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傅霜梓喚了一聲,走到老夫人跟前,直直地望著她。♀
傅老夫人瞥了一眼傅霜梓,敷衍道︰「忙活了一早上,我也乏了,有什麼事回屋再說。」
傅霜梓咬了咬牙,點頭。
「將這些東西拿去給賬房,清點清楚了,把單子拿來給我過目。」老夫人指了指媒婆送來的定禮,對著香兒這麼吩咐,又轉頭對傅老太爺︰「你也回去吧,老太爺。」
傅老太爺是入贅的,多年來與傅老夫人同床異夢,早就分房而睡,這幾年年紀大了更是深居簡出,只在必要的時候出現。他听了傅老夫人的吩咐,滿臉笑容地點了點頭就回去了。
傅霜梓在一邊看得心寒,似乎傅家每個人都是這樣。連本該最親密的夫婦間都毫無信任可言,可有哪怕那麼二人是真心相待的?
心中想歸想,她到底還是個知書達理的世家小姐。傅霜梓上前兩步扶住傅老夫人,與她一同回了煦和院。
兩人回房坐定,傅霜梓不想再廢話,先發制人道︰「女乃女乃答應我十五過後再來考慮我與白家的婚事,我卻不知白家五日後已要來下聘了。常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霜梓死了爹爹,最親的只有女乃女乃和娘親了,可也不該不與我說一聲就這般定了吧?」
傅老夫人白了一眼傅霜梓,長長嘆了一口氣,厲聲道︰「你現在這是責怪女乃女乃嘍?看看你像什麼樣子,這是你與長輩說話的態度?!」
傅霜梓氣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瞧今兒媒婆送來的定禮,抵得上傅家好幾個月花銷了吧?賣她的時候眼楮都不眨,這時候倒講起祖孫情分來了!
傅老夫人習慣給一棒子再塞顆糖,訓了人見好就收,軟下語氣道︰「女乃女乃不是不體恤你,可是都好幾天過去了,你什麼動靜也沒有,讓女乃女乃如何再信你?傅家這麼大的事,不是你一個姑娘家整日坐在房里就能解決的。女乃女乃老啦,只想讓傅家安安穩穩度過這一劫。」
傅老夫人一副錯信人的模樣,見傅霜梓未出聲反駁,接著道︰「白家有什麼不好?就算三少是庶出,至少能保你一世衣食無憂,還不滿足?將來生個男丁,若能考取功名,是祖宗積德。你這丫頭,就是不會往長遠里看。信女乃女乃說的準沒錯的。」
傅霜梓咬著唇,雙唇泛出嫣紅血色,交握著的雙手緊緊攥著,不發一言。
「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清楚,這幾日就別再出門了。」老夫人瞥了一眼傅霜梓,婚事在即,料她一個丫頭也翻不出什麼花來,但未免夜長夢多,索性下了最後通牒,將傅霜梓的後路封死,又對著一旁的雁兒道︰「雁兒,送大小姐回去。♀」
「是,老夫人。」雁兒點點頭,上前鉗住傅霜梓的手臂,嘴上卻客氣道︰「大小姐,請吧。」
籽兒不在,傅霜梓回到冷冷清清的房中,按著心口定神。
她不氣老夫人,她對傅家已經死心。況且老夫人說的也沒錯,十五年來生于長于傅家,她能改變什麼?放眼望去,世事沉浮,整個傅家都如江上一葉扁舟,顛沛流離無法自保。
她確實什麼都沒做,所以她不反駁老夫人,實是沒話反駁。
如今之計,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傅霜梓取來紙筆,慎重斟酌後開始下筆寫信。籽兒中途回來,見她面色凝重,沒打擾她,靜靜在一邊候著。
傅霜梓將信寫好,仔細封妥帖了交給籽兒,讓她過了午溜出去,一封交給桃夭,一封交給女乃娘。並囑咐她一定親手交給她們二人,不得假他人手。
籽兒鄭重點頭,用過午膳後就出府去了。傅霜梓輕呼一口氣,雖不抱希望,總好過坐以待斃。
空閑下來,才有心研究白承硯送來的東西。
袖中的信已被她揉成一團,扔了怕是不好,展展平塞入信封里,不再去管。傅霜梓打開錦盒,妃紅色的綢緞上靜靜躺著一只瓖了金的翡翠鐲子。
傅霜梓雙眸微張,拿起盒中的鐲子細細打量。
這鐲子比一般婦人戴的要小了一圈左右,色淺石棉又多,不甚通透,因此品相並不算好。有三處瓖金,都是用的鏤空祥雲紋案,做工精細,看得出師傅的技藝十分了得,但是這明顯是鐲子摔碎後瓖補而成的。
這麼小又斷成了三截的翠玉鐲子……傅霜梓皺眉,心中隱隱有了個不可能的猜想。為了驗證猜測,她拿著鐲子出了門,尋了個光亮的地方,抬起手對著天慢慢翻轉著鐲子細細觀察,果真在第二個裂紋處不遠的地方被她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黑點。
這是她上一世從小戴到大的鐲子,絕對錯不了!她記得這鐲子是她小時候去廟會纏著父親買的,傅家家大業大,傅儒松自然看不上這麼差的鐲子,地攤上的不說,還有瑕疵,不肯給她買,哪知她拿了鐲子就往手上戴,套進去之後就再也取不下來了,傅儒松只得將鐲子買下來給她,還被那小販訛了一筆錢,鬧了個不愉快。
後來這鐲子一直伴她長大,從未離過身,幼時戴來小小的一只,長大後竟也沒覺得太緊,似乎鐲子也在隨著她的長大而長大,稀奇得很。直至她被白承硯拖去祠堂,才磕在地上摔成了三段,算是毀了。傅霜梓仔細辨了辨,斷裂之處應該剛剛好就是被瓖補的地方。
這鐲子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她身邊,傅霜梓拿著鐲子看了又看,雖不是什麼珍寶,但失而復得,心中不可謂不歡喜,
細想來,只有這鐲子和她的記憶是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了,斷了的地方還是斷著,並沒有隨著時間的倒回變得完好如初。所以她的重生會不會與這鐲子有關?這看似不起眼的鐲子是不是藏著什麼玄機呢?
傅霜梓回房關上門,遲疑著將鐲子往左手上套。她以為會這麼小根本戴不進去,結果就像為她量身定做似的,瞬間就滑到了手腕上。再要去摘,果真取不下來了。
會不會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傅霜梓心中七上八下,這麼舉著手臂盯著鐲子看了許久,鐲子安安靜靜地掛在手腕上,晃也不晃,什麼事都沒有。
傅霜梓哂然,笑自己瞎想,放下了手臂,不打算再管了。不過倒是不清楚白承硯為什麼會送一只破了的鐲子給她,按理說太守府這種官宦世家不該拿不出好東西送人才是,也不知這一世有沒有機會尋他問個清楚。
籽兒已經出去,傅霜梓獨自留在房中無事可做,拿了本書來看。這麼一等,便等到了斜陽西下之時。
傅霜梓打了個哈欠,覺著有些乏了,放下書來,便撞見籽兒急匆匆地跑進屋里來。
籽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進門便對著傅霜梓道︰「小姐,不好了小姐,女乃娘、女乃娘她去衙門報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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