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是——梁灼還沒先見到墨池倒是瞧見了另外一個人,那個在集市上遇見的既凶狠又毒辣的人。♀
他正孤零零地站在離梁灼幾步遠的地方。不過,他顯然也看見了梁灼,仰頭對她咧嘴笑了笑,那樣子邪惡得像一只千年老狐妖似的,隨即又將梁灼渾身上下打量著,眼光中全然沒有半分禮節,半分遮掩,**而促狹。
「怎麼又遇到這個惡鬼!」梁灼煩惱地暗暗思忖到,他的眼光好像將她從上到下穿的所有衣服都通通剝去了似的,令她覺得自己好像此時此刻正不著一縷赤條條的站在他面前一樣尷尬。梁灼心里氣惱著,把頭一轉,徑自朝前跑去。
「啊——」梁灼輕聲叫了一聲,抬眼看眼前堵住自己去路的人,這人,卻正是他——墨池。
「啊,是你啊。」梁灼朝他笑笑,頓時開心起來,「你怎麼也沒去——」
「不想去。」墨池仿佛料到她要問什麼,出言淡淡作答,忽而眉頭一揚,淺笑著問她,「你去哪?」
「我,我是去,那個,」梁灼咬著櫻唇,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措詞,他身上淡淡的苦茶就彌漫在鼻間,泛起淡淡的暖意,燻得人昏昏欲睡。
「那還用說,她當然是要來找本王我了,對不對,女人?」墨泱一下從後面竄過來,走上前,一把摟住梁灼大笑到。
「你——」梁灼尷尬地看著墨池的眼楮,臉窘得火紅火紅的,墨池的眼楮里什麼也沒有,如往常一樣似一汪深潭,不深不淺的看著梁灼。
可是這一看,卻看得梁灼心都痛了,就好像自己犯了什麼十大惡極的壞事,生怕傷了他的心。
「墨泱,你放開!」梁灼猛地一使勁搡開了正眉飛色舞的墨泱,大聲叫到,臉上的神情冷若冰霜。
墨泱還沒見過梁灼這麼生氣的樣子,愣了一下,弱弱的說了一聲,「女人,你剛才被本王看光光的時候明明不是說要做我的女人嗎?怎麼?」
「你說什麼!」梁灼一驚,大吼道。
「我說你剛才在沉香殿被本王——」墨泱一頭霧水的看著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剛才真的不是我,我,那個,出去找,找,所以他看到的不是——」梁灼焦灼不安地看著那幽潭一般冷靜的眼楮,竭力辯解道。
「你不用向我解釋。」墨池冷冷地看著她,淡淡道。
「我,我——」梁灼氣憤地支吾著,轉臉看見還站在一邊一臉得意的墨泱,揮手一拳,「都怪你!哼!」
說著扭過頭就要走,
「好,好,都怪我好不好。別生氣了行不行?」墨泱伸手拉住她,看了看立在那的墨池笑道,「對了,正好母後他們那宴席還沒結束,不如我們叫上婉兒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
「嗯,好。」墨池神色一頓,點了點頭。
「那我也要去!」梁灼掙掉墨泱的手,回過頭欣喜的看了看墨池,心想,墨池是不是為了和她在一起才願意去的,畢竟他剛才的那樣子明明就是吃醋的表現嘛。想到這不禁高興起來,害羞地低下頭抿唇偷笑起來。
「女人,你不要這麼快得意,就算出去,本王我也會潔身自好,不會讓你這出爾反爾的女人有可乘之機的。」墨泱對著梁灼的額頭就是一記,笑呵呵的拽著她往前走。
「你你你,我今日大人不計小人過。不,不對,應該是小爺我今日就不和九妹妹計較了,宮里人誰不知道那天九妹妹舉著花盆在宮里頭是何等的明艷動人啊。」梁灼不懷好意地斜視了墨泱一眼,哈哈大笑道。
墨池用疑惑的眼神向墨泱看去,墨泱難堪地撓了撓了頭,干笑道,「呵呵呵,你們先去宮門口等著,本王這就去叫婉兒,叫婉兒啊——」說著灰溜溜地跑了。
長長的回廊上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墨池走在前面,既不回頭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朝前走著。
梁灼在他身後又喜又羞,伸出水蔥似的指甲一下一下去剝廊柱上鮮麗的彩繪。
她想要開口說什麼,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麼,腦子里乒乓作響,竟和梨園上唱戲的戲台子似的。
她和他離得這樣近,能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苦茶的氣息。只消她伸出手去,就能夠踫著他。她看著他的背影,湖綠色的長衫。她看著看著,低頭笑了。其實她好想好想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抱住他到地老天荒。♀
可是她也只能在心底想想罷了,畢竟不能真的那樣做。那樣豈不是會被他認為自己是個輕佻虛浮之人?
那麼短的路,又那麼長的路。
她的腦袋瓜里蹭蹭蹭冒出了太多太多的想法,也不外乎都是她和墨池以後的,以後以後的。
想著想著,在他身後嗤嗤一笑起來。
「看夠了沒有?」墨池轉過身來,用一種淡漠的神情望著她。
「啊?」梁灼吃驚的喊了一聲,想著莫非他腦袋後面還長著一個眼楮,怎的就咬定我偷看他了呢。
「那天晚上也是在這,」他忽略掉她的表情,仰起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頭頂上方的一彎新月。
「是啊,你還記得啊。」梁灼臉「騰」一下徹底烤熟了,低下頭羞滴滴的模了模自己的手腕,抿著唇陷入了無盡的——幻想中……
「在這里看月亮特別好。」墨池頓了一頓,很認真的看著她。
「啊?哦……」梁灼嘟著嘴,失望的應了一聲。
「你不覺得嗎?」他溫柔的看她一眼。
「嗯嗯嗯,是挺好的。」梁灼心不在焉的敷衍到。
「喂,女人,本王來了,等久了吧。」墨泱搶過來,攬過她的肩,笑呵呵道。
「池兒——」婉跟在後面,對著墨池輕呼道。
听到聲音,梁灼不禁朝後看,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溫婉,溫婉看上去瘦伶伶的,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裙,弱柳扶風的立在墨泱身後,感覺像畫上的仙子,不沾染世俗的煙火。
墨池看著他,嘴角揚起燦爛的笑容,走過去站在她身邊。
梁灼被他的眼神所刺痛,想回過頭去看,卻被墨泱嘻嘻哈哈的硬扳過來,「走咯!」
他走在溫婉身邊,梁灼被墨泱挾著走在前頭。不知為什麼,梁灼心里覺得不安起來。
「今天啊,東郊有廟會,頂熱鬧的。像你們這些和尚尼姑就應該出來接接地氣!」墨泱回頭瞟了一眼他們,笑著說。說完就趕著梁灼上了一輛馬車。
梁灼一聲不吭坐在馬車上,掀開轎簾朝外探出頭去,剛巧看見墨池輕輕扶著溫婉蹬上另一輛馬車。忽而,覺得心里面堵堵的,喘不過氣來,隨口道,「溫婉真是好福氣……」
「哈哈,她那種人哪配有什麼福氣。」墨泱嗤鼻一笑,看著她,「你今個是怎麼了?」
「哼!」梁灼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道。
一路上,墨泱一直眉飛色舞的說著話,梁灼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吵著,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到哪去了。
馬車噠噠噠走了不一會,停了下來。梁灼探出頭去,外面還真是熱鬧,一些些個物件玩意,映滿眼簾,四周是穰穰擠擠的人群,一時間,鮮亮明艷的顏色連著喧雜的聲音呼啦啦一下涌過來,淹沒了她的眼楮和耳朵,令她覺得眼花繚亂,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
梁灼「撲通」一下,跳下馬車,朝著後面他們那輛馬車,遙遙招手,遠遠地喊了一聲,「喂,快下來。」
街面上各種各樣的聲音,各式各樣新奇的玩意躥動在梁灼眼前,梁灼走來走去,東看西看,害得墨泱在後面擠著人群一遍遍喊她。
「快看快看!」梁灼指著前面對墨泱喊到。那邊有個壯漢,赤著上身,手里舉著一根燃燒著的火把,只見他含了口碗中的清水「噗」一下噴了出去,火焰便騰地竄出老高。火球有面盆那麼大,底下的人轟然叫好。
「好!好!」梁灼也高興地跳起來,拍手叫好,回過頭看著墨泱笑道,「銀子,小九九,快啊」
「不過雕蟲小技而已——」墨泱邊拿出一錠銀子伸手放入那盤中,邊睨著眼陰陽怪氣道。」
「哦,那改天就勞煩九妹妹來一個飛龍在天怎麼樣啊?」梁灼瞥了他一眼嘲諷道。
「九妹妹?」墨池帶著笑意看著他們。
梁灼看見墨池搭腔連忙朝他看過去,可是他卻是低著頭正在那攤子旁幫溫婉挑些什麼,很仔細的樣子。梁灼氣得朝墨泱的腳下狠狠地踩下去。
「啊——」墨泱佯裝著齜牙咧嘴的哭叫道。
終于梁灼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又一個勁兒的往人多的地方擠去。
走到一個小攤前,指著上面一朵粉色的絹花嬉笑道,「九妹,你過來看看,你戴上這個一定很不錯」
一回頭,卻看不見墨泱了。
街市上的人又極多,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涌動的全是人頭,穿著各色各樣的衣服,花花綠綠一片刺眼的很。
「九妹——九妹」
「墨泱!墨泱——」梁灼慌了神,站在那朝四周喊,周圍有幾個人扭過頭來看看她,很快,她的喊聲就被嘈雜的聲音覆蓋了。
她站在那,心里著急。
忽然,右手微微一暖,被墨池握住了。身旁人潮涌動,他們被來往的人擠得站立不穩。
可是一瞬間,在他眼中,她只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墨泱找過來,吆喝著他們快點上船。他松開他的手踏上船板,她立在那心里還是突突的跳。墨泱把她扯下船。小船隔著廟會鬧鬧嚷嚷的聲音在河水里緩緩前行。
溫婉一聲不語的坐在船艙內,他坐在她旁邊。她看著他,想起那一天晚上也是在船上。
……
船泊在一片柳蔭下,笙管絲竹聲響清晰可聞。邊上泊著不少大船,上邊掛著紅通通的燈籠,大燈籠下面一字排開的小燈籠各具特色,有魚兒燈蓮花燈走馬燈六角宮燈,各色燈籠搖搖晃晃的照在河水里,河水醉成一片,你推我擠的緩緩搖動。
那戲台子被這些船擋住,看不清人,只隱約聞得見台上的一些聲音。
台面上琵瑟一響,溫婉低低道,「這唱的是牡丹亭。」。梁灼瞧她一眼,驚駭道,「你連這都知道?」
溫婉低下頭不再言語。
墨泱笑道,「她懂得多著呢,你學也學不會。」
梁灼听了,心下有些惻然,怔怔地望著河水發呆。
這時,那邊咿咿呀呀的開始唱起來,
確實是牡丹亭,昆曲特有的唱腔听起來令人愁腸百結,
心下淒然。河水發出輕輕的聲響,長長垂下的柳枝拂在頭頂的蓬蓋上,看起來有種說不上的淒清。
梁灼托著腮,看著是在側耳傾听,可是眼神有點飄,不知在想什麼。
船艙里地方窄,墨池雖然坐得遠一些,中間隔著也就一尺遠。
互相……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
(場景︰
白首瀟灑的撢了撢身上的浮灰,嘴角帶笑,「小樣,終于把你踢出去了。」
「哼哼哼…………」某人背過身無盡白眼,「沒愛心,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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