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難為 第71章 癮(二)

作者 ︰ 珍珠湯圓

第七十一章

五色跟著崔子卿多少也會些拳腳功夫,跟蹤人還不在話下,他先是跟蹤了李金寶兩天,觀察他平常往來的人家。可萬萬沒想到李金寶竟真的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除了跟普通商戶的正常應酬之外,他是賭場也不去了,听戲也戒掉了,那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們也不見來往,平日里就是酒鋪子和自家宅子兩處來回,大大出乎五色的意料。

他來往的人員單純到五色都無從懷疑起,他只能把目標又放到了酒鋪子上。話說李金寶的李記酒鋪此時在杭州這邊已經是小有名氣,這開業以來都是尊法守紀,待客熱情周到,連個吃醉酒鬧事的都沒有,左鄰右舍的風評也都不錯。五色白日里遍訪不到線索,無奈之下又趁夜潛了進去查找一番,可是滿眼都是封了口的酒壇子,他一個外行人杵在當中只能傻眼,翻看了許久也沒有個頭緒。

眼看著天色就要亮起來了,此行就要一無所獲了。五色無奈了,可猶記得小碗當日的語氣非常沉重嚴肅,這事關少爺,他絲毫不敢懈怠,只能抱著死馬當著活馬醫的心態,去了李金寶的宅子,這是最後一個目標。五色利落地翻牆上了屋頂,盤算著再看一天,若是還沒有頭緒,就回去再跟小碗商議對策。

沒想到,就在東方泛白的時候,西廂房里出來一個人,輕輕推開五色的房門,輕車熟路地模了進去。

這人就是兩年前和李金寶合伙開鋪子的釀酒師傅老楊,據說他孤苦無親,被李金寶好心救下,又收容在他家廂房里。可在這個時候,他躡手躡腳的行為引起了五色的懷疑,他悄悄揭開一片瓦,一股子濃厚的香甜味飄了出來,五色眉頭皺了起來,他屏住呼吸,朝屋內看去。

只見臥房內點了一只小小的油燈,李金寶並未入睡,而是躺在榻上,手持一根長長的煙槍,口中不時吐出白色的煙氣來。看到來人,他趕緊一個 轆翻起身,「楊先生,您有什麼吩咐?」聲音諂媚而又畏懼。

那老楊挺著胸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少吸兩口,別誤了夫人的大事。」那態度,跟白天里謙遜隨和截然相反,竟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李金寶趕緊把煙槍放下,搓著手,「哪能呢,這個月的剛給送去,我都問清楚了,天天喝,沒一天拉下的,錯不了。」

老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夫人對咱們的進度不太滿意,我看既然沒人能看出來,不如加大些分量吧,就從下個月的酒開始。」

「您老說的是。」李金寶點頭如搗蒜,見老楊從懷里掏出一個雞蛋大小的盒子,眼楮一亮,伸出手立刻搶了過來。

老楊趕緊縮回手,厭惡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這個月的阿芙蓉膏,你少用些,看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說完就轉身就走了出去。

待大門被掩上,那李金寶喜不自勝的又拿起那桿煙槍,從那小盒子里摳出一些膏狀物抹在黃銅的煙槍頭上,繼續吞雲吐霧起來。

看了這一幕,五色雖然沒有完全明白其中關節,但是問題所在已經非常清楚了。他不敢耽誤,小心放回瓦片,待天一亮就跟小碗回了話。

「小碗姐怕打草驚蛇,就讓我以外地客商邀他商談的名義,將靈寶哥約了出來,用蒙汗藥放倒他,就這麼偷偷運進了府里。」五色恭恭敬敬地回了話。♀

「阿芙蓉膏是什麼?酒是怎麼回事?」寒月瞪大了驚恐的眼楮,死死盯著小碗。

小碗嘆了口氣,「阿芙蓉,是洋人的叫法,那烏香你們可知道?」

「烏香?」一直默不作聲的崔子卿,此時終于開口了,他聲音低啞,「前朝皇帝曾用了進貢來的烏香,三十年不上朝。」

「是的,烏香又叫阿芙蓉、鴉片,是罌粟的果實汁液凝固後炮制而成。太祖下令禁止此物從番邦流入,而後又有安王妃上奏當今聖上,定下了凡販賣烏香超過一兩的,均處以死刑的律法。可見,這種東西害人之深。」小碗聲音很沉重,她指向一直發抖,甚至流出鼻涕眼淚的李金寶,「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了,這才不過一晝夜沒有服用此物,就已經是如此作態了。」

話音還未落,那李金寶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扭動著身體朝小碗蠕動過來,嘴里胡亂喊叫著︰「阿芙蓉,阿芙蓉,快給我,快!」聲音尖利嘶啞,他已然喪失了理智。

寒月一言未發直接軟到在地,她捂著嘴驚惶地看著仿佛瘋了一般的弟弟。

崔子卿緊緊地抿抿唇,看著這荒唐的一幕,半晌,他啞著嗓子低聲問道︰「我喝的酒里面,也是這個東西?」

「這就要問靈寶了。」小碗看向被五色死死按在地上的靈寶,「說吧,夫人到底是誰?老楊交給你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原本還在激烈掙扎著的靈寶,在听到「夫人」二字的時候,忽然僵直不動了,他喘息著,狂亂地搖晃著腦袋,不斷不斷地重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乖,只要說了,我就把這個給你。」小碗從懷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鏨胎琺瑯園盒,在李金寶眼前晃動了一下。

那李金寶在看到小盒子的一瞬間,整個人暴起,要不是身上還牢牢幫著繩索,就差點將五色掀翻在地,在看到小碗又要講盒子收起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給我,給我,我什麼都說。是夫人,就是府里的高夫人,老楊是她派來找我的,她說要給我錢,讓我給少爺喝那種酒,我沒想答應的,真的沒想答應啊,我李金寶再小人,也不敢忘了少爺的恩義啊。」說著說著,眼淚鼻涕狼狽的糊了一臉。

後來,那老楊鍥而不舍的跟著李金寶,隨著他出入各種酒色場所,在李金寶付不出錢的時候,總是二話不說就慷慨解囊,而且從不提出條件。反復幾次之後,李金寶也放松了警惕,跟著他吃吃喝喝。直到有一天,李金寶看到老楊拿出煙槍在他跟前吸了兩口,告訴他這是人間極樂的時候,他耐不住好奇心,受了誘惑,吸食了第一口。從此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再也離不開阿芙蓉,再也離不開老楊的控制,不得不听從老楊的命令。

毒品最可怕的不只是會摧毀人的身體,更會擊垮人的意志,讓人喪失尊嚴,卑微地苟延殘喘,直至在潦倒落魄中死去。

「他沒讓我干別的,就是讓我每個月給少爺送酒。這酒是什麼他從來沒說過,不過我偷偷听到他說,這就是——就是鴉片酒。」李金寶拼命地抬起頭,朝崔子卿叫道,「我知道我不是人,可我也不想少爺真有事,我給少爺的酒都是兌稀了的,里頭摻了其他酒水。真的,我不敢不送,怕他們看出蹊蹺來,我只能做到這點了。少爺,你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說著就一頭朝地上撞過去。

崔子卿長腿一邁,一把抓住他的發髻,一只手就把他提溜起來,他冷冷地說道︰「丟人顯眼的玩意兒,你的命在小爺手上,死不死你還說了不算。」說完朝地上一丟,跟五色和寒月道,「你們兩個把他弄出去,看了煩心。」

五色二話不說,把李靈寶塞回木箱子里,拉著軟著腿的寒月,迅速退了出去。

屋子里迅速安靜下來,小碗緩緩走到崔子卿身邊,默默地拉起他攥地死緊的拳頭,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他的掌心赫然有了四個深深的月牙印,小碗把自己的手放進了那只汗濕的大掌中,十指緊緊交握。

她抬起頭,深深地看進崔子卿暗沉的眼眸中,啟唇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嘴角含笑,聲音清脆,就像每一個日子平常的日子一樣。

崔子卿遽然收緊手掌,將小碗的手緊緊握住,他倔強地抿著唇,定定地看進她的眼底,「不要害怕,我不會變成靈寶那樣的。」

即便是這樣突如其來的沖擊,崔子卿依舊是筆直地站立著,年輕俊秀的臉龐上盡顯堅毅之色,可小碗太了解他了,她在那雙淺色的眸子里讀出了一絲絲彷徨和脆弱。可即使是這樣,子卿依舊在最先想到的卻是來安慰她,那一瞬間,小碗的心揪得生疼。

她向前一步,柔順地倚進了崔子卿的懷里,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淺笑道︰「怎麼會呢,我的少爺怎麼會跟那個靈寶那個無賴一樣呢?不會有事的,或許戒斷的過程會很痛苦,但是我的少爺可是流血不流淚的男子漢,肯定能挨過去的,挨過去就好了,會恢復地跟從前一樣。」

崔子卿一直僵硬的身體慢慢軟和了下來,他輕哼了一聲,回手攬住小碗,不自在地辯駁,「只說能恢復就行了,誰讓你羅里吧嗦說一堆的,小爺我還要你個女人安慰不成。」

「是,我的少爺最棒了。」小碗趴在崔子卿的胸膛上,听著他恢復平靜地心跳,長久以來提著的心也終于稍稍放松下來。

什麼都沒有子卿重要,先幫他戒了毒癮。再然後,高氏,咱們走著瞧,小碗眼中滲出了銳利的殺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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