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姐兒?小碗探著腦袋,湊近了仔細打量那個小籠子,原來內里有乾坤,「姐兒」竟是一只抖著翅膀的大肚子綠蟈蟈。
小碗就無語了,拿了這玩意兒能做什麼?吃嗎?崔子卿的禮物真是……有特色!
「這就不用了,上次被你家少爺拿走的那面手鏡呢?他給我修好沒?什麼時候還給我啊。」
「那個呀。」五色咽了口唾沫,小碗姑娘說的不會是那個吧,端午節那天回書院的半路上,少爺從馬車里丟出去的那個匣子……他搓搓手,咧著嘴說道,「興許在修吧……這蟈蟈您一定得收下,少爺把整個蟲市翻遍了,才找到這麼一只,你看這頭、這眼、這翅膀,還有叫聲,甲——甲——甲——的,別提多美了。」
「是嗎?」小碗叉著手,壓根不為所動。
「姐姐 ,算小的我求您了,少爺什麼脾氣您不知道啊,要是沒送出去,他還不得把小的踢到泊月湖里。」五色弓著腰,捧著籠子,眼巴巴的瞅著小碗。
這倒是,那位少爺的脾氣可不怎麼樣,小碗也是深受其害,再看五色臊眉耷眼的樣子也怪可憐,也不再為難他,伸手接下了籠子。臨別前還再三囑咐五色,讓他盯著崔子卿,別忘了她的手鏡。
五色自然是滿口答應,至于辦不辦,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于是,小碗拎著會「甲——甲——」叫的蟈蟈回了听風館,一進到二門上,就隱約就覺得氣氛不對,平日里各司其職的婆子、媳婦子們,竟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壓低聲音說道著什麼。
她正納悶著,等從後門進了听風館,就看見竹葉在倒廳門口來回踱步。
「竹葉,干嘛呢?這台階都被你趟出溝來了。」
竹葉一抬頭,見小碗優哉游哉的拎著蟈蟈回來,立時氣不打一處來,「小碗姐,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你人影。你都不知道……唉,你怎麼就出去的這麼不是時候呢,趕緊去找小姐吧。」
「怎麼了?」小碗一頭霧水,到底今兒是怎麼了?
竹葉奪過蟈蟈,推搡著小碗往屋里走,又小聲說道︰「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出大事了。大半夜的白姨娘就開始鬧騰,听說——她有孕了!」
有孕?不是說任老爺很久都不進白姨娘的院子了嗎?這是什麼狀況?小碗瞪大了眼楮。
竹葉看著小碗震驚的表情,這才滿意道︰「這消息昨天晚上就傳了出來,可是像我們這種外來的丫頭,在這里沒有根基,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個皮毛。不像芭蕉她們這種家生子,一早就跑到小姐那里獻殷勤去了。要我說,患難見人心,這種時候,正是你出面安慰她的好時機,我可是一得到消息就來找你了。」
患難見人心不是這麼用的吧……不過,小碗立刻停住腳,不管竹葉生拉硬拽的,就是不挪窩。
竹葉急得直跺腳,「你傻了,這種時候不去,什麼時候去啊。你幫過我,我拿你當好姐妹才跟你通風報信。」
小碗這才明白,原來是若干天前,在任書瑤插戴簪子的事情上,她似乎站在了竹葉一方……她無奈了,怎麼跟這小丫頭解釋呢。
「既然芭蕉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也不好再去,不如等等,謀定而後動嘛。放心,這人情我記下了,到時候我會為你多多美言的。」小碗按住竹葉的手,一臉誠懇。
果然,竹葉被唬住了,等她滿意地松了手,小碗就迅速拎起蟈蟈籠,貼著牆邊往回走。
只可惜小碗的小算盤打得再好,但還是在通往後罩房的回廊上撞見了直直往月亮門處沖的任書瑤。
只見秋茗死死拉住她的袖口,「小姐,冷靜一下,事情未必就是芭蕉說的那樣——」
「若是我有半句假話,就讓天打雷劈!」一旁的芭蕉抬著下巴,誓言旦旦,「昨個二更天的時候,蘭芳可是嚷嚷的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她哭天喊地說白姨娘要小產了,都是這幾天立規矩累的,再不請大夫就要一尸兩命了,巴拉巴拉一大串,可不是我編的。」
一席話更是火上澆油,任書瑤豎著眉毛,死命要把袖子從秋茗手里拽出來,「放開我,讓我去看看我娘!」
「小姐,夫人一定能處理妥當的,您就安心吧。」秋茗不好挑明了說,這等事情本來就不該入一個未嫁女的耳朵,一般的閨秀羞也要羞死了,沒想到小姐竟然還要跑去安慰夫人。
「放手!放手!放手!」
眼看就要廝打起來,情況比她想象的還麻煩,小碗長嘆一聲,終是不能袖手旁觀,偷偷把蟈蟈藏到廊柱後頭,快步走了過去。
「秋茗,你先放手,小姐擔心夫人,可是出于一片孝心。」小碗把手按在秋茗手背上,偷偷給她打了顏色。
秋茗楞了一下,猶豫著撒開手。
這邊任書瑤看袖口一被松開,就要往月亮門出沖,被小碗一個側身攔下,急得正要呵斥出口,就被小碗一席話定在原地。
「小姐,莫要著急,奴婢可不會攔著您。只不過,您這是要夫人更丟臉,更難過嗎?」
看任書瑤終于站住了,小碗這才輕勸道︰「您就這樣蓬頭垢面的沖進夫人房里,只遂了那些小人的心意。她們那邊一出招,您這邊就自亂腳跟嗎?夫人還不發話,您就更不能在後頭拆台了。要去見夫人可以,那就梳洗打扮妥當了,按照往常的時辰,去見。」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听進了任書瑤耳朵里,她思忖片刻,抿了抿唇,一跺腳,終是轉身回去閨房。
一邊走一邊道︰「秋茗,來服侍我梳洗。芭蕉,愣著做什麼,我今天要穿那件新作的百蝶穿花半袖。」
***
到了往常請安的時候,任書瑤穿戴齊整,穿過月亮門到了正院,走近了就看到任雲心站在房門前,兩只眼楮腫得像桃子一樣,淚水還在不停往下流,一看見任書瑤就撲了上來,她緊緊抓住姐姐的衣袖,嗚咽著哭訴道︰「三姐姐,請,請幫我跟母親解釋,白姨娘,白姨娘她不是有意的。對不起,母親要是不高興,就罰我吧,怎麼罰我都行,千萬別生氣……」
任書瑤這時最不願意看到的人之一就是這個庶妹,二話沒說使勁兒抽出衣袖,冷冷地旁邊的丫鬟說道︰「還不趕快把四小姐送回去?」
這情況讓她暗地里更加焦急,母親到底怎樣了?
待任書瑤見到尤夫人的時候,她正在臥榻臥榻上休息,頭上戴著抹額。
「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穿在你身上就是好看。」尤夫人雖然神色有些委頓,但看著女兒匆匆而至,還是面帶微笑,勉力起身。
「娘,你別動。」任書瑤又把尤夫人按回去,也不寒暄,開門見山直接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不用瞞著我。你受委屈了。」
尤夫人一愣,隨即笑了,「傻孩子,說什麼呢,為娘的就是沒有休息好,精神不濟罷了。」
任書瑤強裝出的淡然褪去,苦澀的味道襲上心頭,她伏在尤夫人膝上,悶悶地說道︰「我沒想到爹竟然是那種表里不一的人,不聲不響地做出這種事情來。還有那個白氏,看著也不像好人,妖妖嬈嬈的狐狸精一個,還不知道怎麼勾引爹的呢。啊呸,想想就惡心,真是委屈娘了。」
尤夫人「啪」地一聲敲在任書瑤的背上,聲音嚴厲起來,「是哪個混賬東西在你跟前學舌,引你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你爹爹的事情也是你能說的?」
任書瑤一臉委屈,「就是我自己這麼想的,不是爹爹的錯嗎?偷偷模模鬧大白氏肚子的人不是他嗎?」
「你——」尤夫人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剛覺得你這幾天好一些了,怎麼又開始犯渾。白氏是你爹的姨娘,是為娘親自為你爹納的良妾,也是生育過你妹妹的人,這本就是正正經經的事情,怎麼被你說的如此不堪?」
听了尤夫人的話,任書瑤睜大眼楮,一時覺得母親的話似乎有理,一時又覺得不可思議,就愣在那里了。
尤夫人曉得任書瑤又鑽了牛角尖,不顧自己身子不適,還是決定趁此機會教導女兒為妻之道。
「瑤娘,記好了,若是真要拿別人的錯處,就必須找準七寸了,否則不過是打草驚蛇罷了。而這次白氏的錯處有兩個。其一,作為妾,她沒有權利越過我,偷偷模模的拉著你爹去她的小院。其二,她身子有恙,就該提前通告我,而不是半夜三更大張旗鼓的鬧出來。」想到昨晚的鬧劇,尤夫人一臉譏諷之色,「作為正室,我可以正大光明的說,我該做的都做到了,問心無愧。而白氏使的手段卻真真不入流,耍那小家子氣的伎倆。」
「可是,不管白氏耍了什麼手段,總歸還是她佔了便宜。萬一她生了兒子,爹爹不是把心都偏了過去,哪還有娘的位置。」任書瑤想到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越想越是這樣,年老色衰的正室,總是斗不過年輕有心計的小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