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岫言正拉著自己的手,如清泉般的眸子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半晌,美目彎成了一彎月牙︰「嫂嫂長得真美。♀」
初 目光也柔和了幾分,那一句「岫言果真是長大了」已經含在舌尖上,又被她硬生生的改成︰「妙華公主過譽了。若說容貌公主當是傾國傾城。」
幸好幸好,別再說錯了話讓她瞧出什麼端倪才是。
這狀似恭維的話實則是初 無意間自口中說出。因她的心思現在著實不在此。
妙華公主修習道法歸來,國君理應擺宴為其接風洗塵。
既簡池素來與岫言交好,又身為晉國公子,自是應邀前來。
所以初 便做了個陪侍一同隨他進了宮。
因此,今日要見到簡裕亦是無法避免之事。
若說不願見到他,倒不如說不願見到陪在他身邊的沈初瀾罷了。
而現在簡池前去書房商量國事,將她二人獨留在園中。此時又時辰尚早,初 便攜了岫言漫無目的的行著。
默思溪邊的一叢美人蕉開的正艷,微風忽過攪碎了一池波光旖旎。
身後是岫言喋喋不休的聲音︰「嫂嫂,池哥哥待你好嗎?」
「嗯,他待我很好。」初 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淡淡道。
「那,裕哥哥待他的王後好嗎?」
天幕染上昏黃光影,初 的腳步頓了頓,忽又憶起那日在沈府後院中初瀾面頰緋紅的對她說出的話。
——陛下待我很好。
「嫂嫂?」岫言見她沒有答話,急走幾步到她身旁,偏頭問她。
初 寬大雲袖下的手攥緊又松開,再抬眼時已換上一副如花的笑靨︰「陛下待小妹自是好的。♀」
岫言的腳步慢了下來,又跟在初 身後。
初 因著心中不快,也未多加理睬。
之後岫言又問了許多話,初 暗忖許是她常年一人在外頗為無趣,回來便對一切都懷著一分好奇。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答著。
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流長,隔著薄薄的繡鞋硌的腳底有些疼。有時候,疼痛確實會讓人清醒。
初 只顧垂眸看著腳下,卻差點與迎面走來的人撞個滿懷。
待覺那抹熟悉的氣息漸近時,初 首先是愣了一愣,接著才茫然抬眼。待看清來人時心頭又是猛地一跳。
果然不能在人後說人。立于她面前的簡裕唇邊是一絲溫軟笑意,此時正微微垂頭瞧著她。
初 頓了頓,此時的距離讓她莫名的心驚,便後退了一步就要躬身行禮之時,身後忽覺一陣風刮過。接著便見岫言奔至簡裕身前一把勾上他的脖頸。
「裕哥哥——」
如此親昵的舉動讓初 微微蹙了眉,而簡裕卻並不責她不懂禮數,反而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溫言道︰「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岫言鼻子一酸,就要哭出聲來。
簡裕輕撫她的後背,笑道︰「如今回來便安心住一陣兒,待孤在給你尋一位良婿將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岫言面上一紅,低聲嗔道︰「我才剛回來裕哥哥便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了。」
簡裕笑了笑,沒做聲,眼鋒卻淡淡落在初 身上。
初 一怔,這才見禮道︰「妾參見陛下。♀」
簡裕將仍摟著他的岫言輕輕拉開,才道︰「韶華夫人免禮。」
天色愈見黑沉,遙見遠處已點起明晃宮燈。初 看向簡裕身後,疑惑道︰「陛下怎的獨自一人?」
其實她想問怎麼不讓下人跟著伺候。
但顯然簡裕顯然曲解了她的意思,瞧著她笑道︰「韶華夫人可是要尋風廷?」
初 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他卻是自覺體貼的說道︰「風廷先一步去席上候著,孤閑來無事便到處走走。」
言畢抬頭看看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岫言,隨孤去赴宴吧。韶華夫人是否同去?」
初 淡然抬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又極快的垂下眼眸︰「是。」
此次的家宴並不同于上回的宴席,沒有朝中重臣的參與,取而代之的是太後與簡裕的一眾嬪妃。
他三人到來之時除過太後之外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簡裕擺擺手示意他們無需多禮,直接向上座走去。
簡裕沒來之時,首位空懸,太後與沈初瀾分列兩側,而簡池就坐在了太後的下首處。
初 看著中間隔著空位的簡池與沈初瀾,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既他二人前一世為夫妻,那如今,是否還會再有所交集嗎?
這樁想法讓初 都將自己唬了一跳。
絲竹樂響,人影攢動。她安坐在簡池身旁,微微側頭就對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怎麼會和陛下一同前來。」
初 垂眼,不動聲色道︰「四處走了走,正巧踫到陛下。他便邀著妙華公主共同赴宴。」
言畢又瞥向坐在太後身側的殷岫言,狀似無意道︰「妙華公主似乎很是黏著陛下。」
簡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低低笑了一聲︰「她自小便是如此。」
開席前,座上的太後輕咳一聲,低聲交談聲乍停,樂聲卻是不斷。
只見她面上慈祥和藹,而那一雙被歲月浸染過的眸子卻透出擋不住的威嚴︰「今日開宴便是給潛心修習歸來的妙華公主接風洗塵,今後她也將重新入住依明宮。」
太後對岫言的疼愛宮中無人不知,如今美其名曰是給她接風洗塵,其實也算是在眾人面前給她重新立威。
見其余人的目光全落在自己的身上,岫言連忙起身謝恩︰「多謝太後恩典。」
太後滿意的點點頭,衣袖一揮朗聲道︰「那便開席吧。」
這頓飯初 吃的著實算是食不知味。因為她的對面,坐的便是簡裕的一眾嬪妃。
雖說是家宴,理應不必那麼隆重。可放眼望去卻如同墜落花海,奼紫嫣紅的一片。
初 心中冷笑,眸光掃過滿頭的珠翠幾乎要晃了她的眼。此時可是她們在簡裕面前一展風姿的大好機會。想要在這深宮高牆中立足,家世、頭腦、面容身段缺一不可。而其中最要緊的便是君王的寵愛。
只要聖恩不斷,子嗣也就指日可待。到那時其余三樣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簡裕的嬪妃算不上多,但也算不上少。有些不受寵的嬪妃不知何時才能見這位國君一眼,為了得到這一夜的恩寵,自是費了心思打扮。
觥籌交錯交錯間又向沈初瀾瞥去,她倒是儀容得體,多一分便是妖艷,少一分就是素淨。初 唇邊勾起一絲譏笑,還當真有王後的風範。
從前在宴會上她向來都是遙遙高坐俯瞰眾生,接受著旁人或是羨煞或是嫉妒的目光。而如今終于輪到她去遙望他身邊的人,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這一瞥之下,恰好就撇到了席間殷岫言向簡裕敬酒。
鵝黃衣袖舞動飄搖,素手間的銀杯映出優雅月光。初 不動聲色的用湯匙盛著面前的一盅佛跳牆,閑閑看去。
簡裕面上的笑意久經不衰,自是舉杯受了她的敬意。
帝後理應同飲,但沈初瀾執起酒杯面目含笑就要與殷岫言對飲時,卻見她冷冷轉開眼,仿佛並沒有看到她一般。
眾目睽睽之下,岫言這一舉動讓沈初瀾面露尷尬,她的手僵在空中,飲也不是,不飲也不是。進退兩難之際,就偏頭向簡裕投去求救的目光。
簡裕微微蹙眉,聲音沉了幾分︰「岫言,莫不是出宮兩年連禮數都忘了?」
殷岫言死死咬住下唇,眼見著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可在簡裕冷冷的注視下只得不情不怨的對沈初瀾揖了一揖,飲光了酒就直走回自己的座上。
因為相距不遠,所以初 听到簡裕似乎對沈初瀾解釋道︰「這孩子,越發沒有規矩了。」
一旁的太後亦是瞧見,溫言道︰「此是家宴,自不必過于拘禮。何況岫言初初歸來,對宮中的規矩生疏了也是有的。」話鋒一轉,直指沈初瀾︰「王後,你說呢?」
沈初瀾低眉順眼答了一聲︰「太後教訓的是。」
動靜雖不大,但也不算小。初 在一旁冷眼瞧著,覺得沈初瀾在這依明宮中,或許並不大好過。
席間閑談,初 身為長姊自是對沈初瀾多關照了幾句。
恰逢岫言敬酒來到她身旁,聞言略帶羨慕的說道︰「我要是也有這樣一個姐姐該多好。」
初 一怔,執了她的手笑道︰「我也將你看作是妹妹。」
岫言咬著下唇,囁嚅了半晌,忽然問道︰「那嫂嫂覺得,是我美一些,還是王後美一些?」
這話將初 問的一愣,看著她微醺的臉,不知該如何作答。岫言的性子確是天真爛漫了些,可也並不該有此一問。
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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