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難為 第72章 戒斷

作者 ︰ 珍珠湯圓

第七十二章

南山半山腰上樹木蓊郁蔭翳,雜草肆意的生長著,快有半人高,這里是後山挨著峭壁的地方,三五個月也不會有人接近。

可今日,卻有個背著背簍的褐衣少年,一手拿著砍刀,艱難地劈開擋路的草叢、蔓藤,緩步向前跋涉。走了一個時辰,前方才隱隱出現一條只容一人行走的小道,那少年擦了把汗,把砍刀別在腰後,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一座斑駁的木屋出現在眼前。

那木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多半是守林人曾暫住過的地方,好在用的木料實在,雖然破舊,但依舊能夠擋風遮雨。

少年走到木門前,小心將竹筐放到腳邊,這才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一聲長,兩聲短。

那扇門很快打開,形容憔悴的小碗走了出來,她伸出食指比在唇邊,見那少年點點頭,她露出一抹微笑來,小心合上木門,這才輕聲道︰「辛苦了,五色。山路不好走,勞煩往返奔波了。」

五色趕緊擺手,「可不敢當您這麼稱贊,這是小的的本分。若不是您堅持,我肯定每天替您守在這里了。這次也多虧有您了,要不少爺……唉,不說了。」

「你爹娘那邊可瞞住了?」

「放心,我一點風聲也沒露,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少爺現在會出現在這里。」

小碗點點頭,從那只背簍里隨手翻出一只饅頭,就著一碗冷水就吃了下去。

就在那天,她將事情稟告給了崔老爺,不管他如何震驚,臉色又如何難看,小碗絲毫沒有隱瞞。

她直截了當地跟崔學知說道︰「事已既此,老爺您應該能看出太太的決心和手段了。奴婢雖人輕言微,可還要跟老爺討個說法。」

「怎麼可能?不會的,不會的,她答應過我不會再這樣了。」崔學知一坐在椅子上,「子卿呢,我要去見他。」

「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您不相信。」小碗冷冷地說道,她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上去,「少爺已經出現了戒斷癥狀,他現在不方便見您,只留了一封信,還請老爺過目。♀」

崔學知接過信去,三兩下就看完了,先是不可置信,然後就怒火上涌,執信的雙手開始發抖,「高氏好大的膽子,竟敢下手害我孩兒,這瘋婆子。」說著,就揮袖大步往外走。

小碗也不攔,只淡淡地問了一句︰「老爺打算辦?即便是太太認下了,您打算作何處置?」

一句話就如一盆冷水潑到了崔學知的腦袋上,他收回了邁向門檻的腿,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碗雖已知道崔學知的為人,可見他如此反應,還是失望地搖搖頭,也罷,高氏的賬自有她來清算,遂轉移話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少爺已經出現了依賴癥狀,我要帶著他找一處僻靜地方拔除毒癮,還請老爺出面為我們掩護一二。」

崔學知暗暗松了口氣,可小碗那雙明亮逼人的眼楮,又令他自慚形遂,不敢直視,他偏過頭去,吶吶地問道︰「可要我找個莊子?」

「不用了,怕是老爺的莊子里頭都是太太的人。」小碗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譏諷,「別的什麼老爺也不用做,幫忙瞞著太太想必您還是有經驗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就說有老友過壽,讓二爺代送壽禮即可。」

崔學知有些狼狽地瞪了小碗一眼,「你一個小小通房,怎敢如此對我說話!」

小碗退後一步,恭敬地垂首行了福禮,淡淡地說︰「是奴婢不敬,待二爺好了,老爺再來責罰奴婢也不遲。奴婢旁的也不敢勞煩老爺了,只一點,還請老爺務上心。據奴婢所知,阿芙蓉膏此物來自于罌粟,這種植物只有南疆的某些特殊地方,只能靠商人運輸進入內地。自從太祖時候下了禁令開始,市面上就再也看不見鴉片此物了,更不用說安王妃之後,鴉片從大夏朝絕跡。這次從靈寶手中拿到的阿芙蓉膏,可是十分罕見之物,卻不知道夫人是從何處得來?那老楊是否是炮制之人,又是何種來歷?奴婢擔心此事牽連甚廣,不敢專斷獨行,所以深夜前來告知老爺。您是崔家家長,為官多年,定是比我這小小通房來的見多識廣,為了您的前程,還有崔府上下老少的安危,請老爺深思熟慮,在解決問題之前,切莫打草驚蛇。♀若是因此避過一劫,二爺也不白白受這一遭罪了。」

一席話下來,竟說得崔學知冷汗連連,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神色淡然的小姑娘,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話。

離那晚已經過去了三天,也不知道崔老爺能否查出什麼線索來,小碗三口兩口把剩下的干饅頭吞了下去,崔老爺吟詩作對是一把好手,但做事卻是個糊涂的,小碗也不敢指望他能查出個所以然來,更不用說解決問題了。

小碗嘆了口氣,她如今沒有精力顧得上這些了,崔子卿的戒斷反應一日比一日強烈,這兩天就是最關鍵的時候。昨晚剛鬧騰了一夜,現在好容易才睡著,她才有功夫出來喘口氣。跟約定的日子還只剩下七天,好在靈寶給崔子卿的酒水是勾兌過的,毒癮還不深,崔子卿必須要熬過來,只要熬過這幾天,待他們回了崔府,高氏……她一定不會放過!小碗攥緊了拳頭。

「小碗姐,吃慢些,你看你眼里都是紅絲,這兩天苦了你了,要不我今晚替你一夜吧,你也好好歇歇。」五色老話重提。

小碗慢慢搖頭,「不親眼看著他我怎麼能放心呢,橫豎是睡不著,再說你在外頭還能給我們傳進些消息來。」

五色嗯了一聲,張開嘴剛想說什麼,躊躇片刻又咽了回去。

小碗很快就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可是有什麼壞消息?別苦著臉了,說吧,早些知道也好早做打算,我還不想一下山就束手就擒呢。」小碗嘴角帶笑,調侃起來。

五色撓撓頭,也笑開了,「我這不是擔心您操勞過度嘛,得了,我都忘了小碗姐可是有十個八個心竅的人,我這點道行在您眼里也算不上什麼,我就直說了。咱們的前大女乃女乃的爹,任老爺前些日子被革職了,就在幾天前還找上崔府,被門房趕了出去,據說,如今任家三口人都在前大女乃女乃的宅子里住著呢。」

這麼巧?就這幾天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是巧合,還是?

不等小碗細思,木屋內驀地傳出一陣劇烈地「 嚓嚓」聲,她猛地站起來,隨手將水碗摔在地上,飛快沖了進去。

木屋里昏暗狹小,但收拾的干淨,里頭擺著一張巨大的石板,手指粗細的精鐵鏈纏繞其上,崔子卿就被此物牢牢束縛在石板床上。一聲聲從胸口發出的悶悶地呻|吟聲響起,他痛苦地掙扎著,可手腳被緊緊捆綁住,只有頭顱高高向後昂起,修長的脖頸上爆出根根分明的青筋來。他表情猙獰,再看不出絲毫貴公子的模樣,臉色漲得通紅,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額際滾落,青石板上竟積了一小灘水漬。

小碗熟練地擰干帕子,幫崔子卿擦去汗水,她伏在崔子卿耳畔,柔聲說著什麼。

五色跟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他駭得忍不住要回過頭去,可看小碗專注的模樣,五色心里羞愧,趕緊走到近前,這才看到鎖鏈雖然捆綁的緊,可手腳處都細心用絲綢裹住,許是擔心少爺傷到自己。

少爺雖然狼狽不堪,可頭發依舊梳得整齊,身上的衣服還算干燥,可見小碗確實是用心的。

小碗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在崔子卿耳畔輕聲說著話,不多會兒崔子卿的掙扎終于緩和下來,小碗這才主意到五色已經走了進來。她趁著崔子卿還在闔目休息的片刻,迅速將五色推了出去,這才小聲道︰「子卿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樣,不要再進來了,我一個人可以應付過來。你下山去吧。」

說著直接就閉上木門,回到崔子卿身旁,小心又迅速地拿掉了崔子卿口中的軟木塞,用濕帕子沾了沾他干裂的嘴唇。

崔子卿的眼皮緩緩掀開,眼珠子慢慢移向小碗,逐漸的,眼神慢慢恢復了些許神采,他的嘴角勉強扯起一個弧度來。

小碗放下心來,彎腰端起一杯水,扶起他的頭,對著嘴唇小心翼翼的喂了進去,「餓了嗎?」

崔子卿小口小口吞下冷水,待喝完一杯,才慢慢搖頭。

「乖,五色帶了一些新鮮的粥來,還溫熱呢,是你最喜歡的碧粳米做的,吃一些吧,才有力氣熬過去。」

崔子卿皺著眉頭不說話。

小碗把剛才五色帶進屋的背簍拖過來,打開食盒,雖然撒出去一些,但還留著大半在里頭,「五色也是個好孩子,這麼難走的山路,難為他竟然能帶一碗粥上來,就為了他這份心,你也吃一口吧。」

說著,一勺青粥就遞到了崔子卿的嘴邊,崔子卿微微偏過頭去,終于開口道︰「你先吃。」聲音沙啞的好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我吃過了才進來的。」小碗把勺子又湊近了些。

「你吃我再吃。」崔子卿倔強地撇過頭,就是不吃。

小碗輕嘆一聲,不再推辭,把那勺還帶些許溫度的粥吃了進去,又舀了一勺給他,這次,崔子卿乖乖開口咽了進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鬧孩子脾氣,你放心,我會吃飽的,這種時候不會拿身體開玩笑。」

崔子卿默不作聲,等待小碗吃過一口之後,才會開口吃下一勺食物。

就這樣,只小碗一人輕聲念叨著,崔子卿默默听著,兩人分完一盒粥。小碗起身收拾東西的時候,崔子卿再度開口,「這是第幾天了?」

小碗一頓,「已經過了五天了,是不是很快?相信我,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你看,今天不就喝了半碗粥嗎?很快就好了。」小屋里光線昏暗,崔子卿渾渾噩噩中早不知時間流逝,小碗撒了善意的謊言,好讓他不要感覺時間如此難捱。

崔子卿半闔上眼楮,微微頷首。

小碗打濕了帕子,給他擦拭汗濕的額頭脖頸,又仔細檢查了被束縛住的手腕、腳踝處,微微皺眉,即使是包裹上了柔軟的絲綢,可崔子卿掙扎地力量太大,還是留下了深深的淤痕,浮現在白皙的皮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子卿,趁著現在沒發作,松開一會兒吧,我怕綁得太久,傷了你的身體。」

崔子卿沒有睜開眼楮,只是微啟嘴唇,「不。」音量不高,卻極其堅定。

這已經是這幾天來,數不清第幾次崔子卿拒絕小碗給他松綁的要求了,越是認識到毒癮發作起來的痛苦,崔子卿越是不同意放開束縛,他怕離開鎖鏈的捆綁,痛苦將會摧毀他的意志,讓他做出喪事理性的行為,尤其,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是小碗,他不舍得她傷心,更不舍得傷她分毫。

話音剛落,一陣熟悉的眩暈感襲來,緊接著就是好似萬蟻噬心的痛苦襲來,他瞬間咬緊牙關,繃直了身體抵抗一陣陣痛楚,鎖鏈瞬間又被他拉得梭梭作響,萬蟻噬骨般的痛從腳踝、膝蓋、大腿、胳膊、脖頸,從每一處關節處襲來,一陣一陣,疼痛連成了連綿不絕的浪潮,他忍住不住抬起頭重重地撞在石板上,就听到小碗驚慌失措地抽氣聲,緊接著他的頭就被攬在了一具溫暖的身體里,熟悉的安撫聲再次傳來,就好像過去的日日夜夜一般……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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