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小官人!從奕撂下筆,心中覺得奇怪︰這位鳳後的親弟是九皇子的伴讀,平日在宮中偶有相遇,並無深交,何故過府來拜?莫非……
正想著,听院子里已有人聲,從奕便接了出來。抬眼一望,見一位翩翩美少年正含笑近前︰「從尚書!有禮了!」
「幸會!」從奕淡淡一笑︰「有失遠迎,官人勿罪!」
「不敢當!是清漣來得唐突!」
兩人客套了一番,進屋落座。從奕命人奉上香茶,見少年已隨手取下布巾。其人不過十五六歲,灼灼如紅日月兌海,皎皎如新月出雲,亭亭如白蓮踏水,矯矯如雛鳳凌空。青春少艾,風華正茂,如太液池芙蓉方綻,如長生殿春露初凝,如武陵源沁風微蕩,如碧波潭芳草才生;如楊柳岸新枝窈窕,如黃金台明珠璀璨。骨俊神清,五官精秀絕倫。其眉,如飛遠山,其眸,如橫秋水,膚如凝脂,唇紅齒白。言笑晏晏,顧盼生姿。
從奕心中暗贊︰怪不得都稱他為「璧人」,真如姣花軟玉一般。
賀蘭清漣打量從奕許久,未語先笑︰「一見尚書令人忘俗,果稱「錦衣郎」之名。」
小侍童們靜立兩廂,看看左手粉雕玉琢的小官人,再瞧瞧右邊儒雅俊逸的五少爺,各個目眩神馳,不知身在何處。
從奕拱手問道︰「不知官人今來有何指教?」
清漣遜謝道︰「久仰尚書大名,早想親近。今日才得機緣,登門拜會!尚書若不嫌清漣冒昧,可否以兄弟相稱?」
從奕一愣,見那少年眼瞳晶亮,澈如清水,似含無限期盼之意,不覺心下一軟︰「是從奕高攀了!」
「哪里,哪里……」清漣喜不自勝︰「是小弟之幸!」
兩人分舉茶盅,先對一敬,各自抿了一口,聊當結拜之意。清漣便道︰「奕哥可得了消息,出使青麒一事有變!」
「當啷」從奕手中的茶杯直落下地,摔得四分五裂。
「少爺!您沒劃著手吧?」僕童們急忙上前收拾,不住探問。
「奕哥,沒事吧?」清漣也是一愣,見他方才還紅潤潤的面色一下子就蒼白了起來,感覺十分奇怪。
從奕將有些抖顫的指尖縮回了袖中,強自笑道︰「蒙聖上恩典,我這兩日在家預備出使事宜,未到宮中听命。不知……有何變故?」
「哦,九皇子怕你不知道!特意讓我來告訴一聲!」清漣眉峰輕揚︰「因他要隨你一道去青麒……聖上改命我姨母賀蘭桑為副欽使了。你還是以尚書的職餃隨往。」
從奕剛听得前半句,知道自己仍能成行,便在暗中大念「阿彌陀佛!」等听了最後一句,一顆「怦怦」跳著的心才從嗓子里落回了肚中。「怎麼九皇子要去?」
「嗯!」清漣點點頭︰「皇子請旨,想去青麒看望他父君!」見從奕面露疑惑,便笑著解釋道︰「我也是這一次才知道他的身世!他是先皇瑾貴君所生。瑾貴君是當年青麒送來和親的皇子,只在宮中住過三年。合江之戰前,青麒借口鳳後病重,思念兒子,將有孕的瑾貴君接了回去。後來,四國聯兵進犯我大胤,先皇御駕親征,遣忠王為質,向青麒借兵。青麒背信棄義,投靠雪璃,殺了忠王,扣住瑾貴君不放……再之後,合江大敗……」
從奕感嘆了一聲,又問道︰「莫非九皇子就生在了青麒?」
「是!」清漣答道︰「六年之後,那五國聯盟出了裂痕,我大胤又重新崛起,派人去青麒索要忠王遺體,並接回了九皇子。」
「那怎麼沒將瑾貴君一起接回?」從奕疑道。
「傳言紛紜,莫衷一是……」清漣嘆了一聲︰「有說瑾貴君自己貪戀故土,不願回來的;有說青麒國主怕大胤報復她兄弟,不許他回來的;也有說先皇惱恨他叛妻去國,不要他回來的。總之最後,瑾貴君仍留青麒,九皇子回歸大胤,他們父子分離十一年了。」
兩人都是欷歔不已。清漣又道︰「這一次英王兵進青麒,連戰連捷,把他們國主嚇壞了,遣使來朝,也說要將太女為質。不知為什麼聖上不允,非要青麒再送一位皇子和親,還點名要鳳後的嫡子。鳳後只有一個親生的兒子,就是那位凌霄宮宮主,六國有名的美人!」
這些政務國事,從奕不懂,也不想多問。只听得賀蘭桑是副欽使,有些奇怪︰「賀蘭大人怎麼掛副印?正使是誰?」
清漣一笑︰「是英王!」
「啊?」從奕一愣,轉而心中喜極,面上卻一絲不露。「英王處置軍機,何等繁忙,如何擔當此任?」
「兩國攘和,暫時罷兵!」清漣笑道︰「奕哥,你這兩日在家清閑,什麼都不知道呢!青麒一邊來上京請和,一邊卻去雪璃游說。雪璃新主登基,還是個五歲的小童,太後垂簾听政。見青麒求救,下旨眾臣商議。那權相葛千華力排眾議,堅持助戰,點齊三十萬人馬,陳兵在青麒邊境,與我大胤遙遙對峙。她自己親身趕赴洛川,要青麒國主發國書至大胤和玄龍,請四國會盟商談。」
「哦!原來如此!」從奕略略皺眉︰「那青麒有雪璃撐腰,還會送皇子和親麼?」
「不知道!」清漣喝了一口茶︰「因葛千華在雪璃一言九鼎,權重勢大。聖上才命英王為使,與之周旋。玄龍派出何人還未得信,估計不是大司徒周維明便是大司馬玄承蔭,這才身份相當。」
從奕正默然思索,忽听清漣低聲叫了他一句︰「奕哥!我……也要隨你同行……」
「啊?」從奕一愣,抬頭見清漣正朝自己微笑。「你怎麼也去?」
「一來我是九皇子伴讀,該陪在他身邊。二來……」清漣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我自己想見一見英王。」
「見英王……」從奕心頭一緊。
「嗯!」清漣俏臉微紅,端起茶衷遮掩了一下︰「今年我應侍子之選,他們都說……都說……我想親眼瞧一瞧,英王是不是一位……良人……」
他們都說……說什麼了……從奕怔怔想著︰是了!傳聞聖上有意嫁賀蘭小官人為英王正君。眸眸的正君……那原本是我的位置,可惜……
清漣羞澀了一陣,並沒注意到從奕的黯然傷神,仍低聲說道︰「三年前聖上登基大典,我遠遠見過英王一面……一身戎裝,光彩照人!還朝我笑了一下……」
從奕見他想得痴住了,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過了半晌,清漣才回神笑道︰「就是沒說上一句話。這幾年我留心打听她的事,知道得越多,心中越是……欽敬!可終身大事,非比尋常,若是所托非人,豈不貽害自身。總要自己親自看過,真正願意,才好……奕哥,你說是不是?」
從奕極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清漣見他贊同自己,十分高興,過來拉住從奕的手又道︰「我跟你真是一見如故,志同道合!這一路咱們都在一處,可不寂寞呢!」
「清漣……」從奕想了一想,開口問道︰「聖上和鳳後同意你去了麼?」
「我哥他……」清漣想起鳳後的態度,一撇嘴︰「他不讓我去,說是男孩子到處亂跑,成何體統!他自己當年有事沒事溜出家找三皇女,怎麼不說?」
「那……」從奕似乎有些為難。
「可是聖上贊成啊!」清漣搖搖他胳膊︰「我正和哥哥理論,聖上來了,听了我的心思,她立馬就答應了。還對哥哥說︰這次雪璃葛千華親赴青麒,還帶著她新娶的正君-皇子素問。青麒宮中舉行宴會,只怕內眷們也要參加。英王尚未成親,孤身赴宴多有不便,正好帶著九皇子……和我……」
清漣又紅了臉,直如一只香甜潤美的大隻果一般。極是不好意思的低頭咕噥道︰「奕哥,你不許笑……」
從奕哪里笑得出來?眸光愈發黯淡了下去。
清漣卻怕從奕取笑他,遮掩著四處一望,見案上隔著畫筆,鋪著宣紙。想是自己來時從奕正在作畫,便想借看畫緩一緩羞意。「早知道奕哥是大胤才子,琴書棋畫樣樣精通!我哥總罵我不學無術呢!今兒正好跟你學學!」
「誒?」從奕正在愣神,不提防他竟跑去看畫,急忙阻攔。
「呦!這畫的是誰呀?」清漣一看就被吸引住了,但見畫上一個女子正收劍回眸,面容竟有傾國之美,卻是有些眼熟。
「是……」從奕囁喏了半晌。「是天上的神女……」
「怪不得我覺得在哪里見過呢!?這是哪位神女娘娘,竟會舞劍?」
「……」
清漣沒注意他的尷尬,捧著畫看了又看,喜愛萬分︰「畫的真好,畫中人也真美!更難得的是畫出了氣質風韻,宛如其人就在眼前!奕哥,你真了不起!這畫就送我可好?」
從奕一窒。
清漣等了半晌,不見他應聲,抬頭一看,見從奕目光中一派不舍,似含痴意,不禁打趣道︰「難道畫得不是神女,是你的心上人不成?」
「啊?」從奕大羞,俊臉燒的通紅。
清漣哈哈大笑︰「若不是,怎麼舍不得送我?」
從奕不知該如何拒絕他,正冥思苦想,听清漣可憐巴巴的求道︰「奕哥,你妙筆一揮,等閑就是百八十張!這一副小弟既然見著了,你就大方些送我吧!要是真舍不得,你照著這個模樣給我再畫一副行不行?」
從奕正琢磨要不要答應,听他又道︰「最好把我也畫在旁邊。讓我伴著神女,今夜作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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