尚書費心了。」
譚斯平拿眼偷看周天麟,卻見他神情沉重,臉上全是疲憊之色,也不敢再多問,答應著起身告辭。
譚斯平剛走不多時,王管家過來傳話,說蝶舞拒絕魯太醫為她診脈,就連柳月四個也被程家送了回來。
周天麟臉色越發陰郁,眉宇之間盡現痛楚之色,足足半晌,才低聲吩咐道︰「你去將程姑娘平日常用的珍惜藥材,一並給她送到程府,再告訴程助教,好生照看蝶舞,莫要耽誤了下個月的婚期。」
程禮學正以為與瀚王結親無望,將事情一字不差說給了鄭氏,兩人以為蝶舞定是得罪了瀚王,正在房中唉聲嘆氣,忽听小寶來報,說瀚王府王管家親臨。
程禮學慌忙到前門迎接,看見王管家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每個人都提著大大小小的木匣,正在狐疑,王管家笑道︰「小的見過程助教。」
程禮學慌忙回禮,王管家又道︰「王爺惦念姑娘身體,特命小的帶來補品藥材,還命小的傳話,請程助教務必照看好程姑娘的身體,莫要耽誤了下個月的婚期。」
程禮學有一絲為難,不知該如何應答,蝶舞生性倔強,他不是不知道。剛才蝶舞所言,竟是誓死不從的意思。原本看著蜜里調油的兩個人,怎麼忽然生出這麼大的嫌隙?
王管家處事精明練達,如何瞧不出程禮學的猶豫之色,趕忙笑道︰「程助教,這小兒女之間有些磕踫口角也是常有之事,過幾日便好了,程助教若連兒女親事都做不了主,又何來當這個一家之長呢?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兒女遵從,萬萬不可失了主次。」
听王管家這麼說,難道只是兩人只是伴了幾句口角?這倒不是什麼天大的事。程禮學一個糾成一團的心總算舒展了些,客氣道︰「有勞王爺費心惦念小女,這麼說,婚事如期?」
王管家笑道︰「當今聖上親自降旨賜婚,金口玉言,豈是兒戲?任誰都沒這個膽子敢抗旨不尊,婚事自當如期,程助教早做準備。小的在此先給程助教道喜了。」
程禮學心里竄起一股冷意,今天自己豈不是暈了頭,差點顧及了蝶舞一時的氣話,若要真听了蝶舞的話悔婚,將她送回蘇南老家,延誤了婚期,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即便沒有聖旨,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瀚親王又豈是能得罪的?
程禮學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趕忙陪笑道︰「同喜同喜,請王管家代為答復殿下,我們程家上下對王爺的眷顧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王管家這才笑著點頭,命人將匣子放下,離開程府回去復命。
程禮學送走了王管家,回到廳里,憂心忡忡坐在椅子上,滿心琢磨該如何勸解蝶舞,這丫頭的一根筋也不知道像了他倆誰,只是這一次,萬萬不能再依著她的性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