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海,碎雪簌簌撲在朱甍碧瓦之上,如少女潔白的紗裙,裙沿在風中飄動,蕩開最青澀迷人的弧度。
此時,華美氣派的相府中,宋傾雪听見簾門內傳出的陣陣火熱纏綿的呻/吟,心也仿佛冰稜炸碎在地上的聲音,無聲的發冷。
一滴眼淚陷入五彩繩編織的手鏈里,使得其中紅、藍顏色沉了幾分。
宋傾雪見狀一個慌神,拿袖子拼命擦拭手鏈,哪知道眼淚越落越急,繩結處串的那顆瑩白的珍珠亦被打濕,淚水從光滑的珠面滑下。
她只能把它取下來,收進袖子里。
她本是悶著氣息在流淚,一時吸不過氣,劇烈地咳嗽起來。面容是不正常的蒼白,頰邊泛著潮色,顯然是在病中。
突然,門外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響起,婢女小環有些氣急敗壞地嘟囔傳來,「少夫人!奴婢說了不能進,你怎麼自己闖進去了!快出來,遲一點大公子必定要生氣了!」
「小環……」宋傾雪又咳了幾聲,匆忙站起來,因起得猛一時暈眩,稍喘幾息才沖追究來的婢女解釋,「我是想來謝謝夫君贈禮……況且你當時急著有事……」並沒有攔我。
小環一瞪眼,「少夫人說的什麼話!你模模自己良心,奴婢說了就算要謝大公子也須得等一等,您就不听,一定要進去!奴婢不過是個下人,怎麼敢攔你。這要是少爺問責,可與我無關!」
宋傾雪還待再一辯清白,門簾突然被挑開,邁出來的男人身軀挺拔,高大壯碩,他衣衫扣子只系了兩顆,蜜色皮膚顯露,上面還有指印紅痕,雄性氣息和曖昧的麝香氣味撲面而來,讓小環當即紅了臉。
「大、大公子……」她捏著衣角行禮。
「怎麼回事。」
纏綿過後的聲音喑啞不堪,宋傾雪心里一痛。
她亦隨之蹲身,若不細听,難以注意到那柔婉音色下的顫抖,「夫君。」
「是你啊。」顧君寒皺起的眉頭顯露出他的不耐,「你來干什麼?」
「夫君贈我的那串手鏈,我很……」喜歡。
「君寒——」簾子又一次被撩起,那主人一雙縴縴玉手先露,而後是美人艷麗絕美的臉龐。柳嫣輕喚後見他轉身看向自己,便嗔他道︰「都是你,我衣裳都髒了,恰好讓丫鬟拿去洗了罷。」
鈍痛連綿不絕的沖擊著心房,宋傾雪呼吸一滯,低下頭去。
不是第一次見了,怎麼還會覺得難以承受?
顧君寒表情平淡,無甚觸動的點了點頭,本是想交代給小環,但視線忽而掃過妻子那低順著眉模樣,柔婉的鵝蛋臉似乎灑上了皎潔的月輝,淺嫣色地朱唇微抿,他看著,就突如其來升起一股煩躁的感覺。
這女人心地有多狠毒他心知肚明,偏偏每次見都會被她蠱惑。前日她因為不滿珠兒,就膽敢推了她下水,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誰知會釀成什麼樣的後果!今日再見,他竟覺得她多出了幾分脆弱的感覺?
可笑!
不過是她迷惑他的錯覺罷了。
須臾,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勾起唇角道︰「此事交給丫鬟我不放心。祖父常說,傾雪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是我的賢內助,不知能不能幫我分擔一二?」
宋傾雪霍地一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要讓她幫他和……別的女人洗衣裳?
她的反應並沒有讓他覺得愧疚,反而愉悅起來,「那就麻煩傾雪了,衣料貴重,交由你我最放心。♀」
「小環把衣裳理出來給夫人。」
「是,大公子。」
柳嫣側身避開入內的丫鬟,眼里閃過一絲自得之色,巧笑倩兮地說︰「辛苦少夫人了。」
宋傾雪的注意力全不在她身上,夫君那根本無從反駁的態度讓她心絞難當,瞬間白了臉色。以至于小環將衣服遞過來時,她仍是定定的看著他。
想求一個確定。
想知道他對她是否真的會這麼殘忍。
顧君寒笑意漸消,黑眸沉澱,強烈的壓迫感直向她襲來。
「……好。」良久良久,她低低的應了一個字,再也不看他,抱過那揉在一起的她的夫君和其她女人的衣服,走出房門。
只或許是因為身在病中,身形難免搖搖欲墜。
此時,顧君寒生出的那點愉悅的心情已經全然不見,甚至比先前愈加煩躁,就這麼注視著她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都沒再說話。
•
宋傾雪抱著衣服來到漿洗房,府中雜役婢僕見到她手里那一堆男男女女的衣服,不禁交頭接耳,碎碎地輕嘲笑聲從嘴巴縫里露出來。
「哎,咱們少夫人抱著衣服來咱們這髒地兒干嗎?」
「那衣服我認識,早起大公子就是穿著這一身兒。咦,倒是那件繡荷的粉衣,我怎麼在柳嫣姑娘身上見過……」
「天吶,少夫人親自替嫣姑娘送衣服過來?這可真是奇聞哈哈!據說現在正臥一直是她待著呢,也不知咱們少夫人被趕去哪兒了。嫣姑娘可真是好手段!」
「哪兒跟哪兒啊!姚家的二小姐才是公子的心頭肉、掌中寶呢。柳嫣那個窯子里出來的算什麼,也就配在咱們這位少夫人面前逞逞能耐了。」
「也難怪大公子不待見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官家養女,也配進相府?指不定是怎麼迷惑了老太爺,才哄得他拒了別家的貴女,硬是叫大公子娶了她來!」
眾人的議論聲陸陸續續地傳入宋傾雪耳中,她頰邊的病紅上壓了一抹蒼白,復又恢復如初。
這也沒什麼,從進顧家起,這些話她便沒少听。實際上,若不是祖父看中自己,一力為自己周旋,她也無法嫁到聲名顯赫的顧家。就是為了感念他老人家的恩德,她也必須做到最好。至于這些人說什麼,她何必去管。
她告訴自己,這都很平常。
所以在管提水的僕役三兒兩手一攤,說今兒該提的水都提完了,之後不歸他管的時候,她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親自將吊了粗麻繩的木桶搖進水里。但她到底也是小官家的養女,洗衣便罷了,打水這樣的粗活從沒做過。
憑她的力氣,也不足以將水打上來。
沒多一會兒,她便氣喘吁吁地松了手勁,因腳步虛浮,整個人向前一沖,險些栽到井里。她扶著井沿的砌石半晌,才緩過一口氣。
周圍的充滿惡意地笑聲越來越大。
宋傾雪不必回頭,也知道他們會說什麼話,會用什麼樣的表情對著她,但她不會就此放棄。
重新抱起衣服,她在奴僕的包圍中腳步輕飄地走出去。眼前的視線因高燒的體溫而微微模糊,她晃了晃腦袋,一路走到後門,走向後山的小湖。
因是冬日,天寒地凍,湖邊人跡罕至。
湖面結了一層浮冰,她挑了看起來最薄的地方,搬起旁邊的石頭就往上砸。
一下、兩下、三下……
因為用力,血液盡皆涌向指尖,白皙的手背上脈絡凸起,她燒紅的面頰就像一蓬燃燒的火焰,熾熱的溫度燒得她神智都要融了。
索性真的讓她砸開了。
宋傾雪撫模了一下腕子,那串五彩手鏈被衣袖覆住,溫柔地纏在腕上。
她露出一個婉然恬和的笑,就像剛剛並不是在破開湖面的堅冰,而是攀越到山頂賞見了壯觀的雪景,為此感到欣然喜悅。
可那雙細長的眼中閃爍著的不止是喜悅,還有無法和人言說的隱痛。
男人紫棠的大袖衫和女子的粉色小衣纏裹,猶如水乳交融的纏綿。這情景刺痛了她,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蹲,將細白的手伸進冰冷徹骨的寒水中,一遍一遍地浣洗干淨。
大風在長空中呼嘯盤旋,凜冽地寒意侵蝕著周圍的每一寸土地。飛雪席卷,漸漸模糊了山水間的視野,她在皚皚的雪地上慢慢地縮成極小的一個黑點。
最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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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白薇在雙手的長痛中醒過來,與腕上微露的細白顏色不同,手背青紫斑駁的肌膚觸目驚心,風一刮就是徹骨的疼。
芝士性急,使了個小障眼法,幫她暫時把痛覺隔絕,先追問她︰「剛剛和楚茵見面,她說什麼嚕?」
明明是它安排她們以靈魂形式相見,但是因為系統限制,竟然不準它圍觀!
「她說謝謝。」
白薇蹙緊的眉頭漸漸舒開,話也多起來。「我對司徒延說的話,都是她心里想卻不敢說的,她不忍見他難過,但是又很高興。如今終于能了無牽掛地過奈何橋了。」
「女人就是這麼矛盾。」小松鼠芝士雙手抱胸,嘖嘖感嘆。
「但是她說,送我一個禮物?」
白薇不解,兩具靈魂,互相贈禮又能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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