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記 第十八章 機關算盡

作者 ︰ 穆家小七

女子的笑意盈盈淺淺,簡裕一怔,還想再說什麼,已見她接過碗去,傾身坐下。♀

話已到了嘴邊,就變成一句,「那便煩勞韶華夫人了。」

初 費力的將沈初瀾扶起身,一手執藥勺一手執碗,烏黑的藥汁輕漾,她舀起來送到懷中之人唇邊,才笑道,「陛下哪里的話,王後本就是妾身的小妹,原先未入宮前也經常照拂她。」

許是藥汁太過苦澀,仍昏睡未醒沈初瀾緊皺著眉,有些無法咽下的藥就從唇角流下。

初 忙拿過一旁雪白的帕子擦淨,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對簡池道,「天色已晚,明日一早還要上朝,公子且先回府罷。妾身想……再多陪陪小妹。」

簡池沉吟片刻,正欲答話,一旁的簡裕卻接過話頭,道︰「此時宮門已落鎖,不若就在宮中騰間空著的寢殿出來給你二人歇息,如何?」

歇在依明宮麼?初 下意識的看向簡池,卻見他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片刻,才含笑點頭道,「那就依王兄所言罷。」

***

殿門外,簡池望向白絹窗上映出的人影,許久,回眸問道︰「此事,王兄可告訴母後了?」

簡裕聞言,淡然搖頭道︰「還不曾。」

一院樹影晃動,風聲颯颯中,簡池的聲音似乎略有擔憂︰「那岫言……王兄以為如何?」

月影將君王的背影拉的欣長,半晌,才听他淡淡道︰「母後確是偏疼岫言一些,只是孤著實不願……」

「那王兄何不將她指給他人。」

廊下空廣幽寂,君王的那一聲嘆息就更顯綿長,既似慵懶,又似疲憊,「母後又豈會應允。岫言才剛回宮,晚宴上母後便已用初瀾立威。孤將今夜之事壓下,也是不想再多生事端。」

他遠目天邊涼薄月色,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殷正臨終前將她交托于孤。孤若倉促間給她指一門親事,那殷家的舊部該寒了心了。」

簡池眉眼微挑,似對他的猶豫並不在意,「但岫岩那丫頭素來嬌縱些,若王兄想將她納入後宮,只怕不是高位她定不肯屈居。」

簡裕向著緊合的窗欞上瞥了一眼,似乎目光能穿透紗娟看到榻上躺著的淡薄身影,言語間微有不耐,「這才剛回宮就已將初瀾推下水,她若入宮,還不得將後宮惹得烏煙瘴氣。」

眸光一轉,看向簡池,「不如讓他先去你府中住一段時日,待孤為她挑選好的夫婿,你便叫至府中。也好先與她多接觸,待到時日久了,將她指給他人。若岫言首肯,太後也定不會再多言什麼。」

住到他府中?簡池眼前似晃過一張白皙的小臉,岫言似乎對那人,還頗有好感。

旋即失笑︰「這燙手山芋,王兄竟要扔給臣弟嗎?」

簡裕伸手拍拍簡池的肩膀,頗有些無可奈何,「算孤欠你一回。」

***

寢殿中。

待二人走後,初 去熄了廳中的兩盞琉璃罩內的燭火,只余紗帳中一盞油燈暗淡。

榻上,沈初瀾仍是昏睡,額角不時的溢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瞧她的模樣,初 倒是真生了幾分心疼。她走到塌邊坐下,拿著帕子幫她拭汗。

雖說是她是不甚落水,但作為國君賞罰分明,又是身在宮中自然有無數雙眼楮看著,簡裕也該懲罰殷岫言才是。

可有殷岫言有太後撐腰,即便是罰最多不過訓誡幾句,不再犯便罷。

初 的素手停駐在沈初瀾的頰邊,望著與自己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妹,輕輕嘆息一聲。都說現世報,如今這個情形,估模著她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一室幽靜中,忽聞殿門「吱呀」一聲輕響。

初 收回手,回眸一瞥。

這一瞥之下,就愣住了。

因著先前簡裕的吩咐,殿中都不曾有人侍候。如今許是他臨走之時知會了侍女,所以,沈初瀾的貼身侍女得以進入殿中。

來人就是元容。

前一世初 入宮之後,便有元容與香彤兩名侍女侍奉在側。其中便屬元容甚得她心。

奴才在宮中當差,有眼色是最為要緊。否則也許哪一日,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自己的主子。

而元容當屬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口風又緊,平日里只默不作聲的做好自己的事,不該問的,絕對不多問一句,亦不會多說一句。

這些都被當年剛入宮的初 看在眼中,是以對她一直很是器重。

不知這一世,沈初瀾又待她如何?

思慮間她已行至帳前,見到自己後只躬身行禮,「韶華夫人。」

此時,該算是這一世她頭次見她。

于是初 含笑點頭應了,明知故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元容。」她答的不卑不亢,說話間已掀簾而入,待至初 身邊時,這才瞥到她手中的帕子。

愣了一愣,雙手平攤伸至她面前,「夫人,讓奴婢來吧。」

「也好。」初 將手帕遞給她,也騰開位子。便見元容將手帕在盛滿熱水的銅盆里沾濕,替她輕輕擦拭。

果然,無論是誰,元榮都會盡心盡力服侍。

常言道日久生情,兩人在一起時日久了,哪怕是貓兒狗兒總歸都會有幾分情意。更何況初 又是將情分看的極重之人,對元容,與其說是主僕,有時更將她視為姊妹。

但縱使相逢應不識,此時元容心中的主子,怕是只有榻上的沈初瀾罷。

不知不覺中,縈繞心頭的問題就已經問出了口,「小妹她,待你好麼?」

元容停下手中動作,微微詫異。

初 亦覺此話不甚妥當,她心知元容心細如塵,正要再說出些托詞來,便見她轉過身來。雙手交疊垂至身前,儼然是一副回主子話的模樣,「王後性子寬厚,對下人們都是極好的。」

初 睨著她微垂的眼,唇邊笑意冷淡,從前她也覺得她這小妹性子最多是頑劣了些,並無什麼不妥,誰知她竟能與簡池密謀做出逼宮篡位這等事來。

自己這個長姊尚且被她蒙在谷里,更何況外人?

元容見初 不再問話,便又轉回身去照看榻上之人。

帳內略顯擁擠,初 見她盡心服侍,便退了出來。在一旁的小塌上靠下,不知不覺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到底心中有事,睡的不甚踏實。恍惚中覺得肩上附上一物什,便已睜開雙眼。

迷蒙之下有一人影逆光而立,初 眨眨眼,下意識的垂頭一看,卻是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

刺金的綢料上繡著龍紋針腳極密,她怔了片刻,便已知曉此物的主人。

簡裕距她只一步之遙,此時見她醒了,壓低聲音問她,「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孤在這里陪著她。」

初 腦中的睡意漸漸被驅散,她一手攥著肩上的披風。望向簡裕,又回眸看向床榻,終于點了點頭。

***

侍衛在前面打著燈,初 跟在身後,沿著小路蜿蜒向前。

九月的夜已有淡薄涼意,方才簡裕讓她將披風穿上,被她含笑拒絕。

或許,該任命了罷。她與他,再不可能了。

臨時宿下的宮殿有些許冷清,她月兌下外袍,只著了中衣。站在榻前,望著榻上輪廓並不清晰的人影猶豫了片刻,終是翻身上榻,輕手輕腳的扯過錦被的一角。

頭才剛挨住瓷枕,身旁那人竟翻過身來,修長手臂跨過她的肩膀,將她籠在懷中。

她身子一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推開他?重復那日的動作將他打暈?

不知他此時是無意識的動作,還是已經醒了?

然簡池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只松松環著她。

在可以移動的範圍下,她微微拉開與他的距離,輕聲問,「吵醒你了?」

他的聲音清晰,並無睡醒後的沙啞,「不曾,是我換了地方睡不踏實。」又將她擁的緊了些,才道,「今日見王後那般……你且要養好身子。」

如此近的距離讓她身子僵硬的像木頭一般,許久,才將那抹不適壓下,「公子放心,我自幼習武,身子比尋常女子要強健些。」

那雙攬過她的雙臂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低問道,「那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夜深露重,執著宮燈又行了這樣長的路……」

中醫藥理她略懂一些,女子手腳冰冷許是因氣血虛弱,也屬常見。

他掌心有因習武留下的薄繭,蹭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生了癢意。

然手上的溫度確是逐漸升了上來,她裝作無意的掙了掙,沒有掙開,也就任由他握著,又听他說道,「今夜你累了半宿,明日多睡一些。下了早朝我來接你。」

初 低低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鼻息間有淡淡的藥香,甚至蓋過了身旁那人身上淡淡的燻香氣味。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對于簡裕的執念,對于今後該如何度日。

她今日讓簡裕只告知父親沈初瀾落水之事,便料定他會選下朝之時單獨告知。

這樣大好的機會,她確信父親定會提出以比試來甄選官員之事。

這樁提議本就合情合理,再加上沈初瀾墜水,簡裕必有愧疚,那應了這樁進諫,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身旁傳來簡池綿長的呼吸,她瞪大了眼楮,看著床帷上模糊的花紋。

終于,她將他也算計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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