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的眸色陡然一深，接著又裝作絲毫不察的模樣不經意的說道︰「那得需看看評判之人是誰，若是陛下來看，必定會覺得小妹略勝一籌。」
余光瞥見岫言迅速垮下的臉，語調變得重了些，一字一頓道︰「心愛之人必定都是心中認為最美之人，妙華公主，你說是不是？」
殷岫言不再作聲，含糊答了聲嫂嫂說的是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初 長如蝶翼的睫毛抖了抖，忽然就明白了上一世她不喜歡自己的原因。
一旁的簡池執了酒盅笑道︰「你與一個小姑娘置什麼氣？」
初 淡淡瞥他一眼，語調卻冷了幾分︰「岫言那丫頭什麼心思，你這個做哥哥的不是看不出來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上一世許是因著岫言不喜歡她，所以初 並不常見她，還就真沒看出她那點小心思。
簡池晃了晃杯中的佳釀，眼簾微垂唇角卻仍掛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其實陛下早有心思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只不過，母後那里仍拖著罷了。」
意猶未盡的話語初 又怎會听不出，這分明便是太後有意要讓簡裕將殷岫言納入後宮。
她極輕的哦了一聲，又怕簡池疑心，隨即面露擔憂道︰「那初瀾又該傷心了。」
簡池的眸光極快的從她身上掠過，似有探究，但又轉瞬即逝。再開口時聲音中隱含笑意︰「王後母儀天下又胸懷寬廣，定然不會像她姐姐一般。」
初 愣了片刻，才听出他話語中的調侃之意。
看來那日在書房她對孟秋白出言相譏之事他果真記在了心中。
念畢只裝作羞赧的抿唇一笑，不再答話。♀
這時腦中又在思索他方才說的那一樁事。
其實憑借著殷岫言的身世與太後對她的喜愛，有讓她歸入依明宮的想法倒也並不讓人意外。
可為何上一世她未曾瞧出一點端倪？
如今，她步步為營卻舉步維艱，乃至比她從前在依明宮中與一眾嬪妃勾心斗角更為累心。
眸光看向座上簡裕與沈初瀾二人相執的的雙手上，頭一回生出了如此做究竟值不值得的念頭。
宴席在一派歡聲笑語中告罄，初 之後便始終垂著眼並不再向那抹月白身影上看去。
行禮、告退，猶如行雲流水，她跟在簡池身後，一言不發的踏出了讓她幾近窒息的地方。
馬車行的不快不慢，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溢出清脆響聲。秋日的夜微涼，簡池坐在車廂中間微頜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初 從起伏的錦簾中向外望去，空廣道路上並無一人。她仿佛能看到車輪印出的兩排轍印，蜿蜒向西，與如今王偉高坐上的那人漸行漸遠。
茫然無措之感將她緊緊包圍，她深吸一口氣，忽覺一抹灼人視線緊緊鎖在自己身上。
她壓下心中情緒，微微側頭迎上他的目光，竟然露出一抹溫婉笑意︰「醒了？」
簡池又瞧了她許久，出聲讓馬車停了下來。
初 正兀自不解，忽見他的眸中涌起熠熠華彩，笑著望她︰「想不想去街市上看看？」
她微微一怔，緊接著如秋水的剪瞳中驟然涌起一絲欣喜。
簡池的心意她似乎總是模不透，就如同她不知為何今夜他會突發奇想攜了自己去市集。
二人雖說是出席家宴，但好歹是謁見帝後，是以穿著也是十分考究。如今這身裝扮，前去市集定然不妥。遂簡池吩咐小廝去繡房買兩身尋常人家的衣服來。
小廝搔了搔頭，不明白主子究竟要做什麼，也只得乖乖去辦。
剛走出兩步，听得身後一聲低喚︰「等一等。」
回頭卻見初 猶豫著上前，低聲道︰「要買兩套男子裝束。」
這個「兩」字她咬的極重，小廝心中更加疑惑，可也不敢多問，領了命便走。
不多時，果見他手中捧著兩套長袍歸來。
此時地廣人稀，目之所及能容下他二人換裝的地方，只有這見方的馬車了。
初 見簡池拿過衣袍，這才慢吞吞的走上前，慢吞吞的拿過衣袍，慢吞吞的往車廂踱去。
簡池回頭瞥她一眼，沒說話，掀簾而入。
初 微微松一口氣，待到他換衣完畢下車後，自己才又進去。
室內狹小，雖說幼時貪玩也會換男裝隨三個哥哥出府，但畢竟為數不多。是以換裝耗時許久，才掀簾而出。
忽起微風，初 攏一攏才高束而起的墨色長發，不經意間，就對上簡池的目光。
四周昏暗無光，但簡池的眸中卻似有星光閃爍，他看了她許久，左手反剪在身後，將右手伸向她。
初 猶豫片刻，終任他將她扶下馬車。
「想不到你穿起男子的裝束倒也像個翩翩佳公子。」
他的掌心溫熱，呼吸近在咫尺。初 只覺面頰發燙，忙收回手後退一步。
簡池對她躲避的舉動倒也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收回手，對著小廝囑咐了幾句，便一揮衣袖向集市間走去。
夏日夜中亦有些許涼意，薄薄的輕風吹拂下令人感到無比舒暢。
雖行笄禮1之前也曾出府游玩過，但那時到底還年幼些，更何況從前入主依明宮至今，瑣事一樁接著一件，並未再有機會來體味這難能可貴的閑暇時日。
四周彌漫著繁茂枝葉散發出的清甜氣息，初 情不自禁的輕輕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惱人的心事暫且棄至一旁。
二人緩步向集市踱去，幾步之內便由靜轉囂，猶如一幅鋪陳開的畫卷序章。
迷離的萬家燈火，不知為何讓初 心中一暖，一雙眸子只顧在四處新奇的打量，乃至于竟忽略了遠處一輛狂奔的馬車。
待到回神之際，馬車已急行至身旁。
馬蹄踏過之下四散的塵土近至眼前，蹄鐵踏過路面驟響如雷，初 回眸之下怔怔站在原地，一時間竟忘了躲閃。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她甚至能察覺高高揚起的馬蹄帶來的壓迫。
眼前覆下的陰影愈發濃烈，她這才晃覺該側身避開。然身體還未動，忽覺一股力道猛地將她一拽，下一瞬，已經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切恢復如常，疾馳的馬嘶鳴而過。陣風將她的發絲吹起，那幾乎擦著她袖袍駛過的感覺，讓她心有余悸。
「小心些。」簡池蹙眉望著馬車駛去的方向。許久，才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兒，「那樣危險怎麼不知道避一避？」
略帶責怪的口吻讓初 心中暗暗不滿，但終究走這一遭心情大好，到底沒說什麼，只將手臂從他懷中抽了出來。
「市集之上行人眾多，把馬車駕的這般快也不怕誤傷了嗎？」初 微眯了眼望向那早已看不到蹤跡的街頭，自言自語道。
簡池神色有一瞬間的嚴肅，但在轉向初 時仍是柔聲道︰「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初 將目光收回，凝神想了想，還真就不知該去哪里。
若說沒去過的地方，她此時的身份定然也去不得。若說去過的地方，也沒什麼新奇之處。
簡池見她面露猶豫之色，便笑道︰「不如去茶肆中坐坐？」
初 偏頭想了想，點頭稱好。
國都中的茶肆眾多，簡池帶她去的自然是其中最為高檔的。
三層樓閣拔地而起，四角翹起的飛檐如振翅欲飛的雄鷹。初 抬頭望向赤金的匾額，還未待看清時，已被他領了進去。
大廳內寬闊明亮，簡池腳步不停直往二樓而去，尋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初 無法，亦跟著坐下。
回想見他熟悉的模樣，初 暗忖簡池必定不是頭一次來這里。
待到她坐定，方得閑好好將這室內打量了一番。
此時她身處二樓，梨木方桌繞著雕花圍欄圍成月牙狀的弧形。一樓大廳寬闊，四周零零散散擺著幾個木桌，最為顯眼的，還是櫃台旁擺著的幾株傲人的早菊，以及菊後幾幅鐵畫銀鉤的墨寶。
茶肆中向來風雅，所以初 並不奇怪。
她又向上瞥了一眼，見三樓的雅間被垂著的珠簾擋住了視線，許是為給客人隱蔽之所，才有此安排。便淡淡然收回目光，只望著窗外的人影幢幢。
這時候身後跟著的小二才忙忙上前，躬身笑道︰「二位客官用點什麼？」
簡池聞言就看向初 ，顯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從前在依明宮中，幾乎囊括了整個晉國的珍奇異物，再珍稀的茶品美酒不說全部嘗過，起碼也見過十之**。
如今在風廷府，自是不能與依明宮相比。但簡池在朝中的地位幾乎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以所用之物亦算名貴。
今日在這茶肆中，哪怕是國都中最好的茶肆，又哪能比得過依明宮與風廷府？
所以若問初 要用些什麼，初 還當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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