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的時候,我的心好似停頓了幾秒,而後甚至連手機都來不及掛斷就沖出了門。舒愨鵡和霍向東認識的五年多的時間里,這個男人楞是一次是沒有生病過,就連感冒也是極少的。有時候我自嘲的會在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少了可以靠近他的機會。畢竟小說和電視劇里面,每每感情升華或者改變的時候,都是男女一方病倒,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剛從電梯里出來,就看見了癱坐在地上,一手捂著月復部,一手死死抓住車把手,試圖離去的男人。那是我見過最狼狽卻也最讓人心疼的霍少,他約莫是酒醒了過來,發現了自己身處的地方,或者是听見了洪叔給我的電話,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
「霍少,你這又是何苦?!少夫人一會就下來了,你先忍一忍!或者你告訴我,到底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疼又犯病了?」洪叔一臉焦急,他從身後想要攙扶起霍向東,奈何,那廝高大的身材,讓洪叔顯得很吃力。
「不要叫她來!誰讓你帶我來這里的!走!馬上走!」霍向東低沉著聲音重復著這一句話,其余的什麼也不願說起。
忽而之間我只覺得眼眶有些微微發熱,不知道自己到底此刻該不該走過去,還是轉身,當自己沒接過那個電話,沒有不顧一切的沖下來過。
就在這時,洪叔一眼看見我,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來,趕忙朝我招手,生怕我就此反悔了去。「少夫人,這里,少夫人!」
「恩……」我輕輕應了一聲,一閉眼,鎮定了情緒後朝霍向東走去。那個本來在地上一直掙扎著要站起來打開車門離開的男人,因為听見了我的聲音而停下了全部動作,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的坐在了那里。
「怎麼了?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問,目光不自覺的看著那廝有些泛白的手抱住月復部的動作,眉頭蹙的更緊了起來。
「怕是胃病犯了,這幾天霍少沒日沒夜的工作,應酬也來者不拒,本來就有毛病的胃哪里受得了。」洪叔嘆息的說道。我卻因為他的話而微微怔了怔,他什麼時候有的胃病,我卻根本不知道……從前的我,還總抱怨霍向東根本就是工作的機器人,事業狂,甚至我還在氣急的時候詛咒過他,我說「讓你那麼拼命的工作!哪天非把自己的身體也賠進去!該!」
「喂……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沒好氣的踢了眼前那個裝死的男人一腳,沒用力,卻讓人覺得心疼。
霍向東依舊沒有動彈,只是垂著腦袋靠在車身上,好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麼,他好半天才悶悶的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回去吧。」
「好啊……沒事就好,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答應的極快,將一旁的洪叔急紅了眼,他正打算勸說我留下來的時候,不想他們家霍少,那個如爛泥般癱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拉住了我的裙擺。
「沒良心的女人……狠心的女人……秦冰,壞女人。」他說,顯然說話都已經很吃力了起來。
我站在原地,低頭與他四目相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很快那個男人意識到我只是在故意捉弄他,並沒有真的打算轉身走人,而他卻沒忍住出手抓住了我後,很快收回了手,努力掙扎的起身,打開車門,踉蹌著就要坐進去。
我倒沒有阻止他負氣的舉動,畢竟對那個男人來說,自尊心曾經是他的一切。現如今喝醉酒被洪叔送到我這里來,本身就讓他很是沒面子,明明和我說好了,連跟在我身後都不要了……偏生又被我拒之門外,他更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在這里逗留下去的意思。湊巧他的身體不爭氣,在這個時候犯了病,而我卻因為可憐他站在他跟前,根本沒有半點真心誠意,果然,他不過一句話,我就轉身要離開,他一下沒忍住,覺得滿心的憤慨,滿心的委屈,滿心的想念化作了伸出手抓住裙擺的全部力量。
可我卻只是故意的,沒有真的離開。秉承著不能再繼續丟臉下去,也不想打擾我的生活的信念,那廝愣是忍住了疼痛和還沒有退下去的醉意,自個站起來打開了後車廂的門,坐了進去。
我無奈又好笑的看著這個男人幼稚倔強的舉動,笑著沖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洪叔笑道「洪叔,去醫院吧……」後,繞到了車子的另一頭,打開後座,附身坐了進去。」
霍向東沒有料到我會主動上車來,愣住半晌只是安靜的看著我,我這才看清楚,他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他一手仍舊死死的按住月復部,一手撐著座位。
嘆息,我沒好氣的從前座的紙巾盒里
抽了幾張紙巾出來,伸手替他仔細的擦起汗來。而後我將他撐著的手抬起,輕輕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全程楞呆的男人此刻終于有了反應,他說,聲音有些虛浮「你不必這樣做的。」
「難道我看著你這樣不管不問,我就能安生的睡好覺了?霍向東,雖然我沒辦法原諒你,也對你沒有其他感情了,但……至少我希望你能過的好。你要說我自私也可以,說我壞也罷,只有你們過好了,我才會覺得自己做的一切理所應當,才不會有任何虧欠。」
听了我的話,霍向東沒了聲音,他的手緩緩的握緊我的肩膀,將腦袋輕輕的靠在了我的身上,好似將全部的力氣都抽離,不想給我任何的壓力。我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臂來抱住了他的腰際,至少就一下,就一下讓我借著這個男人生病了借口放肆一回。
那一路,我們緊緊抱在一起,卻沒有再說一句話。城市的夜是寂靜的,特別是過了夜間十點之後,車輛也漸漸少了下來,很快我們就到了醫院。我知道洪叔這一路開車開的很是矛盾,他私心里一定是希望可以開的慢一些,好讓我和霍向東可以多一點相處的時間。可他卻不敢開慢,他擔心霍向東的身體吃不消。
「少夫人,到了……我要去停車,您一個人可以麼?」洪叔轉身問我。
「沒關系,你們霍少酒醒了就好辦了。你去吧……順便把急診的號一起掛了送來,我先帶他去看大夫。」我點了點頭說道,一邊攙扶著男人下了車。
車子開走後,我攙扶著他走了沒兩步,他的手就從我的肩膀上離開了。我詫異的扭頭看向霍向東「怎麼了?」
「我自己可以走……」他說,勉力的向前挪著步子,可不到兩步就向前撲去,很是吃力。
「你這個樣子要怎麼自己走?!你放心吧……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原先母親住院的時候,都是我攙扶著她跑上跑下的。」我說,而後不客氣的將他的手臂重新搭在我的肩頭,吃力的撐起了男人來。
「對不起……」霍向東忽然開口說道,他沒有掙扎著抽回手,而是盡力將身體重心不要壓在我的身上。
「對不起什麼?你生病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換做是我病倒了,你也會這麼做的不是?畢竟我們以夫妻的名義相處了五年。」我一邊吃力的走著,一邊說道。
「不是這個……」霍向東說,「媽生病的時候,你其實特別希望我能幫上一把吧?哪怕是像這樣攙扶著她老人家去拍ct,去散步的時候都好……對不起,那時候的我,根本什麼忙都沒有幫上,卻讓你一個瘦弱的女人撐了快五年。」
我頓了頓腳步,而後笑了笑「那是我母親,我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你不必自責……其實在知道你晚上有時常去探望我媽後,我對你本來有過的一點怨恨也消失了。霍向東,我們並不是恩愛相戀結婚的,所以我們一致都生活在彼此的兩個世界里面。所以,你為我母親做的,足夠了。」
在一連串的檢查後,還被要求去拍了一個ct,最後確診是胃穿孔。醫生一臉嚴肅的和我倆說「我和你們這些年輕人說啊,別不把胃病當毛病!看看,這才多久時間又來醫院報到了。我是希望提高醫院的效益,可也不帶你們這麼個提高法的。你啊,身為人家妻子的,要多關心關心你家先生,不要讓他有太大的精神壓力,要有規律的吃飯睡覺,這胃病都是自個作出來的。我可告訴你們啊,這個弄不好,將來嚴重了可不得了,必須重視。」
「謝謝醫生,我們知道了……」我還是頭一回被醫生訓的灰頭土臉的,趕忙答應下來,也懶得計較那醫生顯然將我們之間的關系誤會了。
因為胃穿孔的情況有些嚴重,需要住院個一周時間。霍向東一听就不樂意起來,他說明天還有好幾個會議不說,怎麼也不能丟下公司的事情長達一周時間。
我沒好氣的讓趕到的洪叔去辦理住院手續,一邊不由分說的就直接托著他朝住院部走去。在這個本市最大的醫院里,住院部和門診是分開的兩座樓。這里是我除了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這里徘徊,特別是住院部,那里幾乎成為了我第二個家……
也是在那里,我送走了我的母親秦丹萍女士。
霍向東還在一路叨念著不願意住院,他從會議數到了簽約,從簽約數到了股東會議,從股東會議數到了公司管理,可漸漸的他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因為至始至終我只是低著頭托著他向住院部走著。
「秦冰,你怎麼了?」他問,此刻住院部的
大樓已然就在眼前。
「沒什麼,趕緊走吧,辦好手續你早點休息。」我說,試圖遮蓋掉自己有些不自主的情緒。是的,此刻的我或許是真的在不自禁顫抖著,有一種心理的害怕、傷心、難過在醞釀。
「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也哪里不舒服了?!秦冰,你不要嚇我,你怎麼全身都在顫抖,你……」忽然霍向東止住了話,他看了一眼住院部,若有所思而後眼神里露出哀傷的情緒來「我自己可以進去,或者我就在這里等洪叔來,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進去了。」
「沒關系,走吧……」我勉強笑了笑,想繼續前進,卻不想被那個男人一把抱住肩膀,而後不由分說的將我壓進了他的胸膛中。
「何必要勉強自己?!秦冰,你在害怕,因為媽就是在住院部里離開的。你還沒有從母親離開的陰影里走出來,哪怕很快你就裝作了若無其事,就連我都被你隱瞞了過去。」霍向東說,他的胸膛很寬闊,也很溫暖,我本想要推開的,可在听見他輕聲的絮叨後,卻好像再沒有力氣去推開那我奢求的溫暖來。「也是,畢竟你和媽相依為命了一輩子,你們的感情肯定很深很深的。當初你為了讓媽可以安心的治病,甚至可以將自己的婚姻和幸福都賭了進去,又何況是其他的呢?」
「霍向東,我承認我現在還有一點不願意承認,也不敢面對,深怕自己會觸景傷情。可是……如果我總是選擇逃避的話,我恐怕這輩子因為母親去世的傷口都不會愈合。媽應該不希望看到我這樣的,不是?」我說,眼角一滴眼淚輕輕滑落。
「真的沒問題?」霍向東似乎還不放心,他將我從懷中拉出來,一臉緊張的看著我,好似要確定什麼。
我微微笑著點頭,而後繼續拉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去。是的,人總要學會面對,哪怕現在的我看見住院部的大樓仍舊會下意識的逃避,下意識的顫抖。畢竟在那里,我的母親秦丹萍女士受過太多的苦痛,畢竟在那里我親手送走了我的母親,以至于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我甚至一次都不曾靠近過這個醫院,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生病了,我實在放心不下,怕是會逃避到很久很久之後了吧……
可我忘記了,在住院部里面有多少我的難過和傷心,就有多少美好的回憶和快樂。這四年多來,母親和我的關系比從前任何時間都要來的親密。年少的時候,因為不懂事、叛逆不知道傷過母親多少次的心,甚至因為父親的關系,和母親吵過無數次。那時候的我不懂母親的苦衷和不得已,不懂母親的傷悲和無助,只知道自己的難過和受委屈。現在想來,都有深深的後悔。
進電梯的時候,踫到了從前病房的*,她一下認出了我來,開心的和我打招呼。
「秦姐,好久沒看見你了……不對不對,應該是說我真人好久沒看見了,可電視里經常可以看到你。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很是熱情,在看見我攙扶著的霍向東後,了然的*哦了一聲來。「看來不是自己不舒服,是你先生不舒服啊……」
我笑了笑,沒有答應。
「秦姐,能幫我簽個名不?我和我們同事都很喜歡你,也會堅決支持你的!」*期期艾艾的從兜里掏出本子和筆來,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笑著接過紙筆,簽完名後遞給了她「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秦姐呀,怎麼你反倒謝謝我了?」*一臉不解的問我。
「謝謝你們曾經悉心的照顧過我的母親……雖然她還是走了……抱歉,之前那段時間因為很混沌,這麼遲才來向你們表示謝意。」我說。
*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而後笑著指了指我身旁的男人說道「沒關系,你先生已經專程過來謝過我們了,他還買了好多水果來,客氣的很。啊,我到了,先走了……秦姐,希望下回咱們不在住院部踫面了!」
*走了,電梯里一下子又只剩下我和那廝兩個人來。他輕咳了一聲,解釋的說道「媽的葬禮沒多久,我讓洪叔來過一趟,本想送一點紅包給主治醫生和護士的,可惜他們不願意收,就丟了一些水果和牛女乃下來。畢竟他們也悉心照顧了咱媽好幾年的時間。」
「謝謝你……這些我都沒有想到,是你替我做了。」我說,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秦冰,我們可以不要這麼客氣的謝來謝去麼?算了……我不該奢求更多的,你能願意見我,願意陪我來醫院,願意和我說話,就足夠了。」霍向東本想說什麼的終是作罷。
電梯門開,我
和他跟著值班護士走到vip病房里,很快霍向東躺了下來,扎針,吊瓶,護士交代了一些事項後就離開了。其實這一路,霍向東已經是硬撐著過來的,是以這邊剛剛安頓的躺下,他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就連呼吸也均勻了起來。
他的臉色依舊沒有血色,手也發涼。我沒有告訴他的是,讓我決定跟著他來醫院的原因,只因為他拉住我裙擺的手是那麼的冰涼,我實在放心不下。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他……
就這麼靜謐的在他的*頭坐了好半天後,我終于起身打算離開。守夜這樣的事情已經超出我能做的底線,我害怕一旦真的守在了這個男人的身邊我就會忘記一切,讓自己處在原諒和不原諒,釋懷與怨恨之間,無法自拔。所以,送他來醫院,看著他安生的睡下,已然足夠。
起身,剛走到病房門前,打算伸手拉開門的時候,我以為已然熟睡的男人忽然開了口。
「你真的打算退出娛樂圈了?」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洪叔說過,他之所以會突然喝那麼多的酒,就是因為看到了時尚典禮的頒獎後采訪,我親口說出的準備隱退娛樂圈的消息。這個男人倒還真能沉得住氣,這一路來楞是沒有提及這件事,明明這個事情是他此刻的心病。
「恩,本來我復出的目的也就是為了替我媽出一口氣,為了報復那個男人。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身敗名裂,要想東山再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也並不好過。」我說,平靜而淡定。
「所以……原來不是只有我沒有了利用價值,就連娛樂圈你都不要了……」男人說,喃喃,好似帶著哀怨的自嘲。
「那個圈子里,本來就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霍向東,你不是告訴我,媽也不希望我繼續在娛樂圈里呆著麼?這樣,算是听了她的話吧……」
「也好……也好……那里本來就不適合你。秦冰,還記得我們分手那天,你硬要選擇復出娛樂圈,而我卻不同意的那一天麼?我說,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你也沒辦法在娛樂圈里混出個什麼名堂來。現在我要正式收回那句話……但……其實我當時也是因為擔心你,你的性格在那個復雜的圈子里,很難生存下去。從前是有你母親保護著你,後來你嫁給我,不論我們的感情如何,但我霍向東的女人,總歸不會叫人欺負了去。可後來,你卻孤身一人闖蕩……不過,你做的很好,真的做的很好……」
霍向東的話讓我的眼眶再度紅了起來,這個男人的口是心非,這個男人的面冷心熱,我也是在經歷過很多之後才漸漸明白的。也許我們之間真的缺了點緣分,否則怎麼會在兜兜轉轉中不斷的彼此誤會,彼此遠離呢?
「你走吧……路上小心,還有……不要再來看我了……」他最後是這麼說的,而後閉上眼楮,再沒有吭聲。
我深吸一口氣,踩著高跟鞋離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當門被合上的那一瞬間,病*上的男人飛快的轉過身來,睜開眼楮,死死的看著病房的門。半晌門依舊沒有動靜,就連外面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時,他才扯了扯嘴角,苦澀的笑了出來。
「離開娛樂圈的你,是不是意味著也將離開我的視線?秦冰,如果你還在娛樂圈里,不論以什麼方式,我們終將重逢相聚,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靠近你。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