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那一年我剛入娛樂圈的時候,我曾和我的母親激烈的爭吵過一次。舒愨鵡那時候,我因為半推半就的方式接到了第一個娛樂節目的錄制通告。那時候的我還沉浸在終于可以站在鏡頭前的喜悅中,可我的母親卻親手掐滅了我的喜悅。
她替我嚴正的拒絕了那個節目,並和老葛難得的翻了一次臉。在我有記憶到現在以來,印象中老葛和母親之間都相處的很是愉快,極少有臉紅脖子粗的情形,而那一次,只有那一次。母親不願意我在剛出道的時候就接受別人的人情,也不願我披著秦丹萍這三個字的光環向前走。那時候我以為是她小氣,明明我可以在演藝這條路上因為秦丹萍那三個字而走的更加順暢容易一些的。可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母親在替我擔心,她害怕一旦被烙印上了她的女兒的字樣,就會一輩子都月兌不去。
那一次的娛樂節目最後我仍舊參加了,老葛陪著我沒有告訴母親,偷偷的參加錄制。錄制過程其實現在想來並不愉快。除開我以外還有一個因為參加選秀比賽而被邀請一同參加錄制的女孩,長的沒我漂亮,卻比我有更扎實的人氣。那一天在舞台上面,主持人格外的關照我,總是將問題拋給我,而那個選秀女孩卻沒有什麼開口說話的機會。
中場休息的時候,那女孩的粉絲跑到化妝間門前圍堵住了我。粉絲為自家藝人的情緒總是激動的,我當時只覺得氣憤好笑,不可理喻,並不打算搭理,就在我和那幾個粉絲拉扯的時候,選秀女孩站在了她的粉絲後面,一臉憤慨的看著我。
我問她,為什麼不阻止她們?!難道是你故意讓她們來欺負我的?!
選秀女孩居然點了點頭,她說,眼神透著桀驁不馴和不服輸來。「是,是我鼓動她們來的。可就算我不說,一路支持著我走過來的她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秦冰,不要以為你是秦丹萍的女兒就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大家都是應邀來參加節目的,什麼誰的女兒,什麼了不起的根本就不存在?!我不懂,明明前面在台上,你還挽著我的手,和主持人說和我一見如故的。」我當時十分的不理解,為什麼人可以變的那麼快,一下說和我是朋友,十分有緣,一下卻讓她的粉絲來指責我,自己裝出了一副受害人的模樣來。
她說「那是我故意這麼說的,要不然,我哪里可以有半個在鏡頭前露面的機會。我胡說八道?!我只是在說事實。你沒發現主持人全部都在圍著你轉麼?問你的問題也十個有七個和你媽媽有關系。秦冰,到底是你太傻,還是你太天真。你以為這個娛樂節目的門檻真的那麼低,低到你一個既沒有作品,又沒有人氣的新人可以隨意受邀來參加?!如果不是因為你母親是秦丹萍老師的話,你以為你現在可以站在這里和我吵架?!我……為了能上這個節目,等了整整一年。」
我本不相信的,打算去找老葛訴苦,老葛的安慰總比母親來的有效,只要他親口告訴我,不是的,小冰,不是那個壞女孩說的那樣的,我想我就會相信去了的。可等我找到老葛的時候,卻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什麼了。
門內老葛正和主持人和導演一塊喝著茶聊天,他們聊的很是熱絡,門外的我卻覺得有些冷,我听著老葛說「謝謝你們對我家小冰的照顧,這孩子很有表演天分,是這塊的料子。你們這期節目將來等小冰紅了之後再拿出來回放,一定特別有意義。對了,我帶來的茶葉你們記得喝,不夠了我那邊還有很多。哎,不用和我客氣,你們多幫幫小冰,就足夠了。」
果然,正如那個選秀女孩說的一樣,只是因為我是秦丹萍的女兒,所以才有資格站在這里,因為老葛給他們送了茶葉,為我說了好話,所以主持人和導演攝像師才特別的照顧我。
那一天,我任性的沒有錄完節目,甚至也沒有告訴老葛一聲就逃了出去,以至于那一期節目臨時開了天窗,只得將那個選秀女孩的題材填充進節目去。那一期節目之後那個選秀女孩就火了,她的名字就叫柳妍。
想來我和柳妍之間的孽緣就是從那一場娛樂節目錄制現場開始的,沒曾想竟然一路延續到了七年後。人和人的緣分是誰也不能預料的,就好像也許當年的柳妍怎麼也不會想到因為一期等了許久的娛樂節目而爆紅,而如果當年我並沒有離開,而是成熟的留下來強顏歡笑的將節目錄完,也許柳妍還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屬于她的時代到來,而我也不用輾轉許久後才找到屬于自己的路。
那一天從錄制節目現場逃出來後,還是母親找到了我,在小時候我最常去的公園長椅上找到了我。當時她走到我身邊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後讓我靠在她的肩頭。她說,孩子,這就是長大的代價
,你遲早有一天都要面對的代價。其實老葛帶著我出門的時候,母親是知道的,她在勸我,罵我,阻止我之後決定讓我先嘗到一些痛。隱約中我也和母親嘶吼的問過那句話。「可為什麼是用這樣的方式讓我長大?!你們……太殘忍了……」
那種心情因為太明白,所以才會在陳菲菲對我說完那樣的話後,選擇了沉默。
那一場頒獎典禮的結果正如老葛在來之前料想的一模一樣。陳菲菲本來作為時尚典禮最熱門的獲獎人選,到最後卻一無所獲,而最受觀眾的時尚新人獎最後頒給了我這個對時尚從不感冒的老女人。
當然,柳妍勉強也得了一些可有可無的獎項,終是差強人意了一點。可我知道她一定不在乎這些,只要能拿獎,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主辦方說等下頒獎典禮結束後有一個群訪,這次所有有獎項的明星都會一起接受二十多家的媒體的報道。」老葛說,他從不會和我說,這個活動很有意義,你一定要參加,也不會告訴我這部電視劇毫無潛力可言,就算你再喜歡劇本也不能接。他總是習慣性的尊重我的意見,哪怕我做出了不正確的決定,只要是不重要的,他也會縱容著我。
我曾問過老葛,為什麼他不像以前約束其他藝人一樣也好好的管管我?老葛笑了,他攬著我的肩膀什麼話都沒有說。後來我自己漸漸想明白了,因為我對老葛而言是不同的,他把我當做了女兒一樣,所以他其實和母親一樣並不希望有一天我在娛樂圈里大紅大紫,家喻戶曉。他希望的是我能快樂,至少在娛樂圈里也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能真的快樂。
「那就參加吧……既然都來領獎了,也沒必要擺這個譜。」我笑著說,果然看見了老葛如釋重負的微笑。他一定是擔心我會不願意,卻又不願意勉強我的。
因為是從典禮現場到采訪區,加上這一次媒體眾多,所以候場的時間也格外的長。我安靜的站在一個角落,雖然大家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的朝我看來,卻倒也很少真的敢上前來搭話的。許是我身上的故事太過離奇,又可能是我和陳大導演的反擊手段太狠辣,以至于大家對我都有些敬而遠之來。當然,老葛卻不會這麼說,他總是安慰我,說他們這是羨慕我,是敬佩我,不是害怕。他還說,對她們來說,害怕的只有沒有戲拍,沒有獎拿,沒有廣告可以代言,沒有鈔票可以賺。
不經意的低頭,卻看見了典禮演播廳方向的角落里安靜站著的陳菲菲。她沒有獲獎,顯然並不在受邀采訪的範圍內。那小姑娘兩眼無神,好像深受打擊一般,眼巴巴的看著我們這一片的熱鬧。
老葛也順著我的眼神看到了陳菲菲,他嘆了一口氣嘀咕道「現在的人啊,可真現實,一下子沒有了靠山了,就什麼都抹滅的干淨。要我說,那個小姑娘平時是驕橫了一些,可心眼倒不算壞,在時尚流行上面倒是挺有天分的。到底可惜了……」
「老葛,我有點冷,幫我到車上拿一件披肩吧。」我忽然開口說道,老葛一臉莫名的看著我,此刻他正因為太多鎂光燈的照射額頭有一層薄薄的細汗。
「冷?這都快夏天了,怎麼會冷?小冰,你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好好……我現在就去給你拿。」老葛擔心的轉身就走。
我想了想還是開口叫住了他「在白色紙袋子里,有一件民族風的,把那件拿來吧。」
群訪終于在頒獎典禮結束的一個小時後開始,期間我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角落里的陳菲菲,她一直沒有走,眼楮一瞬不瞬的看著。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將披肩輕輕的披在肩頭,緩緩的走上台去,很快我看到了陳菲菲眼神的轉變,她本來無神的眼神因為看見我身上的披肩而放出光彩來,很快卻又湮滅下去。她轉身似乎想離開,可最後還是回了來。
「不知道秦小姐這次能一舉拿下時尚新人獎,最佳風尚獎兩個大獎,此刻心情如何?」
「當然很好,能拿獎說明我的穿衣品味至少是得到大眾認可的。要特別感謝將這兩個大獎給我的評審委員會。」我笑道,客套官方。
「不知道秦小姐平時對時尚有什麼自己獨特的見解?!我想更多的觀眾朋友能從咱們的時尚新人王身上討教學習到更多的時尚的東西。」
「對時尚的見解不敢當,更不用說獨特了。在我看來,時尚的前提是舒服。再獨特的服飾,如果讓人穿著不舒服就算再時尚,再流行也沒有用。時尚同時也讓看見的人覺得舒服,我想今天在場的衣著上面,我一定是最平淡中庸的那一個,但我自己穿的很舒服,想來你們也不
會因為我的衣服有什麼太大的刺激。」我半開玩笑的說辭讓記者們也露出了笑臉來。
其中一位男記者越發的大膽的舉手提問來,他指了指我身上的披肩,問道「那麼請問秦小姐如何解讀你身上的這件披肩?」
隨著男記者的問題,幾乎全場的焦點都聚集在了我的披肩身上。很快,有眼尖的認出的披肩,捂嘴不可思議的竊竊私語起來。我笑著問那個男記者「不知道你覺得我這件披肩好看麼?時尚麼?」
男記者不明所以的點點頭,他還忒中肯的評價了一番,說是民族風和簡約時尚相結合,又沒有奇怪的造型,方便使用,可上得廳堂,下的廚房。
我笑了,將披肩取了下來,說道「其實我是一個不懂時尚的人,就在剛才,我還和我的經紀人開玩笑,說是我得這兩個獎受之有愧。于是為了凸顯我的時尚氣息,我想起了這件披肩。想必很多朋友都認出來了,沒錯,它的設計師是一個年級不大的小姑娘,她曾在幾個月前辦過一場想必大家都不會忘記的盛大的公益時尚拍賣會,我也有幸參加了。這件披肩是我前夫霍向東先生拍下的,也算是我們夫妻多年的一份禮物,我很喜歡。
也許當時是喜歡的,後來也生出了厭惡來,所以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將披肩丟棄在了車里隨意的一個角落。我想,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心里舒服一點了吧……漸漸的,披肩被我遺忘,而我的心並沒有因為一件披肩而改變。直到剛才,當我得知自己獲獎的時候,忽然就在想有什麼東西,是至少在我看來是能切合這個晚會氣氛的,于是我想起了它來……只可惜,它的設計師因為種種原因遺憾沒有獲獎,原因是什麼,想必大家和我一樣清楚。當然,我知道你們肯定會認為我瘋了,就算任何人都可以,卻除了我之外可以披這個披肩,說這番話。我想說的是,我沒有瘋,我很好,至少過的很好,也想明白很多東西,比如才華無罪這件事情。時尚新人獎我想真正的主人一定不是我,我也希望有一天,在這個圈子里能有真的實至名歸的頒獎典禮,如若有,那麼那時候我一定會回來捧場參加的。」
一段有些長的話,讓現場陷入了沉寂中,不遠處角落里,陳菲菲的眼眶紅了一圈,再也沒忍住的離開。
「回來參加?不知道秦冰小姐這句話的意思是……」有記者敏感的抓住了我話里的潛台詞。
我笑了「沒錯,本來想找一個更適當的時機的,既然說到這里的,那麼也就趁此機會說一下吧……這應該會是我出席的最後一場公開的活動,除了之前參與拍攝的電影電視劇一些後期需要,漸漸的我會離開這個舞台,離開娛樂圈。」
相比較之前的全場沉默,這一次儼然是一個極端。在我宣布即將隱退娛樂圈後,現場頓時嘩然起來,不斷有問題爭相恐後的拋來,記者們也卯足了勁頭想要將自家的話筒遞的更前面一些,好像這樣就能在明天注定的頭條里佔得一些先機。
老葛趕忙沖上台來,一把護住了我,一邊向主辦方致歉,一邊大聲的重復著「對不起,現在不方便回答其他問題。」將我帶下了舞台,一路艱難的沖回了車內。
此時的老葛已經滿頭大汗,我好笑的伸手替他擦了擦「老葛同志,出了一趟國,您老松懈了不少?」
老葛沒好氣的拍了一記我的後背「你這丫頭,怎麼也不讓你省心,明明說好找到合適的時機再宣布的,你倒好,一下子全說了出來,倒是便宜這場時尚頒獎典禮了。」
「反正遲早都要說的,何必在乎什麼時機呢……」有時候精心設計的時間點反而不如這樣的湊巧來的妙。
「話是這麼說沒錯,只是你現在的人氣,在任何場合宣布這樣的事情都勢必會引起轟動的。你看看,前面那些記者有多瘋狂,還說我不如從前了。你呀……」老葛笑了,頓了頓,他忽然斂下笑臉來「那件披肩真的是陳菲菲設計的?」
我點了點頭,坐直了身體,手里仍舊抓著那件披肩。
「你是故意說冷的吧……你就是特意讓我拿這件披肩來的。真的可以做到這個程度麼?小冰,你能用這樣寬容的態度面對那個孩子我很高興,但是有一點,你千萬不能委屈了自己,不能讓自己心里難過。」
「嗨,多大的事情啊……我現在,根本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痛了,這里……」我說,右手輕輕移到了胸口的位置「這里已經漸漸麻木了。」
老葛不是滋味的搖頭,嘆氣連連。
「別這樣!你說等這邊的工作全部結束之後,我帶著您去環
游世界如何?之前我就想帶母親去的,可是她有時間的時候,我卻在一個勁的想要走紅,等我有時間了,她卻病倒了。」我笑著問。
「真要帶我這個糟老頭去?不怕掃興?」老葛眼楮笑的眯了起來。
「愛去不去,反正機票到時候訂好了,你不來的話,可要賠償我損失的!」
「你這丫頭,怎麼越來越摳門,這一點也不知道像了誰,我記得丹萍可一向很大方啊!去!怎麼不去!難道我丫頭有孝心,我呀,一定得跟著去,順便幫你物色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丈夫人選,這一次啊,咱們一定順著心意選,不委屈自己。」
老葛走了,在交代了一通嘮叨後走的,我獨自一個人走回了家,本就是一個精疲力盡的晚上,疲憊不堪的我拖著高跟鞋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渾然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直到我出了電梯門,看見門邊癱倒的那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時,不由得一聲嘆息。
也是就不該在頒獎典禮上突然大發善心的幫那個陳菲菲的,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女人,現在倒好,幫人沒有好結果,反而惹來了麻煩。
「少夫人……」洪叔在一旁頗為難的看著我。還記得幾個月前,他也曾這麼為難的在我家門前看著我,眼巴巴的,而我一時心軟收留下了那個男人。
「喝酒了?又喝醉了?」我淡淡的問,心里已然沒有什麼漣漪。
「本來晚上和客戶吃飯都好好的,可在看了您參加的頒獎典禮采訪後,忽然就不要命的喝了起來。其實這一次霍少已經好了很多,盡管我知道他很痛苦,很想找您,可他沒有這麼做,他說,您不想見他。」洪叔說,痛心疾首,在他心里,想必霍向東的位置和我在老葛心目中是一樣的。「霍少不知道我帶他來了您這邊,可是我想他其實也是想來的……少夫人,可不可以請您幫忙照顧下霍少,你知道的,喝醉酒了他,只有您能讓他舒服一些了。」
「是的,我的確不想見他,關于這一點我也和你們霍少說的很清楚了。洪叔,你還是帶他走吧……這一招對我而言已經沒有用了。從前我會讓他進門,會選擇照顧他,是因為我其實還愛著他,心里並沒有放下。而現在……心已經死了。」我說,語氣清冷。
洪叔失望的看著我,好像我說了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一般,又或者我根本不像他所認識的秦冰了。
半晌後,洪叔蹲子,撐起了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霍向東,緩緩的一步一步的朝電梯方向走去。我背對著他們,平靜的掏出鑰匙,開門,關上,落鎖。所有動作都做的很是鎮定流暢。
直到一個電話打斷了我的故作平靜,掛電話來的是剛剛失望離開不久的洪叔,我本不想接的,可又擔心是不是他們出了什麼事情。掙扎了半晌後,仍是一閉眼,認命的接了起來。
「少夫人,您能不能下來一趟,霍少的臉色不對勁,他還一個勁的囔囔著疼!怎麼問就是問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