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穿罷衣裳,卻是對著那頭冠發愁︰商人奢靡,竟連個頭冠也要復雜得緊,出身西岐的伯邑考自幼受到的是勤儉思想,這等繁復精致的物件哪里用過?
正在發愁,听見從外間進來一人,伯邑考透過屏風向外看去,卻還是巫醫御七,只是這回她拿進來的是一把長琴,擺放好後依舊沒有作聲,轉身便走了出去。
看到那長琴,伯邑考立即明白這是昏君要他奏曲與他听!
但是伯邑考此時正自責于自己親信了妖精,致使西岐誤入紂皇陷阱,心內混亂不已,哪里有心情為他紂皇彈奏一曲?
那紂皇卻似已經將他忘記一般,只是將全部心思放在手中竹簡與筆上。伯邑考從屏風後面微微探出頭來,紂皇恰好從竹簡中抬起頭,朝他瞧了一眼,淡淡道︰「朕听聞你琴技超絕,听者如入仙人之境,因此才留下你性命。」
伯邑考一愣,眸光立時變暗。他根本不信這無道昏君是個惜才之人,反而覺得對方是要將自己比作伶人,以此羞辱整個西岐!
因是如此想,更加難堪起來,覺得自己與其苟活于世,倒不如趁早死了,也算還了西岐百姓對自己的養育之恩。于是這西岐之子便冷冷譏諷,想要激怒昏君道︰「陛下若是惜才,何以又要設置炮烙、蠆盆之刑殘害百官群臣?陛下連犯臣子都能放過,卻不能饒過一心為國的忠臣賢士嗎?」
伯邑考卻是不知紂皇看見他滿臉憤懣決絕的小模樣,已將他求死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只是冷哼一聲「這是我家事,與你西岐何干」便低下頭去,不再理會他。
伯邑考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著紂皇干瞪眼。可是站了許久也不見紂皇再抬頭來瞧一眼,當真已經將他當做了透明人一般對待,不由得泄氣一般走到那長琴邊上,擺弄起了它。
孰知他剛背過身去取地上的長琴,紂皇便抬起頭來,看著他背影唇角微微勾起,顯然心情極好。待到伯邑考抬頭看向他,紂皇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去,仿佛剛剛一般將人無視了個徹底。
伯邑考見紂皇依舊不理會自己,心里越發古怪,轉而低下頭去將長琴抱在懷中,輕輕撫模,知是好琴,不免覺得可惜,這等美好之物為何要落在紂皇這等昏君手上。
他撥了幾根琴弦,實在覺得此琴美好,只是可惜自己此時實在沒有心情去彈奏愛惜它!卻又听到暴君冷冷道︰「是江一春說你琴技在他之上,朕才會網開一面,試用你一番!若你不肯為朕彈奏,朕便叫江一春與你一同去死。」說罷又將全副心思撲在了竹簡之上。伯邑考听到紂皇說到江一春,又用他性命來威脅自己,自己雖不怕死,卻不能忍心叫江一春枉死一遭,因此只能忍住滿心不滿與屈辱,將長琴擺好在膝上,彈奏了起來。
但是終究不能隨心隨遇,哪里能演奏出美好的音樂來?因此彈奏了幾曲終究不能成形,只是零零落落地摻透著一份淒涼的冷意。
那紂皇本意是要來享受這西岐之子的琴聲的,可不是來遭這份罪過的,因此臉色漸漸森冷了下來。又不想與伯邑考關系弄得太僵,把他的才情都逼沒了,頭疼不止的紂皇只得做出讓步,努力緩和了一下陰沉沉的臉色,對那伯邑考冷淡淡地叮囑道︰「你還是到旁邊休息一番吧,莫再折磨朕的耳朵了!」
伯邑考微微一愣,隨即低下頭去看向膝上長琴,沉默了一番終于忍不住將它把住,下手彈奏了一首古時商人嘲諷夏桀而做的樂曲,以此來嘲笑紂皇的殘暴無知!
因是出自他真心,這曲子竟是十分流暢,甚至堪稱悅耳!那狗皇帝不通音律,起初還在享受,到了後來卻是越听越不對,總覺得此曲十分的耳熟,待到一整支曲子完結了才終于記起來,曾經有一個膽大包天的樂師就曾演奏過這首曲子,後來還是費仲上表告知他這究竟是一首什麼曲子。♀
伯邑考一曲作罷,見狗皇帝盯著他發愣,不由得抿抿唇,嘲諷地冷笑起來。
豈料,那紂皇竟也笑了起來,非是冷笑,倒顯得有幾分和藹可親,當真是假仁假義得很!
伯邑考見紂皇笑得古怪,暗自警惕了起來,想著這狗皇帝難道是怒極而笑,現在已準備下旨殺了自己了?思及此反而不害怕起來,只覺得這般也算是死得其所!
卻不知那狗皇帝已將他當成靈丹妙藥一般看待,又豈會下旨要了他的小命?但听紂皇輕哼一聲「伯邑考你膽量不小啊」隨即便站起了身。伯邑考見紂皇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臉上雖是笑意燦爛,卻是每一步都蘊藏了不可一世的壓力向自己壓迫而來,叫自己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只能面上強作鎮定。
待到這暴君走到他面前,卻是伸出一手按住他擱置在琴弦上的手上,而後如同對待那殷嬌一般和藹可親地對他一笑道︰「你諷刺朕是夏桀?」
伯邑考垂下眼簾,卻是不失嘲諷地反問道︰「陛下覺得自己仁慈?」
紂皇笑道︰「臣子不忠,還能希求君主仁慈嗎?朕還不至于那般愚鈍,拿自己性命去求取狼心狗肺者的回心轉意。」
伯邑考一愣,頓時不敢再搭話,惟恐這狗皇帝再將話題牽扯道西岐的忠心上。但紂皇為人蠻橫,豈是他不答話便能將話題放下的人?
紂皇只管自己說道︰「朕知道你不爽朕利用九尾狐誆騙了你與西岐,但是西岐若真忠心不二,朕便是插個細作在那里,又能如何?你這般緊張、憤恨,不正說明西岐非如你所說那般忠心耿耿、光明磊落?
紂皇此話一出,當真誅心,伯邑考立即伏在地上告罪,直言西岐對紂皇對大商是忠心耿耿,從未有過半點不臣之心。
紂皇轉過身來,坐到伯邑考身邊,強行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叫他坐在一旁,而後搖搖頭道︰「那你現在這般憤怒模樣又是為何?莫要說是因為朕昨夜沒有臨幸你,讓你失望了!」
伯邑考臉色一紅。紂皇卻繼續說道︰「朕知道西岐謀逆之心一直不死,用的借口是太丁無故殺死了前任西伯侯。」
伯邑考聞言,再也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非是借口,大王太丁確實殺了臣子祖父!」
紂皇在琴上撥了撥,不以為意道︰「大王太丁非是朕這等暴君,若非他一力排除朝臣異議,支持你祖父反抗戎族侵略,西岐現在是何種境地不用我說你自己心里清楚。」
伯邑考不能否認紂皇話中之意,卻是依舊不服,太丁確實幫助過西岐,在他的支持下西岐才將戎狄趕出了封地,得以發展至今日規模。但是太丁與紂皇同樣嫉能妒賢,竟然因為西岐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計,懷疑起了他祖父季歷的忠心,進而將他騙到朝歌殺害了,這一樁血案早已記載入史冊,便是太丁的子孫說破天也掩蓋不了他丑惡的嘴臉。
紂皇見伯邑考表面沉默,眼中卻是怒火翻滾,終于落下了臉上笑意,諷刺道︰「朕知道你們周人一直在四處宣揚朕祖父太丁是因為忌諱你西岐勢大,因此才會將他誅殺。但是朕卻要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回答朕。」
伯邑考見紂皇臉色黑了下來,心下有些瞧不起,覺得他是惱羞成怒。
紂皇不管這小子心里想些什麼,只是問道︰「你覺得今日西岐比及季歷時,何時更加繁榮些?」
伯邑考瞅了一眼紂皇,略微思考了一下,回道︰「臣不敢欺瞞陛下,在臣父勵精圖治之下,西岐遠勝祖父在位之時。」
「那你西岐現在人口有多少?」紂皇問道。
伯邑考略一思索,便道︰「男女老幼共計一萬有三。」
紂皇搖搖頭道︰「錯了,是一萬八千余人。」
伯邑考一愣,默然睜大眼楮,不可思議地看向紂皇,心中卻是咯 一聲,明白西岐中許多向朝歌隱藏的事務恐怕早已經被這暴君探查得一清二楚了,卻是不知他從何處下得手得到了這些訊息。
紂皇伸手在伯邑考的肩膀上拍了拍,繼續道︰「朕實話與你說,莫說朕的大商人口有近十五萬,幾乎是你西岐十倍,便是如東魯早在太丁時已有近五萬人口的大城,若說繁榮、勢大,東魯對大商的威脅豈非在你西岐之上?何以祖帝太丁不殺東伯侯反要殺你祖父?」
說罷他冷冷一哼︰「你周人慣常文過飾非,謙謙自美,但如這般連自己都騙過了,未免太叫人恥笑。」明明始終不忠不誠卻偏將自己標榜成忠誠之士,反口還要誣賴別人一口,這般厚臉皮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伯邑考被紂皇嘲笑得十分難堪,不由得咬住嘴唇低下頭去,哪知那紂皇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又繼續說道︰「說起來,你既然已在這里再也逃月兌不了,有件事情說與你听也無妨。」
伯邑考微微抬頭,疑惑地看向紂皇,便听他說道︰「六月後朕的武成王就要將功補過,前往南方征討荊蠻吳國。」
伯邑考難以置信地看著紂皇,許久才啞然道︰「吳國之主仲雍雖是臣子祖父兄弟,但早已經與西岐斷絕了關系,陛下何以……」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瞥了一眼cctv某頻道,講到周王滅東鄂國,也就是南伯侯鄂崇禹那一支,在銅鼎上的記錄是下令「老少通殺」,我忽然了解到我一直誤會姜太公了,一直以為牧野之戰的大屠殺是他下令的,看來是仁君周武王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現在黑起西周來越發沒有壓力了撒
ps︰西岐貌似在姬昌時只有一萬人出頭而已,在平均人口1萬五六的諸侯國中真的不算勢大啊~不過人家野心大,而且最後成功了~噗嗤,以人口達到一萬這件事當眾夸贊自己老爹牛逼的周公旦真的不是在坑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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