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猝不及防,那里能躲的過蝶舞這快如閃電的偷襲,只覺得脖頸上一陣悶痛,便暈了過去。
張勇這邊暈倒,蝶舞那邊早已伸手扶住,並未讓他倒在地上弄出聲響,蝶舞又將他小心挪在榻上,蓋好被子,乍一看,還以為蝶舞在沉睡。
而此時周天麟為了不漏出破綻,只吩咐王中在帳口侯著,自己早已趁著天未亮回到了中軍帳中,做出一副夜不歸宿的假象。
王中只在門口接應,哪里想到帳中早已換了乾坤。
眼看天色微亮,一層層粉紅蓮瓣似的彩霞滿布天空,金黃的旭日頃刻間躍出天際,將白茫茫一片大地鍍上一層金煌煌的朝暉,今日,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馬車行李早已備好等候在帳外,王中唯恐耽誤了時辰,站在帳口,朗聲道︰「娘娘,車馬已經備好,不知娘娘何時動身?」
蝶舞站在帳內,帶上了一頂銀灰色貂皮瓖東珠的冬帷帽,厚厚的面紗垂至腰間,將蝶舞的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
蝶舞依然不放心,拿著一柄彩漆繪嵌的琉璃八角銀錫鏡,又仔仔細細檢察了一番,再無疏漏,這才放下鏡子,撿起一柄七星短劍蓄在袖中,快步走出了帳子。
王中站在門口,仔細看了看蝶舞,低聲道︰「可準備好了?」
蝶舞怕他瞧出破綻,趕忙點了點頭,也不敢出聲,快步躍上了面前的馬車。
王中看蝶舞坐好,這才高聲喝道︰「啟程!」
浩浩蕩蕩的車隊吱吱啞啞,迤邐向著南邊走去。
馬車行進的速度極快,一看便是急急趕路的樣子,蝶舞掀開車窗簾向外看去,外頭是一片荒涼,道路也十分崎嶇,這條路竟然不是官道。
想來在這樣的偏僻之地,更能讓敵人掉以輕心,在敵人看來,他們走這條路無疑是為了掩人耳目,可對敵人來說,越是偏遠的地方越容易動手,更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布下陷阱。
既然是誘敵之計,必然要選個天時地利人和看上去都有利于敵軍的場景,讓敵人以為自己踫上了天大的好運氣,才能讓敵人更放心更迅速的出手,而這山野小路太合適不過了,只是,自己是那蟬,可黃雀真的在螳螂身後麼?
既然不是官道,自然沒有驛站,一行車隊只走到了天色漸暗,才遇見了不遠處一家客棧。
這中間,王中只在中午時分給車內送進來些吃食,還在車窗邊小心叮囑道︰「你多吃些,晚上的飯食怕是不能用了,也不用害怕,只靜著不動便可,我們自然護你周全。」
蝶舞也不敢多語,壓低了聲音「唔」了聲,王中以為孩子害怕,又安慰了幾句便走開了。
這時到了客棧,王中又在蝶舞近旁低語︰「記著我中午給你說的話,這里的吃食飲水一點也不敢沾,明白了嗎?」
蝶舞點了點頭,含含糊糊嗯了聲,王中囑咐道︰「莫怕,有我們在,斷不會讓你有事,」王中頓了頓,又笑道︰「娘娘果然用心,連身上的這香味兒也替你想到了,你這香噴噴的,誰能想你是個小子兒?」
蝶舞心里暗笑,嘴上卻不敢多語,只跟著王中來到了客棧門口。
因為天黑,客棧早已打烊,院門口的兩扇紅漆梨木大門緊緊閉著。只有牆頭上一根竹竿上跳著一面黃底兒黑字的客字兒幡子迎著冷風咧咧響著。
王中來到門前,鏗鏘敲門,大聲喊著︰「店家!住店了!還不開門!」
王中聲音還未落,門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門支嚀嚀敞開,一個店小二滿面帶笑喜氣盈盈的迎了出來,朗聲說道︰「原來是諸位軍爺,多有怠慢!」
店小二眼露精芒,滴溜一轉,瞅了瞅蝶舞身後,又笑道︰「只是小店簡陋,容不下這麼多軍爺。」
店小二一邊說,一邊滿臉堆笑的看向王中。
王中倒也爽快,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道︰「我知你店小,容不下這麼多人,我這幫兄弟們在外搭帳就好,只是我們家夫人要妥善安置。收拾出你們這里最好的上房,灑掃干淨了,要是敢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髒物,仔細我拆了你這家店!」
店小二雞啄米似的點頭應承道︰「這是自然,軍爺放心,定會收拾的干淨立整,準保夫人住的舒服。」
店小二抬眼審視了一眼王中的臉色,又媚笑著道︰「小店貧陋,不過照顧各位軍爺吃食還是能夠的,小的吩咐廚房的多燒些湯水多做些飯食,一會兒給各位軍爺送來。只是小店沒預備這麼多肉材,只怕菲薄了點,各位軍爺不要嫌棄才好。」
王中笑道︰「這已經盡夠!很好了!即是如此,就速速安排下去,我們家夫人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
店小二點頭哈腰,干脆利落的應了聲「得了!」一溜煙的跑去安排。
蝶舞隨著王中,進到了店里。
一入店門便是一股撲面而來的潮濕之汽,塞北之地本就干燥,這幾天又是艷陽高照,可店中卻這般潮濕,蝶舞特意看了看犄角旮旯的地方,果然還有未晾干的水漬。看來這店中必然是剛剛做了一番大掃除,只是為何要這般徹徹底底的清洗灑掃呢?
店堂里擺著□□張桌椅,樣子粗糙簡單,都是連清油都沒刷的黃楊木,可□□的木料卻是嶄新的,如果不是剛剛添置的,那就必然是才打磨過的。
店里稀稀落落只坐了十來個人,蝶舞眾人進來,那些人也只是斜眼掃了一眼,便繼續埋頭喝酒吃菜。
好奇是人之天性,只是這些人似乎早就料到蝶舞一行人的到來,竟然出奇的淡定。
蝶舞藏在面紗後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這便是所謂的欲蓋彌彰吧。
也許這里剛剛經過一場大屠殺,只怕這家店里的店主和伙計,甚至是住店的客人已然凶多吉少,那些沖洗打磨,不過是掩蓋殺人的血跡罷了,不論這幕後主使是誰,也太過狠辣了。
上房設在二樓,蝶舞心思沉沉,拾階而上,站在櫃台後面的店主,一看來了官家人,趕忙三步並做兩步繞出櫃台,走在前面殷勤引路,帶著蝶舞進了樓上上房。
所謂的上房,房子不大,陳設簡單,只是干淨整潔一些罷了。
屋里沒有床榻,和所有的北方家里一樣,只是砌的火炕,只是這火炕的灶口卻被封死了,那泥巴還未干透。
店主看著蝶舞看向那新糊的黃泥發愣,趕忙說道︰「原本這天是該燒炕的,只是最近鼠患厲害,竟然都是從這火炕的煙囪里出入,擾的客人們休息不好,萬不得已只得將這灶口封了。」
王中不禁抱怨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寒天動地的,沒有熱炕,豈不是要將人凍死?」
店主笑道︰「這位爺多慮了,再怎麼也不敢讓客人挨凍,一會兒小的就給多多送來幾個火盆,再放上幾個湯婆子,絕不讓夫人受一點寒。」
王中無可奈何道︰「也只能這般了,記得安排周全了。」
店主笑著應了,又道︰「那一會兒飯菜給夫人端到屋里?」
王中翻著眼皮兒一瞪,「不端到屋里,難道還讓我們家夫人到樓下和那幫趕腳的一起用飯?」
店主陪笑道︰「是小的說錯了,軍爺莫見怪,卻不知夫人想用點兒什麼?」
店主一邊說著,一邊滴溜著一雙賊精的三角眼,打量著蝶舞。
蝶舞自始至終都帶著帷帽,有厚厚的面紗遮面,自然瞧不出樣貌。
王中臉色一沉,擋在了蝶舞身前,店主趕忙收回了目光,看向王中,一臉諂媚。
「做什麼都可,只要干淨熱火,快去!再吩咐下去,多多備些熱水,我們家夫人要洗澡!」
店主這才不情願的轉身離去。
王中見店主走遠,躡手躡腳靠近火炕,拿手蹭了蹭那層黃泥,未干透的濕泥粘在了指頭上,王中略一沉吟,抬頭看向蝶舞,指了指炕上,大聲說道︰「娘娘趕了一天的路,也辛苦了,先略在炕上歇歇,等一會兒晚膳好了,小的再來通稟。」
王忠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又指了指桌上的水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蝶舞知道,他是在叮囑自己不要喝這兒的水。
蝶舞點了點頭王中這才轉身出去,帶上了門,立在門口等候。
蝶舞卻不閑著,她和王中想到了一處,這火炕只怕有玄機。
只是王中不便在房中久留,這火炕的秘密只得讓蝶舞來找。
蝶舞看房中無人,摘下了帷帽,眼前立刻一片清澈,視物通透多了。
炕邊是一扇向外支起的木稜窗,糊著厚實的牛皮氈子,十分擋風。
蝶舞翻身上了炕,來到窗前,支開一道縫隙,向外看去。
窗外漆黑一片,蝶舞探頭出去,只覺得窗下一陣虎嘯龍吟,這窗外竟然是一道深谷。
殺了人再直接從窗子掀進谷里,萬丈深淵誰能找得到?這地方果然是殺人滅口的絕佳之地,難怪周天麟設計在此,讓敵人不得不動手,免得錯過如此良機。
蝶舞輕輕關上了窗子,坐回床上,輕手輕腳掀開褥角,向里探看,褥子下面果然是一塊墊板,並不是渾實的炕面兒,這炕中只怕真的有機關,只是觸動的機括在哪里?
蝶舞半跪在炕上,伸手模向炕沿,一寸寸的細細檢查,炕沿本是泥砌的,並無缺口,可卻在床頭之處,有一個疙瘩突起。
蝶舞警覺,趕忙趴在炕上,撩起床褥,探頭看下去,竟然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鐵環,拴在一根牛皮繩上。
難道這就是機括?凡事這樣的機關,應該里外各有一個控制的機括。
蝶舞本想一試,卻又怕打草驚蛇,便下了炕,復又帶上帷帽,來到房門口。
王中正在門外侯著,看見蝶舞出來,眼楮倏然睜大,探尋的看著蝶舞,蝶舞不作聲,依舊是點了點頭,王中目光一斂,輕手輕腳隨著蝶舞進到房中,蝶舞撩起被子,也讓他看了那機括。
王中眼中精芒一閃,一股殺氣赫然透出,就連蝶舞都看的心里一怵。
難怪周天麟會器重他,只怕這人除了心思縝密,更能殺伐決斷吧。
只是他們的對手,也是煞費苦心布好了天羅地網,這一戰,又勝算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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