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如同做賊的一般,躡手躡腳的模進廚房,然後小心的布置著一個陷阱,等到一切就緒,自己再躡手躡腳的從廚房里退了出來,蹲守在廚房外面。這樣的苦等其實很熬人心力,我一邊等,一邊控制不住的開始釣魚了。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的是在難安,一夜半夢半醒之間睡了醒,醒了睡。等我去看戰績時,心中一片薄涼,陷阱里的餌還在那里。我一下子放下肩膀,這里連老鼠都沒有,我上哪抓老鼠去。我苦大仇深的收拾好作案工具後,起身回屋,天還算早,院子里也沒什麼人,我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推門進了屋子。
猛哥立刻看了過來,我聳了聳肩道︰「不好意思,我沒抓到。」。猛哥側了側頭,然後繼續轉動著它的小腦袋。而我則是一頭栽進被子里,隨後呼呼大睡起來。
回籠覺睡了快一個時辰,再醒來的時候猛哥正在低頭吃東西,我看了一眼,立馬支起身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不是沒看見過猛哥吃肉,可剛才猛哥吃的是老鼠,那場面實在是叫我惡心的厲害。我站在院子牆角一陣干嘔,盡量叫自己別去回想那個畫面。
緩過勁來後,我深吸一口,讓涼氣充實一下我的肺。耶律休哥站在我屋前,看著我。我起身後,轉身才看見他。
我指了指屋里道︰「你弄得?」。耶律休哥點了點頭,我恢復了一下臉色道︰「謝謝。」。耶律休哥笑了笑,「你剛才怎麼了?」。我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壓了壓想要再吐的感覺,擺手道︰「被猛哥惡心的。」。耶律休哥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道︰「有件事,需要告訴你。♀」。我端詳著他的表情,等著他口里的「有件事」。
耶律休哥走近幾步道︰「大宋皇帝今晨將辰將軍的死訊昭告天下了。詔曰是戰死的,為國捐軀。」。我冷冷的「哼」了一下,這事是意料之中的事。當日潘美就曾告訴過我。耶律休哥繼續道︰「辰將軍的尸首三日後由尉遲峰押送回京。」。我看向耶律休哥,這才是重點。
三日後,這消息是故意放出來的吧。兩軍交戰,死一個將軍不但不藏著掖著,還要昭告天下,趙光義此心昭然若揭,他在等我去。扶靈的是尉遲峰,天下會有這麼便宜的買賣的麼?
耶律休哥定眼看著我,「這是個陷阱。」,他道。我冷笑道︰「當然。」。耶律休哥道︰「既然是陷阱就不要去。」。我一坐在石階上。一手扶額道︰「他在逼我。辰倉死的時候你知道他有多狼狽麼?他是被打死的。被北漢的戰俘不分晝夜活活打死的。」。我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哼,戰死沙場。」。我很難過,但我已經哭不出來了。趙光義一次次的教會我什麼是心狠。耶律休哥眉頭緊皺,英雄惜英雄,辰倉的死對于耶律休哥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棋逢對手,才是一種不言而喻的美好。辰倉又是以如此難堪的方式死去,對耶律休哥來說確實有些坐立不安。
我坐了一會,再起身時已經很平靜了,我對耶律休哥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一定會去?」。耶律休哥點了點頭,我莞爾一笑道︰「趙光義只會比你更篤信。」。耶律休哥干淨的笑了笑道︰「所以他會輸的很慘。」。
五月。大宋攻打太原府的聲勢一波高過一波,而太原府閉城兩個月早就彈盡糧絕。此時這樣強攻對于太原府里的百姓來說更是永無天明的黑暗。
而在另一邊,尉遲峰率一路輕兵步履沉重的扶著辰倉的靈柩回京。這一隊人是授趙光義旨意,一路上不可耽擱,但也不能走太快。走在靈柩前面的尉遲峰一只手搭在劍傷。這一路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在隊伍前面開路的二人一直東張西望,腳下的動作更是一步一警惕。
猛哥的傷好的很快,那一箭不僅沒有射中要害,更是巧妙的避開猛哥羽翼上的骨骼。耶律休哥的確是在幫我,他的那一箭迫使猛哥不得不停止盤旋,並且乖乖的呆在我身邊。我將猛哥再次喂得結實起來,博日格德期間來看過一次猛哥,對于猛哥的表現也很滿意。
「等羽毛長好了它就可以飛了。」,博日格德道。我看著猛哥依舊傲視群雄的樣子,問︰「還需要吃老鼠麼?」。次從那次之後我就對猛哥飲食產生了抵觸,所以每次都要避開這個環節。博日格德伸手踫了踫猛哥的鷹爪,「恩,其他的生肉也可以,不過它最愛吃的還是老鼠肉。」。我月復腔收縮一下,點點頭,「知道了。」。
博日格德仰看一下天空道︰「听說他們快走到邢州了。」。我嘴角上揚,「辰倉應該已經回到草原了。」。博日格德看向我,「我和他在戰場上交過手,當時我的馬被他射中。」。我眼楮清亮的看著他,小聲問︰「然後呢?」。博日格德爽朗的一笑,「然後,我指著他道︰‘有本事你下來。’。當時他還不是將軍,只是一個小軍官,自然經不住被人這樣叫板了。于是他哼了一聲,下了馬。不過我可不是真想和他單練來著,我趁他下馬的時候一把將他拉了下來,沖他鼻梁狠狠揮了一拳,然後跨上他的馬就跑了。」。
博日格德一邊講一邊比劃著,我雙手抱著肚子,一個勁的笑,辰倉是直腸子,一根筋,那里懂這些轉彎彎的事,博日格德那一拳一定把辰倉打懵了。博日格德笑的像個大男孩道︰「這件事我打包票他一定沒跟人講過。」。我用力的點了點頭道︰「他才不會說呢,他肚子里藏了好些事,好的壞的都有,這種事更是要好好藏起來的。」。然後我抬了抬下頜得意道︰「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他原來還被你耍過。」。
博日格德舌忝了舌忝有些發干的嘴唇道︰「他比我壯那麼多,要是真跟他動手我一定輸。」。我道︰「辰倉從小生活在軍營中,那些飯說實話真的不好吃,油水又少,很容易營養不良的。我也奇怪辰倉是怎麼長的,居然可以那麼結實。」。博日格德翻了一個白眼,示意「天知道呢」。我臉上掛著微笑看向博日格德瞟看的天空。
天空湛藍的沒有一絲雲飄過,干淨的像是天山上的雪水,像辰倉的笑臉,更像辰倉的眸子。我看著那雙眸子,不由得甜甜一笑,辰倉,我知道你在,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晚上回到屋里,我又將這些事再次演繹給猛哥听,猛哥毫無興致,我鄙夷的看向它,質問道︰「你當時應該在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猛哥翻看我一眼,我瞪圓雙眼道︰「知道就知道唄,囂張什麼。」。
八日後,辰倉的尸骨被安全送到開封府,一路上什麼亂子也沒有出,尉遲峰幸不辱命。耶律休哥告訴我後,我淡淡一笑,再無多言。
這個消息落到趙光義耳里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太平興國四年初,宋師伐北漢,北漢主劉繼元向遼救援,遼景宗命宰相耶律沙為都統,冀王塔爾為監軍率軍赴援。
太平興國四年五月,劉繼元奉表納款,宋軍佔領太原。北漢劉繼元降宋,北漢,滅。
至此,趙光義此行北上滅漢功德圓滿,一場持續了快三個月的戰爭,最終以勝利宣告結束。
隨後,趙光義一紙詔書令人咋舌,詔命「毀太原府,更平晉縣,以榆次縣為並州。」。
昭告天下的那一天,大宋的軍隊涌入平晉縣,縣內僧人、道士及豪民紛紛被遷于西京,一般百姓遷居新並州。可如此浩浩蕩蕩的遷徙工作,又豈是一朝一夕間就可完成的。但是趙光義好像沒有什麼耐心的樣子。五日後,趙光義派兵縱火焚燒太原廬舍。城內有許多來不及轉移老弱病殘者,在這場大火里被吞沒了,成亡國的殉葬品,也成了趙光義的龍座下的亡魂。
大火來勢洶洶,又適逢春末夏初,天干物燥,一場大火越演越烈,越燒越旺。這場火燒焦了太原府,燒完北漢,卻燒不滅趙光義心里的怒氣。天下之人,看著這場大火沒有一個不再心里敲起鼓來。對于大宋子民來說,他們的皇帝很厲害,但更凶殘。對于大遼來說,大宋皇帝很殘暴。
太平興國四年,五月。耶律賢冷眼看著趙光義火焚太原城,深邃的眸子瞬間暗了暗。沒有了北漢,大宋和大遼之間一下子變得更加坦蕩,更加沒有阻礙,趙光義北伐大遼之路更加平坦了。而耶律賢則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暗中部署好了一切,耶律沙存留了絕大一部分兵力,此刻早已撤退,按扎幽州城外。
此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兩個分庭抗禮幾十年的大國早就看對方不順眼了,不過行軍布陣不像市井地痞斗毆,講的是戰術,兵家攻守講究的就是,敵不動我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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