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夫人卻忽然瞟向座上的沈初瀾,聲音仍舊壓得很低︰「我知你素來心性兒高,且本該進宮的是你。♀但既你命中注定與後位無緣,就別再兀自傷身了。你不知道當听說你竟在風廷府尋短見,我……」她眼角滾下一串晶瑩的淚珠︰「我當時就在想,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就不活了!」
初 重重的一怔,母親的話讓她忽略了方才那一眼中的悲愴。趕忙伸手替母親拭去眼淚︰「母親哪里的話,當時……」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又道︰「當時似乎是被什麼魘住了,那些時日的事都記不大清,如今已再無大礙了。」
話雖是如此說,但為何她在風廷府自盡之事都傳到了母親耳中?家丑不可外揚,簡池理應告誡府中眾人並不要將這一樁事外露才對,根本毫無道理去大肆宣揚。
然還未想透徹,這廂沈初瀾已帶著哭腔開口︰「長姊與我生分了,可是怪我代替了姐姐嫁入宮中?」
初 垂眸,緩緩搖頭道︰「我怎會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你我同為沈家之女,誰做王後,又有何分別,都是沈家的榮耀罷了。」
珍夫人乃將軍沈良的正夫人,卻只生育了初 與初瀾兩姐妹,並未誕下男孩兒。
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而自古王侯世家又母憑子貴。因此,珍夫人在家中的地位甚至還不如其余的兩位姨娘高。
但初 與初瀾同時嫁予晉國國君與公子池倒也是頗給珍夫人長臉。不過自那之後,府中只余她孤零零一人。
這廂沈初瀾總算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來︰「長姊既如此說,我便放心了。」
初 點頭,卻不願再與她討論這樁事。
性命來得不易,父親從前對她不聞不問她倒能冷眼瞧著。但如今,或多或少會有一絲難受。
她頓了頓,勉力將心頭的情緒壓下。心知父親不會對她說出諸如最近可好,有沒有受委屈此類的話。
索性開門見山的直接將心中早已打好的月復稿毫無鋪墊的說了出來︰「女兒嫁去風廷府已有半年。雖說女子不得干政,但為了沈家好歹是刻意留心,于前兩日听到了一些風聲。」
「你听到了什麼?」沈良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提及朝政之事,面上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初 垂眸,繼續道︰「女兒也是無意間听得……」她又向前邁了一步,將聲音壓得更低︰「似乎陛下有意要招賢納士,提拔些有才干之人。」
沈良眸色一沉︰「我卻沒有听說。」
初 見父親面色不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心知父親必定因著這等大事而簡裕未曾告知他而心懷不滿。便繼續說道︰「女兒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良哼了一聲,似乎對她賣關子甚為不滿︰「我沈家的兒女性子向來直爽,有話便講!」
初 裝作猶豫再三,終是說道︰「女兒覺得,陛下似乎有些忌憚父親在朝中的地位。」
沈良一滯,果真如此麼?再開口時嗓音帶著一絲不確定︰「這些,可是公子池所言?」
在眾人眼中,簡裕與簡池此時仍是兄友弟恭的血脈至親吧。所以父親覺得有些事簡裕或許不會告知他手下的良臣,而是會選擇同自己那位胞弟商量。
初 眼底滑過一絲諷刺,搖頭道︰「是女兒暗自揣度的。父親在朝中地位頗高,又掌有兵權。按理說三位哥哥理應世襲父親的官位,哪怕不是官居要職,起碼也應封個監軍之類。但大哥卻得了個閑差,二哥官位雖高些但是個文官,更別提三哥如今仍舊沒有封個一官半職。」
言及此,她抬眸看向父親越發凝重的神色,又道︰「陛下如今既有招賢納士之心,何不抓住機會,讓三位哥哥姑且一試。」
沈良若有所思瞧了她許久,才緩緩說道︰「就如你所言,若陛下當真忌憚沈家,又如何會再給他們官餃?」
初 含笑搖頭︰「陛下不給,但父親要爭取。」
「如何爭取?」
初 緩緩吐出二字︰「比試。」見父親面露疑惑,繼而解釋道,「待到陛下提出要選拔人才之時,父親大可以向陛下提議。若擇文臣,需比文采;若挑武將,需拼武藝。如此,才談得上公平二字。」
她頓了頓,又道︰「父親這樣進諫,其一不會讓陛下疑心;其二若是沈家的人勝了,亦可堵住朝中悠悠眾口,拿不住沈家的分毫不是來。」
其實她並未曾听聞簡池提過只字片語,而是憑著前一世的記憶,約莫就是這段時日簡裕便會招賢納士。是以編派了這樣一番自認為挑不出錯處又無法找人對證的話,讓父親親自向簡裕進諫。
畢竟,三個哥哥在官場上不如意這一事一直都是父親心頭的一塊病。
只听沈良說道︰「此舉若是讓你那三個哥哥都參與選拔必定不妥,是以只能擇其一。」忽然看向面前恭謹的初 道︰「那依你之見,你這三個哥哥之中,讓誰參與選拔更為合適?」
初 一怔,她著實沒有料到事關三位哥哥仕途之事父親會向她詢問意見。她凝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女兒拙見,此次命三哥前往最為妥當。」
沈良卻一掃方才微露的凝重神色,不緊不慢的踱到太師椅旁坐下,蜷起手指在桌沿叩響,問道︰「理由呢?」
「大哥為人忠厚老實,只怕官居高位之後被人陷害拉下馬都未可知。二哥……」
二哥素來奸詐狡猾,但這話當著父親的面必是說不出口。她想了個妥帖的形容,才又道︰「二哥雖是不會輕易讓人算計了他,但終究著眼之處不夠長遠。況且他如今官位著實不低,沒有再升遷的必要。」
「只有三哥為人正直又頗聰慧,如今也閑在家中並未入朝為官。是以三哥是不二的人選。」
言方畢,忽覺一束探尋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她身子猛地一顫,這才晃覺自己今日的話著實有些多。
她本是想著私下里去找三哥說明緣由,就怕父親疑心。但父親既然問出口,她覺得事情會好辦許多。是以才將方才那番話說出。
她趕忙做出一副謙恭的模樣,又補了一句︰「都說女子頭發長見識短。女兒雖信口胡說了這些話,但一切還需由父親定奪。」
沈洛又看了她良久,忽的嘆了一口氣︰「你說的,很對。為父亦是這樣想。」
初 眼底滑過一絲狡黠,她自認為方才那番分析無懈可擊。既讓自己達到目的,但她所言又非虛。听起來並未曾偏幫哪一個。然還未高興片刻,下一瞬已被沈良一句漫無邊際的話打斷了思緒。
「我讓瀾丫頭替你入宮,自是有我的打算。你也無需介懷。」
這突兀的話語就像晴空中猛地劈下一個驚雷,震得初 腦中一陣發暈。
是她听錯了麼?原來沈初瀾,是代她入宮的?但,為何重生那日簡池卻告訴她是因著欽天監的卜算所以才臨時將二人對調?
听父親所說之話,自己應該是知情者?
疑惑之情漸漸蔓延,明明是流金夏日,但四肢百骸卻都激的冰涼。莫不是在她出嫁的前夕,有什麼變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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