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莉莉茲愕然,「你要留在聯邦?」
「是的。」馬洛道,「海軍在征兵,將來要派多支艦隊去外公原來的轄區駐防,我想申請去芝罘鏈星雲巡邏艦隊,那里以後必然會集結聯邦最精銳的兵力。」
莉莉茲表情晦暗不明,沉默片刻,道︰「馬洛,我不贊同你留在聯邦。」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馬洛淡淡笑了笑,道,「你太多慮了,媽媽,沒有人規定遠航軍的後代必須回到遠航軍,我只是想在最好的軍團學習而已,爸爸當年不也在聯邦軍團服役過嗎?」
「但是他那時候沒有一個做遠航軍統帥的父親,馬洛!」莉莉茲語重心長地說,她很清楚漢尼拔的野心,也清楚遠航軍和聯邦之間的博弈,芝罘鏈星雲之戰,漢尼拔表面上佔了便宜,取得了第二集團軍一半的直轄權,但真正受惠的卻是總統,因為他輕而易舉就讓海軍取走了另一半!這是一百年來,聯邦的兵力第一次可以和遠航軍抗衡,而嚴令的獨立縱隊就像一把楔子,刺在遠航軍的轄區里,時刻提醒著他們聯邦的所有權!
但這些話她不能直白地告訴馬洛,她要保護她的兒子,她要保護她自己,在必要的時刻,她還得保護漢尼拔。
「可我還有個聯邦上校的母親。」馬洛堅持地說,「我還有我自己!我是阿斯頓的軍校生,是聯邦軍官後備役,我想進入最好的軍團。」
莉莉茲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良久道︰「算了,離畢業還有一年,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回過頭來想,馬洛留在聯邦也許是個好選擇,遠航軍野心太大了,萬一漢尼拔……她起碼還能保得住自己的兒子。
馬洛也沒有就這件事和母親再做什麼爭執,一年之內變數很多,沒必要為不一定發生的事提前煩惱。他捋了捋母親鬢邊的一縷卷發,道︰「為什麼剪掉頭發呢?你明明那麼愛惜它們。」
莉莉茲笑了笑,道︰「想換換心情,告訴自己從頭開始,堅強一點。」
「爸爸他……」
「大人的事你不要多管了。」莉莉茲不願提起和丈夫的私人感情,反問馬洛,「你呢,在軍校有沒有交到女朋友?」
「別逗了。」馬洛夸張地笑,「整個戰略學院哪有什麼女孩子。」
莉莉茲奇道︰「可是你們的男女錄取比例不是5︰1嗎?」
「那六分之一根本不是女孩子好嗎?」馬洛道,「是女漢子!」
「哦哦,我總算知道我上軍校的時候那些男生是怎麼看我的了。」莉莉茲感嘆道,「是不是在男生眼里我們這些女軍校生都沒有第二性征?」
「媽媽你在說什麼啊,她們怎麼能和你比,你是校花好嗎!」馬洛勾著母親的脖子拍馬屁。莉莉茲抓住他的胳膊一個優雅的過肩摔,將他直接輪飛了,「讓你瞧瞧什麼是真•女漢子!」
馬洛一個流暢的空翻,配合地被老媽甩了出去,穩穩落地,身上軍裝一絲不亂,視線余光掃過官邸的方向,眼神忽然一暖,道︰「拜托,在同學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好嗎?」
莉莉茲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好看到巫承赫和陳苗苗從台階上下來。陳苗苗一出門就四下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很快目光落在馬洛身上,沖他招了招手。馬洛眼中流露出柔軟的笑意,抬手回應陳苗苗,做了一個莉莉茲看不懂的手勢,陳苗苗卻明顯看懂了,點了點頭,搭著巫承赫的肩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娃的兒子?」莉莉茲問,「陳家的獨生子?」
「是,他是夏里的學弟,在念阿斯頓醫學院,下半年就升大三了。」馬洛說起陳苗苗眼神就十分溫和,「他成績不錯,後年實習期,也想留在聯邦,他爸爸已經同意了,不過他媽媽好像不大支持。」
「你們關系不錯?」
「唔,我有教他打球,平時經常一起出去玩,他性格很好,也不嫌我悶。」馬洛胳肘搭著母親的肩頭,晃來晃去說著,和之前提到公事時候的感覺完全不同,放松而快樂,「別看他長的小,力氣很大,靈活性很好,和她媽媽一樣,而且酒量超強的,經常把我灌翻。」
「你們在戀愛嗎?」莉莉茲忽然單刀直入地問。
「咳咳!」馬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臉一下漲得通紅,「你在說什麼,媽媽,我們是好朋友!」
「你說他的時候眼神很不一樣。」莉莉茲平靜地說,「我是過來人了,孩子,我看得懂你的眼神。」
馬洛接不住她的目光,掩飾地低下頭去︰「沒有的事,他喜歡女孩子。」
「可是你喜歡他。」
馬洛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良久道︰「我記得你說過的話,媽媽,你害怕我像爸爸一樣,被狂躁癥改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也許你說得沒錯,所以我一直在控制我自己,可是……可是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知道嗎?」
「哦,我的馬洛。」莉莉茲心疼地撫模兒子的頭發,「我知道那種痛苦,曾經我也想過離你爸爸遠點,不要那麼愛他,可惜我沒能做到,我是一個自控力很差的女人,所以你瞧,我今天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媽媽,別說了。」馬洛眼中流露出壓抑的痛苦。莉莉茲看著兒子年輕而糾結的臉龐,心中的執念忽然間就動搖了,輕輕嘆息,道︰「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或者你應該听從你自己心底的聲音,孩子,你已經二十歲,是個大人了。也許我之前說過的話並不對,異能者的一生這麼短暫,干嘛要考慮那些五六十歲才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呢,人生最好的年華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度過,就算平安到老也終身遺憾。」
馬洛有些茫然,看著陳苗苗和巫承赫離開的方向,隔了一會問母親︰「你在最好的年華選了最愛的人,你現在遺憾嗎?」
莉莉茲臉色蒼白,半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會好好考慮的,媽媽。」馬洛垂下眼,心事重重地說道。
官邸二層的小書房,房門打開,金轍和漢尼拔並肩走出,一臉笑意地道︰「你們能夠達成諒解,事情順利解決,我就放心了。你們可是聯邦的左膀右臂,聯邦的星域的守護神啊……」
漢尼拔淡淡笑著,點頭道︰「請您放心,總統閣下,我一定會和國防部長先生共同守衛聯邦的疆界。」
巴隆先生跟在他們後面,替金轍帶上書房門,什麼都沒有說,臉色卻是十分放松,顯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三人在和諧友好的氣氛中走下樓梯,金轍帶巴隆去露台上看他新培植的一盆熒光蘭,漢尼拔想去找兒子說句話,轉了個彎卻正好踫上金軒。
翁婿二人打了個照面,金軒禮貌地頷首︰「統帥。」
漢尼拔點了點頭︰「恭喜你,金軒。以後好好照顧夏里,我瞧他又瘦了些。」
「我會的,請您放心。」金軒對他這樣的「慈父」範兒實在惡心得夠嗆,「從塔爾塔羅斯回來以後他身體一直不太好,引發了一些原本的舊傷,還有思維創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帶雙關地道,「不過以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您可以安心了,統帥。」
他刻意提起塔爾塔羅斯之戰,意在指責漢尼拔當初放任四分衛艦隊攻擊他們的事情,當時偃師一再和四分衛聯絡,表明身份。之後「銃槍」和「音波」機甲身陷重圍,也多次請求聯絡,可漢尼拔一直裝聾作啞,無差別攻擊。要不是「銃槍」誤打誤撞正好打中他乘坐的僚艦,估計他們四個人早就被轟成碎片了。
不過後來金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銃槍」壓制漢尼拔的「星將」機甲,四分衛發聯絡要求他放人,說是「誤會雲雲」,他也來了個不吭聲,直接關閉通訊系統,二話不說戳穿了漢尼拔的座艙。
戰爭結束後軍部對這樁「烏龍」事件做過詳細的調查,漢尼拔給出的理由是他因故乘坐僚艦,沒有接到旗艦發來的通訊,所以誤以為特工組是敵人。而金軒也是以「通訊系統損壞」為由,聲稱沒有收到對方任何通訊請求,反而倒打一耙,說因為受到四分衛的猛烈攻擊,以為漢尼拔跟藍瑟一起背叛聯邦,所以想一劍把他戳死。
軍事法庭上漢尼拔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因為金軒的原話就是「任何意圖背叛聯邦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他一劍戳死,漢尼拔統帥也不例外!」說完還一本正經地向漢尼拔鞠了個躬,「冒犯了,統帥!」
由于他說得擲地有聲義正詞嚴,漢尼拔不好指責他什麼,只能跟著旁邊的人給他鼓掌——沒錯這貨演技太好了,就因為這句話贏得了旁觀席上經久不息的掌聲。
遇上這樣演技特別好的雜碎,真讓人心塞……漢尼拔看到金軒那張帥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就渾身難受,對于他向自己宣布對巫承赫的所有權——「不再讓人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什麼的——已經倒胃口得不想理論了,冷冷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但願你說得出,做得到。」
金軒高傲地挑眉︰「您盡管拭目以待。」
火花四濺的會面匆匆結束,史上最不像翁婿的兩個男人分道揚鑣,漢尼拔走向長廊尋找兒子,金軒則去花園尋找自己的新郎官——午餐會馬上就開始了,他們還得應付一個簡單的儀式。
「女士們先生們。」幾分鐘後霍伯特先生走上禮台,笑意盈盈地敲了敲酒杯,他是今天的司儀,負責一些簡單的串場和講話,「請大家靜一靜,金軒上校和巫承赫中尉的婚禮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大家紛紛聚集到草坪上臨時搭建的午餐會現場,霍伯特向眾人的蒞臨表示了感謝,然後請婚禮的主辦人,金轍總統上台講話。
「歡迎大家今天參加這場午餐會,我僅代表統帥和我自己,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為新人送上祝福。」金轍一反平時圓滑優雅的模樣,看著站在一旁的弟弟和弟媳,臉上堆滿了樸素的喜悅,感慨道,「大家都知道,金軒是我的弟弟,但從小是我一手帶大的,跟我的兒子也差不多。今天巫承赫成為金軒的全職軍醫,成為我們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將來還要輔助金軒為聯邦艦隊服務,我的心里特別激動!在這里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漢尼拔統帥,請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這小子照顧好你兒子的,不然我一準揍得他滿地爬!」
眾人哄堂大笑,沒料到一向優雅的總統閣下新婚致辭居然如此簡單粗暴。但就是這麼一番簡單粗暴的表達,現場氣氛一下親切起來,連一向高冷的總司令嚴令都在下面起哄︰「沒問題,總統忘了還有我呢,我會督促他的!」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巫承赫窘得都想把頭塞到草皮下面去了——雖然他和金軒是公平的婚姻,但因為他是向導,在法律上屬于從屬的一方,所以確實跟「嫁出去」差不多,金轍這番話說出來,好像他從統帥的兒子變成了總統的弟媳。
等等,也許這就是他的用意吧?巫承赫忽然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金轍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無的放矢,無論是以什麼口氣什麼方法說出來,絕對有著特殊的用意。從此以後,恐怕大家都會把他跟漢尼拔劃出界限,和金氏兄弟歸為一國了吧?視線掃向漢尼拔,果然他臉色有些淡淡的不虞,顯然也是听出了金轍的言下之意。
「鑒于他們已經在通古斯舉行過婚禮,我們就不進行什麼繁瑣的儀式啦。」金轍等大家笑聲稍歇,又道,「那什麼,時間太長了孩子們也耗不住,我的佷子們都已經餓了呢。」指了指抱著孩子的特勤,「給他們弄點女乃瓶來吃吧,可憐的小家伙,等著兩個爹結婚,把午餐都給耽誤了。」
大家剛剛笑完一撥,被他一說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紛紛看向兩個玉雪可愛的雙胞胎,兩兄弟完全不知道大家在笑啥,光覺得人多熱鬧很開心,听大伯說「弄點女乃瓶」,立刻高興地鼓起掌來︰「粗女乃女乃!」
上流社會的聚會,難得遇到這麼掉節操的場面,好多人笑得肚子都疼了。金轍在大家的笑聲中走下禮台,換霍伯特上去,國務卿先生跟著大家笑了一會,拍拍手道︰「好了,既然總統先生說快點開飯,那我們就跳過一些繁瑣的橋段吧。」從兜里掏出一張清單,低聲咕噥︰「跳過、跳過,這個也可以跳過……于是下面請兩位新郎上台,發表一下感言我們就可以開飯啦!」
眾人鼓掌叫好,金軒拉著無地自容的巫承赫走上禮台,保持著一貫的高冷作風,簡單道︰「謝謝大家,我們會努力幸福的。」
巫承赫已經出離窘迫以至于完全說不出話了,混亂地跟著金軒鞠了個躬,就想下去。結果下面不知道是誰在起哄,忽然喊︰「上校還沒有吻新郎呢,就這麼算了嗎?」
有金轍「珠玉在前」,現場已經完全沒有上流社會的裝逼範兒了,一片歡快的市井氣氛,那人話音未落,大家便跟著喊了起來︰「親一個,親一個!……」
巫承赫真想立刻消失在觀眾面前,但金軒緊緊拉著他的手,硬是把他拽回了身邊,在他耳邊低聲道︰「親一下好了,這可是在結婚呢。」
巫承赫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結婚場面,腦袋已經有點暈了,懵懂地點頭,本以為金軒沾沾唇就算了,沒想到金軒捏著他的下巴直接堵住了他的嘴,舌頭飛快地伸進他嘴里戳了一下他的上顎,才將他松開。
雖然他們雙唇接觸時間極短,乍一看像是只親了一下,但有點經驗的人都看出金軒剛才是舌吻——巫承赫嘴唇上的水漬就是證據!于是現場立刻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為金上校二到極致的行為表示鼓勵。
巫承赫整個人都斯巴達了,上顎是他的敏感點,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這麼一戳,渾身都跟過了電一樣,本就發紅的臉龐瞬間紅成了煮熟的蝦,半晌才飄下了禮台,強忍怒火暗暗發誓︰今晚要讓金軒和他的蠢獅子跪榴蓮跪到天亮!
西式草坪婚禮愣是被金氏兄弟搞出了中式喜宴的熱鬧,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巫承赫都沒顧得上和金軒算賬,他先是被金軒拉著和各種各樣的高官敬酒,然後被陳苗苗拉過去和幾個醫學院的同學踫杯,最後又被原特工組的人拽過去說話。長弓、千花和偃師今天都來了,平叛戰後他們將繼續留在服役。音波和小山一美已經去了海軍科研基地,無法參加今天的婚禮,只給他們捎了禮物過來。
因為小山一美多年來一直負責胚胎干擾劑的研發,這個月他們兩夫夫被調入了海軍和聖馬丁中心的合作項目,于是音波繼「史上第一位軍餃低于向導的異能者」桂冠之後,又榮膺「史上第一位輔助向導工作的異能者」稱號,徹底淪為小山一美的附庸。上個月他的兒子塔塔出世,由于小山一美是隱形向導,塔塔暫時未被檢測出向導基因,也沒有送去通古斯向導學校,而是在人工子宮中跟隨兩個父親去了海軍科研基地。
歡樂的午餐會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賓客們才紛紛告辭離去。巫承赫被徹底灌醉了,連送客都是金軒半扶半抱著完成的,送完最後一撥客人,立刻像軟面條一樣出溜到了地上,被金軒扛到臥室去睡覺了。
金轍吩咐特勤指揮工人清理現場,將三個玩累了的小孩送到兒童房洗漱換衣服,一個一個擱到床上去睡覺,等一切安排妥當,天也黑了,才獨自去了小書房。
書桌上的電子相框滾動播放著壯壯的全息相片,小姑娘吃飯的樣子,睡覺的樣子,抱著金三胖笑的樣子……每一張都那麼天真可愛。相片循環到最後,是幾張沐和壯壯的合影,那是總統閣下偷偷從女兒的智腦里偷過來的,合影上沐的表情沉靜而溫柔,黝黑的眸子注視著女兒,微微卷曲的短發蓋著白皙的後頸,雖然已經是中年人了,卻有種少年一般干淨清澈的氣質。
金轍點開一張合影,將沐的臉放大,默默看了一會,又打開了剛才婚禮上巫承赫的一張單人照片。
太像了,越看越像,從前巫承赫年紀小沒長開,還只有三四分相似,這兩年成熟了一些,某些角度看上去簡直跟沐一模一樣。金轍腦海中回響著莉莉茲的那句話︰「她很像巫承赫的母親,總統閣下。」雖然他當時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心里並不這麼認為,如果說長得像還可能是巧合的話,那量子獸絕對不會是巧合!巫承赫是個隱形向導,量子獸是伊卡魯幻色蛺,沐的量子獸雖然從來沒有人見過,但很顯然也是擬態能力極強的隱形物種。
金轍曾經試圖誘哄壯壯把沐的量子獸供出來,他們父女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沐不可能隱藏得那麼好,不露出一點端倪,但壯壯卻是一問三不知,甚至連沐知不知道她有「黃貓」都說不清楚!
壯壯已經一歲半了,邏輯思維比得上普通小孩三歲的水平,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正常,以金轍多年特工經驗來看,應該是受過思維暗示。而這個世界上,隱蔽性最強,暗示性最強的向導,是伊卡魯幻色蛺向導。
以此推斷,沐無論是外形還是量子獸,都和巫承赫極為相似。他的女兒,也長得很像巫承赫的母親。
華裔有一句老話︰養兒像舅舅,生女像家姑……金轍打開一份隱藏的檔案,那是剛剛發現沐是向導的時候他讓人查的,里面除了沐的官方資料,還有其他一些和他有關的記錄,所有細節按時間軸排下來,基本可以還原沐前半生的真實經歷。金轍就是通過這個徹底確定沐曾經在十八歲那年到過自己被困的小行星。
沐是一出生就被遺棄的,所以出生地點不明,但為他提供援助的醫院注冊地點在第二集團軍星域內,說明他的父母很可能就住在那附近。而巫承赫的母族正好是那個地區有名的土豪。
沐出生在大屠殺結束前一年,可以理解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後為什麼把他交給賽亞娜的人,那應該不是遺棄,而是一種求助,巫家的財產可以資助自由向導組織,而自由向導組織,可以保證沐不被送去通古斯基地。那時候的通古斯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環境極為惡劣,向導們被送過去就是等死,根本不會有人為他醫治嚴重的心肺畸形。
沐在賽亞娜的幫助下活了下來,治好了先天畸形,還上了醫學院,這個階段巫家應該也有資助,否則他一個孤兒不能可繳納昂貴的醫學院學費。他應該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不會給自己起名叫「沐」——巫承赫的母親叫「溪」,他們是兄妹,依照華裔傳統都是泛「水」的,他大概是為了紀念自己的家族,才沿用了父母給他起的名字。
這樣一來,就完全能解釋他為什麼一開始就對巫承赫特別好了。金轍關掉資料,又打開一份交上來的報告,那上面有一些金軒在塔爾塔羅斯發現的證據,巫承赫的母親就是死于藍瑟研發的核污染武器,為了吞掉巫家的資產,弄死漢尼拔的私生子,藍瑟幾乎滅了巫家滿門……
沐和巫承赫都背負著沉重的家族仇恨,尤其是沐,五十年隱姓埋名,五十年掙扎生存,他得是有多強韌,多努力,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坐上了阿斯頓醫學院院長的位子!
他的心里不僅僅只有仇恨,還有著對事業的追求,對弱者的悲憫,對向導的責任……他活得很累,很孤獨,但也活得令人心生敬佩。
金轍默默注視著沐的影像,良久從手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盒,打開盒子,黑絲絨上躺著一片殘破的金屬片,上面隱隱還有褐色的血漬。
那是三十年前從他身體里取出來的,沐親手取出來的,當時沐從他身上啟出了很多彈片,但只有這一片不知道為什麼掉進了他的衣袋里,一直被他保存到了今天。
金轍撿起彈片輕輕摩挲,良久將它重新放回盒子,揣在兜里走出了小書房。他要送給沐一個禮物,他要告訴他,那枚漂浮在他臥室磁浮碗里的彈片,並不孤獨。
他們,並不孤獨。